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幾位士兵,袖口繡著徐字——與其說他們是世子的軍隊(duì),不如說這些是徐羨騁招募的私兵,在狄恰屯有田產(chǎn),除了徐羨騁,誰也指揮不動。
“大人,世子有請�!逼渲袨槭字说溃侨讼嗝捕苏�,五官稱得上是威武。
這人姓何名敏,是個二轉(zhuǎn)子,母親是一名羌人莊奴,徐羨騁上他們莊園捉拿莊主的時候,還在僵持之際,這何敏從角落沖出,一刀殺死了莊主,投奔了自己麾下。
“世子那兒,”何敏道,“……小人聽說,世子殿下近日提起大人,語氣甚為不滿,并于前日去往牢獄,探望尚未處死的富戶……屬下以為,雖世子宣稱,回狄恰是陪伴妾室,實(shí)則是對大人起了提防之心,”他望向徐羨騁,“望大人明鑒�!�
——李瓀的稅賦多依賴于富戶,徐羨騁在時,城內(nèi)聽說富戶被捕,自然是怨聲載道,加上世子回來,壯了他們的膽子,紛紛抗不納賦,弄得世子極難堪,幾番痛斥徐羨騁。
何敏恭敬道,“大人,我和您前日所說的話,望您多加考慮,萬事已經(jīng)安排妥當(dāng),只待大人一聲令下……”
徐羨騁深吸了一口氣,他知道何敏之意,“我知道了,你先退下罷。”
待徐羨騁離去,那何敏轉(zhuǎn)頭,望了望后方,“你們幾個,領(lǐng)兵去那額吉恰府邸附近巡視,聽候吩咐�!�
臨走前,徐羨騁望向自己的盔甲,那東西擦得錚亮,甲面映出一個疲憊而陰沉的男人。
徐羨騁到了議事廳,隔著門檻,徐羨騁聽見里頭傳來說話聲,是一名男子與李瓀在對話。
“……此番戰(zhàn)事吃緊,若是不征賦稅,前線難以為繼……雖說世子殿下已經(jīng)求娶江南肅恒公之女,肅恒公雖富庶,對西域仍有顧慮,且路途遙遠(yuǎn),不定會大力援助……而哈拉扎德身家半數(shù)于那龜茲,短時難以取回……屬實(shí)不利……”
他們聽見了徐羨騁的腳步聲,話語停了下來。
“末將參見世子�!毙炝w騁行禮道。
“免禮�!笔雷拥�,他的身邊是一名漢官,二人正在商談?wù)隆?br />
“世子殿下,不知找屬下何事?”
“我近日因諸多事情煩憂,有事要找你詳談。”世子道,“我知你在城內(nèi),搜刮富戶,激起民憤,現(xiàn)在城內(nèi)風(fēng)聲鶴唳,人人自危。徐羨騁,我再問你一次,你這是何意?”
“殿下在前線,所用的銀兩,”徐羨騁道,“怕是不知出自哪里罷?若不是屬下拿這些富戶開刀,又哪來的錢供給前線?”
“此事不宜做絕�!�
“若是不做絕,那些富戶入十繳半,餓死手下莊奴農(nóng)奴,我方兵源更為吃緊;若是做絕,將那富戶關(guān)押,其財繳五余五,將土地施于莊奴農(nóng)奴,有得是人替殿下賣命,也多得是莊奴農(nóng)奴逃奔前來,豈不更妙。”
“滿口胡言!”李瓀從沒聽過這樣的說法,“殺富戶養(yǎng)農(nóng)奴,尊卑貴賤不分,豈有此理!”
徐羨騁知道再說無益,低頭挨斥。
李瓀發(fā)了一通脾氣,道,“看來你只適領(lǐng)兵,不適治城,如我所說,過上十日,你領(lǐng)兵前往前線,城內(nèi)的事情,你與陳河、武煜等人商量,將那富戶土地還歸原主,平息這場騷亂。”
徐羨騁沒有說話,他知道李瓀在削他的權(quán),收繳的屯田若是沒有了,手下的兵人心不穩(wěn),哪一天兵變都是可能的,他這個統(tǒng)帥自然也是岌岌可危。
臨走前,他被李瓀喊住。
“徐羨騁,”世子問道,“我問你,此番我們路過龜茲巴圖,當(dāng)?shù)厝朔A報,辛年間,有一漢人逃兵于彼處奔逃躲藏,你知道那人是誰么?”
徐羨騁頓了頓,他轉(zhuǎn)頭望向李瓀,露出一個微笑,“是么?末將在巴圖呆了許久,卻從未聽說過此事,想必是當(dāng)?shù)厝酥{傳。”
李瓀沒說話。
徐羨騁出了門,“現(xiàn)在是幾時?”他問門外的何敏。
“——回大人,將要寅時了。”
“事情準(zhǔn)備得怎么樣?”
何敏瞅見徐羨騁的眼色,繼續(xù)道,“大人,屬下已經(jīng)將額吉恰手下親兵其家眷盡數(shù)擒獲。”那何敏應(yīng)聲上前,他知道徐羨騁在說什么,補(bǔ)充道,“如大人所吩咐,今日是菩薩誕日,又是三元齋日,額吉恰大人麾下親兵統(tǒng)領(lǐng)的家眷,多于此日盡早前往寺廟祈福,屬下早就派人蹲守,并擒獲了她們。”
徐羨騁并不意外,知道自己若失勢,最焦急的便是這些奴人出身的下屬,他拍了拍那人的肩膀,“好,我記住了,將那西城門開啟,送我親兵八百入城�!�
徐羨騁又吩咐了些事宜,何敏都點(diǎn)頭稱是。
“好……”徐羨騁道,“我去見額吉恰�!�
徐羨騁將盔甲穿戴齊整后,領(lǐng)著一干士兵,自小道前往額吉恰的府邸。
走在路上,徐羨騁的心很平靜,他本以為自己會發(fā)抖戰(zhàn)兢,而事實(shí)上,他比自己想象中還要平靜。
——天還暗,額吉恰府邸距徐羨騁的很近,路上鮮有人煙,全副武裝的士兵進(jìn)府時,有家丁試圖去攔,被亂刀砍翻。
徐羨騁穿過晾庭、前廊,在寢房見到了衣衫凌亂的額吉恰,被捆在地上——顯然他也是被從被窩里翻出來的。
“徐羨騁,你這是何意?”額吉恰仰著頭,一頭深黑短發(fā)凌亂,他望向四周,只見身邊涌上了些身持刀刃的親兵,“——你是要謀反么?”
“大人,”徐羨騁道,“還記得從前我和大人說過的話么?”
額吉恰厲聲道,“——徐羨騁,你可知,你雖手下有兵,即使軟禁了世子,定西候一系深耕西域,前線必然大亂,你這叛變一事,比起那額爾齊瑪有之過而不及,又有誰服你?”
“我并沒有要謀害定西候一系。城內(nèi)姓李的,不是還有兩人?”
“……皇上……契瑪王子……”額吉恰意識到了什么,搖著頭道,“我決不許……”
“你本是哈拉扎德的家丁,本身與李瓀并無大關(guān)系,那李瓀對皇帝大不敬,圣上抱恙,不見他親自慰問,入狄恰療養(yǎng),也常借口不去病榻見拜,此舉何如?”
額吉恰雖為羌人,但從下自都護(hù)府長大,習(xí)得四書五經(jīng)。徐羨騁一話切中了他的困惑,半晌默默不語。
徐羨騁道,“若廢了那李瓀,這個世子,給了李瑚,哈拉扎德老爺泉下有知,定是十分歡喜,你說呢?”
“你真是瘋了,置幼子于險境,”額吉恰道,“我手下兵力不輸于你,駐防于城外四十里,望你好生考慮�!�
“——大人,您還不知道,您手下的親兵統(tǒng)領(lǐng),胡成、劉德、俟汾目、俟幾科熱等人的家眷已盡數(shù)于我手,此番,我看,就算大人此番行動自如,他們會不會應(yīng)大人之命出兵,尚未可知�!�
額吉恰許久未答,怔怔許久。
徐羨騁見他表情,笑了笑,正欲離去,聽見額吉恰低聲道,“……小姐怎么辦?”
徐羨騁道,“自然是隨那皇帝歸京�!�
“因世子折返,已有人在外頭辱其狐媚惑主,而今,她攆轉(zhuǎn)侍于二夫,重禮教的中原人,會讓她好過么?”
徐羨騁低聲道,“皇帝荒唐,酷愛人婦,但也確實(shí)不在乎貞潔操守,姚貴妃被指私通,聽說證據(jù)確鑿,仍然復(fù)寵,小姐自然也不會例外�!�
額吉恰大震,“豈能如此……”
徐羨騁低聲道,“寅時已到,額吉恰大人,請好好歇息,”他頷首,“請額吉恰大人,侯屬下佳音�!�
說罷,便大步離開了。
四周士兵步步收緊,將外頭圍了個水泄不通。
額吉恰往后退了幾步,頹然坐在地上,恍惚中,他見著地上有一攤開的書頁,他去撿,一行字映入眼簾。
“君君臣臣……父父子子……”
額吉恰低聲道,“這漢人圣賢的文章……少時……我還奉為圭臬……如今……他們這些漢人虛偽,竟是無人遵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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末卯時初。
一束煙火升空。
世子府邸大門發(fā)出轟隆之聲,朱紅鎏金大門震顫著倒塌,余音不絕,竟然是被從外而破開了。
暗處,披甲士兵如潮水般涌出,將世子府邸圍了個水泄不通,從外頭突入府內(nèi)。
火光沖天,一時間,府內(nèi)外嘶嚎聲、銃響、刀劍交接之聲不絕于耳。
不過激戰(zhàn)短短一個時辰,戰(zhàn)事便平息。
徐羨騁全身還算干凈——世子府內(nèi)家丁士兵不多,自然是想不到狄恰城內(nèi)竟然會有這么一遭。
四下零星散布著世子家丁及親兵的尸體。
“城墻如何?”徐羨騁問。
“世子有部下欲前來支持,于城外、城墻處混戰(zhàn)許久,此番突然,對方毫無準(zhǔn)備,死傷甚多。”
徐羨騁頷首。
身邊有傳訊兵上前,“大人……那李瓀已被擒獲……”
他話沒說完,前頭有幾位士兵押著一人,那人衣冠紛亂,經(jīng)過一番搏斗,面有青腫,連護(hù)甲都穿反了。
“……徐羨騁……”那世子被扔在地上,艱難地抬起頭,堂堂一定西世子,居然像狗一般,匍匐在地上,他喘息著,面目猙獰,“你……竟然做出如此大逆不道之事……”
徐羨騁笑了,道,“近日,我受朝廷密信,才知圣上于狄恰養(yǎng)病,飲食中查出信石,御廚招認(rèn),是受世子賄賂指使,欲毒害圣上。人證物證俱全,李儒,你還想抵賴么�!�
李瓀抬起頭,滿目赤紅,“你血口噴人——”
徐羨騁擺了擺手,后頭有人應(yīng)聲出列,宣讀圣旨。
“……逆臣李儒,因羌妃一事,心存反念,于圣躬親征之日,泄密于叛賊李琚,致使圣駕遇刺,且未及時救援,此為一罪;回至狄恰,圣躬不豫,李瓀毫無憂戚,談笑如常,此為其二——”
李瓀大驚失色道,“這不是真的……”
徐羨騁低聲道,“請看這折上玉印,殿下,圣上是英明天子,又怎會出錯�!�
他示意那人繼續(xù)讀。
“李瓀割據(jù)西域,府邸房屋僭侈逾制,圖騰仿照宮內(nèi)制度,園寓點(diǎn)綴與宮中無異,此為其三。大逆不道,膳食下毒,行刺皇帝,致使圣體抱恙,此為其四。今圣躬不豫,故由朝中六相代為行事,廢李瓀為庶民,定其死罪。因西域地遠(yuǎn),恐日久生變,念徐校尉護(hù)駕有功,衷心之意,眾人皆知,命其擒獲李瓀,就地格殺勿論,念其皇族,特開恩留其全尸�!�
“罪人李瓀——”徐羨騁道,“你可知罪?”
“欲加之罪,何患無辭?”李瓀咬著牙道,“這莫須有一事……”。
“竟自比岳飛,意圖蔑指陛下為何?罪加一等�!�
有人聲從遠(yuǎn)處傳來,伴隨著孩童的哭泣聲,“大人——”
徐羨騁望去,發(fā)現(xiàn)是幾位士兵,為首的肩上扛著哭泣不止的李瑚。
“李瑚,你聽著——”徐羨騁上前,把那小孩抱了起來,小孩掙扎不止,抱不嚴(yán)實(shí),徐羨騁將其扛置于肩膀,“今日,皇帝有旨,將李瓀廢去世子名號,就地處死�!�
身后人會意,繼續(xù)宣讀詔書,“定西候幼子,李瑚,應(yīng)禎祥于震夙,昭俊偉于孩提。今特封爾為定西世子,待束冠之年,持璽升都護(hù)定西府……”
“徐羨騁,護(hù)駕有功,忠心可鑒,用兵有謀,封為平西右督帥,因葉知章年邁,且路途不便,狄恰將軍一職,暫由徐代為行事……”
李瓀還欲說什么,卻見徐羨騁抬了抬手。
幾聲銃響。
李瓀渾身一震,跪了下去,身上血洞崩綻,猩液綻出,他口吐鮮血,指著徐羨騁,卻說不出半句話。
“……你……不忠不義……定有報應(yīng)……”
李瓀扭動著在地上攀爬,身后留下血跡,終是無力回天,好半日,睜著眼斷了氣。
李瑚哭得嗓子沙啞。
徐羨騁把李瑚放下,李瑚站不穩(wěn),往前摔坐在李瓀的尸體旁。
“屬下參見世子殿下——”徐羨騁跪了下去。
后頭齊刷刷地跪了下去,李瑚轉(zhuǎn)回身,看向他們,驚厥著往后縮,他伸手去摸李瓀的尸身,手上臉上都是血。他望向身邊不遠(yuǎn)處,歪七扭八的都是尸體,伴隨著火銃焦味,猩臭難聞。
李瑚恐懼極了,驚泣不止,“姨媽——我要姨媽——”
“把他帶走……”何敏道,“今后,不許喊李瓀世子,今后只有一個李瑚世子,契瑪世子,都聽見了沒?”
“大人,”何敏道,“下官帶人去城外,殲滅李瓀余黨�!�
“去吧。”
徐羨騁起身,他有些恍惚,做了這么多天一直籌劃的事,一切都順利地不真實(shí)。
他沉默了一會兒,對著身邊人道,“……孜特克呢?”
“皆如大人吩咐,這些日子一直被困在府邸里,此人前些日子試圖買通城門……”
徐羨騁示意他們閉嘴,他不愿意再聽,“……將他帶過來。”
不出一炷香功夫,孜特克由人押著,進(jìn)了府邸。
徐羨騁甚至沒有讓人清理現(xiàn)場,像是炫耀般將李瓀的尸首展示給孜特克。
孜特克看上去極為震撼,這些日子他被軟禁看管,不知道外界已經(jīng)變天。
“李瓀刺殺皇帝被廢,”徐羨騁低聲道,“世子之位,歸于李瑚�!毙炝w騁上前,試圖撫摸孜特克耳旁的鬢發(fā),對方卻撇過臉,徐羨騁心里一沉,他示意身邊人說話。
孜特克抬起頭,望向徐羨騁,表情陌生極了。
“孜特克,無姓氏,原為巴圖富戶阿拉圖之奴,特被李瓀所赦,今日李瓀謀逆被廢。按律法,羌人孜特克還籍為奴,歸于巴圖原主。原主已逝,余下一老奴,其可證,阿拉圖曾收漢民徐羨騁為養(yǎng)子——”那人頓了頓,“照大慶律法,四品以上漢官可蓄家奴,故羌奴孜特克聽命,今后侍于新主——”
孜特克愣了許久,抬起眼,原先的震驚變?yōu)閼嵟�,看起來極其痛楚,“……你們……說什么?”
“來人,”徐羨騁低聲道,“給孜特克耳下,刺上奴字……”他頓了頓,輕輕補(bǔ)充道,“奴字下,刺上我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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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七章
孜特克趴俯在長椅上,上身赤裸,頸背的筋肉隨著他的呼吸聲起伏,耳后的奴字泛著紅,下頭跟著徐羨騁三個字,那是剛紋上的字。
徐羨騁在后頭望著,不由得心中一動,他緩步上前,伸出手指去觸碰孜特克的背。
孜特克感受到了他的動靜,猛地起身,卻因手上的鎖鏈被牢牢禁錮在那長凳上,抬頭不得。
“徐羨騁……”孜特克低聲道,語氣蘊(yùn)含著怒火,“你松手——”
徐羨騁沒有搭腔,彎腰趁勢蹲了下來,手依舊在孜特克的肩頸上摩挲著,半晌,嘆息道,“叔叔現(xiàn)在是我的了……”
若是孜特克此時手沒被綁縛,真會給徐羨騁一拳。
徐羨騁望著孜特克,眼眶鼻頭泛紅,他本身生得俊美秀麗,這番脆弱神情,看起來倒像是孜特克負(fù)了他一樣,“叔叔怪我么?”
孜特克沉聲道,“你把鎖鏈給我解開�!�
徐羨騁頓了頓,將孜特克連著長凳的鎖鏈解開。
孜特克起身,徐羨騁只解開了第一個鎖,他的手腕處的還鎖著連在一起,隔著很短的一串鎖鏈讓他自由活動。
“叔叔身上刺了我的名字,”徐羨騁低聲道,“我心里很高興,日后,我身上也刺個叔叔的……”話音未落,他吃痛地悶哼一聲,竟是孜特克打了他一拳。
徐羨騁偏過頭,臉上火辣辣的,好半天才轉(zhuǎn)了回來,他用舌頂了頂被打的臉頰,內(nèi)心劇痛,反而笑了起來。
“孜特克,你恨我么?”
“徐羨騁,”孜特克道,“我對任何人,都無愧于心,自我遇見你那一日起,我自認(rèn)為對你掏心掏肺,從未有一日讓你難做過�!彼瓜卵�,“我承認(rèn),葉將軍、陸洵那些事,我確實(shí)心存芥蒂,”孜特克道,“但心底,我也不曾怪罪于你……”
“當(dāng)然,叔叔只不過是不見我,晾著我,你口口聲聲的無愧于心,我看,是對其他人的無愧于心罷了,”徐羨騁道,“對我呢,冷一陣熱一陣,看我發(fā)瘋、猜忌、痛苦,叔叔心里高興么?叔叔,你口口聲聲說最愛我,卻總讓我最傷心,為什么?”
“……我以為你會懂我,”孜特克沒有回答他的話,低聲道,“一切我都可以接受,只是,為什么要拿我最恨的事來羞辱我?”
徐羨騁心里痛極,含著眼淚,“叔叔總是想走,我不要再被叔叔拋下了,留這個東西,至少好找,不是么?”他去摸孜特克的后頸,被孜特克側(cè)身避開,一副對他厭惡至極的模樣。
徐羨騁內(nèi)心劇痛,低聲道,“你怎么能這么對我,叔叔……”
“……原來一直我想錯了……”孜特克一字一頓道,引得徐羨騁望向他,年長的男人,眼睛埋沒在高聳的眉骨陰影下,“……你和那些姓陸的,果然是一家人�!�
徐羨騁只覺得臉上都失去了溫度,渾身發(fā)涼,腦袋嗡地一聲,只覺得天旋地轉(zhuǎn),半晌說不出話來。
“……叔叔……你怎么可以這么說?”徐羨騁眼淚流了下來,表情極痛,他聽見自己的牙關(guān)作響,“我們這樣的關(guān)系……我對你的心……你都知道……你怎么可以這么對我?”
孜特克見他的反應(yīng),若是放在往日他早內(nèi)疚了,只是此時,只覺得肩耳發(fā)熱,那兒紋的字似有千金重,壓得他喘不過氣。
“叔叔……告訴我,你不是真心說這話的——告訴我!”
孜特克沒回答。
徐羨騁面目猙獰,語氣發(fā)著抖,帶著掩飾不住的怨恨和痛楚,“孜特克……你怎么能這么說?”他咬著牙道,“——叔叔只舍得這么對我一個人吧?叔叔菩薩般的柔心腸,卻只會傷我一個人……為什么……”他面色凄厲,“為什么?告訴我——”
孜特克沒搭理他,繼續(xù)道,“我想好了,徐羨騁,從此以后,我們兩不相欠,從前的情分,便不再作數(shù)。若你要我為奴,我便為奴,你不過是我的主人,我這條命,左右給了你。除此之外,別無其他了�!�
徐羨騁眼淚停不住,他知道孜特克定是會恨自己,但親耳聽到,發(fā)現(xiàn)自己還是沒法接受,“叔叔……不要這么說……我會發(fā)瘋的……”
孜特克道,“我話說到這里,從此以后你也別叫我叔叔了,喊我孜特克便是,我也稱你為主人�!�
徐羨騁哽咽著,喉嚨里發(fā)出低吼,他眼睛血紅,撲了上去,孜特克被他撲翻滾在地上,“叔叔,我錯了……”他痛楚道,“我不要你這么對我……”
孜特克甩開他,徐羨騁被推著滾到一邊,見孜特克起身欲走,他死死地抱住孜特克的腳,“叔叔,不要這樣……不要這樣……我后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