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不知不覺間，明桃看了許久。
他的額頭上也冒了汗，只是人卻像感知不到疲累似的，依然規(guī)律地劈著。
明桃回過神，終于意識到自己盯了一個男人這么久，匆匆垂下眼睛，想了想，繞過他去灶房端了一碗茶。
“清洲哥，歇一歇吧�！�
李清洲左手端茶，右手放下斧頭，握緊了早已磨紅的掌心，悄悄松了口氣，再劈下去，他的手非得廢了不可。
可是莫名的，他就是不想在明桃面前露了怯。
一飲而盡的同時，他凝眸望向明桃。
黑暗中，她的臉龐如三月桃花般清麗。
第
14
章
夜色如霧，鹿首村徹底安靜下來。
騾車穩(wěn)穩(wěn)停在村口，孟錦瑤姐弟倆跳下來，朝著家的方向走去。
“姐，你快點！”孟錦霄回頭看了看落后他三四步的姐姐，催促道，“走這么慢，我不等你了�！�
已經(jīng)五日沒見到明桃了，他都不知道這幾天是怎么過來的，終于熬到下學(xué)，他飛奔出來，見姐姐又與李夫子在一起，肯定是在問關(guān)于他的事情，他也顧不得多說什么了，拉起她就跑。
他得意洋洋道：“幸好我跑得快，不然就趕不上最后一趟騾車了�！�
孟錦瑤白了弟弟一眼，心里還有氣，她還沒和李夫子告別呢，不知道她當(dāng)時奔跑的姿態(tài)會不會很狼狽……
盯著路邊的枯草出神地想了一會兒，她又情不自禁地露出一個笑來。
“趕緊走了！”孟錦霄聲嘶力竭。
“別催了！”
孟錦瑤斂起笑容快走幾步趕上他，笑容卻又控制不住地出現(xiàn)。
爹爹說文人大多都是含蓄內(nèi)斂的，李夫子也是一樣，他收下了她的手帕，這是不是代表著他也同樣喜歡著她呢？
少女心事吹散在風(fēng)里，步伐愈發(fā)歡快起來。
回到家，明桃和李清洲還沒睡，都在等他們。
孟錦霄一看到明桃便雙眼發(fā)亮，猛的撲過去，又想起她受著傷，硬生生停在離她兩步遠的地方，細細打量。
這幾日她似乎養(yǎng)得胖一點了，臉上有肉了，不再是初見時的清瘦模樣，月光下瑩粉的臉像一顆粉嫩的桃子。
他砸吧了下嘴，關(guān)心地問：“明桃，你的傷怎么樣了？”
回來時他特意被姐姐叮囑過，不許問那些闖進家里來的人，怕明桃多想。他當(dāng)然不會這么傻。
明桃笑盈盈道：“挺好的，不太疼了�！�
孟錦霄被她的笑晃了眼，情不自禁地上前一步，對上她疑惑的目光，他撓撓頭，說：“你別忍著，疼了就叫我�！�
“叫你？”明桃不解。
“我可以逗你笑，笑了就不疼了。”
明桃：“……”似乎會更疼吧。
李清洲默默抱起一摞劈好的柴堆進灶房，瞥了他一眼，道：“一起搬�！�
孟錦霄不情不愿，但是一想這是一個在明桃面前表現(xiàn)的好機會，馬上說道：“這就來！”
興致勃勃地搬了兩趟，他哭喪著臉問：“清洲哥，你怎么劈這么多��？”
“我……”他靜默了一瞬，“多劈一些沒壞處�！�
“說的也是�！�
孟錦霄覺得自己問了個傻問題，看了一眼并沒有注意這邊的明桃，悄悄松了口氣，她沒聽見就行。
終于搬完，柴火摞的高高的，孟錦霄氣喘吁吁道：“這下半個月都不用劈柴了。”
他們走出灶房，明桃也站起身，婉聲道：“我先去睡了�！�
“這么早？”孟錦霄依依不舍，“我還沒跟你說幾句話呢。明桃，你再陪我一會兒�！�
李清洲道：“她是病人，需要休養(yǎng)。”
“行吧，”孟錦霄一聽這話便不敢強求了，“明日再說吧�！�
而且這次書院放了兩日假，有的是機會和明桃相處。
目送明桃進屋，直到她的身影消失在門后，他才一步三回頭地往自己屋里走，想了想又喊住李清洲：“清洲哥，明日你什么時候起？”
“約莫卯時一刻�！�
“行，那你叫我�！�
李清洲不解地問：“你起得來？”
往常書院休沐，他都是睡到日上三竿才起。
“當(dāng)然，”孟錦霄斗志昂揚道，“早一刻起，就能早一刻和明桃說話，總之你記得叫我。”
李清洲點點頭，各自回屋。
翌日清晨，雞叫三遍，李清洲睜開眼睛。
洗漱之后，他走出門去，路過孟錦霄的屋時停了停，用平常說話的聲音喊了兩遍，沒應(yīng)，他便不再叫了，兀自挑著扁擔(dān)出去打水。
等他回來，明桃和孟錦瑤也陸續(xù)起了，開始準(zhǔn)備早飯。
見她備的是三個人的量，明桃提醒道：“還有錦霄的�！�
“他起不來，準(zhǔn)備了也是浪費�！�
孟錦瑤干脆利落地蒸上了餑餑，一邊燒火一邊吩咐道：“你去喂□□，這邊不用你�！�
明桃應(yīng)了一聲，喂雞的活計她已經(jīng)做的很熟練了，和三只雞也相處的不錯——沒啄過她。
輕松完成任務(wù)，她甚是有成就感，正準(zhǔn)備回灶房，余光瞥見門口有個人。
她看了過去，認(rèn)出是那日幫她治傷的吳嬸，于是甜甜一笑，喊了聲“吳嬸”。
吳嬸“噯”了一聲，見到她還有點愧疚，當(dāng)初差點把這個小姑娘當(dāng)成那種出身的女人，還罵了幾句，沒想到她倒是不計前嫌，吳嬸又對她多了幾分喜歡。
“桃丫頭，清洲不在啊？”
明桃還沒被人這樣叫過，反應(yīng)了一下才明白是在叫自己，默默地想，桃丫頭這個稱呼倒是很親切。
“不在，他出去了，吳嬸有事啊？”
明桃走向她。
“你在也一樣的，”吳嬸將手里的東西給她，“前兩日清洲找我要止癢膏，我以為我家里沒有呢，沒想到方才翻東西竟翻出來了，趕緊送過來了。你的傷該長肉了吧？”
明桃“嗯”了一聲，“這兩日開始發(fā)癢了�！�
“那你可得小心些，”吳嬸又叮囑了幾句，“不說了，我家里還蒸著東西呢，有空和瑤丫頭去我家玩啊�！�
明桃謝過吳嬸，送她出門，望著裊裊升起的炊煙出了神，前兩日……
吃飯的時候，明桃提起吳嬸送來的止癢膏。
孟錦瑤納悶道：“吳嬸怎么知道你的傷口開始發(fā)癢了？”
明桃正要開口，李清洲淡然解釋：“吳嬸學(xué)過醫(yī)，當(dāng)然知道。”
見他不欲多提，或許是另有隱情，明桃便想著等私下的時候再問，專心吃飯。
孟錦瑤半信半疑：“是這樣嗎？”
李清洲輕咳一聲，岔開話題，說起別的：“晌午我打算帶錦霄去趟山里。”
孟錦瑤心中一緊，去山里便是要打獵了，李清洲她不擔(dān)心，但是弟弟可就不好說了，畢竟他是孟家的獨苗苗，若是沒了便絕后了。
她馬上關(guān)心地問：“能行嗎？”
李清洲讓她寬心，“說是打獵，其實也是玩，那位小少爺想去山上看看，錦霄能陪他們說說話�！�
他沉默寡言，不擅長交流，和他在一起定會枯燥無味，孟錦霄就不一樣了，一張嘴舌燦蓮花，定能將他哄得高高興興的。
趁孟錦瑤還在沉思，明桃好奇地問：“小少爺是誰？”
李清洲簡單介紹道：“蒼平鎮(zhèn)上富戶的兒子，我去賣野貨時認(rèn)識了他，央求我?guī)ド缴贤妗！?br />
那位小少爺對山里好奇，自從認(rèn)識之后便一直央求他，他沒答應(yīng)，若是出了事便糟了，他一條命根本不夠賠的。
直到昨日遇上，小少爺說求了父親，有護衛(wèi)跟著，他這才松口答應(yīng)。
蒼平鎮(zhèn)上的富戶……明桃聽到這幾個字，耳邊嗡鳴一聲，其余的話全都聽不到了。
要納她為妾的鄭老爺如今就住在蒼平鎮(zhèn)，不會是他的兒子吧？
第
15
章
明桃咬了下唇，也不好貿(mào)然詢問姓名，心里惴惴不安。
見她面色有異，李清洲剛想開口詢問，孟錦瑤搶先出聲：“靠山吃山靠水吃水，錦霄年紀(jì)也不小了，是時候歷練了，我去叫他起來�！�
她起身直奔孟錦霄的屋門，李清洲便趁著這個機會說道：“你臉色似乎不太好看�！�
明桃猛然回神，下意識掩飾道：“傷口有點疼，我吃飽了，先回屋了。”
李清洲看著她的背影，她走得匆匆忙忙的，不像傷口疼的樣子。
“清洲哥，你居然不叫我！”
孟錦霄怒氣沖沖地跑過來，打斷了他的思路。
李清洲看他一眼，平靜解釋：“我叫你了，你沒起�！�
“那你就不能多叫幾聲嗎？”孟錦霄哀嘆一聲，又問，“明桃呢？”
“吃過飯回屋了，你以為誰都像你這么懶啊，”孟錦瑤瞪弟弟一眼，“洗臉去，吃飯了！”
孟錦霄很快便回來了，蔫頭蔫腦地坐在飯桌前啃餑餑，他起的晚，幾乎沒剩什么東西，湊合吃了。
他吃著飯，孟錦瑤將方才的事情告訴他。
哪個少年郎不喜歡打獵呢，但是相比和明桃待在一起，打獵便可有可無了。他癟癟嘴不同意，好不容易回來一趟，和明桃說的話還沒超過十句呢！
但他不同意也沒用，孟錦瑤同意就行，拿接下來一個月的零花錢威脅他，迫于淫威，只能屈服。
晌午還沒到，孟錦瑤給他們烙了幾張餅當(dāng)干糧，催他們上山。
孟錦霄試圖拖時間，“歇過晌再去�！�
“不行，人家會等著急。”
“那吃過午飯？”
“已經(jīng)給你們備好了，路上吃�！�
孟錦霄還想再說點什么，見姐姐面色不善，只好閉嘴，但是電光火石之間，腦海中閃過什么，他沒抓住。
“我好像有一件事忘了告訴你，”孟錦霄撓撓頭，“什么事來著？”
孟錦瑤早已不耐煩了，當(dāng)他拖延時間找的借口，一腳將人踹了出去，干脆利落地閘上了門。
路上，孟錦霄一直在思索這件事，走到山腳下，他一拍腦袋，想起來了！
為了防止再次忘記，他先跟李清洲說道：“清洲哥，明日我姑媽要來，你幫我記著點�！�
李清洲點點頭，與此同時也看到了那位穿得格外惹眼的小少爺何川，身后跟著一群護衛(wèi)，粗略一數(shù)，七八個人，足夠了。
“李兄，這呢這呢！”何川朝他招招手。
何川今年十五，是蒼平鎮(zhèn)首富何老爺?shù)男鹤�，自幼雖嬌生慣養(yǎng)，但也沒將他養(yǎng)成驕奢淫逸的性子，活潑愛笑的，人也隨和。
他有一擲千金的能力，但從來不去青樓楚館，也不愛賭錢，這日子便無趣了。不過聽李清洲講過山里的故事之后，他便按捺不住了，總想往山溝溝鉆。
李清洲走上前去，先介紹他們認(rèn)識，“這是我弟弟錦霄，這是何家的小少爺何川�！�
孟錦霄聽李清洲提過幾次，但是還是第一次見這位小少爺，見這副比他還不如的小身板，暗自撇撇嘴，細皮嫩肉的，經(jīng)得起磕碰嗎，千萬別嚇哭了。
但不管心里怎么想，表面上還得敬著，畢竟是鎮(zhèn)上首富的兒子。
不過何這個姓，似乎在哪里聽過……那個跑了小妾的何老爺?shù)膬鹤樱?br />
簡短寒暄之后，何川便催促道：“走走走，現(xiàn)在就上山！”
李清洲卻沒動，正色道：“上山之前，我有兩句話要說�！�
“李兄快說。”
“第一，上山之后必須聽我的，包括你身后的護衛(wèi)�！�
何川一口答應(yīng)，“李兄經(jīng)驗足，當(dāng)然聽你的，這條命我還是在意的。第二條是什么？”
他言辭誠懇，李清洲松了口氣，山上不乏猛獸，若是意氣用事非要獵頭熊或虎，一行人都得交代在這里。
“第二，若是累了隨時告訴我，不許硬撐。”
“行，”何川摩拳擦掌，“咱們這就上山！”
一行人往山上走去。
李清洲背著弓箭走在前面開路，身后孟錦霄、何川一左一右，漸漸攀談起來。
他們兩人年紀(jì)相仿，又都是健談的，很容易便說到一起去，李清洲默默聽著，帶他過來是真的帶對了。
只是還有一層原因，他不敢去深究——他不想讓孟錦霄和明桃多來往。
走到半山腰，擔(dān)心養(yǎng)尊處優(yōu)的小少爺會累，李清洲讓他們歇了一會兒。
何川早已滿頭大汗，也顧不得自己的新衣裳了，毫無形象地坐了下來，讓護衛(wèi)拿水和點心過來，李清洲和孟錦霄當(dāng)然也分了一些。
但李清洲不喜歡吃甜食，婉拒了。
孟錦霄好奇地捏起一塊，扔進嘴里嚼了嚼，立刻雙眼放光，“這么好吃？”
明桃肯定喜歡，他珍惜地咽了下去，將剩余的都包了起來，手上還殘留著桂花的氣息，他嗅了嗅，怪好聞的。
何川好奇地問：“好吃怎么不吃了？”
“回家給明……”頓了下，他改口，“給我姐吃�！�
“你還有姐姐啊，”何川看了眼帶過來的點心，“應(yīng)該吃不完，到時候我全都給你，不嫌棄吧？”
“當(dāng)然不嫌棄，”孟錦霄拍拍他的肩，馬上攀起關(guān)系，“咱們同歲，我五月生的，你呢？”
“八月，”何川笑道，“按理說，該稱你一聲孟兄�！�
“好說好說，小川。”
李清洲默默無言，居然因為一塊點心稱兄道弟起來了，轉(zhuǎn)念想到孟錦霄會將點心送給誰，他喝了一口水，眺望著鹿首村的方向。
歇夠了，眾人一鼓作氣爬到山上。
不多時，李清洲獵到兩只灰野兔，極大地激發(fā)了何川和孟錦霄的好勝心，四處尋找獵物。
李清洲慢慢走了一圈，他們所在的位置樹叢較少，輕易不會有猛獸出沒，稍稍放下心。
過了一個時辰，日光漸淡，他喊他們回來，各有收獲。
孟錦霄獵到兩只野兔一只野鳥，還有幾顆鳥蛋，何川則是一只野兔一只野雞，東西雖少，但他們眼里都閃爍著興奮的神采，顯然還沒玩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