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槍戰(zhàn)那一晚,霍楚沉壓著她,從浴室做到外間的畫面涌入腦海。
她忽然想起來,自己跟著他快兩個月了,他身邊好像除了她以外,似乎根本沒有別的女人。
所以,這可以說明她是霍楚沉的例外嗎?
那么,她或許可以賭一賭霍楚沉對自己的在意?
想到這里,荊夏轉(zhuǎn)身,推開臥室的窗戶——下面是公寓的觀景大平臺。
從這里下去,直線距離目測不超過四米。
剛好。
*
紐約公園大道,華爾道夫酒店。
特助捧著手機,從走廊一頭快步而來,走到會議室門口,被維托給攔住了。
“干什么?”維托瞪眼,一臉“你找死”的表情道:“老板在談事情�!�
不等特助開口,維托又強調(diào)了一句,“南諾的事情。”
“是貝斯先生的電話�!�
“貝斯?貝斯怎么就了不起……”話說到這里頓住,維托突然想起來,貝斯現(xiàn)在住在哈德遜。
而霍楚沉之前吩咐過,如果有哈德遜那邊的電話,先接進來。
剛才的凜冽氣勢瞬間萎靡,維托接過特助手里的電話,整了整領(lǐng)帶和袖子,進了會議室。
“老板,”他從后門進去,俯在霍楚沉耳邊壓低聲音道:“貝斯的電話�!�
霍楚沉一怔,把電話接了過去。
維托在一邊等得很忐忑,不時偷瞄霍楚沉臉上的表情。
因為他發(fā)現(xiàn),自從老板莫名其妙把荊夏關(guān)起來以后,整個人都比之前暴躁了不止一點。
他很害怕這通電話會讓自己再次成為他暴躁的對象……
可是霍楚沉從頭到尾表情都是平靜的,沒說什么話,只“嗯”了兩聲,而后就把手機還給了他,什么都沒吩咐。
維托一頭霧水地出去了。
只是前腳剛邁出會議室,霍楚沉后腳就跟了出來。動作快到維托都懷疑,他是不是直接推掉了這次會議。
然而等車真的到了公寓樓下,霍楚沉又不知想到什么,一臉陰沉地在車?yán)镒俗阕惆胄r,才摁開了電梯的門。
臥室里,荊夏也沉默地坐在床頭。一只手放在白晃的燈下,手腕處腫了一片。
貝斯左右摁了摁,手法并不輕。
荊夏痛得皺眉,咬著牙把臉轉(zhuǎn)向一邊,門口那個高大的身影突然撞入視線。
這是這么多天里兩人的第一次見面,四目相對,氣氛依舊結(jié)郁。
還是荊夏先開口喚了句,“霍先生�!�
霍楚沉沒應(yīng)她,目光掃過受傷的手腕,落在她細(xì)汗密布的額頭。
貝斯倒是反應(yīng)比他大,轉(zhuǎn)身手下就沒了輕重,痛得荊夏又“嘶”了一聲。
“從窗戶上摔下去的,”貝斯表情玩味,半笑著補充道:“荊小姐拽著床單,打算從這里跳到下面的平臺去,床單綁得不夠緊,摔了�!�
說完他又扭頭看了眼荊夏,眼皮半掀地道:“還好只是軟組織挫傷,不嚴(yán)重�!�
荊夏移開目光,輕輕“嗯”了一聲。
貝斯給她包扎了手,給了點活血化瘀的藥之后,就離開了。路過霍楚沉身邊,貝斯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哀哀地嘆出口氣。
房間里安靜下來,荊夏關(guān)掉床頭柜上的臺燈,從僅剩的昏暗里,抬頭看向霍楚沉。
然而他整個人陷在對面的沙發(fā)里,不知道在想什么,落到她身上的眼神也是晦暗不明的。
雖然等了一個多小時,但霍楚沉的出現(xiàn),至少說明她的第一步試探走對了。
有這個作底,原本忐忑的心稍微鎮(zhèn)定下來,荊夏干脆開口,單刀直入地問到,“霍先生打算還要關(guān)我多久?”
對面的人一怔,顯然沒想到她會這么直接。
暖色的燈和冷色的月交織纏繞,落在他深邃的眉眼上,顯出幾分格外的陰郁。
他并沒有回答荊夏的問題,而是起身朝她走了過來。
背后是深夜的月,他的影子投下來,落到荊夏身上,將她完全籠罩,窒息的壓迫感隨之而來。
四目相對,男人面色冷靜,只一字一句地把問題拋回給她道:“那荊小姐不如先回答我,為什么要留下來?”
“這不是霍先生想要的么?”
霍楚沉還沒反應(yīng)過來,一抹溫軟的觸感就擦著他的身體蔓延開來。
荊夏緩慢地站起來,只被睡袍覆蓋著的柔軟,堪堪貼上他繃緊的小腹。那種熟悉的本能逐漸蘇醒,霍楚沉的呼吸立刻重了幾分。
一只熟悉而冰涼的手,落上了荊夏的腰。
霍楚沉將她帶得離自己更近,胸膛相貼,仿佛隔著衣料都能感覺到彼此的怦然。
那雙黑眸近在咫尺,定定地看她,倏然泛起一點森冷的寒意。
“荊夏,”霍楚沉聲音沉冷,怒極反笑。
他其實很少這樣全須全尾地叫她的名字,如果這么做,那通常說明,他是動真怒了。
“你覺得我缺女人嗎?”
控著她的手加重了力道,荊夏被掐得輕嘶一聲。
手受了傷,沒有力氣也不能反抗,她只能靠在他懷里,任他動作。
不過她這副乖順的樣子也確實取悅了霍楚沉,他俯身過去,另一手撫上她略微蒼白的側(cè)頰,拇指在翕合的唇瓣上來回輕撫,好像下一秒就要吻上來。
“我再問你一次,”男人聲音低沉,“為什么留下來?”
“你太貪心了,霍先生�!�
手上動作一頓,荊夏的回答完全出乎意料之外。
霍楚沉怔然,一時周遭消匿無形,只剩他指尖下面女人頸間的脈動,和眼前這張倔強的臉。
“霍先生想要我的人,我想留下來,我本來覺得這場交易很公平。可霍先生現(xiàn)在又想知道為什么……”
荊夏頓了頓,抬頭看向他略微失神的眼,繼續(xù)道:“既然要交底,那霍先生介不介意告訴我,為什么要把自己的手藏起來?”
話語帶刀。
兩人對弈的第一招,她就毫不猶豫地捅進了要害。
手起刀落、狠辣決絕。
“荊夏,”他喚她,細(xì)細(xì)摩挲著她的脖子,俯在她耳邊柔聲道:“別試探我�!�
“想告訴你的事,我會告訴你。但只能是我告訴你,不是你逼我,懂嗎?”
男人的聲音沉郁,像一把優(yōu)雅的大提琴。溫?zé)岬臍庀⒘脛佣l(fā),騷的人心尖都在發(fā)癢。
“我是不是太縱著你,對你太好了?”他問,“所以你才敢自傷,來套我的話�!�
荊夏悚然,背脊很快便涼了一片。
原來他從一開始就看破了自己的把戲。
大掌從她腰上滑開,霍楚沉直起身淡淡地道:“既然你這么愛自作主張,那就去樓下學(xué)學(xué)規(guī)矩。”
企鵝
第5章
第二十四章
葬禮
同在哈德遜大廈的頂層公寓,直線距離不過四米,可是當(dāng)荊夏走進樓下的保鏢宿舍時,還是實實在在地感覺到了世界的差距。
除開像維托這樣常年跟在霍楚沉身邊,能真正近身的人以外,所有的保鏢都是兩人一間,共用廁所和浴室。
考慮到荊夏是個女的,維托單獨給她辟了一個小隔間。
好的是獨立衛(wèi)浴,不好的是空間實在逼仄。
“這兒�!�
維托吊兒郎當(dāng)?shù)赝崎_門,把單人床上覆蓋的遮灰布扯開往旁邊地上一扔。
飛揚的細(xì)塵撲了漫天,嗆得兩人都咳嗽起來。
“這里以前是給女傭住的,后來老板讓保鏢搬進來,女傭就出去了,”他揚著下巴拍了拍手上的灰,懶洋洋地道:“以后你就住這里�!�
荊夏依然是一副淡漠的神情,沒應(yīng)他,只把手里的東西往床上一扔,就開始檢查門窗的鎖。
維托呲笑,湊近了荊夏,故意恐嚇?biāo)溃骸皩�!記得把門窗都鎖好,外面那些男人的德行你是見過的,小心晚上他們偷偷闖進來,把你嗷嗚!�。 �
說完還張開五指,做出個猛虎撲食的表情。
荊夏站著,不閃不避,只是蹙了蹙眉,用看白癡的眼神打量他。
“……”維托突然覺得這樣的眼神很是熟悉。
雖然想不起在哪里見過,但那種陰沉沉、涼颼颼的感覺令他心虛,仿佛下一秒就會有把槍指向他,像切西瓜一樣地爆掉他的頭……
于是他強裝鎮(zhèn)定地收回了手,干咳兩聲,出門左轉(zhuǎn),一溜煙兒地去了三樓的書房。
霍楚沉正在開視頻會議,一口流利的意大利語,聲線低沉而優(yōu)緩。
他掀起眼皮看了看維托,而后摁斷了通話。
“好了?”霍楚沉問。
再平常不過的一句,維托卻聽出點郁結(jié)的情緒。
“好了,”維托點頭,“最里面那間,一直空著,積灰都夠她掃一會兒,嘿嘿……”
霍楚沉不說話,原本落在桌面文件的眼睛看過來,眉心褶出幾分不耐煩。
“我問的是明天南諾的事�!�
“……”維托一噎,又慌忙改口道:“特助那邊都安排好了,警局、州政府,都有人接應(yīng),會統(tǒng)一口徑是黑手黨內(nèi)斗�!�
“嗯,”霍楚沉淡聲應(yīng)著,目光又落回桌面。
維托咽了咽口水,轉(zhuǎn)身想走,卻被身后的人叫住了。
“你剛才說最里面那間?”
“哈?”維托愣了愣,反應(yīng)過來霍楚沉是在問荊夏,趕忙點頭說是。
對面的人依舊漫不經(jīng)心,頭也不抬地問了句,“安全嗎?”
“安全,”維托笑道:“再說她那個身手,我反而擔(dān)心樓下那幫男人可能會不安……”
沒說完的話卡在喉嚨,霍楚沉陰著臉看他,維托差點咬到自己的舌頭。
一種詭異的熟悉感襲遍全身,他終于想起來,剛才荊夏看他的眼神為什么那么熟悉了!
因為,那不就是老板對他忍無可忍的時候,才會出現(xiàn)的眼神嗎?!
只是直到維托耷拉個腦袋退出霍楚沉的書房,他也沒想明白——
這兩人是什么時候變得這么像的?
*
次日,溫斯科特的濱海教堂外,天空烏云乍起,低垂的云幕預(yù)示著一場將至的暴雨。
南諾家族的人都穿著一身肅穆的黑西裝,聚集在教堂外面。
與霍楚沉三番五次的較量里,他們損失慘重,就連今天的送喪隊伍都是三三兩兩,再也不見五大黑手黨之首的霸氣。
走在隊伍最前面的是大老板南諾,滿臉的倦意連鼻梁上的墨鏡也遮不住。
他弟弟的尸體是裝在一個巨大的禮品盒里被送回來的,就放在南諾莊園的門口。
淡粉色的緞帶,夢幻又溫馨。
但整個紐約都知道,這樣紳士又貼心的“賀禮”,是獨屬于霍楚沉的手筆。
教堂里,一陣風(fēng)把圣壇周圍的燭火吹得飄搖,玫瑰窗里原就暗淡的天色,在這樣的氛圍中更顯出幾分陰郁。
神父念完圣經(jīng),唱詩班就位,樂隊的指揮剛給了個手飾,教堂里奏起了沉重的音樂。
但曲子卻不是葬禮上常用的莫扎特《安魂曲》,而是肖邦的《葬禮進行曲》。
沒有人會在葬禮上演奏這首曲子。
因為它述說的不是個人的死亡,而是整個國家的覆滅。
南諾怔忡,怎么可能有人會在葬禮上犯這種錯誤?
“停下來!”他跳起來,拔槍指向一臉無措的樂隊指揮。
可是音樂沒有停。
顯然,這首曲子不是現(xiàn)場演奏的,而是來自教堂的公放音響。
教堂里有人拔槍,冷硬的“喀噠”聲此起彼伏,像外面終于落下的雨點。
南諾的表情一瞬間變得灰敗,他這時才反應(yīng)過來,他們沒有放錯音樂。
音樂早就被人換了,那首《葬禮進行曲》是霍楚沉送給他南諾家族的最后一件禮物。
真是,殺人全家都做得這么體面。
下一刻,教堂的門被人從外面推開。
斜風(fēng)夾著雨絲飛進來,燭火和天光映出男人頎長的輪廓。明暗交雜的光影間,是他凜冽的眉眼和冷漠的表情,宛如追魂索命的地獄使者。
“霍楚沉……”南諾笑起來,自嘲又無奈。
霍楚沉從始至終都沒有任何表情,直到走近南諾,才在他身邊坐下,傾身把雙臂架在了腿上。
沒有解釋,他只平靜開口道:“既然先生不肯見我,那我只能自己來了�!�
困獸猶斗的事,南諾一向不屑去做。
他沒說什么,放下手里的槍,也跟著坐了下來。
“我一直很想知道,南諾和Navoi一直互不干擾,就算有生意上的沖突,也不至于讓南諾先生一而再、再而三地挑釁糾纏�!�
霍楚沉轉(zhuǎn)頭看向南諾,“先生有什么話要說嗎?”
旁邊的人愣住,好似聽了個天大的笑話,冷呲一聲道:“霍先生可真會裝無辜�!�
霍楚沉蹙了蹙眉,沒有繼續(xù)問。
南諾轉(zhuǎn)身看他,一雙眼瞪得通紅,“我運去中東的軍火是不是霍先生截走的?”
“什么?”霍楚沉挑眉,事情的真相倒是真讓他驚訝。
南諾卻繼續(xù)哂道:“既然都把槍架到我頭上了,霍先生也不必再演戲了吧?”
霍楚沉冷下臉,沒有對此再做任何反駁。
南諾冷笑,繼續(xù)道:“我的船是從直布羅陀海峽進入地中海之后消失的。我的消息是說,船只的殘骸被發(fā)現(xiàn)在意大利的那不勒斯。那里可是霍先生的故地啊,況且這件事,在所有與南諾有瓜葛的人里,除了霍先生,我想不出第二個人能有這樣的能耐�!�
“怎么樣?”南諾問,“這個理由,霍先生還會因為南諾的糾纏委屈嗎?”
兩人各自沉默,教堂里依然播放著沉重而陰郁的葬禮進行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