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章

    魏成堂說完就走了，空蕩的房中只剩下父親冰冷的尸體和那匣子滾燙的錢。

    魏游沒有再多說一句話，在父親下葬的第七日離開了魏家，再也沒有回去。

    ......

    魏云策的身影在魏游眼中停頓了一下。

    他之前就想，魏云策作為魏成堂的兒子，作為魏家以后的掌門人，所行都是魏???家傳承下來的那族義，他就算替公主做事，也不過是想要在公主眼前，替魏家今后多鋪一條路。

    日后公主成了女皇，魏家就可以繼續(xù)興盛不衰，安享榮華富貴。

    所以魏云策只會(huì)暗中做事，絕無可能露出身份。

    魏游鄙夷，但也無話可說。

    可今日，他看著亮明了身份站在人群中的魏云策，魏游頓時(shí)迷惑了起來。

    魏云策，怎會(huì)亮明身份？

    他是瘋了嗎？

    第115章

    一心一意的活法

    如同巨石落入池塘之中，魏云策現(xiàn)身支持肅正軍，在讀書人之間掀起了滔天巨浪。

    而他卻仿若置身事外一般，在覲見公主一事結(jié)束之后，照舊回了孫文敬替他安置的院子。

    他回了院中第一件事，便是將這片小院由暗轉(zhuǎn)明。

    “以后不必防著有人窺伺，只需如常巡防即可�！�

    他吩咐院中護(hù)衛(wèi)，聽得小書童童安目瞪口呆。

    見自家公子吩咐完事情，就轉(zhuǎn)身去了書房，好像這件事，只是去泡一壺茶這樣的小事。

    童安愣了半晌，就連忙端了茶水跟到了書房里。

    公子立在書架旁，低頭翻著書，同平日沒什么兩樣。

    童安端了茶水走過去，見公子略微轉(zhuǎn)頭看了一眼，“放那兒吧�！�

    但童安心里有一萬個(gè)不解，放下茶盅還是磨蹭著沒有離去。

    公子又側(cè)過頭看了他一回，他連忙抓住這個(gè)機(jī)會(huì)，問了一句。

    “公子敞開了院門，外面的人很容易就曉得公子住在此處了？公子不是不讓外人知道嗎？”

    童安跟在公子身邊也有些年月了，公子做事，就像是從池塘的蓮葉上走過，哪怕是再不易的事情，也不會(huì)沾濕他鞋面分毫。

    這是公子行事之風(fēng)，也是魏氏一族行事之風(fēng)。

    所以童安想，之前公子與還是秦姑娘的公主走近也好，提親也罷，還是如今秘密進(jìn)入肅正軍中為公主出謀劃策，這些的前提，都是不會(huì)讓公子和魏家，落入尷尬的境地。

    但眼下不如此了嗎？

    還是說另有打算？

    童安覺得公子一定另有打算，不禁壓低聲音道了一句。

    “您是不是，想讓公主記住您這份大恩情，是不是以后......”

    童安話沒說完，聽見公子忽的叫了他一聲。

    “童安�！�

    “小的在。”

    童安不知公子有何吩咐，他抬頭看了過去，見公子轉(zhuǎn)過了身去，沒有再看他。

    “今日你就回魏家吧，以后不必過來了�！�

    童安一愣，大驚失色。

    他跟在公子身邊好生生的，怎么突然被攆走了？！

    他撲通跪在地上，正欲問上一句，聽見公子又開了口。

    公子翻著手上的書，嗓音溫和依舊。

    但道。

    “什么都不必問，更要記住，什么都不要說，不然......”

    最后半句落在童安耳中，童安晃了一下，跪坐在了地上。

    接著有暗衛(wèi)幾乎是憑空出現(xiàn)，扯著童安將他帶了下去。

    書房里清靜了下來，魏云策翻書的手微頓，只一息，又繼續(xù)翻書。

    *

    青州魏家。

    魏成堂從正院出來，煩惱地揉了揉額頭。

    女兒著實(shí)不聽話，一會(huì)這家看不中，一會(huì)那家看不上，嫡枝嫡女嫁人豈是她能挑揀的？

    他曉得她瞧上秦家的秦慎了，若論以前，魏氏嫡女同秦家長子恰好門當(dāng)戶對(duì)，但現(xiàn)今秦慎可是肅正軍的大將軍，公主身邊的大將，魏家可不好再開這個(gè)口。

    除非是日后，公主登極，奉上魏氏，魏氏才有可能同秦家再次并肩。

    不過，那都是多久后的事情了。

    更不必說，公主能不能坐上那皇位，尚未可知呢。

    魏成堂只能訓(xùn)斥女兒不要胡鬧，但這萬事未定的關(guān)頭，暫時(shí)不再給她定親，也不算錯(cuò)。

    魏氏不管做什么事，都要給自己帶來最大利益才好。

    魏成堂快步離開這吵人清凈的后宅，剛走到前院，就見有人已經(jīng)在等著了他。

    這人是他安排留在兗州城里面的人，無有大事的情況下，不會(huì)返回青州。

    魏成堂直接將此人叫進(jìn)了書房里。

    而這人一開口，魏成堂整個(gè)人都好像被冰雪凍住了，半晌回了神。

    “真的？他真的現(xiàn)身在眾人面前？！”

    這當(dāng)然能讓肅正軍更加放心地用他，但對(duì)于魏家，簡直是致命地打擊。

    魏成堂腳下打晃，壓著胸口快步往外而去。

    他得去青州問了明白！

    魏成堂將魏云策叫到了自己悄悄在兗州城安置的私宅里。

    見到魏云策便怒問，“你瘋了嗎？！魏家還有人在朝為官，你不知道嗎？”

    他怒氣沖天，卻聽到長子風(fēng)輕云淡地道了一句。

    “我知道�！�

    “那你還現(xiàn)身于人前？眼下所有人都知道了，你要如何收?qǐng)�？�?br />
    朝廷必然不會(huì)放過魏家，當(dāng)然魏家闔族在青州，不會(huì)出什么大事，但是在朝為官的人，可就難說了。

    但魏云策卻道并無難處。

    “父親只需要將我逐出家族即可。肅正軍不會(huì)為難魏家，朝廷便也不至于砍殺了在朝為官的魏家人，最多貶黜而已。”

    如此這般，雖然能消除對(duì)魏家最大的沖擊，可魏成堂還是不明白。

    “你原本隱在后面做事好好的，魏家兩邊都能站住腳，何必非要選一邊站？你是忘了家訓(xùn)嗎？”

    他一直以為長子是家族絕佳的繼承人，卻沒想到有一日，他竟會(huì)亂來至此。

    他盯著魏云策，要他給個(gè)理由。

    可魏云策也只是笑了笑。

    “父親，不是所有事情，都能兩邊站，不是嗎？”

    “但此事就可以！”

    他這么說，他笑意更濃了許多。

    “但我不想這樣了�！�

    他說完，竟再?zèng)]停留，跟他行了一禮之后，轉(zhuǎn)身就走。

    魏成堂驚詫，甚至忘了叫住兒子，待他回過神來，私宅里空空蕩蕩，自己的長子早已經(jīng)走了。

    *

    兗州城的大街小巷，仿佛回到了戰(zhàn)事之前，或者再往前的某個(gè)風(fēng)調(diào)雨順的平安年。

    路邊的小商販們吆喝著自家買賣，行人或走或停，車馬穿梭其間，一切都那么地真實(shí)而直白，清晰分明地現(xiàn)在眼前。

    他看著走著，也或停或行，直到看到一張熟悉的面龐。

    “游族兄？又見面了�！�

    魏游站在一家金玉樓門前，握刀而立，一錯(cuò)不錯(cuò)地看著魏云策。

    他開口，聲音極冷。

    “你到底有什么企圖？我從不曾將魏家的事情告訴過公主，但若你和魏家要損害、利用公主謀求私利，你以為我真不會(huì)揭發(fā)你們嗎？！”

    他冷聲警告，卻見魏云策搖了搖頭，無奈地笑著看了過來。

    “族兄多慮了......說起來，我不能再稱呼你為族兄，畢竟你還沒完全脫離魏家，我卻馬上要被逐出族門，不能再這般稱呼了。”

    魏游挑眉。

    魏云策沒什么解釋，只是又道了一句。

    “但我也確實(shí)沒有別的心思，只是想要換個(gè)一心一意的活法罷了。”

    他說得似是真心，但魏游卻根本不信，嗤笑一聲。

    “花言巧語�！�

    他不信，魏云策也沒有再說。

    他只向魏游身側(cè)走了兩步，停在了他身旁。

    魏游皺了眉，卻聽見他輕聲開了口。

    “我魏云策，不可能再做傷害她的事，此生都不會(huì)。”

    話音落地，魏游訝然看了過去。

    魏云策又恢復(fù)了平素的模樣。

    身后的金玉樓中，有陣陣腳步聲由遠(yuǎn)及近。

    魏游轉(zhuǎn)頭看去，見穿了尋常姑娘衣裳的公主，同李二小姐正走到了樓下。

    公主沒有留意到門外的人，但魏游卻見魏云策的目光，如同靜止了的流水，落在了公主的身上。

    可他沒有出聲，更沒有上前，又多看了公主一眼，轉(zhuǎn)了身。

    “走了�！�

    說完他當(dāng)真沒有留下，回到了川流不息的人群之中。

    傍晚的街市上人聲嘈雜，魏游腦中亦有些哄哄作響，還是公主走到了他身邊。

    “在想什么？我們要回去了�！�

    魏游這才回了神來。

    他向公主行禮，跟在小姑娘身后。

    但方才魏云策說的話，從他嘈雜的腦海中跳了出來，獨(dú)獨(dú)響在了他耳邊——

    “我魏云策，不可能再做傷害她的事，此生都不會(huì)�！�

    *

    夏日荷風(fēng)吹來之時(shí)，來自各地的好消息也如夏風(fēng)一樣，不住從四面八方吹來。

    孫文敬每日都紅光滿面——有了這一屆會(huì)試頭名的魏云策振臂高呼，天下眾多讀書人，都記起了先太子殿下的仁明之心，愿意效忠殿下遺孤，撥亂反正，肅正清有了讀書人的支持，首先肅正軍各地征兵，都容易了許多，先前肅正軍占據(jù)大片城池，卻兵力不足，守城尚且捉襟見肘，就不必說繼續(xù)北上了。

    眼下，兵力大增，北上就有了十足地底氣。

    但更重要的是，有了眾多讀書人的支持，士林中起了浪，這浪毫無疑問地拍打到了朝堂之上。

    本就人心不齊的皇帝的朝堂，在浪濤的拍打至下，越發(fā)松散無度，肅正軍趁機(jī)向西拿下了數(shù)座城池，幾乎毫無抵擋。

    肅正軍仿若即將上山的猛虎，北上之勢(shì)已不可能遏制了。

    ......

    軍中士氣大振，身在前線的秦慎自然第一個(gè)察覺???。

    在沈家軍眾將一連拿下西面數(shù)城之后，秦慎向北壓制濟(jì)南，沖破防線北上，也已勢(shì)在必行。

    天越發(fā)熱了，營帳抵不住暑熱侵襲，到了傍晚便熱得人發(fā)慌。

    連秦慎都讓人將輿圖擺在了外面。

    常子得了秦恬的令來的時(shí)候，見公子正立在輿圖旁邊，一臉冷肅地同幾位將領(lǐng)說話。

    常子對(duì)公子的害怕，從未一分，甚至有時(shí)候還能夢(mèng)見彼時(shí)在諸城外山丘上，秦慎處置陪房的場景。

    他不敢打擾，就在旁邊等著，直到公子說完話讓那幾個(gè)將領(lǐng)都走了，他才小心翼翼地拜托傅溫替他傳一聲。

    對(duì)于常子的膽小，傅溫?zé)o言以對(duì)，只能說不虧是公主的小廝。

    但公主也早不那般膽小了，他甚至還見過公主瞥公子，公子毫無慍怒，反而眉眼含笑。

    這會(huì)傅溫替常子通稟了一聲，將他帶了過來。

    秦慎讓傅溫收了輿圖，走到了一旁。

    “公主讓你過來的？”

    常子雖怕得不行，卻也聽得出來，這句話問得柔和，就如同即將入夜的初夏之風(fēng)。

    常子卻不敢放松，他點(diǎn)頭，道了聲是。

    “公主說快到端午了，讓小的來看看您�！�

    端午？

    秦慎都快忘了還有節(jié)慶。

    去歲端午還歷歷在目，不想轉(zhuǎn)眼整整一歲過去了。

    那日她去了他的熙風(fēng)閣，卻被他拒在了門外。

    秦慎暗暗搖頭，但也就是那日，她送了她一串親手刻的桃木五毒手串，改口叫了他“大哥”。

    秦慎心下微微快跳了兩下，神色越發(fā)溫和，問了常子。

    “公主又讓你帶什么過來了？”

    這個(gè)問題一出，常子渾身都繃緊了。

    他該怎么告訴公子，公主什么都沒給公子，還送了公子一句不太客氣的話。

    常子目露艱難，秦慎就瞧了出來。

    “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