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他肯定不算一個傳統(tǒng)意義上的好人,但他對一般沒有惹到他的人,秉承的態(tài)度也總會是“關(guān)我屁事”。
從小因為有個賭鬼爹而飽受流言之苦的聞來金,真的很希望全世界都能保持廠公的這份“漠不關(guān)心”的美德,要么提出有建設(shè)性的意見,要么就閉嘴,指指點點算哪門子的同情與幫助?
聞來金道:“我阿姊其實不是一個人上京的,她還帶了一個孩子。”姐姐當初的來信里并沒有多說,只是告訴他去城門口接她時,有可能會在她身邊看到一個孩子,讓他不要太大驚小怪,嚇到孩子就不好了,這對她很重要。
“孩子?”連亭面上不顯,內(nèi)心卻是思緒萬千,“你姐的?”
“我猜有可能是�!笔玛P(guān)一個未婚女子的聲譽,誰也不敢說的太篤定。但聞來金私底下是覺得是的,因為他姐在信里說,那孩子有可能會先和他們住一段時間,讓他提前多準備一些孩子的用品。這都要跟他們住了,還能不是他姐的孩子、他的大外甥?
至于孩子的爹是誰,他姐到底是一夜風(fēng)流、死了丈夫亦或者干脆就是去父留子,聞來金統(tǒng)統(tǒng)不關(guān)心。只想他姐和大外甥能平安,他們能一家團圓。
但就是這么一個簡單的愿望,老天爺都不愿意成全他。在意識到姐姐和大外甥遲遲沒有消息后,人脈有限的聞來金就請求了不苦的幫助。
一個沒什么面部顯著特征的女人不好找,但一個帶著五六歲孩子的女人呢?
那就更不好找了啊。
聞來金和不苦當時懷疑聞大娘子的失蹤與孩子有關(guān),因為他們實在想不到別的原因了,憑空多出來的孩子是唯一的線索。他們不是說孩子有問題,而是想著有沒有可能是孩子的父親那邊作祟,他姐想獨美,兩邊就發(fā)生了沖突什么的。
總之,從孩子和孩子他爹入手,會是個更好的尋找方向。聞大娘子的來信則提醒了他倆,不如試著先調(diào)查一下,看看誰家最近在找孩子或者誰家里突然開始準備與孩子有關(guān)的東西。
可惜的是,他們到最后也沒有找到什么有用的線索,畢竟雍畿實在是太大了,兩百多萬的人口,每天總能發(fā)現(xiàn)新孩子。
只是不苦就這樣陰差陽錯的發(fā)現(xiàn)了梁有翼也在找孩子。
連亭終于理解了不苦的邏輯鏈,他在機緣巧合發(fā)現(xiàn)了有梁有翼這么一號人物后,驚訝發(fā)現(xiàn)對方竟剛巧能對得上連亭要找之人的所有信息,除了年紀外,對方幾乎完美貼合。但年紀大了又不代表他不能生,對吧?
也就有了后面的一系列事。
“只能說一切都太巧了。”聞來金并不知道不苦找梁有翼其實是為了連亭,只是結(jié)合姐姐的事情有感而發(fā)了一句。
但連亭卻被徹底啟發(fā)。
不,這一切并不巧。甚至可以說是某種必然。梁有翼找孩子是因為想要年娘子手上掌握的錢,而因為當年那場轟動的宗親賣女事件,不少人都知道這件事里的宗親女后來跟了南方的巨富年娘子做事,連亭也曾聽錦書說過,是個大快人心的經(jīng)典結(jié)局。
甚至一度成了不少家長教育兒女時常掛在嘴邊的話,要是你們也有這個造化,能跟著年娘子學(xué)做事,那可就真是祖宗保佑了。
聞大娘子這些年只身漂泊在外,沒有成婚、也沒有談親的意向,某天卻突然帶回了一個孩子,還莫名開始被追殺……
就有沒有一種可能,那孩子才是梁有翼等諸方勢力真正想要的呢?這么一看,孩子不像是聞大娘子的,更像是年娘子的啊。
這么一想,一切就都說得通了,連亭終于找到了他缺失的那塊拼圖。
一個遠在天邊又近在眼前的人——絮果。
拼湊著從兩邊掌握來的所有信息碎片,連亭差不多得到了一個完整的故事。
南方巨富年娘子突然病逝,為穩(wěn)定年娘子的商業(yè)版圖,她的心腹手下們秘不發(fā)喪。其中的一個心腹聞大娘子被千里托孤,帶著少東家絮果進京尋親。聞大娘子很大概率就是絮果口中的翠花姐姐。
他們在京郊遭遇追殺、叛變或者其他意外,迫使聞翠花不得不和絮果分開,由她去引開追兵,而讓絮果獨自進京找爹。
絮果也確實順利進了京,只是在群臣下朝的路上認錯了阿爹,也就是他。
聞翠花也大難不死,依靠宗親的身份得到了淑安公主的隱晦庇佑,雖然中途又被其他勢力發(fā)現(xiàn)而不得不再次開始逃亡,但幾個月后的春天,她終于還是擺脫了追兵重新入京,在找到安全的落腳地后,想辦法給弟弟報了平安,讓聞小二繼續(xù)幫她制造失蹤假象。
那么,聞翠花能是為了什么回來的呢?她又能在哪里落腳呢?
答案顯而易見,她是為了絮果。她肯定一進城就會直奔絮果的親爹家,她要確定少東家的平安,以及他到底有沒有認爹。甚至,此時此刻聞翠花很有可能就藏在絮果的親爹家,如果這個親爹是廉深的話,以廉深做事圓滑的程度,他一定會把所有不穩(wěn)定因素都牢牢掌控在自己手里。
那,連亭在心里想到,他是不是可以做出這樣的假設(shè),找到聞大娘子,一切問題的答案就都會一目了然?
當然,以防再出現(xiàn)認錯爹的尷尬,連亭結(jié)合上次據(jù)不苦說只有兩成相似的畫像以及他在聞家看到的聞大娘子年輕時的畫像,回家后就臨摹了一張,找機會拿給了兒子看。
絮果幾乎是一眼就認了出來:“翠花姐姐!爹,你找到翠花姐姐了嗎?”
“很快�!边B亭摟著兒子,微微垂下眼瞼,掩去了內(nèi)心全部的情緒。
就在連亭百忙之中還不忘親自帶隊盯梢廉家時,跑了的不苦大師又主動送上了門,他遮遮掩掩換了身夜行衣,黑袍黑巾黑蒙面,一看就不像個好人,蹭上了東廠的車。
并在車里看到了一身華服的連亭,對方再光明正大不過,手里還拿著他仿佛永遠都做不完的公務(wù)。
兩人四目相對,同時發(fā)出了“你穿的這什么玩意”的驚訝,然后又異口同聲道“你到底要干嘛啊”。
最后,兩人一起陷入了沉默。
最先反應(yīng)過來的自然還是連大人:“你怎么知道的?”連亭不敢置信不苦能有這個腦子,這么快就推理出他也是才猜到不久的信息。
不苦大師隨手拿過一個軟墊,就往車邊靠去,老神在在地表示:“當然是貧道算了一卦�!�
“說人話,不然……”連亭表達威脅的方式總是這么簡單粗暴,話不說全,只留下足夠的想象空間給“被害人”,因為別人總覺得他一定會說到做到,且擁有無數(shù)種讓人生不如死的折磨手段。
不苦沒裝成逼,只能老實說:“因為聞小二告訴我你都問了他什么啊�!�
他不是猜到了什么,事實上,他根本啥也沒想到,但他相信連亭的能力。連亭不會無緣無故追問一個死人,尤其對方還有可能是絮果的疑似親爹,連亭在這個世界上最不想提及的人。換言之,連亭問了,那就肯定是出大事了,或者梁有翼根本不是絮果的親爹。
連亭失笑:“你說巧不巧?我也是因為相信你的能力,才發(fā)現(xiàn)梁有翼有問題的。”相信你不靠譜的能力。
不苦總覺得連狗剩這話不是個什么好話,但暫時又找不到破綻,只能說:“但你絕對猜不到我是怎么找到你的�!�
“不關(guān)心,不在乎,隨便你�!边B大人冷酷三連,“哪怕是三清真的給你托夢了,我也無所謂�!�
“……”不苦好懸沒被憋死,真的好氣哦。
“所以,你到底是來干什么的?”連亭問了他真正關(guān)心的。
“我來阻止你犯錯��!”不苦這才想起來自己到底要干什么,明明心里急的不行,但還是盡可能壓低聲音,加快語速和好友理性分析,“我跟你說,狗剩,沖動是魔鬼。梁有翼那個大貪官害死了那么多人,他死有余辜。但廉深不同。這個世界上沒有不透風(fēng)的墻,如果他真的是絮哥兒的那啥,絮哥兒長大知道后一定會恨你的�!�
連亭斜了一眼不苦:“在你心里我就是這么一個形象?”
不苦一噎,都不知道該怎么解釋:“不是,我沒有那么想你,我就是覺得誰還沒有個不理智的時候呢……”
連亭卻并沒有生氣,反而勾唇道:“明知道我是這么個形象,你還敢毫無準備地來阻止我?”
不苦一愣,挨個拿出了袖子里的作案工具,他也不是全無準備的好嗎?“我總不能眼睜睜地看著你步入歧途吧?就像你說的,我們絮哥兒已經(jīng)夠可憐的了,不能再有個殺人犯的養(yǎng)父�!辈贿^,如果實在是阻止不了,那、那就只有一起動手了啊,“到時候如果絮哥兒真的知道了,你就說都是我做的�!�
不苦既想當個拉住對方不犯錯的諍友,也想當個毫無底線包庇對方的摯友,雖然他此時內(nèi)心慌的不行,但他是不會后悔的!
連亭長嘆一口氣,他上輩子到底是造了什么孽,這輩子才會遇到這么個傻逼當朋友呢?
不等連亭解釋,馬車的車簾已經(jīng)再次被外面的下屬撩了開來,他們正可以看到絮果小朋友拎著一盒點心,一臉驕傲又開心的跑了過來。他都能幫阿爹買東西了,他可真棒啊!回去就獎勵自己一朵小紅花!
不苦一臉驚恐地看向連亭,不是,你特么變態(tài)吧?殺人還要帶上兒子?
連亭:“……”你才是那個變態(tài)吧?一般人看到小孩子在,不就明白他不可能是來殺人的了嗎?
不苦:???那你到底來干嘛的��?
連亭當然是來帶絮果釣出聞翠花的啊。
如果聞翠花真的在廉家,那絮果的出現(xiàn)就是最好地引出她出動的餌,這是一個她明知道有問題也會鉆的陽謀。
不苦小聲嗶嗶:“……可她要是藏在屋里,也看不到絮果吧?”
“所以我們要去登門拜訪了啊。”連亭已經(jīng)矯健得幾步就下了車,大美人連下馬車的動作看起來都比一般人賞心悅目。他拍了拍衣袖上不存在的灰塵,長身而立在馬車邊,接過了兒子鄭重挑選的點心,“我們絮哥兒可真厲害,都會自己選拜訪別人的點心了�!�
不苦:“???”
你特么就這么直接上門了?帶著別人的兒子,拿著別人兒子選的點心,去大大方方的登門拜訪別人?你還講不講道理了?
哦,不對,我們東廠做事就是從不講道理。
在面對他的突然造訪如臨大敵的廉家上下時,連亭就什么都知道了,他猜對了。
第48章
認錯爹的第四十八天:
與此同時的廉家。
就在連亭帶著絮果準備登門前沒多久,司徒犬子小朋友已經(jīng)先一步到了廉家。這天是休沐日,犬子拿著兩個好友的習(xí)作,特意來請教他的探花郎姨父該怎么做文章。
犬子的母親去世的早,外祖母及姨母時不時就會邀他過府小住。這樣的情況一直維持到了他上國子學(xué)外舍,因為休沐日也要面對無窮無盡的功課,不得不減少了走動。最近一兩個月,他也就上巳節(jié)在外祖母家見過姨母。
他真的好想她哦。
馮廉氏也很想妹妹的這個獨子,小孩一進來就是好一頓地打量,全然無視客觀事實地心疼表示:“又瘦了,怎么會這么瘦啊?”
犬子倒是有點美滋滋:“因為我把體重分給我的好朋友了呀�!�
馮廉氏之前也聽犬子念叨過他的兩個朋友,但她對別人家的孩子其實并不怎么關(guān)心,只從正在吃點心的廉深手邊“虎口奪食”,像每個傳統(tǒng)又樸素的家長那樣,總想先緊著孩子吃。
本來好好在花廳的桌子旁吃點心的廉大人,看著手里僅剩下的半塊點心一臉懵逼,他給自己準備的八碟點心如今都被一股腦堆到了犬子面前,每一個碟里都是一種不同款式的點心,既精美又好吃。
馮廉氏讓犬子挑他喜歡的,廉深卻已經(jīng)熟練站起,把犬子最喜歡的紅豆餡推的離小朋友更近了些,順便就著湊近的座位,再次開始吃點心,就好像他每天有什么吃飯的任務(wù)目標,必須完成似的。
犬子坐在繡墩兒上,一邊抱著適口的點心開心吃了起來,一邊想著,好像每次來姨父家,總能看見他在吃東西啊,在外面不一定,但是在家里永遠不用擔心他身邊缺少食物。
姨父為什么就一點沒有吃多了會變胖的煩惱呢?
廉深正在以一種優(yōu)雅但不失速度的方式繼續(xù)進食,見外甥好奇的看過來,還很有耐心的“嗯?”了一聲。
“姨父,等你吃完之后幫我看一下功課,好不好?”犬子很懂先來后到。
馮廉氏在旁邊故作吃味:“我就說你這個小沒良心的怎么會突然想起我,原來在你的眼里只有功課,沒有姨母�!�
“不是的,是我爹說他沒空,祖父又有些看不清字了,他覺得姨父肯定很閑,才把我送過來的�!惫⒅钡娜釉俅纬鲑u親爹。
被說很閑也不生氣的廉大人,放下點心,好脾氣地拿過了犬子的功課要求,笑著當和事佬:“我們?nèi)訍圩x書是好事,對吧?他要是不上進,你才要著急。”
“可不是嘛,要是像了他那個沒出息的爹,那還得了?”馮廉氏一提起妹夫就是一肚子氣,她妹妹當年根本就不愿意嫁過去。又有誰愿意呢?說是功勛門第,但京中哪個不知道司徒威整日酗酒,游手好閑?若不是家里一意孤行,她的妹妹又怎么會遭這份罪?
馮廉氏常常覺得,她妹妹就是活活被累死的,懷著孕還要操持中饋,侍奉病中的公婆,以及……總之,她對妹夫頗多怨言。
就在馮廉氏即將說出更難聽的話之前,廉深輕“咳”了一聲,引她看向了正在看著他們的司徒淼,那是她一母同胞的親妹妹唯一的血脈,那雙炯炯有神的眼睛像極了她命運多舛的妹妹。馮廉氏趕忙再次變回了那個愛笑爽利的姨母,摟過她的大外甥道:“瞧姨母這說的什么話,快來好好跟你姨父學(xué)學(xué)怎么做文章,他別的不行,做文章卻是真的不錯。”
犬子被姨母的愛摟的有些窒息,但還是老實的點點頭:“我不想再被罰重寫了。姨父,這是我最好的兩個朋友寫的,他們都能在學(xué)齋里念自己的習(xí)作,是不是很厲害?”
犬子炫耀朋友獲得的成就,就像炫耀自己的一樣,他是真的很為他們驕傲。
廉深這才拿起了被壓在下面的兩頁宣紙,他先看到了葉之初的,對小朋友朗朗上口的詩詞贊不絕口。
廉深當年就是因擅長詩詞而揚名文壇,哪怕在如今這個清流派人人厭他諂媚的當下,他們也對他的詩挑不出毛病,頂多會說些什么“總有些人能寫出超越他們?nèi)似返淖髌贰薄ⅰ斑@首詩遮住名字方才能看”之類的酸話。廉深對此早已免疫,他就喜歡看他們不喜歡他又干不掉他的樣子。
而葉之初下面的一篇……
“看題目,先看文章題目!”司徒犬子忠實地執(zhí)行著朋友的交待,“絮哥兒說他叔叔給他起的題目是得分的關(guān)鍵�!�
廉深一看,也被深深的震撼住了——《記我的督主父親》,那確實是不會被要求重寫,誰敢��?他情不自禁在心里感慨,這年頭在外舍做文章,除了拼文采,還要開始拼爹了嗎?廉深看了眼正期待他反饋的大外甥,不知道該如何委婉,只能說:“這個你學(xué)不來�!�
你爹和人家爹根本沒得比。
“怎么就學(xué)不來了?”馮廉氏有點不高興廉深這么說犬子,她們家犬子天下第一好,再找不出比她家犬子更好的小孩了。哦,不對,絮姐姐的兒子肯定也是好的,那就兩個小郎君并列第一,怎么會有比他們更好的?不可能,絕對不可能。她一把拿過廉深手里的宣紙,倒是要看看對方寫了怎么樣驚才絕艷的內(nèi)容。
然后……
馮廉氏:“�。�!”
廉深沒和夫人反駁,就是等著看她這一刻的震驚:“懂了吧?這個爹咱們比得起嗎?沒想到犬子竟和連廠公那個寶貝兒子是朋友,也不知道連小郎好不好相處。你是不知道廠公把他兒子都寵成什么樣了,我總覺得這孩子會很霸道,沒有欺負犬子吧?”
“絮哥兒人可好了,才不會欺負我。”犬子第一個不干了,大聲反駁,維護朋友。之前姨母說他爹的時候,他什么都沒說,甚至有點躍躍欲試,希望會說話的姨母再多罵一點。但是說他的朋友可不行。
不過,馮廉氏此時明顯已經(jīng)有點顧不上外甥了,她終于找回了自己的聲音,一把把宣紙拍在了廉深那張胖乎乎的臉上:“你眼睛被擠小到看不見真正的……關(guān)鍵信息了嗎?”礙于有孩子在場,馮氏沒敢把話說的太明白,只一個勁兒的讓廉深看重點。
什么重點?
當然是那孩子叫連絮果啊。
絮果的絮果!
廉深看著功課上那小小的三個字也愣住了。
馮廉氏是個敢想敢干的,先讓自己身邊的婢子哄著犬子去后面拿玩具,然后才關(guān)起門來激動的說:“有沒有可能……”
“不可能,這可是連亭的兒子�!绷畈⒉挥X得一個名字能說明什么,世間同名之人何其多?哪怕他兒子能認錯人,連亭還能認錯自己兄弟的孩子?去年秋天有多少人不知道,連亭的侄子進京來投奔?那可是在小皇帝和楊太后面前過了明路的。
再說了,被那么多雙眼睛盯著,連亭要是敢隨便認子,還不得被人參死?
馮廉氏不懂朝堂,只相信自己的直覺。從看到這個名字的那一刻起,她就覺得親切,她不死心的反問廉深:“連亭的兒子是什么時候入的京?是不是去年秋天?能不能和聞大娘子的話對上?”
“那倒是�!绷顚Υ擞∠笊羁�,甚至這才想起來,說不定就是同一天。
他后面去查了,聞來翡說的她們進京的日子,其實和千步廊的蔡思刺殺案很近,而連亭的兒子也是在同一天出現(xiàn)的。他當時還和馮氏討論過。
“那就是了啊,你是不是還說過你覺得連亭的兒子像你舅舅?如果真是連亭兄弟的孩子,憑什么像你舅舅��?你好看的時候也像你舅舅,不是嗎?所以孩子真正像的是你啊。”馮廉氏把所有能想起來的細節(jié)都擺了出來,她是越琢磨越像,已經(jīng)快要不能接受其他答案了。
“!”這一回連廉深都被說動搖了。
“我也不讓你干什么,就想你能帶著聞大娘子去遠遠看一眼,她是認識絮姐姐的兒子。萬一真的是呢?”馮廉氏催促著丈夫,“我知道你怕聞大娘子出去了會出事,那你就先把孩子寫的東西給她看看,她說不定能認識果果的字�!�
總之,馮廉氏是一刻也等不了,她甚至已經(jīng)琢磨起了今天該怎么見到廠公兒子的辦法。
廉大人只能聽命,既激動又忐忑的拿著絮果的習(xí)作,跑去了西跨院找聞大娘子確認。一方面他多年受苦受難的經(jīng)歷,讓他總覺得自己沒可能如此幸運,但另一方面他又忍不住被馮氏的情緒帶動,是啊,萬一呢?總是要試試的。
在去的路上,廉深又來回看了好幾遍絮果的文章,上面的石O餅更是讓他浮想聯(lián)翩。這會不會就是石鏊餅?如果真的是,那廠公就是和他學(xué)做的餅啊,他與絮娘的手藝師出同門,是當年在晉地一起跟著一位老師傅學(xué)的。
絮果說這餅子和他娘做的一模一樣,那豈不就是說……
聞來翡卻告訴了廉深一個噩耗,絮果在來京之前根本不會寫字,就是個純文盲,她也無法分辨這字到底是不是少東家的。
但她愿意冒險去看一下那個孩子。
甚至也許都不需要看見,只需要一個聲音,一個……
“哇,阿爹,廉大人的家看起來好眼熟啊。”一個最近幾乎天天出現(xiàn)在聞來翡耳邊的熟悉童聲,就這樣毫無防備的從墻的那邊傳了過來。
廉深家很大,他把聞來翡安排在了幾乎無人問津的西跨院,而與西跨院一墻之隔的,正是主院二進門左邊的風(fēng)雨連廊。
家仆也已經(jīng)著急忙慌地跑了過來,在西跨院前頭的小門外焦急地表示:“老爺,老爺,不好了,東、東廠上門了,還帶了個孩子�!�
聞來翡:“!�。 �
廉深一看聞來翡的表情,就什么都明白了,他的兒子絮果,就是連亭家的連絮果!
主院內(nèi),不苦也跟著連亭一起來了,他此時正一邊狐假虎威的被領(lǐng)著進門,一邊打量著廉家院內(nèi)最高大矚目的櫸樹。夏天的櫸樹枝繁葉茂、綠蓋如茵,會是最好看的時候,但在春天它亦有獨屬于這個季節(jié)的美。
大啟有讀書人的人家都很喜歡在房前屋后種櫸樹,因為“櫸”同“舉”,既是科舉的舉,亦是一舉升遷的舉,人人都想博個好彩頭。
不苦雖然道法學(xué)藝不精,但多多少少了解過一些風(fēng)水,一進門他就看到廉家是以這棵櫸樹為順風(fēng)順水的中心,擺出了一個升官發(fā)財?shù)拇箨嚒?br />
廉大人官迷的心昭然若揭,就這么明晃晃的擺在了所有人眼前,他超愛的。
不苦以為絮果覺得熟悉,是因為他也看出了這個陣法。開始不斷讓絮果努力回想,為什么會覺得熟悉。他覺得絮果頗有慧根,說不定會是個跟他修道的好苗子。
而絮果……在不苦不懈地啟發(fā)下終于想起來了,他其實是在他娘給他畫的阿爹家的住宅圖里,看見過這個格局呀。為了提前適應(yīng)在阿爹家的生活,阿娘告訴了他不少東西。只是沒想到阿爹后來搬家了,那些東西都沒了用武之地。
“所以,阿爹的舊家是被廉大人買下來了嗎?”絮果仰頭問向牽著他的阿爹。
不苦在一邊:“�。。 卑““““�,他到底造了什么孽啊。快忘記,快忘記,恨不能當場給小朋友洗腦,讓他覺得這里一點也不像他娘說過的地方,絕對不像!
只有連大人面不改色心不跳,大言不慚的說:“對啊,阿爹和廉大人關(guān)系可好了�!�
匆匆趕來的廉大人,正聽到這不要臉的一句,再看向連亭手上牽著的珠圓玉潤的小孩,越看越覺得像他,瞧這眼睛,瞧這耳朵,瞧這可愛的樣子,除了他的兒子絮果還能是誰?!
兩位“l(fā)ian”大人的眼神在空中交匯,如果眼神能化作利刃,那他們此時此刻大概都不知道已經(jīng)捅了對方多少刀。
那一刻,他們就知道了,對方也已經(jīng)知道了!
隨后,他們心中百轉(zhuǎn)的心思,就化作了無數(shù)的問題,并進行了自問自答。好比廉深在震驚,你們東廠偷孩子都偷的這么囂張嗎?拐走了我的兒子,還敢?guī)е祥T?就像之前還騙我教你做餅,怎么會有這么厚顏無恥之人?!連亭則在奇怪既然廉深已經(jīng)知道了,為什么之前竟毫無動作,他果然根本就不在乎絮果吧?幸好絮果現(xiàn)在是他兒子,這個親爹不要也罷!
一墻之隔的翠花姐姐更是個狠角色,只覺得這倆人都不行,少東家還是得跟著她。一個腦子不行,自己兒子上京小半年,認了別人當?shù)紱]發(fā)現(xiàn),另外一個人品不行,隨便認別人的兒子當兒子�?傊趺纯炊甲约焊孔V啊。
但不管大人們怎么想,在小朋友們看來……
“絮哥兒!”
“犬子!”
“你來找我玩嗎?”
“是呀是呀。”
“我好想你哦,”
“我也好想你�!�
剛剛拿到玩具回來前院的犬子,就這么和絮果喜相逢了。兩個小朋友不知道有多開心,就好像兩人已經(jīng)有一百多年沒有見過了那么思念。
絮果掙脫了阿爹牽著的手,犬子也根本顧不上姨父,直直就跑了過來,給絮果展示自己的新玩具:“看,我姨母給我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