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孜特克有些恍惚,徐羨騁說話的語氣,就像幾年前一般,撒嬌中帶著些許的嗔念,只是聲音多了些沙啞,成熟上不少。
徐羨騁見他沉默不語,靠近他道,“叔叔,你的背后夠不著的,若是要擦澡,我來幫你吧�!�
孜特克躲開徐羨騁的手,“……不用�!�
徐羨騁假笑道,“叔叔這么怕我?我會吃了叔叔不成?”
“徐羨騁,你不要這么對我說話,”孜特克道,“我心里不舒服�!�
徐羨騁的臉上僵了僵,他矮下身,坐在孜特克屈起的膝邊,“……我要做到什么程度,才能讓叔叔不這么拒我于千里之外?”他說得委屈,“叔叔連羌話都不和我說了,說漢話的時候,怪生分的�!�
孜特克先是往后挪了一挪,但又覺得這樣好像是怕了徐羨騁似的,只得硬著頭皮給自己套上外衣。
徐羨騁望向孜特克的腳踝,那兒傷得厲害,他想去摸,又怕孜特克踹他,“叔叔……上個藥吧,不要和我置氣了�!闭f著伸手去開自己的藥罐子,就要去摸孜特克的腳。
孜特克對徐羨騁這種撒嬌又輕薄的態(tài)度撩得想發(fā)火——才來第一天就纏上了,可見說話都是放屁。
孜特克剛準備推開徐羨騁的時候,就見帳篷外閃進來一個人,見到他們兩個,頓了一下。
徐羨騁回過頭去,面露寒芒,他明明吩咐過不讓人進來的。
那人似乎喝了些酒,身上帶著酒味,迷迷瞪瞪地望著他們,“把我?guī)づ衽沧吡�,就給了別人睡么?”
“阿鹿孤,”徐羨騁壓抑著怒火對這人道,“自己帳篷不睡,跑這兒來做什么?”
那名叫阿鹿孤的家伙,作兀人士兵打扮,嗓音還帶著股孩氣,應當不超過十八九歲,黑燈瞎火的,孜特克也看不清對方的模樣。
后頭零零散散地跟進來幾個人,慌張道,“徐大人,阿鹿孤酒后奔馬直入,屬下幾個沒攔住……”
徐羨騁起身,擋在孜特克前邊,“滾出去�!�
阿鹿孤愣了一會兒,“怎么,我就來瞧瞧,都不讓么……我就想住我原來的地兒,西邊風大,冷死我了……”
徐羨騁也懶得和小孩子計較,對其他人道,“把他帶回他哥那邊�!�
阿鹿孤嘟嘟囔囔地走了。
有這么一插曲,孜特克也有些茫然,他望了望徐羨騁,似乎是在詢問。
“他是歸降的卡瓦爾部的兀人,這兒從前是他的帳篷�!毙炝w騁簡潔道,“就是從前西北邊境老和蚩人打仗的那個卡瓦爾部�!彼X得沒意思,大晚上和孜特克討論一個兀人部落,嘖了一聲,“叔叔,咱們別提他了,我給叔叔看看腳罷�!�
孜特克還在回想卡瓦爾部,就見徐羨騁握住他的腳,登時急了,“徐羨騁——”
“叔叔是大姑娘么?還怕我摸了你的腳?”
孜特克本來也覺得摸男人腳沒什么,換成徐羨騁他就渾身別扭,他也覺得和對方為了這個事情鬧個半宿也沒意思,便由著徐羨騁清洗了傷口,又上了藥,因為太疼,悶悶地也不說話了。
徐羨騁本來可以親近孜特克,心里驚濤駭浪的,見著傷口,內心綺念沒剩下什么了,“叔叔,你疼不疼?”
孜特克闔著眼,也不怎么理徐羨騁,他縮回腳,“我睡了,你走吧�!�
徐羨騁的眼睛微微紅了,有些委屈,孜特克撇過眼——他深吸一口氣,一切都讓他胸悶氣短,為什么徐羨騁總能這樣若無其事地纏著他,好似什么都沒有變過?一遍又一遍,他還要這樣多久?已經(jīng)三年了,為什么不能將這些都放下?孜特克覺得自己很可憐,徐羨騁更可憐。
徐羨騁好似用刀將二人之間那些嫌隙剔除了似的,強裝著若無其事的模樣,但留下來的淋漓血肉都提醒著孜特克,徐羨騁其實什么都記得,只是裝作記不住罷了。他們大可以和睦相處,可孜特克做不到,也忘不掉,至少暫時是這樣的。這三年里,有時候他會想起徐羨騁小時候的事情,還能夠勉強一笑,而現(xiàn)在,他們又聚在一起,那些他和徐羨騁相互憎恨和傷害的日子就會不斷地閃現(xiàn),一下一下地割著他的心,硬生生地一塊又一塊地刮。
孜特克不想和徐羨騁再走到那一步,他寧可自己從沒有和徐羨騁好上過。那樣他們的相處定是比現(xiàn)在要輕松許多。而不是像現(xiàn)在這樣,一個追著強迫,一個被嚇破了膽,沒一個人心里舒坦。
“——徐羨騁,”他低聲道,“你口口聲聲說的,今天早上的話,你忘記了么?為什么要一遍遍地來我這兒胡攪蠻纏?你說的話有一句真的么?”
徐羨騁眼睛紅了,“叔叔什么意思?我天天想叔叔,在外頭守著好久,聞著叔叔的味道心里都舒坦,可是叔叔怎么一直——”
“——因為我忘不掉,”孜特克道,他覺得喉頭發(fā)緊,心里難受極了,“我可以和你好好說話,好好相處,但我真的忘不掉,你總是這樣……我不想和你再這樣下去了�!�
徐羨騁看起來傷心極了。
孜特克擔心徐羨騁又哭了,徐羨騁小時候這表情沒一會兒就抽抽上了,結果對方垂下眼,長睫翕動,好半天低聲道,“叔叔,對不住……”他繼續(xù)道,“我也沒想多,我就想對叔叔好,可叔叔連碰都不讓我碰,在叔叔心里,我是豺狼虎豹么……”
孜特克看他這樣,心里其實已經(jīng)忍不住后悔,他嘴笨,若是可以的話很想和徐羨騁掰扯一番,他并不是不想和徐羨騁扯上關系,早上徐羨騁和他說開了,他心里饒是萬分難受,也軟和下許多。雖說心結還在,解開尚需時日,他也不怎么想跑了,跑了又會被找回,一次又一次的,他覺得沒意思。孜特克想,還是會關心愛護徐羨騁,但不會給那種徐羨騁想要的喜歡。
但孜特克嘴笨,只能說,“你不要老這么黏糊,你說的如果能做到,就不要這樣……”
徐羨騁更傷心了,“叔叔,我們沒好上的時候,我半夜都趴你懷里睡的,現(xiàn)在就是給上個藥,都不讓碰的,憑什么呀?”
孜特克啞然,“不行,”他認真道,“徐羨騁,你現(xiàn)在也大了,想事做事都比從前要成熟,我們從前好過,結果也不好,何必再來一次呢�!弊翁乜讼耄幌胪白�,不要走回頭路了,一條死路南墻,何必反反復復去撞呢,頭破血流,精疲力盡,有甚么意思。
徐羨騁眼眶紅了,眼睛里熱淚盈盈的就是沒掉——孜特克發(fā)現(xiàn)徐羨騁小時候愛哭,現(xiàn)在倒是不怎么哭,就是那個眼淚一直在眼眶打轉,看起來特別委屈。
“叔叔,是因為怕我們好上后又鬧開了,是么?”
“差不多�!弊翁乜苏f不清心里的想法,沉默了一會兒,他不想再撕壞兩個人之間的關系了,太難看了,太難堪了。
徐羨騁心頭略微放下心來,慘淡一笑道,“都三年了,人都是會變的,叔叔不相信么?”
孜特克搖頭,黯然道,“……不要了,我不要了�!彼桓乙�,也要不起。
徐羨騁深吸了一口氣,“叔叔連試一試都不肯么?從前是因為……很多原因……我改好了,況且當時叔叔也有錯……叔叔連前進一步都不給我么?”
“你回去吧�!弊翁乜说溃叭裟憬裉斓脑掃算數(shù)。”
徐羨騁的表情動了動,顯現(xiàn)出幾分猙獰,好半天他才從牙縫里慢慢道,涼氣彌漫,“好,叔叔,我不逼你,但叔叔不能總這么吊著我�!�
孜特克想問吊著是什么意思,他總覺得徐羨騁沒收下那顆心,只是暫時按耐住了,但又覺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便算了。
徐羨騁緩慢起身,“明天,叔叔早起點,從前軍隊里的人要來見叔叔�!闭f罷,便離開了,臨走前深深地看了孜特克一眼。
孜特克被看得心頭發(fā)毛,他坐在原地,好半天才長長地舒了一口氣。
第二日,他起了床,有人來帶他去軍營里,轉了一圈。徐羨騁沒來,估摸著是事情多,還在處理新攻下的城內事務。
孜特克見了許多從前與他共事的軍官,有些人和從前并無二致,有人已經(jīng)高升,見著他的時候,有人熱情地和他敘舊攀談,有人望見了孜特克耳后的奴字,頗為驚訝,有人明顯小道消息靈通,知道那么些徐羨騁和他的破事,看孜特克的眼神分外不對勁。
孜特克一路上話很少,他知道徐羨騁想把一切都安排得像從前一樣,對此,他不知道自己是什么心思,曾經(jīng)在軍營的那段時間,對孜特克來說,確實是一段珍貴的回憶,若是摻雜到現(xiàn)在,則有一股加了糖的餿藥水兒味兒,再多的蜜糖也蓋不過那味道,怪異極了。
他走在路上,聽見后頭有人遠遠地喊,“那邊的,你停下——”
孜特克沒停腳,那后頭的聲音由遠及近,并且越來越大聲。
孜特克后知后覺地意識到可能是在喊自己,他轉過身,望向后頭的人。
那人一身兀人打扮,朝著孜特克跑來,氣喘吁吁的,“你——是不是昨天那個?”
孜特克想起來了,這是昨天那個叫阿鹿孤的。
阿鹿孤是個高個子,結著兀人的發(fā)辮,看起來不過十七八歲,雖然眼睛小了點兒,但五官總體稱得上是英俊,有種少年英氣。
“你是誰呀?”那阿鹿孤開口道,“怎么昨天和徐羨……那姓徐的呆在一個帳里?”他想了想,低低補充道,“那還是我從前的帳篷地兒。”
孜特克沒說話,他一不認識阿鹿孤,二在別人面前提起徐羨騁總有些尷尬。
“你怎么不說話?啞巴么?”阿鹿孤看他不答話想走,急道,“怎么要走?你倒是答話呀,剛剛還瞅見你和他們說話呢�!�
孜特克回頭看他一眼,阿鹿孤后頭閃出一個人,張嘴便喊孜特克的名字,孜特克定睛一看,是陳屆。
“孜兄,早上出來散步呢?”陳屆嘿了一聲,昨天他本打算來見孜特克,愣是被絆住了,白天的時候沒來成,晚上見徐羨騁進了帳篷,也不想去帳篷里,免得見了什么長針眼的東西。
孜特克對陳屆一直十分感激,哪怕徐羨騁和他鬧翻之后,他也是對著陳屆有一種好感,“陳先生,好久不見了�!�
“來,阿鹿孤,”陳屆道,“這個是孜特克,孜兄,他是徐大人曾經(jīng)的……”陳屆艱難地思索了一會兒,最終尷尬道,“哎,也不是,就是以前認識�!�
孜特克闔上眼,是呀,什么也不是,什么也不算。
陳屆渾然不覺,拉著孜特克熱熱鬧鬧地說了一會兒話。
孜特克才知道阿鹿孤的來歷。
阿鹿孤是來自拉古里草原卡瓦爾部,母親是卡瓦爾部的首領,卡瓦爾部是一年前歸順了徐羨騁的兀人部落。拉古里草原位于西北邊境,蚩人貪圖拉古里水草豐美,老定西侯在時,卡瓦爾部就經(jīng)常因為草場水源與蚩人起沖突,隔三岔五就要來官府報告蚩人越過國境過冬,時常激戰(zhàn)一番,提著蚩人的頭顱來領賞。
額爾齊瑪和蚩人勾結的時候,各個部落反應最大的便是卡瓦爾部,從前乞宥彌歸降被殺,使得許多兀人不敢歸順。一年前,卡瓦爾部也是躊躇了很久,在眾多許諾誘惑下,才決心歸順的。
當然這一切的利益衡量和眼前的阿鹿孤沒什么關系,他是個男的,沒繼承權,上面好幾個哥哥,年紀也不大,沒什么軍功,在軍中也說不上什么話。就是仗著年紀小,是幾個哥哥帶大的,經(jīng)常�;臁�
阿鹿孤本來想拉著孜特克掰扯一番他和徐羨騁什么關系,被陳屆說了幾句話繞暈了,被拿幾句話打發(fā)走了。
陳屆拉著孜特克聊了一會兒,陳屆很有眼色,聊了幾句就發(fā)現(xiàn)孜特克還沒和徐羨騁和好,便扯開了話題。
“這幾年你過得辛苦吧,”陳屆道,“徐羨騁找你的時候,聽說你吃過的苦,難受得要命,他當時確實是混蛋……這次把你找回來,你心里不愿意,若是不原諒他,我也明白的……”
孜特克道,“沒什么原諒不原諒的,”只能算是心結,孜特克對徐羨騁的感情很復雜,遠遠不是幾句話概述的,他希望徐羨騁過得好,只是不愿意再回到從前了,“他答應我,若我好好地呆著,便會尊重我�!边@話也只能和陳屆講講,孜特克自己是不信的。
陳屆點了點頭,半信半疑,“好,那我就放心了,”他又說了些額吉恰的近況,提了些軍營里的趣事,孜特克心情才好一些。
“——對了,你知道剛剛那個阿鹿孤么?”陳屆似乎在思索應不應當和孜特克說,但還是挺幸災樂禍的,“我和你說,他脾氣就是個逗雞摸狗的,從前他剛來時,還說徐羨騁長得像個娘們兒,后面不知道為什么就纏上徐羨騁了,一個勁地獻殷勤,”陳屆嘿嘿兩下,徐羨騁脾氣陰陽怪氣的,把他們在手下當差的整得夠嗆,而今,見這人遇見這么個人見狗嫌的家伙,他們這些心里也偷著樂,后面發(fā)現(xiàn)孜特克的臉色不對,陳屆咳嗽一聲訕訕道,“徐羨騁都被煩死了……”
孜特克什么都沒說。
陳屆一時間也不知道怎么辦,孜特克是不打算和徐羨騁和好,聽見這些事情好像也不太高興的樣子,他也摸不清這二人是舊情將燃未燃的,還是真的山無棱天地合也要和君絕的,只得干笑兩聲,換了個話題。
群☆6O7~985~189?整理.2022?05?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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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七章
孜特克在營地里呆了一陣子,徐羨騁這幾日有來找他,但待的時間都不長,對方事情很多很忙的模樣,待不了兩下就被人喊走了。
——孜特克聽說,待這城稍微安頓好,軍隊便要繼續(xù)向都護府進發(fā)了,徐羨騁準備了兩年,他是個要么不做要么做絕的人,鐵了心要把都護府打下來。
從前李瓀一路上穩(wěn)扎穩(wěn)打駐防太多,導致兵力分散,無法集中攻破都護府。徐羨騁和李瓀的想法不一樣,西域百姓在李瓀和李琚之間搖擺不定、望風而降的原因很簡單,都是姓李的,誰得了西域,誰做了定西侯也沒什么區(qū)別,反正百姓的日子還是照樣過,不會更好也不會更壞。
加之額爾齊瑪引火燒身,蚩人作亂,被牽制得難以分身。徐羨騁一路上放棄易守難攻的重大城鎮(zhèn),選取一些小城池安頓,備齊兩月的糧草,決心一路北上,火速攻取都護府。
孜特克心有些燒,他想起徐羨騁的承諾,待攻下都護府,便要著手廢奴、劃分土地……
他的思緒被打斷了,這幾日他的傷口好得許多,便有人帶他回軍中,給他安排了一個護衛(wèi)的身份,統(tǒng)領十來個貼身騎兵。對于很多將領來說,他們都認識孜特克,覺得著實有些困惑,覺著頗有些大材小用。但很多小兵是不太服氣——在他們心里,孜特克沒帶過兵,沖鋒打仗的,指望士兵服從,確實是天方夜譚。
孜特克也不和人爭辯,要他做事便老老實實地做,徐羨騁忙,這讓孜特克松了一口氣,也有些說不出的滋味。
額吉恰和孜特克遠遠地見過一面,額吉恰被吩咐過不讓多接觸孜特克,每次遇上總有人來隔開他們倆,孜特克也知道這是徐羨騁的意思,他知道因為自己,額吉恰受了很多徐羨騁的報復,心中頗有些愧疚,也不愿去找麻煩。
這日他路過營地,營地有人群聚集,將一塊地兒層層圍住,里頭傳來陣陣喝彩和擊掌的聲音。
“這是怎么回事?”他問一旁的何敏——何敏是徐羨騁的親信,這些天時不時來看他一眼,估摸著也是徐羨騁的意思。
何敏嗯了一聲,“兀人在摔跤呢,你去看么?”
孜特克還沒答,便見那人群散開,里頭閃出一個赤裸著上身的男子,怪健碩的,在這個大冷天,看得人打個寒顫。
“你過來——”阿鹿孤眼尖地瞅見了孜特克,“你過來,那個羌奴——我們來打一場!”
孜特克垂下眼,聽見一旁的何敏道,“阿鹿孤,徐大人最聽不得這話,你若是再說,仔細徐大人的火氣——”
阿鹿孤大聲道,“既然不想被這么叫,便和我打上一場,看看是我們這些吃肉長大的厲害,還是你們這吃草長大的厲害!”
何敏臉色黑了,他母親是羌人,父親是漢人,兩個都被罵著了,“阿鹿孤,你找死呢�!�
“怎么?怕了?我倒以為長得這副模樣,居然是個膽小鬼……想必是母親沒有教好,遇事只會逃避,不算個漢子!”
孜特克頓了頓,心里也有些煩躁,把東西扔給了一旁的何敏,給自己束了束靴子,又掰扯了幾下衣襟——他知道以前幾日阿鹿孤對自己執(zhí)著,今日還是要給對方一些教訓,省得對方總和自己糾纏不休的。
何敏瞅著孜特克的模樣,有些驚訝,壓低嗓音道,“孜特克,你身上還有傷,徐大人知道了要發(fā)火的�!�
孜特克充耳不聞,走進了那人群圍成的圈。
“怎么比?”
阿鹿孤瞅見他上鉤,嘴角微微一笑。
待徐羨騁急匆匆趕到,便見到兩個男人抱在一起,憋紅了臉僵持的場面。
現(xiàn)場沸騰起來口哨聲和噓聲陣陣——這幾局二人有勝有負,孜特克剛開始被摔得七葷八素,學了一會兒居然還贏了一局。阿鹿孤雖也不是卡瓦爾部最優(yōu)秀的摔跤手,但孜特克是羌人,從前是不摔跤的,輸了一局也是夠丟人的。
阿鹿孤喘著氣,漲紅了臉,眼睛吭哧吭哧都噴出火了。
徐羨騁怒道,“夠了!”他走上前,現(xiàn)場的兀人紛紛回頭看他。
“他腿上有傷,阿鹿孤,你在做什么?”
阿鹿孤看見徐羨騁,便眉毛不是眉毛,眼睛不是眼睛的,挑釁道,“怎么,你要不也來和我賽上一回?”
現(xiàn)場起哄出聲。
阿鹿孤的哥哥阿鹿環(huán)站在徐羨騁的后頭,剛開始他沒放心上,但自從知道這個弟弟居然輸給了孜特克,臉色便十分好看。
阿鹿孤瞅見自己哥哥,有些害怕,但還是梗著脖子,昂首望向徐羨騁。
——阿鹿孤剛開始對徐羨騁是有些好感的,他在草原上,身邊的姑娘不多,兀人女孩大多脾氣兇悍潑辣,地位還要壓著他一頭。他的年紀又小,十分幼稚,從沒嘗過什么花前月下的滋味,倒是見到徐羨騁后,做了幾個春心萌動的夢,覺得自己對著徐羨騁有了點模模糊糊的想法——當然他不會追求人,干了幾次啼笑皆非的事情后,被拒絕了個徹底,要不是陳屆他們攔著,還差點挨上徐羨騁的一陣好打。
阿鹿孤是不服氣的,他第一次見孜特克,心里是很不是滋味的,他從前打聽過,徐羨騁是好男風的,只是從前的相好跑了,他自覺威武雄壯,配得上俊美風流的徐羨騁,所以心里還有幾分底氣,現(xiàn)在一看人家相好回來了,心里便十分不滿起來,自然是到處挑刺兒。
孜特克是很后面才知道其中的緣由。這場摔跤被喊了停,他被叫了出來,被徐羨騁領走了。
阿鹿孤憤憤地踢了一腳,啐了一口,朝著他們的背影晃了晃拳頭。
一個奴隸而已,他悶悶地想,年紀也大了,也不知道那方面行不行,伺候人舒不舒服。他的腦海里出現(xiàn)了孜特克將徐羨騁壓在身下的畫面,讓他好一陣緩不過勁兒。
徐羨騁若是知道阿鹿孤在想什么,估計得氣得栽一跟頭。
但他不清楚,所以只是黑著張臉拉著孜特克往前走。
“怎么?叔叔,我們半日不見,便見你在外頭同其他的男人抱在一起�!毙炝w騁瞇著眼,不知是真心還是假意,語氣里帶了些諷刺和埋怨,“叔叔逞什么英雄?讓我看看傷在哪里?”
孜特克不想要徐羨騁拉著自己在軍里行走,“你撒手�!�
徐羨騁眼神一黯,“叔叔連碰我都不愿意碰么?”他握得更緊,望向孜特克,“叔叔,明日我們便啟程,走過三四日,便要到都護府,到時候攻城,可是九死一生的大事,叔叔還是這么對我愛理不理的,到時候我得親率攻城的,要是出什么萬一……”
孜特克愣了一下,道,“你是統(tǒng)帥,沒必要沖在前頭……”話說了一半他便低下了頭。若是徐羨騁年紀如葉知章一般,自然是沒有必要的,但年紀輕輕的統(tǒng)帥,若不勇猛拼殺,在前線露個面都不肯,歸根結底難以服眾。
孜特克心里很難受,低聲道,“若是能不去,便不去了吧。”
“叔叔在擔心我么?”徐羨騁道,“既然擔心我,又為什么總避著我走?”
孜特克沒說話,像個悶葫蘆一般。
徐羨騁心中惱火,他把孜特克的腦袋掰正,“你說,你看著我,孜特克,”徐羨騁道,“你心里還是想著我的,是不是?不然為什么要這樣擔心難過呢?”
孜特克搖了搖頭,“不是你要的那種想。”
徐羨騁恨得跺了腳。
“那阿鹿孤,你怎么認識的?”徐羨騁道,“以后別和他走太近。”他也是個喜歡男人的,徐羨騁心里清楚。
見孜特克也不理自己,徐羨騁氣得不行,“叔叔!你憑什么不理我?”
“我知道了,你回去吧。”孜特克道。
徐羨騁撲了上來,扭著孜特克的手將對方按住了,聲音變得有些陰冷,“叔叔,我可以等你想好,但你不可以這么和我說話,不可以對我愛理不理的,我可以慢慢來,但若是一直這般沒有進展,我快要沒有耐性了!”
孜特克心中微顫,他掙脫徐羨騁的手,“你從前說的話,都是放屁么?”
徐羨騁眼神微微顫動,“是,可我之前見了叔叔,想著哪怕不做什么,就看著叔叔,也是愿意的�?涩F(xiàn)在,天天都能看見,我就又想和叔叔好了,叔叔,哪有人瞅見自己的心上人回來了,在面前晃來晃去,還一點兒不動心的?我做不了柳下惠,也不想做�!�
孜特克不知道柳下惠是誰,但也明白徐羨騁的意思,“可是我不想�!�
“憑什么?”徐羨騁咬著牙道,“叔叔這幾年和其他人好了么?男人還是女人?”
孜特克沒搭腔。
徐羨騁目眥欲裂,他的手牢牢地卡著孜特克的肩膀,像是要在那鎖骨上鉆個洞,“告訴我,叔叔。”他的目光相當陰冷,涼意仿佛要鉆進骨子里似的,孜特克不由得后退一步。
“——沒有,”話一出口孜特克就后悔了,但見徐羨騁明顯松了口氣的模樣,心中五味雜陳,“不關你的事。”
徐羨騁抵著孜特克道,語氣讓人膽寒,聲音陰冷得人發(fā)抖,“不關我的事?叔叔,誰敢碰了叔叔,我真的會讓他死……叔叔你信不信我?”
孜特克掙開他,卻被箍著不放,徐羨騁摸向他的下體,揉搓著那里,“叔叔明明也想要的�!彼蛑翁乜说亩希笆迨�,親親我吧,我想和叔叔做,這兩年,我自瀆的時候都想著叔叔……想著叔叔吃我的東西樣子……”
孜特克猛地推開他,“夠了……”
徐羨騁后退了一步,低聲道,“叔叔……”他帶著點受傷,“叔叔不要逼我在這里……”他話沒說完,帶著些威脅的味道,意圖很明顯了。
孜特克沉聲道,“徐羨騁,你從前說你又改了,可現(xiàn)在,你又這副模樣,叫我怎么相信你?從前我們鬧得多么難看,你忘了么?再來一次,結局還會好么?”
“叔叔怎么知道我沒改好?叔叔連個可是連個機會都不給我!”徐羨騁咬牙道,“那日叔叔拋下我,我就在雪天凍了一場,那日還是春節(jié)的事——我忘不了,只要想起來,我心里刀割一樣!叔叔,你走得倒是痛快,想過我過著怎樣人不人鬼不鬼的日子么?我的心也是肉做的,你怎么一直忍心這么對我!”
孜特克心如刀絞,那日也是他的夢魘,自那之后,他午夜夢回便是徐羨騁躺在地上,瘋狂而絕望的模樣,他低下頭,輕聲道,“羨騁……不要這么說,你難看,我也難看……”孜特克沒有心力去賭了,徐羨騁現(xiàn)在說得好好的,但孜特克不想再經(jīng)歷一次了,萬一再來一次,他沒有那個心力了。
徐羨騁含著淚道,“我有什么難看的?苦也不是沒吃過,臉也不是沒丟過,叔叔,我要臉做什么?我從不因為怕丟人而吃悶虧,拿到手里才是實在的,沒到手,掙個名聲面子有什么用呢�!�
孜特克垂下眼,還沒來得及回答,便聽外頭丁零當啷地跑來幾個人,徐羨騁撒開手。皺著眉聽著那幾個人報了一番,說是發(fā)現(xiàn)了奔逃殘黨的跡象,殘黨可能來頭不小,正尋人去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