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夜間，孫文敬見到秦慎時亦怔了怔。
“大將軍竟然趕回來了？”
從拿下徐州城到返回與錢烽作戰(zhàn)的兗州北面，又連夜轉(zhuǎn)回到肅正軍的大本營。
孫文敬料想若是自己，早就撐不住了。
此刻夜全深了，他連忙讓人替秦慎收拾，“將軍快快歇下吧�！�
秦慎的宿處早就搬到了公主營帳旁，但此時已經(jīng)到了三更時分，他想她一定睡下了，連行走之間都輕了不少。
可腳步到了她帳前，還是忍不住停頓了下來。
他也說不清自己為何要突然趕回來，也許，他看著她的帳子，也許只是想在她帳前站一站。
可他略略這么一站，靜謐的火光明滅中，察覺到了些許不對之處。
他抬手將守營的侍衛(wèi)招了過來。
“公主......沒在帳中？”
“回將軍，公主前兩日就被孫先生送走了�！�
“送去了何處？”
侍衛(wèi)并不知道。
秦慎心下卻突突快跳了兩下，轉(zhuǎn)身就尋了過去。
孫文敬剛要歇下了，卻見秦慎去而復(fù)返，他驚詫，直聽秦慎問道。
“先生把公主送去了何處？”
孫文敬隱約也看出他與公主之間不同與旁人的關(guān)系，連忙讓他莫要著急，“公主眼下同老先生和道長，都在那三軍密談的山莊�！�
可秦慎出兵徐州之前，秦恬可是并不需要去的。
他不免就想到了姍姍來遲的廣訴軍，臉色沉了幾分。
“公主又緣何前去？”
孫文敬不好瞞他，實(shí)話將彼時的情形都說了。
“......將軍在戰(zhàn)場，那朱思位突然提了這么個要求，若是不應(yīng)，他們遲遲不出兵，或者出兵不利，將軍可就要受罪了。所以......”
孫文敬說完，見大將軍面具下露出的一只眼睛，眸色難辨。
只問了一句。
“公主也應(yīng)了？”
孫文敬說是，“公主一聽這樣的狀況，半分沒有猶豫就應(yīng)了下來�！�
他說完這話，只見秦慎眸色越發(fā)難辨。
孫文敬嘆氣，他曉得那朱思位看著是個講究的文人，但心眼子卻比武夫蔣山多多了。
他不僅問秦慎，“彼時將軍受困，沒出什么事吧？”
秦慎嗓音沉沉。
“我自然無事，但我軍傷亡五百余人。”
五百余人。
孫文敬都說不出話來了。
肅正軍里的兵將，都是從最初就追隨他們一同掀翻朝廷的兗州百姓，他們無不盼著有一日，枉顧百姓生死的朝廷可以被掀翻，可這一日，卻有太多人都等不到了。
而這些人原本不必受傷或者命喪徐州城下，正是因?yàn)閺V訴軍遲遲不肯出兵，才至于此！
孫文敬不禁想到彼時商談的時候，朱氏父子可真是一口答應(yīng)，話說得漂亮極了，此番打著自己的小算盤，讓肅正軍吃了這樣的虧。
孫文敬暗怒不已，忽見秦慎抬腳就要離開。
“將軍要去哪？”
秦慎腳下沒停，“去接公主回來。”
廣訴軍折騰那一番，目前看來，只是為了將公主也作為“人質(zhì)”一同留在密談山莊。
他們到底想要，還不得而知。
將公主也留在那處，是想做什么？
但孫文敬思及秦慎已經(jīng)跑馬太久，“將軍莫要去了，我去接便是！”
可秦慎卻完全沒有回頭。
他只是搖了搖頭。
“我，要親自去接她回家。”
*
密談山莊。
秦恬始終沒有踏出自己院子一步，魏游也謹(jǐn)慎地守好公主的院內(nèi)院外。
算著時間，如果順利的話，徐州城應(yīng)該已經(jīng)攻下了，他們也馬上就要離開了。
最多一日，就能走了。
秦恬耐下性子，心道再在此間留一天就好，反正她是無論如何都不會在這最后一天，再見到那朱思位。
可就在這時，常子忽然來報了她。
“公主，何老先生突然昏迷了！”
秦恬一聽，眼皮跳了一下。
第92章
不至于
何老先生這次自來時就有些不好，到了山莊之后也未能調(diào)養(yǎng)恢復(fù)，先是軍中的大夫替他瞧了瞧，開了方子未能好轉(zhuǎn)。
之后病情越發(fā)厲害半夜發(fā)燒，張道長就去詢問廣訴軍朱漢春和南成軍的蔣沐，可否允許肅正軍請一位大夫上門來替老先生看病。
密談山莊的情形十分微妙，任何另外的舉動都可能打破這種平衡。
但老先生的身體亦不能拖，好在那兩方都沒有反對，蔣沐同他表兄商議了一下，派了自己的人手過來跟著，張守元明白他們的顧慮，沒有推拒。
倒是朱漢春沒有什么異議，只是道，“我并不怕什么，只是莫要生出另外的變數(shù)才好�！�
張守元回應(yīng)他，到時候請來了大夫，就讓那大夫也留在此地，直到外面戰(zhàn)事結(jié)束，再放那大夫離開。
這般算是十分妥帖的辦法了，朱漢春笑著道好，“但愿老先生早日康復(fù)。”
可這話說完第二日，何老先生就昏迷了。
那位大夫又是熬藥又是施針，老先生依舊昏迷不醒。
秦恬不得不去看了他老人家，好在他們都住在肅正軍的地盤，并無什么風(fēng)險，但老先生臉色灰白，雙眼緊閉。
大夫連聲嘆氣，“老人家這病來的兇險，這樣下去很可能要了他的命，我醫(yī)術(shù)淺薄，無法救治，最好立刻尋名醫(yī)救命！”
他道不遠(yuǎn)的州城里有位遠(yuǎn)近聞名的名醫(yī)，但那位名醫(yī)也上了年歲，輕易不出門看診，便是知州請他看病，也多半也要登他家的門。
秦恬一聽，就皺了眉。
這樣的話，他們是不可能將那位名醫(yī)請到此處來了。
“只能帶著老先生出門尋醫(yī)了嗎？”
張守元默然。
如若不然，老先生恐怕挺不了兩日了。
不時，張守元同眾人商議了一番，再次去尋了蔣沐和朱漢春，表示想要輕車簡從地帶著老人家看病。
蔣沐的表兄當(dāng)先就不同意了。
這樣一來，肅正軍的“人質(zhì)”相當(dāng)于從相互監(jiān)視的地方離開了。
張守元料到了他們的態(tài)度，但朱漢春卻突然到場。
他沒有阻攔，反而勸了蔣沐和他表兄，“何老先生這情況我也曉得，根本等不了多久，若真在此出了事，所謂三方守望也就沒了意義。我看不若就讓老先生看病去吧，反正肅正軍里，還有公主殿下留在此處呢�！�
他這般說，蔣家這邊猶豫了一番，勉強(qiáng)答應(yīng)了下來。
張守元不敢再等，輕車簡從地帶著老先生下山看病。
但也特特去了一???趟秦恬的院子，交代了一番。
“肅正軍留下的人手都交給公主調(diào)遣，公主安危要緊�！�
他這邊交代完，就馬不停蹄地離開了。
天陰惻惻地，風(fēng)里飄起了細(xì)細(xì)密密的雨絲。
張道長和何老先生一走，整個山莊都顯得冷清孤寂了起來。
秦恬將肅正軍的調(diào)遣俱都交給了魏游，魏游并未因?yàn)槿耸肿兌喽傅�，反而頗為緊張起來，甚至單獨(dú)為秦恬辟了小廚房，公主吃食用度都在院中。
秦恬繼續(xù)守門不出，不過那朱漢春也沒有再登門來。
如此到了晚間都相安無事。
天冬蘇葉替秦恬收拾了一番，伺候她睡下了。
不想，她剛睡下一個時辰，外面忽然有了喧鬧之聲。
秦恬驚醒而起，蘇葉小跑了過來。
“公主，不好了，外面來了一伙彪悍山匪，正圍攻山莊！”
山匪圍攻山莊？！
這簡直不可思議。
他們這密談的山莊，是三房制衡的地方，最緊要的就是防著有官兵突然圍剿，因而在方圓百里內(nèi)都有安插眼線。
如今官兵沒來，怎么就來了一伙山匪？
她匆忙披了衣裳出了門，魏游恰快步到了廊下。
“山匪來的蹊蹺，我們在外面的眼線都沒有信傳來，公主在此處莫要離開�！�
魏游嗓音壓著，說完此話，向秦恬看了過來。
秦恬一瞬間心領(lǐng)神會。
如果說之前她閉門不出，令朱漢春的計策無法施展，那么朱漢春真的會老老實(shí)實(shí)地讓計策泡湯嗎？
秦恬攥緊了手，看著云層聚攏的陰惻天空抿了嘴。
那伙山匪確實(shí)算得上彪悍，他們攻勢迅猛，從三處向山莊撞了進(jìn)來。
整個山莊都被驚醒了，一眼看去聚在迎戰(zhàn)，一面抵擋山匪入侵，一面驅(qū)逐山匪。
這突如其來的山匪不僅秦恬覺得奇怪，蔣沐和他表兄更是。
山匪來臨為何沒有眼線提前報來，而山匪出現(xiàn)的時間，恰恰在張守元帶著何老先生走后。
蔣沐的表兄楊韜，一面分出一隊人協(xié)同鎮(zhèn)守山莊，一面自將蔣氏的地盤團(tuán)團(tuán)護(hù)了起來，刀尖所向，對準(zhǔn)了肅正軍。
秦恬聽到奏報就曉得，那眾人謹(jǐn)慎維護(hù)的微妙平衡，終于還是打破了。
只是還剩下最后一點(diǎn)臉面沒有撕破而已。
她不僅向朱漢春的方向看了過去。
此人到底還想做什么？
*
朱漢春的院落。
相較于肅正軍的緊繃，南成軍的懷疑，他廣訴軍這里一派有條有理。
朱漢春甚至叫了茶娘，正給自己沏茶。
茶娘手下顫抖，他就一眼看了過來。
“好生沏茶，然后盼著吾心想事成，不然少不得還得在你身上討些痛快�！�
茶娘在這話下，強(qiáng)忍著手腕的顫抖繼續(xù)服侍。
朱漢春笑了一聲，轉(zhuǎn)眼看著有手下前來回稟。
“怎么樣了？攻下來了嗎？”
但手下?lián)u了搖頭，“沒，還沒攻下......肅正軍和南成軍的兵將十分厲害，外面不僅沒有攻進(jìn)來，反而被他們射傷了不少�！�
手下這話說完，就見朱漢春臉皮抽動了兩下。
手下不敢再言，卻聽見自家主子哼了一聲。
“沒想到，他們還真有些本事�！�
緊接著，他一笑，“但沒關(guān)系，我會再添一把火�！�
說著，目光向火光四起的墻外看了過去。
......
風(fēng)里雨意更濃，秦恬無法再安睡，不停地聽著奏報。
山匪雖然厲害，卻始終沒有撞開山莊的門，廣訴軍的朱漢春還派人來安撫她，道會守護(hù)好公主安危，定不會出事。
秦恬也客氣的道了謝。
廣訴軍的人一走，跟在秦恬身側(cè)的鵑子就忍不住道，“他們怎么有臉？”
廊下的氣死風(fēng)燈搖晃，秦恬立在燈影之下默然。
越是這樣的人，越能干出仁義禮智之外，尋常人做不出的事。
她安靜立在廊下，卻聽到山莊內(nèi)忽然有了短兵相接的聲音。
秦恬一怔，便聽見外面有人高呼一聲。
“山匪進(jìn)來了！”
外面進(jìn)攻的山匪都被擊倒了不少，眼下如何又有山匪進(jìn)來？
莫不是見外面不成，里應(yīng)外合？
山莊內(nèi)的亂聲在幾息之內(nèi)就響徹半空。
魏游快步而回，秦恬一看到他臉色，便知不好。
而周遭聲音響起，竟都圍在了她院外一圈。
魏游道，“有人里應(yīng)外合，山莊內(nèi)進(jìn)了匪賊，廣訴軍和南成軍都轉(zhuǎn)而自保各自的地盤，匪賊則都向我軍處聚來，恐欲撬開公主院門！”
這話話音一落。
秦恬就聽見門外又是一陣響亮的刀兵相接的聲音，接著朱漢春的聲音忽然響起。
“公主殿下，山匪越來越多，我等還是護(hù)著殿下快快離去吧！”
這話一出，魏游忍不住冷笑出聲。
“賊喊捉賊！”
他高聲回應(yīn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