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
她說不清答案,也不敢去詢問,但答案已有了模模糊糊的影子。
她咬著唇,抿嘴掩去唇邊不由上翹的弧度,將這模糊的答案,暫時輕輕放在了心頭上。
......
不過晚間他沒有再來。
朝廷再次同肅正軍開戰(zhàn),出其不意地攻打了肅正軍的西南方向,奪下一座肅正軍占據(jù)的縣城。
秦慎披甲上陣,當日下晌就離開了兗州。
之后半月,秦恬都沒有再見到這位大哥了,只是每天清晨睜開眼就能聽到他的消息。
肅正軍雖然丟了一縣,但他卻一路向北奪下三縣,將泰山都囊括到了肅正軍的地盤???之中。
官兵向北敗退,向皇城緊縮,皇帝連下三道命令,讓西北大軍前來支援。
戰(zhàn)事空前緊張白熱。
......
“士林,士林!”
肅正軍議事廳。
孫文敬興高采烈地同眾人道,“我們終于要拉攏上士林中人了!這一次可一定要抓住讀書人的心,有他們支持,北上事半功倍!”
他道這次是齊吉的功勞。
何老先生前些日和齊吉一道,去了徽州幾個詩書禮儀的大族,想要看看他們代表的讀書人,對肅正軍的意思。
那些大族當然不會大張旗鼓地來支持肅正軍,畢竟肅正軍能不能成為新朝新代,還尚未可知,而他們族中還有在朝為官之人。
何老先生和齊吉是小心翼翼去的,那幾個大族也沒有拒絕,見了兩人,可人家并不想露出太多意愿,只要這幾年,他們的子弟不再科舉,等過幾年先太子遺孤和今上之戰(zhàn)有了定數(shù),他們再繼續(xù)考,誰是皇帝,他們就是誰的門生。
人家是這樣的意思,客客氣氣地迎接,也客客氣氣地將人送走,何老先生也奈何不了人家。
反倒是齊吉以為,留給他們的敬重實在是太多了。
“良禽當擇佳木而棲,這天下民生,讀書人哪個不能看得清楚?還需要等三年六年之后再決定嗎?若是那般,又同奸佞何異?”
這話說得相當不好聽,甚至有就此得罪了徽州詩書大族之勢。
但齊吉并不在意,直接跟他們提了要求,要他們召集各地詩書大族中人,匯聚徽州,公主屆時會來此與眾人見面。
就算到時候還是不能得到讀書人的信任,至少肅正軍也把該做的事情做了。
齊吉這樣不客氣的要求,那些詩書大族反而沒有拒絕,定下會替肅正軍送信往各地各族,詢問意思。
今日,他們給了肅正軍答復,倒是有不少詩書大族中人表示,愿意來拜見公主。
顯然,這是先前祭孔尊孔得來的用處。
“那此番與讀書人見面,定在何時?”秦恬的傷還沒好,只是能勉強自己吃飯而已。
孫文敬想了想,將時間定在了半月之后。
“半月之后,公主身子好一些,再上路不遲�!�
若能再等一月,公主的身子能恢復更加全面,可惜孫文敬只怕夜長夢多,若是這些讀書人再反悔,就平白錯失了重要的機會。
秦恬也曉得讀書人的重要性,對于孫文敬的安排并不異議。
這次見面尚在半月之后,而肅正軍仍舊在同朝廷軍開戰(zhàn),秦恬這個公主并沒有什么事情,只安穩(wěn)在公主府里養(yǎng)傷。
只不過肅正軍將泰山一帶收歸到麾下之后,常子某日探頭探腦地在秦恬窗邊。
秦恬見他這模樣就將他叫了進來。
“看來有什么事�!�
常子撓頭,“小的、小的有一點點小事�!�
“那是什么事?”
常子道,“小的想去泰山頂上拜神!替公主祈福!”
秦恬嗆了一口。
常子求神拜佛的癡迷不是一日兩日了,這一次他一頭撞到了刺殺她的殺手身上,這才令秦恬在刺客刀下奪了一命,儼然成了秦恬的副將,連周叔都不再罵他了,反而允許他時常去廟里燒香。
常子也虔誠,但凡是路過的廟宇道觀,沒有不進去參拜的。
而這泰山頂上的廟更是連皇帝路過都要進去拜一拜的,常子如何不想去。
秦恬好笑,“你既然想去,便去吧,速去速回便是了。”
她允了,常子大喜過望,給秦恬磕了個響頭,道,“這月就有泰山廟會,小的明日就去,廟會時拜神更易的神靈眷顧!”
他求神拜佛都是一套一套的,秦恬只覺好笑。
她同他說速去速回,本意是戰(zhàn)事繁多,讓他早日回到兗州城才安全。
不想常子還真就速去速回了,可卻抖著嗓子給秦恬帶回來一個大消息。
“公主,廟會那日泰山上鬧起來了。山上突然又出現(xiàn)一位公主,就當著山上山下成千上萬人的面,說她是真的,您是、您是......假的!”
第111章
受挫
那日的泰山廟會上,南天門上忽然金光乍亮。
常子彼時距離南天門還有一段距離,忽然聽到前面有人高聲喊了起來。
“南天門亮了!南天門亮了!神光降臨了!”
這喊聲一出,像常子這樣趕來拜神的人,跪下就是磕頭求神。
常子那會還以為自己真的撞了大運,撞上了神仙路過,神光降臨,不想等他繼續(xù)向上攀爬,一路到達南天門前的時候,卻見前面被人圍住了。
他在人群外看不清上面的情形,但是身邊的人告訴他。
“了不得了,公主來了!”
常子當時嚇了一大跳,自家公主什么時候趕來了,還趕在他前面上了山?
但接著就聽見里三層外三層的人群內傳來的聲音。
“......那女子是假,她根本不是先太子殿下的遺孤,而是竊奪了真公主手中的先太子遺物,以假亂真!肅正軍分明知道她是假卻仍舊擁立她為公主,暗藏私謀,其心可誅!蒼天可鑒......”
此言一出,半山嘩然。
常子擠著想要進去看一眼,但是那位自稱“真公主”的女子,被團團護了起來,他什么也沒能看清,那些人高聲呼完此事,很快就消失了。
他們一走,山上整個都沸騰了起來。
可就在這時,南天門上又是一道金光掠過,萬里晴空竟雷聲轟鳴,半晌未停。
......
秦恬聽常子說完,一時間竟然不知道要回應什么。
半晌,才問了常子一句。
“你說,雖然沒有看清,但還是看了一眼,看出什么了嗎?”
常子聽見公主問話,這才仔細又回憶了一下。
他本想說自己眼拙也看不出什么,但忽然意識到一件事,瞧了一眼自家公主的面容。
“回公主,小的也沒看清楚,但、但那女子,似乎比公主看起來年長一些,有十八九歲的樣子�!�
十八九歲,與傳聞中的公主正好相符的年齡。
......
泰山已經(jīng)囊入肅正軍的地盤,肅正軍對于百姓向來寬和,即便戰(zhàn)事在前,也容許百姓舉辦廟會。
可這一次的泰山廟會,竟然就在肅正軍眼皮子底下,出現(xiàn)了一位“真公主”,此人如同孫先生在孔子像前做的“魚腹中書”一樣,竟也有南天門上金光作證。更重要的是,比起秦恬,她的年歲更加符合傳聞的公主年歲,也更符合先太子在世的時間。
這件事很快就從各路傳到了肅正軍人的耳中。
孫文敬不甚在意,“什么南天門金光、雷鳴?說不好就是炮仗而已?沒得什么人自稱公主,我們都要同他們計較一邊�!�
孫文敬這么說,何老先生卻捋著胡子沉吟了一下。
“雖說,之前也有過旁的造反軍立假公主一事,但在朝廷打擊之后,此事就沒再出現(xiàn)過,而今都知道肅正軍里有真公主,更不會有人同肅正軍打擂臺,怎么這個時候,竟然還有所謂的公主,跑到肅正軍的地盤里面來高聲喧嘩?”
齊吉同意何老先生的意思,補充了一下,“我派人去泰山附近尋找那假公主的蹤跡,不想此人和手下都消失甚快,根本抓不到�?梢姴皇且话闳恕!�
兩人都這般說辭,孫文敬著實想了想,轉眼瞧見了半晌未開口的張守元。
“道長怎么說?”
張守元開口便道。
“此人定不一般,而且一定還會再次出現(xiàn)。”
話一落地,眾人都向他看了過去。
......
張守元這話說完的第五日,那位“公主”果然又再次出現(xiàn)了。
這次出現(xiàn)在一家書院門前,那書院恰以廣收學子為名,那日正好是學子們沐休之后返回書院的時候。
“真公主”再次出現(xiàn),在人群中不禁擺明了自己的身份,重復了之前在泰山頂上說的話,還道孔老夫子牌位亮起,是因為肅正軍確實在牌位前拿出了先太子的遺物,而那遺物卻是肅正軍從她手中得來的。
她一直憋肅正軍看押,直到今日才從肅正軍中逃出。
她不欲讓肅正軍這些暗藏心思的人,打著先太子的名義為禍一方,因而不肯當這個公主。沒想到肅正軍人以假公主替代,她這才不得不逃遁而出,說出真相!
那“真公主”說完“真相”并未結束,反而給肅正軍里的公主下了戰(zhàn)帖。
“真金不怕火煉,肅正軍可敢讓你們的公主前來對質?”
位置就定在那書院。
那書院并不在肅正軍的轄地之內,但也沒有在朝廷的掌控之下。
各地禍亂之后,此地也最初也有人舉旗造反,但造反的人甚是野蠻,橫行鄉(xiāng)里,最終被當?shù)貛讉大族推翻,目前由四個本地世族共同治理該地。
這算是個誰人都不管的地方,而且還讀書人眾多。
這位“真公主”道出“真相”,下了“戰(zhàn)帖”,一時間在當?shù)刈x書人中傳了開來。
眾人也不曉得是真是假,但他們唯一拭目以待的,是肅正軍里???的公主,會不會真的前來對質,一辨真假。
秦恬這個“假公主”聽到此事的時候,皺了皺眉頭。但孫文敬告訴她不必在意。
“公主身份高貴,怎么能隨便與人對質?”
可是,此事一出,原本談好了要同徽州詩書大族邀請來的士林中人會面一事,卻耽擱了下來。
不少本來說好要前來拜見公主的人,都以各種理由推辭了。
連徽州的詩書大族也支支吾吾,不應答此事。
公主先是祭孔,后是努力拉攏士族文臣,多番努力卻擱淺在了此地。
齊吉得了一些讀書人轉過來的意思。
他們也想知道,如今天下有兩位先太子的遺孤公主,哪位才是真的。
不知道這個答案,又怎么知道該效忠于誰?
肅正軍原本并沒有將此事放在心上,以為只是有人嘩眾取寵,沒想到真的絆到了肅正軍。
不說讀書人,連百姓甚至兗州城里的百姓也都議論紛紛,他們不懂其他,只懂一點。
肅正軍的公主看起來那么年少,反而不如突然出現(xiàn)的公主,更像傳聞中十八九歲的遺孤。
隔日,秦恬同孫文敬等人前往征兵地的時候,便見到前來應征的百姓少了一半之多,孫文敬都沒能料到,怎么少了這么多人。
原本肅正軍就兵力不足,眼下補充不夠人手,大軍北上就得不到保障了。
他正要找人問一問,不想人群中,忽然有人朝著秦恬喊了一聲。
“肅正軍的這位公主,到底是真公主,還是假公主?!”
*
秦慎自前線短暫地回來了一時。
他回了兗州就去了公主府。
公主府異常安靜,他走之前和熱熱鬧鬧的公主府,此時像是被捂了嘴巴的人,沉默而小心。
秦慎皺著眉頭一路走到了公主大殿,剛一進門,就見到了院中增多的護衛(wèi)。
魏游見他到此,連忙上前行禮。
秦慎問了一句。
“怎么加了這么多人手?”
“回公子,近日刺客又多了許多,不得不嚴密保護公主安危。”
秦慎挑眉,“都是朝廷派來的刺客?”
但是魏游搖了頭,“并非都是朝廷的人,此番有了不少江湖上的人手,這些人路數(shù)難以捉摸,有些比朝廷的刺客還不好對付,屬下不敢掉以輕心。”
“江湖上的人?”
肅正軍同江湖上的人一向井水不犯河水。
“他們刺殺公主是為什么?”秦慎這句話問完,話音落地自己就有了答案。
“難道是因為真假公主之事?他們來‘懲惡揚善’?”
魏游臉色尷尬的點了點頭,“正是�!�
江湖上的人快意恩仇,不少人信了“真公主”所言的被迫害被替代的說辭,認為肅正軍勢大,才壓迫“真公主”至此,他們都來討個公道。
秦慎緊緊抿了抿嘴,看向滿院子的侍衛(wèi),半晌,目光落在大殿上,才開了口。
“公主這幾日怎樣了?”
魏游說尚安。
“只要公主不踏出兗州城,甚至不出公主府,刺客不可能闖進來�!�
為今之計,先保護好公主周全再說。
秦慎沉默抬腳到了殿門外。
他剛到,蘇葉就從里面替他撩了簾子。
“公主聽到您的腳步聲了�!�
秦慎邁步進去,看見她正站在書案前,拿筆寫字。
明明已經(jīng)做了至高無上的公主,卻還是被困在這樣的地方。
“肩膀好利索了?就提筆練字?”
她又寫了一個字,就放下了筆。
“不過是閑來無事罷了�!�
她還同他笑著,但是秦慎笑不出來。
外面謠言亂飛,都在傳真假公主的事情,惡意的猜測就像時疫一樣越傳越快。
秦慎剛想開口問她一句,有沒有因此而難過,就見蘇葉從外面又回到了殿內。
蘇葉一副有話不知怎樣講的臉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