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邁蘭被問得一愣。
“你想報仇,卻披著正義的皮,讓林肯中心上百人成為祭品;你想查案,卻藏著私心,利用朋友的信任;你想殺我,卻總要牽扯那么多毫不相關(guān)的人進來。”
霍楚沉看他,語氣變得凜冽,“你知道你為什么一直在輸?”
四目交匯,邁蘭覺得心臟一縮,一種不想承認的無力感襲擊了他,讓他只能從唇齒間擠出一句蒼白的“閉嘴……”
“因為你不是我,你擁有的還很多,你想要我死,可又舍不得放棄那些你已有的東西。所以兜兜轉(zhuǎn)轉(zhuǎn)、來來回回,最后才走到了這里�!�
邁蘭聞言笑了一聲,“那又怎么樣?你還不是得死。”
霍楚沉沒有表情,仿佛沒有聽見邁蘭的話,只看著他繼續(xù)道:“我們所在的世界一向這樣,要么黑要么白,沒有中間地帶。當年的我除了復(fù)仇沒有選擇,而你不一樣。你有機會脫離,卻最終還是選擇一腳滑進去�!�
他有機會脫離。
下曼哈頓大火的那晚,霍楚沉就知道科倫坡的小兒子不見了。
又是因為同病相憐的共情,他沒有再緊咬不放。
他這輩子到現(xiàn)在,心軟過兩次。
一次是對邁蘭,一次是對荊夏。
然而并不是所有的“不忍”都會種瓜得瓜。
邁蘭只是短暫的一怔,隨即放肆大笑,對荊夏道:“你看看,你要是不愛上他,該多好。你要是沒愛上他,事情也不至于變成這樣�!�
“是么?”霍楚沉問,“你讓她成為線人來接近我的時候,往后的事情,不就都在你的意料之中了么?”
“你知道我會因為什么而心軟,你也知道只要我留荊夏在身邊,就一定會陷進去。你用了一招美人計,成功了,但你也后悔了,現(xiàn)在又把責任推給別人,你連預(yù)設(shè)的后果都承擔不了,竟然還想報仇……”
“砰!”
“閉嘴!��!”
槍響和邁蘭歇斯底里的咆哮一起響起。
他情緒激動,一槍打偏,把教堂里陳舊的木窗射下來一角。
外面?zhèn)鱽砭训镍Q響,斑斕的警燈透過窗戶,在教堂里留下閃爍的影。
安靜的氣氛沸騰起來,教堂已經(jīng)被團團圍住。
邁蘭被說到痛處,情緒失控,整個人越來越焦躁。
他幾乎是咆哮著舉槍,對準霍楚沉,然而手指剛搭上扳機,后腦的地方就抵上一柄冷硬的槍口。
“把槍放下�!�
是荊夏的聲音。
邁蘭驚訝回頭,看見身后那個持槍的女人,難以置信。
目光落在那個明顯被人挪移過的長凳上,槍上纏著兩條來不及扯下的膠帶,所以槍應(yīng)該是誰一早就藏在凳子下面的。
“你……”邁蘭張了張嘴,話說到一半,又把那個“你”字換成了“你們”。
荊夏伸手去摸自己脖子上的項鏈,看著他漠然道:“另外一個定位器,一直裝在這里�!�
定位器。
邁蘭怔住,而后恍然。
原來兩人早就猜到他的身份,剛才跟他演的那一出也只是將計就計。
霍楚沉知道邁蘭的目標是自己,當然會猜到他會劫持荊夏逼他就范。
邁蘭摸不清荊夏的行蹤,但卻知道她一定會跟著角蝰。這樣一來,劫持自然是在兩者碰頭的時候,時機最好。
大概是從知曉見面位置被選在了歌劇院的時候起,霍楚沉就料到了他會先殺角蝰,再帶走荊夏。
所以只需要跟蹤他的位置,就能提前通知警察,把他逼到布置好的見面地點。
而那枚胸針上的定位器,只是障眼法,讓邁蘭放松警惕。另一個定位器,則被藏在了他無比熟悉的物件里——那條他知道荊夏一定會戴著的項鏈。
邁蘭笑起來,霍楚沉真厲害,利用他殺掉角蝰不說,到頭來把他的命又交回到荊夏手里。
剛剛的那一番對話,荊夏已經(jīng)把他看得清楚。舊情什么的,說起來,也是他先不顧。
可是,荊夏畢竟不是霍楚沉。
想到這里,邁蘭沒有收斂笑意,只微微側(cè)頭問荊夏,“所以,你會殺我嗎?”
三人僵持,氣氛劍拔弩張。
邁蘭問出那句話的同時,荊夏耳邊響起的,卻是另一個人,問她的另一個問題。
出發(fā)前,霍楚沉把胸針替她別上,問她,“你信我嗎?”
荊夏點頭。
他笑起來,那笑容溫柔篤定,無形之中給了她安定的力量。
霍楚沉摘下她的項鏈,把另一個定位器藏在了吊墜后面,對她說:“等一下,無論見到誰都不要覺得意外,你會被他綁架。你需要反抗,但不要過激,你跟他走。我在舊區(qū)那個教堂里等你。”
一個溫熱的吻落在她的發(fā)心。
她聽見霍楚沉告訴她,“教堂最后那排的長凳下面,有一把槍,到時候怎么用,我把決定權(quán)交給你�!�
霍楚沉把決定權(quán)交給她。
也就是把自己的命也交給她。
所以,在他對她問出那句信不信他的時候,他已經(jīng)對她抱有了完全的、絕對的信任。
從一開始的猜忌走到現(xiàn)在,荊夏都不知道,兩個人是什么時候變得這樣親近,仿佛同為一體,愿意托付性命。
而眼前的另一個人,從幼時的相依為命,到現(xiàn)在拔槍相向。他們不知從什么時候起,就開始背道而馳,越走越遠。
說不猶豫是假的。
邁蘭也看出了荊夏的遲疑,低低地笑了兩聲,將槍口對準霍楚沉的眉心。
外面的警車把教堂圍了一圈,警笛、喊話,響成雜亂的背景。
幾點紅光透過玻璃掃進來,是警方準備的狙擊手。
“荊夏,”邁蘭突然開口叫她的名字,“我說想賺錢給你買蛋糕,是真的�!�
“嗯,”荊夏點頭,聲音很平靜。
“知道瑪塔死在林肯中心的時候,我也很難過。我找到你的時候,并沒想過要把你牽扯進來�!�
“嗯�!�
依舊是淡淡的一聲回應(yīng),聽不出喜怒。
“可是后來我的自私、我的利用也都是真的�!彼届o地道:“我一路走到現(xiàn)在,其實也有點后悔了。”
“喀噠!”
子彈上膛,邁蘭的食指搭上扳機,低聲道:“但是我沒有回頭路可以走了,如果你選擇跟我一起,我們可以回到那個普通人的世界。我們一起去看瑪塔,一起去紐約之外的地方旅行。”
“我給你買蛋糕,”他笑起來,“每天都買�!�
“嗯�!�
“別殺我,荊夏�!�
邁蘭一直在笑,聲音卻在哽咽,“想要霍楚沉死的人太多了,你不是他們的對手。跟他在一起,你永遠不會過上平穩(wěn)的生活,你沒必要為了一個死人做這些。”
握槍的手抖了抖,這句莫名其妙的話,讓荊夏沒來由的心口一空。
“嗯,”她依舊是點頭,“我知道了。”
“砰!”
“砰!”
兩聲槍響同時炸開,幾乎是人耳區(qū)分不了的時間差。
外面蹲守的警察從四面八方涌入,荊夏扔掉手中的槍,配合地舉高雙手。
地上,那具尚且溫熱的男尸俯身向下,側(cè)著頭,一雙湖藍色的眼睛失了焦距,空洞地盯著滿地清冷的月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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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晚更兩章,別看掉了。預(yù)計還有1-章完結(jié)!
大家可以想想想看的番外梗,如果有我感興趣的就會寫。
企鵝
第5章
第七十三章
審訊
米蘭警察局。
頭頂?shù)臒艄饬恋么萄郏G夏掐了掐放在桌子下的手,才覺得混沌的頭腦清醒了幾分。
“喝水?”問話的警察是個說英語的男人,手里拿著審訊用的記錄本。
“謝謝,”荊夏點頭,接過另一個人遞來的紙杯。
警察在她對面坐下來,翻開記錄本。
“姓名?”
“夏月祎。”
“年齡?”
“4歲�!�
“身份?”
“美國FBI線人,負責調(diào)查林肯中心那場槍擊案。”
“有證據(jù)嗎?”警察記錄的手一頓,抬頭看她。
荊夏點頭,“有,美國司法部有資料存檔�!�
“你的上線是誰?”
荊夏怔了怔,猶豫一瞬,最后還是答道:“邁蘭·亨特�!�
警官挑眉,有些意外的樣子,“就是教堂里被你槍殺的那個人?”
“是的,”荊夏回答。
警官沒說什么,抬頭跟身邊的同事交換了一個眼神,又問她道:“你為什么去斯卡拉歌劇院?”
“我接到角蝰的交易信息,過去是為了對他們實施誘捕�!�
“誘捕……”警官哂了一聲,表情有些微妙,“有誰可以證明嗎?”
“有,”荊夏答:“駐新加坡的國際刑警文森,我來意大利之后,一直是在跟他聯(lián)系。”
“嗯,”警官沒有抬頭,飛快地記錄荊夏提供的每一則信息,“為什么槍殺你的上線?嗯……”
他翻了翻案宗,補充道:“那個邁蘭·亨特?”
荊夏沉默了片刻,語氣平靜道:“他是林肯中心那批軍火信息的提供人,并且……”她頓了頓,似乎在思忖著最合適的語言,“他劫持我,想以此來要挾我的先生�!�
“先生?”警察好奇,再次看向荊夏。
“我和他訂過婚,”荊夏解釋,“但是因為意大利的任務(wù),婚禮暫且擱置了�!�
“嗯,”警察埋頭,繼續(xù)在記錄本上寫寫畫畫。
單向玻璃的另一邊,審訊室里的情景正通過鏡頭,實時地傳過來。
控制臺上,一個穿著長褲套裝的女人抱臂而坐,眉目含笑地看向霍楚沉。
審訊的對話夾雜電流的雜音,成為兩人的背景,良久,誰都沒有先開口。
“怎么樣?霍先生對我剛才的解讀還覺得滿意嗎?”
終于,女人先開了口,語氣輕快,仿佛談?wù)摰氖鞘裁从腥さ奶嶙h。
霍楚沉哂了一聲,表情平靜,只是放在桌上的那只手微微攥起了拳頭。
“不愧是中情局,”他笑著搖頭,“消息這么快�!�
女人站起來,雙手叉腰掀開外套,轉(zhuǎn)身看著單向玻璃那邊毫不知情的荊夏。
“槍殺FBI探員可不是個小罪名,況且她……”她頓了頓,想起什么似的恍然道:“況且跟角蝰交易的一直是你太太,我們還查到她和意大利黑手黨菲斯家族有關(guān)系。”
見霍楚沉不說話,女人又轉(zhuǎn)過來,重新抱臂靠坐在控制臺上,緩聲道:“國防部不敢動你,可是我們要從司法部抹去她的記錄卻容易得多,不過是一通電話的事。哦!”
她挑眉,補充道:“還有國際刑警那邊,剛才我進來之前就接到了對方的電話,文森已經(jīng)被控制。能不能放他出來,決定權(quán)也在你。不過我知道,可能除了你太太之外,別的人你也不太在意。沒關(guān)系,黑色星期五快到了,中情局可以買一贈一。”
說完,女人朝守在一邊的下屬揚了揚下巴,對霍楚沉道:“你太太的案宗就在這里了,你看看吧,有什么問題都可以找我,我就在旁邊的辦公室�!�
身后的門被打開又關(guān)上,霍楚沉靜靜地坐了一會兒,伸手翻開面前的記錄。
林肯中心發(fā)生槍擊的那一天,監(jiān)控記錄下了荊夏在場的證據(jù)。
紐約和那不勒斯的機場出入境記錄里,荊夏的信息赫然在冊。
往后,是荊夏同老菲斯和卡薩帕一起出席宴會的照片,偷拍的角度。
接著是國際刑警出警時候的攝像頭記錄,同樣有荊夏的身影。
紅燈區(qū)那場和角蝰不了了之的交易,還有今天,斯卡拉歌劇院的監(jiān)控拍攝到的,她和邁蘭離開的畫面……
所有的視頻都不是完整的,經(jīng)過精細的剪輯,只保留了對荊夏最不利的部分。
而三人最后在教堂里的對峙因為缺乏證據(jù),是一片可供任何遐想的空白。
霍楚沉笑了笑,合上面前的案卷。
過河拆橋,兔死狗烹。
國防部想必也是覺得這么些年里,霍楚沉的勢力過于龐大,所以早就動了除掉他的主意。
不過他手里掌握著他們違反聯(lián)合國公約銷售武器的證據(jù),他們有所忌憚,不敢輕舉妄動。
如今借著荊夏,倒是有了扳倒他的籌碼。
想通了一切,思緒反而平靜下來,他坐著看了玻璃那邊的荊夏很久,接著拿起了電話。
“霍先生,”對方很快接起電話,依舊是客氣地打趣,“我以為你還會多考慮一會兒的�!�
霍楚沉沒接她的話,只淡淡地問,“你們是從什么時候有了這個計劃?”
對方笑了笑,坦白道:“一年前,霍先生不是大張旗鼓地發(fā)布了婚訊么?”
果然。
霍楚沉不說話了,食指點在桌面“嗒嗒”地響。
他突然想起貝斯之前對他的告誡——稍不留意就是粉身碎骨,不可以心軟,不可以有軟肋。
還真是……
一語成讖。
不過他從沒告訴貝斯的是:軟肋之所以為軟肋,就是因為他哪怕生不如死、痛不欲生,也會選擇咬牙承受而舍不得碰它。
哪怕只是一下。
霍楚沉笑起來,然后平靜道:“我答應(yīng)你�!�
企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