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0章
宋西嵐和方然也來過了,給小喜樂買了玩具和牛奶放在墓碑前,叮囑他小朋友要多喝牛奶才能長高高。
后面兩人又被喬如意囑咐回去了,墓園里,只剩下兩人。
喬如意一身黑衣,坐在墓碑前,低垂著眸看著墓碑上的照片。
白白嫩嫩的小朋友眼神清澈,雙眼猶如兩顆黑葡萄,圓溜溜的。
但他臉上卻沒有笑容。
在挑選遺照的時候,喬如意竟然挑不出一張笑著的喜樂。
他這些年,究竟是怎么熬過來的......
一只骨節(jié)分明的手伸了過來,手里拿著一個精致又昂貴的賽車手辦,放置在墓碑前。
喬如意聞見他身上清冽的氣息,沒有轉(zhuǎn)頭,問道,“這是你收藏的賽車手辦,我記得僅此一款�!�
“喜樂喜歡賽車,答應他的等他成年就送他一輛真正的賽車。”凌澈一身黑色西裝,半蹲在喬如意旁邊,看著那張黑白照片,聲音低沉溫柔,“現(xiàn)在就用這個代替了。”
喬如意盯著這個汽車手辦,輕聲道,“喜樂出生的時候,我不在國內(nèi),等我回來的時候,他已經(jīng)能跑能跳了。見到他的第一眼我是不喜歡他的,麗玲生下的兒子我很討厭�!�
“但是很意外地他并不討厭我,反倒很親昵地叫我姐姐。我發(fā)現(xiàn)他會很粘我,很愛親近我......那時候我以為是因為他身上和我一樣流著喬河的血,所以是天性使然�!�
“直到前段時間我才想明白,是因為麗玲和喬如愿不愛他,喬河又沒時間關(guān)心他,而我是唯一一個允許他親近并不斥責他的人。”
也是前些天她才明白,為什么喜樂第一次見凌澈的時候就很喜歡凌澈,總是圍著他一遍一遍喊著,“澈哥哥�!�
她想,最大的原因,或許是喜樂本應該姓凌。
他跟凌澈身上,才是真正的有血緣聯(lián)系。
她的手輕觸墓碑上的照片,對上那雙黑葡萄似的眼睛,她輕輕一笑,聲音很輕,“喜樂啊,你來到這個世界體驗了一回,是不是發(fā)現(xiàn)這一切并不那么美好,所以你想回去了。回去也好,天上應該是沒有疼痛的吧,如果你在天上遇到了尹阿姨,不要害怕,她會像姐姐一樣疼愛你的�!�
喬如意的眼淚不由地落了下來,“喜樂,姐姐知道你不想堅持下來,是因為你期盼得到的母愛已經(jīng)不會再有了�!�
麗玲死了,喬喜樂的心里再無牽掛。
七歲的孩子放不下的,無疑是希望他的媽媽能醒悟過來重新好好地愛他一次。
小孩的世界是很單純善良的,要是麗玲能像偏袒喬如愿那樣偏袒他,他一定會原諒之前所有的不公平待遇。
只可惜,麗玲到死都沒有偏袒他一次。
他再也等不到媽媽的偏愛,所以選擇離開了這個再無掛念的世界。
“下輩子在天上好好選個爸爸媽媽,選個幸福的小家�!眴倘缫庹f到這句的時候,凌澈溫熱干燥的手掌將她冰冷的手包裹在掌心。
她看向凌澈,眼底含淚一笑,而后盯著那種照片,“如果可以的話,你可以來姐姐的肚子里,讓姐姐和哥哥做你的爸爸媽媽再好好疼疼你�!�
雖然她這輩子可能都當不了媽媽了,但心里還是有那么一絲希望。
她依然希望她能生個孩子。如果世間真有轉(zhuǎn)世投胎這一說,她希望這個孩子是喜樂選擇了她。
......
天空被烏云包裹,漸漸黑了下來。
眼看著就要大雨傾盆。
凌澈牽著喬如意站起來,在墓碑前看了一會兒。
“小屁孩,你周圍的鄰居我已經(jīng)打過招呼了。這里沒有人會欺負你,也沒人敢欺負你。”
凌澈垂眸一笑,牽緊了喬如意的手,對著墓碑上的黑白照叮囑,“沒事的時候就來你姐姐的夢里看看她,你姐姐會很想你的�!�
喬如意轉(zhuǎn)眸看向凌澈,眼神落在他流暢的下頜線再到他笑著的眼眸,她輕輕一笑,“他會聽你的話的。”
凌澈笑著牽著她的手轉(zhuǎn)了身,“回家,還是去哪?”
喬如意跟著他的步子,眼眸黯了黯,“去醫(yī)院。”
第525章
凌澈的車將喬如意送到了醫(yī)院,準備陪她進去,被她拒絕。
喬如意一身黑衣立在醫(yī)院門口,更襯得她膚色極白,眼眶也因為哭過還泛著紅。
她沖他笑,“我想去看一眼喬河,你先回去�!�
凌澈明白,喬如意不想讓他面對喬河,他點了點頭表示答應,“晚點給我打電話,我來接你�!�
喬如意笑了笑,轉(zhuǎn)身往大門里走去。
“喬如意�!�
凌澈叫住她。
喬如意回頭,凌澈一身黑衣立在黑色的車邊,身型修長,身姿挺拔。
他只是隨意往那一站,就讓許多人的目光隨之而來。
喬如意只要看見他,就能覺得安心。
“什么?”她問。
凌澈嘴角彎著淺淺的弧度,“無論發(fā)生什么,我都在你身邊�!�
喬如意深深地看著他,彎起唇角,“我也是�!�
......
細長的高跟鞋跟叩擊著光滑的地面,發(fā)出清脆的聲音,在安靜的走廊尤為清晰。
“滴滴滴——”
重癥監(jiān)護室里,傳來機器的運作聲。
喬如意推門進去,撲面而來的是醫(yī)院干凈的消毒氣味。室內(nèi)的氣溫不冷不熱剛剛好,病床上人插著一身細管,氧氣面罩遮了小半張臉。
喬如意在病床旁邊拉了個椅子坐下,眼神落在床上的人身上許久。
這是十幾年來,她第一次好好打量喬河。
他的頭發(fā)白了很多,早就失去了年輕時的風采。
他臉上的皺紋也多了,昔日的俊朗已經(jīng)不復存在。
放在床側(cè)的那雙手,喬如意早已記不清他掌心的溫度,只知道打在她臉上的巴掌多疼。
眼前這人,明明是幾歲時最喜歡的爸爸,最愛纏著他講故事做游戲的爸爸,最愛把她舉在頭頂在他肩膀上坐高高的爸爸......
那些被她珍藏在心底的回憶似乎還歷歷在目,又似乎已經(jīng)久遠,遠到她快要記不清了。
“我其實不想過來的,但我要是不來,就沒人來了,你看你多可憐�!�
喬河雖然醒不過來,但他是有意識的。
喬如意知道,她說的話他都聽得到。
她打算趁這個時候,好好跟他說說話。
她盯著氧氣面罩,語氣平靜,“麗玲死了,我也沒想到她會死于意外,走在路上突然被重物砸死了,你說可不可笑�!�
說到這,她輕輕嗤笑,“這或許就是報應吧,人在做天在看,她做的惡心事不少,天都看不下去了�!�
“你可能都想不到,你的寶貝女兒喬如愿做了哪些蠢事。她親手殺了陳姨,這件事被喜樂知道了,她為了不讓這件事暴露出去,所以她買兇殺人,害死了喜樂。所以我把她送進了警局,等待她的,是她余生在監(jiān)獄里度過的日子。”
她看向喬河,“喜樂也走了,今天我把他的葬禮辦完了�!�
“喬公館,沒人了�!�
“我猜你現(xiàn)在要是能醒來,一定恨不得把我打死。你肯定覺得是我搶走了喬氏集團,把好好的喬家,弄得支離破碎,是嗎?”
喬如意輕輕一笑,卻沒什么溫度,“實話告訴你吧,你婚內(nèi)出軌麗玲的事我早就知道了,你搶走我媽的股份,允許麗玲挑釁我媽,害得我媽崩潰自殺......這每一件事都足夠我痛恨你一百次!”
“那些害喬氏集團陷入輿論的照片就是我爆料的,是麗玲不知廉恥地一張一張發(fā)給我媽的!從我知道照片事情后,我就決心要報復你們!我要讓你們每個人為自己做的錯事付出代價!”
“我說我病了精神有問題,這也是假的,是我故意耍你的!因為我看出了你對我的那可憐的愧疚心,所以我就讓你更加愧疚,更加覺得對不起我�!�
“我做的很多事很多計劃都是騙你的,就像你當年騙我算計我算計我媽一樣,我不過是把你當初欠我的,一一討回來�!�
“不僅如此,你和莊策以及凌修德的那些骯臟計劃我也都知道了!正是我知道是你害死了凌澈的爸爸,我才對你更加痛恨!你不僅毀掉了我的家庭我的幸福,更毀掉了凌澈的家!”
她的話落,一直平穩(wěn)的機器聲響突然強烈起來,那條心率線也開始變得大幅度起伏。
床上的人并沒有什么動作,但喬如意知道,他聽進去了,他在發(fā)怒。
......
屋外大雨傾盆,雷雨不絕。
御景灣里,白色的小公貓聽見雷鳴,猛地鉆進了男人的懷里。
沙發(fā)上的男人嫌棄地看了一眼“膽小”的小公貓,卻并未把它趕走,而是學著喬如意平時在家的樣子,在它柔軟的皮毛上,一下一下?lián)崦?br />
小白貓得到了安撫,嗲聲嗲氣地叫了兩聲,在他掌心里蹭來蹭去。
凌澈愈發(fā)嫌棄地皺起眉頭,彈了彈它的耳朵,“你要記住你是個男的,叫這么嗲干什么?”
小公貓沒有理會他的話,自然更不會在意他的嫌棄,享受著他撫摸,在他大腿上臥了下來。
凌澈拿起手邊的手機,點開屏幕。
還沒有打電話過來。
說好了打電話過來讓他去接的,怎么這么久了,還是沒動靜。
剛將手機丟在一旁,就響了,嚇得身上的小白貓一激靈。
凌澈拿起手機,眉頭又皺上了。
“說�!�
“凌少�!彪娫捘沁�,齊金嚴肅地說,“之前您讓查的莊策和凌修德以及喬董事長的事情,已經(jīng)有眉目了。”
凌澈眉頭深皺,“繼續(xù)說�!�
“倫敦那邊阿爾文市局長的消息,莊策和凌修德確實參與了一起國外巨大的黑色交易,這個黑色交易包括販賣兒童,販賣器官以及販賣婦女。莊策名下的那個慈善機構(gòu)就是國內(nèi)最大的‘貨源’,他表面上做慈善收留那些沒錢治病以及無家可歸的人,其實暗地里將那些人打包成貨物,運輸?shù)骄惩狻!?br />
第526章
凌澈聽著眉頭越陷越深,他扒開窩在他身上睡覺的小白貓,從茶幾的煙盒里拿了一根煙點上。
他早就猜測到莊策的慈善機構(gòu)不簡單,一定是在做一些不可告人的交易,但他沒想到居然做得這么大這么黑。能在華國警察的眼皮底下設置慈善機構(gòu),進行人口倒賣。
“交易鏈呢?”他問。
“根據(jù)阿爾文局長調(diào)查的消息,莊策主要提供華國的‘貨源’,凌修德則是負責運輸成本及路線。他們會將貨物隱秘地從華國運輸出境,運輸?shù)綕h國、新國、緬北以及東南亞等國家�!�
凌澈咬著煙,這就說得通了。
他們在進行著這種黑暗的交易,正如凌修德所說,凌正卿掌握了他們太多的證據(jù)。一旦這個交易證據(jù)泄露,這將會是華國最大的刑事新聞,必將鬧得天翻地覆人心惶惶。
而他們必將死路一條。
所以他們才會想到殺人滅口這個計劃,將凌正卿害死。
“憑莊策和凌修德的本事,他們頂多在華國動動手腳。”他擰著眉頭,問,“貨物出境之后,是誰接手?”
齊金說,“貨物出境極其隱蔽,并且走貨路線縱橫交錯,阿爾文局長那邊還在調(diào)查中,目前還沒有查出來負責這個交易的重要人物�!�
凌澈拿掉嘴里咬著的煙,徐徐吐著煙圈,深邃的眼底幽暗不明,“也就是說,這背后的大資本家還沒有現(xiàn)身�!�
“是的�!饼R金說,“阿爾文局長還托來了感謝,說調(diào)查這些事咱們總部那邊的人出了不少力�!�
凌澈撣了撣煙灰,勾唇一笑,“既然用了我的人,那你轉(zhuǎn)告他,任何消息都要互享�!�
“好的,凌少。”
“喬河的事呢?”凌澈問。
齊金連忙回答,“根據(jù)調(diào)查,喬董事長并沒有參與這些交易,除了前段時間喬董事長跟凌修德有少數(shù)的幾筆金錢往來之外,這些年他跟二人并沒有更多的牽扯和聯(lián)系。”
凌澈眼眸一凜,喬河沒有參與?
如果他沒有參與,那他就沒有謀害凌正卿的理由。
難怪凌修德在被抓那天,會說出那句話。
所以,是莊策的計謀!
莊策知道他在乎喬如意,便在喬如意身上做文章。
是他故意引導喬如意往喬河身上推測!
莊策是要讓喬如意認為喬河是他的殺父仇人,從而也認為自己是他殺父仇人的女兒!
一旦接受這個設定,他們之間就隔著殺父之仇,會陷入解不開的結(jié)。
凌澈眼底頓時布著一層狠意,這個莊策死到臨頭都在算計他們!就算死了都要他們互相折磨。
他唇角勾著一抹冷笑,莊策知道他在乎什么,所以他是想讓他這輩子都不會好過。
可想而知,他差點成功了。
“凌少?”
電話里齊金的聲音拉回了凌澈的思緒。
他忽然想到什么,二話不說掛了電話,將手里燃了一大半的煙直接杵熄在煙灰缸,而后大步走了出去。
......
冰冷的雨水拍打著窗戶,窗外冷風吹彎了樹枝。
“呵!”
安靜的病房里,喬如意冷冷一笑,眼眶卻不由地紅了,眼眶里涌起了一陣霧氣,又被她仰起頭逼了進去。
她冷眼看向那波動幅度巨大的心率線,“你現(xiàn)在是不是很恨我?恨就對了!因為在無數(shù)個日子里,我也這樣恨你!”
“你說我的心狠毒,其實最狠最毒的人是你!”
她指著喬河,情緒激動,“是你喬河!你害死了自己的妻子,苛待自己的女兒,任由小三和她女兒欺負自己的女兒,那些年你當做睜眼瞎什么都不管不顧,哪怕我死了你也不會多看一眼!”
“要不是我嫁給了凌澈,你怎么會把我當回事?”
她深吸一口氣,看著愈發(fā)強烈波動的心率線,嘲諷一笑。
“喬河,你以為我突然轉(zhuǎn)了性子跟你親近是真的在乎你嗎?你以為這些日子我是在跟喬如愿搶你這狗屁父愛嗎?呵呵!你以為我稀罕?我要搶你的是整個喬氏,是屬于我媽媽的喬氏!”
她盯著安安靜靜躺在病床上的人,“喬河,無論是作為丈夫還是爸爸,你都不配!自從我知道我媽的死和凌澈爸爸的死都是你一手造成的,我每一次跟你的擁抱都讓我覺得惡心!每喊你一句‘爸爸’,我都覺得是對這個詞的玷污,是對不起我媽媽對不起凌澈!”
她眼眶通紅,無論是眼底還是聲音里,爆發(fā)著至濃的恨意。
“喬河,其實最該死的人是你!如果不是你,這一切悲劇都不會發(fā)生!現(xiàn)在所有人都死了,為什么偏偏你還想活著!你憑什么想活著!”
她的眼淚掉下來,又被她驕傲地抹去。
“喬河,你死了,這所有的一切才算真正的結(jié)束。你說呢?”
她話音落下,那急速跳動的心率線掙扎了許久。
半晌后,又恢復了平穩(wěn)。
周圍刺耳的機器聲也逐漸平靜下來。
喬如意忽然瞥見病床上的那只手微微顫動了一瞬,而后那心率線逐漸變成一根直線。
喬如意的心像是被人猛地揪了一把,但她沒有動,只是靜靜地看著那代表喬河生機的線條,變成了一根直線,再無跳動。
仿佛時間都靜止了。
她的眼神回到喬河臉上,好像從他眼角看見了滑落的淚。
她輕輕閉上雙眼,終于任由眼淚肆意地滑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