第46章
沒有人知道他的行蹤。
只有孫文敬回應(yīng)了一句。
“到了該現(xiàn)身之日,他自會現(xiàn)身,諸位的關(guān)心我會轉(zhuǎn)告,放心吧�!�
他說著,目光自人群外不遠處一顆高大的銀杏樹下一掃而過。
銀杏樹下,秦慎聽到了眾人的詢問之聲。
銀質(zhì)面具在雨后短暫的日光里微光閃過。
不多時,孫文敬脫開眾人尋了過來。
他不便直接稱呼秦慎,只道將軍,“......方才諸將領(lǐng)的問話,將軍可都聽見了?”
秦慎點了點頭。
孫文敬想到他屢次神跡降臨一般的出手營救,不由地多看了他兩眼。
“若能留下就好了�!�
但他明面上還是秦家的大公子,秦貫忠更是朝廷的三品武官,只能暗暗支持,不能明里參入。
秦慎目光自滿是肅正軍旗的軍營中掃過。
青州的兵將也好,秦氏的私兵也罷,從沒有哪一隊兵將,似這突然捏合而成的肅正軍,令他有種說不出的緊密之感。
但他不能不顧及家中——父親、母親,還有那個膽小如兔的小姑娘......
秦慎輕嘆一氣,在肅正軍完全站住腳跟之前,暫時地揭過了這一茬。
他說起了另一樁事。
“我手下方才抓到了兩個為大太監(jiān)黃顯做事的人,那兩人說了些黃顯的作為,聽起來......”
他微頓,眉頭壓了壓。
“頗為可疑�!�
第54章
冷心審慎
俘虜營。
秦慎讓人將抓到的兩個為太監(jiān)黃顯辦事的官兵,單獨拉了出來,
這兩個官兵知道大勢已去,簡直是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各位大人,我們所言句句屬實,再無半句謊言!”
孫文敬示意二人,再次將黃顯的吩咐說了一遍。
一人道,“我們也不曉得那黃公公要做什么,但是興盛侯爺專門指派了一隊辦事利落的人,來給黃公公差遣,臨行前還告誡我等,只要照著吩咐辦事即可,任何人不能亂問亂說�!�
另一個人道,“若不是被俘,我們打死也不敢說,那黃公公是照著皇上的旨意辦事的,辦的是宮里交代的密事,我們哪里敢猜敢問?”
兩人身份不高,不知道黃顯辦的圣上密差到底是什么,但兩人一五一十地,把近來黃顯令他們做的事,全都說了出來。
“......我二人只負責(zé)兗州各府各縣,自還有旁人去青州府、徐州府等好些地方�!�
“到底做什么?”秦慎沒再讓兩人啰嗦下去。
他一開口,兩人便在銀面之下,驚得不敢再亂說了。
他們只道,“黃公公令我們,打聽各地回鄉(xiāng)的宮女太監(jiān)和侍衛(wèi),查清各家各戶人口,回稟給他。”
這話說完,秦慎便覺孫文敬看了過來。
兩人眼神一碰,都看出此事的古怪來。
“什么樣的宮女太監(jiān)侍衛(wèi)?離鄉(xiāng)外出外嫁的,也算嗎?”
兩人連道算得,詳細復(fù)述了黃顯的話,年齡除了太小的,皇上登基之后放出來的之外,旁的老宮人都算在內(nèi)。
“那緣何是這一帶的宮人?”
兩個官兵不知道,都道黃顯沒有透出一星半點,“只讓找人。”
“找到人,盤查各家各戶的人口,再之后呢?”
這兩個官兵還沒有昨完前一步的差事,便也無從知道后面,但他兩人聽說了旁的官兵的事。
“聽說之后,黃公公曾帶著人往下面去了,專撿了人家家中雙九雙十年華的姑娘問話�!�
十八九歲的姑娘?
孫文敬抱臂支了下巴,又問了兩個官兵幾句,但再問也問不出更多來了,只能讓人將兩人又帶了下去。
“這事,將軍如何看?”孫文敬思量了一會,轉(zhuǎn)頭問了秦慎。
秦慎默了默,“顯然宮里那位皇帝要尋人,或許是尋舊年宮中外落的孩子�!�
孫文敬一聽,連忙點了頭。
“是了,也只有???這種解釋,但這是誰人的孩子?難道的那位皇上登基前與宮人私生之女?”
秦慎卻突然想到了一個人。
思緒一掠就被他否定掉了。
她和那位皇帝要尋的人,年歲對不上。
她才十四五歲,就算年齡另有隱情,最多也十六七,同十八九歲的姑娘,屬實差的多了些。
算到與她無關(guān),秦慎心下稍定。
他說此事所知太少,“還不要妄加猜測,免得誤入歧途�!�
孫文敬連道有理,吩咐此事不得外傳,但也另外著人專門留意太監(jiān)黃顯的動作。
......
秦慎離開之前,又將兵將之事分派妥帖。
興盛侯婁春泰被他一箭斜插到了眼中,算得重傷,無法立刻領(lǐng)兵作戰(zhàn)。
而肅正軍占領(lǐng)了兗州府城和附近州縣,洪水一退就能站穩(wěn)腳跟。
眼下朝廷官兵沒有宮中主意,暫時沒有來清繳肅正軍,秦慎也能短暫地回青州整飭私軍,準備后續(xù)再戰(zhàn)。
如是過了幾日,秦慎準備回去了。
晚間回了自己的帳中,見傅溫正在收拾他近日用的筆墨。
傅溫拿起一支筆問,“公子這支筆還要帶這么?”
這是肅正軍闖進縣衙后取來的筆,秦慎并不挑揀用了幾天。
傅溫看著那筆的毛,“屬下瞧著,都呲毛了,約莫寫出來的字都是翹著的。”
這話令秦慎忽的想起了某個人,寫出來的翹上天的那一捺,還非得怪他的書案太高了......
他低低地笑出了聲。
這?傅溫不覺得自己講了個很有趣的笑話,公子怎么笑成這樣?
見傅溫疑惑不解地看過來,秦慎清了一下嗓子。
他沒有說這筆扔還是留,跟傅溫揮了手。
“你先下去吧�!�
傅溫:?
一切公子身上摸不著頭腦的事情,都和姑娘有關(guān)。
這是傅溫之前得出的結(jié)論,但這里是兗州不是青州,姑娘根本連個影子都沒有出現(xiàn)。
傅溫半疑半惑地出了帳子,秦慎舉步到了書案旁,他拿起那只呲了毛的筆,寫了一個字。
這一字不巧,就是秦恬之前寫出了丑的那個。
而這呲毛筆卻極其爭氣,一捺寫到頭,也沒有出現(xiàn)小胡子一樣翹著的筆畫。
秦慎越發(fā)笑了起來。
真不知道她是怎么寫出來的......
想到那個好些天不見的人,秦慎回青州的心情默默地飛揚了起來。
這么多天沒有回去,她應(yīng)該只能從書院知道肅正軍的事情,以她的聰慧,約莫可以聯(lián)想到什么,但又不那么確定。
而他有意沒有讓人給她遞消息,怕這瞬息萬變的戰(zhàn)場風(fēng)云嚇到了膽小的兔兒。
她會不會不高興?
不過明日他就要回去了,她想知道什么,他都告訴她便是了。
想到她可能氣鼓的兩腮,秦慎心緒越發(fā)輕飄了起來。
張守元撩了簾子進來的時候,恰看到秦慎這番表情。
他在深山道觀里教養(yǎng)他許多年,幼年時的秦慎,常有這樣輕松的笑意,但后來漸漸少了......
張守元晃了一下神,眉頭壓了壓。
另一邊,秦慎也看見了他,有些意外。
“師父怎么來了?”
張守元看著他走上前來,“司謹有何事愉悅?”
這話一出,秦慎臉上的笑意瞬間淡了下來。
“沒什么�!彼挥嗾f。
就手將那只呲毛的筆和桌案上其他物件都收攏了起來。
他不肯說,張守元沉默了一下便也沒再問,只是見他收拾東西,道。
“要回青州了?”
秦慎點頭,將與孫文敬商議的行程安排告訴了張守元。
“師父可要一同回去?”
然而張守元卻搖了搖頭。
“我此行就是來兗州這肅正軍的,不會回去�!彼f著看向秦慎。
“司謹也該留下,這里才是正事�!�
秦慎一怔。
“青州還有監(jiān)視我的人在,我已出來許久了......”
話沒說完,張守元打斷了他。
“似監(jiān)視這樣細碎的事情,秦大人一定能妥善處理,眼下肅正軍是舉旗起事,敢天下之先,皇帝必然不會聽之任之,恐還要下狠手鎮(zhèn)壓,而各地皆看向肅正軍,若肅正軍能勇猛強勁,想來各地造反之聲,只會如浪濤翻涌......這樣的時候,司謹是真正率領(lǐng)肅正軍的人,怎能離開?”
張守元義正言辭,秦慎沉默了起來。
張守元并未讓他立刻表態(tài),只不過看向他方才笑意濃重時,手里握著的那只毛筆。
一只平平無奇的筆,就能令他在造反起事這樣的關(guān)頭,安心地笑嗎?
張守元的嗓音沉了沉。
“成大事者,不該顧念太多瑣事,冷心審慎才是長久之道�!�
這話一出,帳中像是被冰封住了一般,秦慎轉(zhuǎn)頭向自己的師父看了過去。
從小到大,師父從未更改過他嚴苛的態(tài)度。
他看去,張守元迎上他的目光。
帳中師徒兩人默然相對。
半晌,張守元口氣稍稍和緩了下來,“司謹,肅正軍確實需要你,這是正事......”
“知道了�!�
秦慎沒有再聽張守元說下去,放下手中的東西,叫了傅溫進來。
“去告訴孫先生,我接下來,會繼續(xù)留在軍中。”
他說完這話,并沒有再看張守元,大步出了帳子。
*
青州。
秦恬每日都聽到書院里的學(xué)子,私下里談?wù)撁C正軍的事情。
但他們消息的渠道多半是坊間的傳言,有些幾近說書人的說法,什么銀面將軍單槍匹馬戰(zhàn)國舅,興盛侯爺奇差一招輸反軍云云,講起來跌宕起伏,但也只能當個故事來聽聽。
偏偏這么多日子,魏游一問三不知,那位大哥似人間蒸發(fā)了,而府中的嫡母還問她。
“你大哥在熙風(fēng)閣久了有些乏,聽說這幾天偷偷去了獵風(fēng)山房放風(fēng),還好吧?”
秦恬暗暗苦笑,只能勉力替他遮掩。
至于父親,則更加神出鬼沒不見蹤影。
父親了然于心,嫡母蒙在鼓里,她只是半知半解的人,他卻一句口信都不給她。
不過,畢竟是參與謀反之事,秦恬在大是大非面前,并不含糊。
她老老實實地每天上學(xué)下學(xué),只能聽聽學(xué)子們的傳言來猜測實情。
但今日卻聽到一則緊要之事。
朝廷派大將領(lǐng)兵前來鎮(zhèn)壓了。
來的人是與當年沈瀟父親沈大將軍齊名南沈北章的,章老將軍。
這位老將軍一輩子不知道打過多少仗,他年輕時自無名小卒一戰(zhàn)成名的戰(zhàn)役,便是先皇在位時苗人造反,前去鎮(zhèn)壓的將軍戰(zhàn)死沙場,而他以副將之職接過大軍,十日之內(nèi)將造反苗人盡數(shù)俘虜。
苗疆蕩平,章將軍名揚朝野。
這位老將軍不掌兵將多年了,今次盡竟然再披甲作戰(zhàn)。
秦恬在老將的威名下,心下咯噔。
消息滯后的學(xué)子們都知道了此事,是不是肅正軍已經(jīng)與章將軍的鎮(zhèn)壓大軍交手了?
是贏是輸?有無傷亡?
秦恬午間聽說此事,返回學(xué)堂的腳步不知道怎么就拐到了魏云策的竹舍書房的路上。
一腳踏進竹林,她才回過神來。
魏先生是很和藹可親,但自己不善隱藏的表現(xiàn)多半也會被他看在眼中,說到底,他是個外人,秦恬就算再想知道,也勸自己先不要打擾魏先生比較好。
她回了神,這就要離開,不想一只腳還沒退回來,有人好笑著問了她一句。
“又來又走,是為何故?難道我這竹舍走近了有古怪氣息?”
第55章
回來了
秦恬怎好說先生的竹舍有古怪氣味,只道,“恐擾了先生清靜,故而腳下猶豫了一下。”
這話沒法說清楚,難道說她因為涉及嫡兄的秘密,而總是對別人心存戒備嗎?
然而魏云策好像接收了她這個說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