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人群中的一角，薛家人都站在那處。
薛青山滿臉不敢置信，更不用說楊氏那眼眶子都快驚掉了，而薛老爺子的臉色也十分復(fù)雜。這么大的事，薛庭儴硬是沒跟家里人打聲招呼，竟之前就去跟族長說了。
孫氏瞅了一眼大房兩口子，對自己男人道：“庭儴可真有本事，是辦實(shí)事的，不像那有些人就只會搞虛套。”
話音方落下，就有人走過來和薛老爺子說話了。
“連興，你家這孫子可真不得了，以后肯定是個(gè)大才�！�
“有本事，前途不可限量�！�
“以后連興要享大福了。”
來說話的都是村里幾個(gè)老漢，要么年歲和薛老爺子差不多，要么就是一個(gè)家姓的長輩。薛老爺子只能端著笑，含糊地應(yīng)付著。
而旁邊，大房兩口子的臉色更加難看了。
……
這邊，薛族長對鄭里正含笑道：“里正老弟，這事就托你了，你可加緊著辦，鄉(xiāng)親們可都等著�！�
鄭里正一口老血堵在心口，好人都給姓薛的做了，他灰頭土臉丟了面不說，還要當(dāng)老奴才跑前跑后辦事。
關(guān)鍵他拒不得，誰叫那天殺的毛少爺竟跟他狗扯羊腿兒，將他給耍慘了！
“你放心，這事很快就能辦成。”
薛族長笑著點(diǎn)點(diǎn)頭，又拍了拍他的肩膀，才施施然走了。
鄭里正又是一口老血。
薛族長從里正家出來，就回家去了，薛庭儴陪在一旁。
到了門前，薛族長轉(zhuǎn)頭看著他：“好了，不用再陪我這老頭子。”
“堂爺。”
“你很不錯(cuò)，給咱薛家爭光了�！�
薛庭儴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堂爺，我這不也是看大伙兒都上火著急，為了這些事不值當(dāng)，能有力就出把力�！�
薛族長拍了拍他肩頭：“行了，你這小兔崽子就不用在我這老頭子面前裝腔作勢了，堂爺不管你想干什么，一切以咱們薛姓人利益為先就對了！”
說完，他就哼著不知名的小調(diào)進(jìn)了院門。好久沒這么揚(yáng)眉吐氣暢快了，看見鄭里正那張憋屈的老臉，薛族長今天能多吃幾碗飯。
薛庭儴站在門前。
一切以薛姓人利益為先。
為薛家人增光，若是能順便打壓鄭姓更佳。薛庭儴就是借著這點(diǎn)，才輕易請來了薛族長出頭。
薛族長此人就是如此，誠如之前他力挺薛青山，誠如之前為了薛氏的臉面，強(qiáng)逼薛老爺子要送只能送薛狗子，誠如薛青山去請他，他選擇站在薛青山一邊，誠如這一次他毫不猶豫地讓自己稱心如意。
薛庭儴哂然一笑，轉(zhuǎn)身離開。
*
鄭里正辦事很利索，也是知道拖不得，隔天就把地契給辦下來了。
村民都齊聚他家分銀子，招兒沒有去，薛庭儴也沒去。
“給你�！�
薛庭儴將上面蓋著大紅印子的地契遞給招兒，可招兒卻沒幾分喜色。
正確的是說，連著這些天她都有些心事重重的。
“怎么了？”直到這時(shí)，薛庭儴才后知后覺，也是他回來這兩天太忙。
招兒突然嘆了口氣，看了他一眼：“知道我為啥又多籌了幾十兩銀子，添上一起給了嗎？”
薛庭儴抿了下嘴，沒說話，擺出一副愿聞其詳?shù)臉幼印?br />
可一時(shí)之間，招兒卻不知道該怎么說，只是道：“以后別這樣了�！�
這樣的招兒讓薛庭儴出奇不習(xí)慣，也讓他想到夢里的那個(gè)他每次和招兒的爭吵。兩人成親后，爭吵很多，雖然招兒不愿跟他吵，他也總是憋著不跟她吵，兩人卻總是不和睦為多。
他堅(jiān)持己見認(rèn)為自己是對的，她不吭不說能敷衍就敷衍，敷衍不了就沉默，可該怎么做還是怎么做。他特別憤怒覺得她不體諒自己，她也不開心，有時(shí)候不知是為什么，就成了這樣。
“你覺得我做得不對？”他的嗓音繃緊。
招兒心里喟嘆一口，強(qiáng)撐著笑了笑：“咱們不說這件事了，總而言之是好事。”
其實(shí)這件事也怨她，光小男人一個(gè)人辦不了這事，之后的風(fēng)向和推波助瀾，她都從中插手了。只是，她沒有想到事情會演變成這樣，正確應(yīng)該是說薛庭儴把控人心的手腕太高了，招兒根本措不及防。
在事情的前半段她是喜悅的，可當(dāng)她去了山上，看著山上辛苦勞作卻臉上帶笑的村民們，這種喜悅突然消失得無影無蹤。
她也不知道自己為什么會不開心，會有罪惡感，覺得自己因?yàn)橐患褐接夼舜蠹一飪骸Ｕl也不欠誰的，憑什么因?yàn)樗麄兿腠樌玫阶约合胍�，就把全村人給耍了一遍。
這種隨意愚弄人的手段，讓招兒心悸。所以她畫蛇添足地找了薛青槐等人，明明她自己只花五十兩就能辦下的事，她偏偏和人商量以入伙的名義，又籌了五十兩。
“你覺得我錯(cuò)了？”
“狗兒，咱們……”
“你覺得我做得不對！”這一句是肯定句，薛庭儴嘴角抿得更緊，下顎緊收，眼睛緊緊地盯著她。
“不，我不是覺得你不對，我知道你是為了能辦成事。我只是……”
“你只是什么？”
“我只是覺得咱們不該隨意愚弄人，不管想得到什么，都是該通過正正當(dāng)當(dāng)?shù)氖侄危皇前褎e人耍得團(tuán)團(tuán)轉(zhuǎn)……你不知道當(dāng)我上山后，看見大家都開開心心……我、我的心里特別不舒服……我覺得人要有敬畏心，不能因?yàn)檎讨约郝斆鳎碗S意把人玩弄在鼓掌之中……這種感覺特別不好……”
招兒說得語無倫次，一直緊緊盯著她的薛庭儴，眼中的黑霧也越來越濃重，一股低氣壓籠罩在他身側(cè)。
而招兒還沒有察覺，依舊雜亂無章地喃喃自語著：“狗兒，姐知道你聰明。就算他們都說你不如薛俊才，但我知道我狗兒比他聰明�？陕斆鞑辉撟屇阋幸詾檎�，你要把聰明放對在路子上……你這樣讓我很擔(dān)心，今日咱們愚弄了別人，哪日別人比我們強(qiáng)，愚弄了我們。如果總是用這種手段，長此以來嘗到了滋味，姐怕你干出什么更了不得的事，惹來了滔天大禍……”
還能有什么了不得的事，把持朝綱，玩弄皇權(quán)算不算？
其實(shí)她說的沒錯(cuò)，他骨子里就是這樣一個(gè)人。目無王法，目無遵紀(jì)，一切以利己優(yōu)先，從不會管別人如何，傷不傷得了誰。
招兒還是沒讀過書，很多大道理她懂卻是說不出來，但薛庭儴卻從她的只字片語中聽明白了她的意思。
他的反應(yīng)是嗤之以鼻的，甚至不屑解釋�？陕犞瓦@么絮絮贅語，他想得更多的卻是，她其實(shí)在關(guān)心他。
所以她多出了五十兩銀子，就是怕哪日被人發(fā)現(xiàn)了，自己背上罵名？所以她明知道這話他不愿聽，她還是說了。
那股凝聚著低氣壓風(fēng)暴無聲無息就消失了，薛庭儴放松了面頰的肌肉，緊抿的嘴也松緩下來。
“那你有沒有想過，咱們靠什么正當(dāng)手段拿到這塊兒地？”他突然道，打斷了招兒的喃喃。
“我們……”
“是的，我們可以直接去找鄭里正，多費(fèi)些力氣應(yīng)該能把這塊地拿下�？赡阌袥]有想到以后？我能看出你很重視這塊兒地，想必在上面動的心思不小。以你的能力，應(yīng)該會掙大錢，可有沒有想過，如果靠著這片地你真掙大錢了，如果有人眼紅反悔鬧事該怎么辦？一個(gè)兩個(gè)也就罷，若是整個(gè)村有半數(shù)都眼紅了怎么辦？”
招兒想說什么，卻被薛庭儴掩住了嘴：“你別說有地契什么的，你應(yīng)該明白在這鄉(xiāng)下什么才叫規(guī)矩！”
招兒如遭雷擊。
是啊，鄉(xiāng)下這地方不同其他處，這里若說官府的規(guī)矩有用也有用，可若說沒用也沒用。有時(shí)候官府的威懾力，還不如家里男丁多，人多勢眾的強(qiáng)。
招兒見過旱年兩個(gè)村兒搶水打死人的，打死了也就打死了，官府管不了，因?yàn)楫?dāng)時(shí)人太多，根本不知道誰打死的。只是兩個(gè)村的里老坐在一起，你一言我一句，一條人命就那么被解決了。
她還見過哪家沒有男丁，男人死了只剩下孤兒寡母，被宗族決定強(qiáng)行把這家的房子和地讓給了同一個(gè)姓氏的親戚，美聞其名為要承繼香火。
“鄭里正一直視薛氏為大敵，就算我們費(fèi)了大力氣把地買下來，日后若真有人動了心思，他必然會在后面推波助瀾。還有你別忘了大房，別忘了阿爺和阿奶。這些人都是長輩，只要我們一日沒離開這里，一日還姓薛，就不得不防。
“我知道你想要這塊地，才會用了手段，就是想為你掃除后顧之憂。若是你不喜歡，我以后不這么做就是了�！痹捯舻搅俗詈�，變成了有些委屈的黯然，他的眼神黯淡，像是失了光澤的寶石。
見此，招兒頓時(shí)有些慌了：“我不是說你不對，我就是——”她心急地想去安慰他，卻不知道該怎么說：“唉，都是我不好，我不該誤會了你，我就是怕你學(xué)壞了……”
薛庭儴突然一笑，眼神又亮了起來，里面有一種溫潤的光芒�？雌饋碛行┎恢O世事，又有些狡黠：“不過你別怕，等我考中秀才就好了。等我考中秀才，咱們就不需要用這些手段了�！�
“狗兒……”
“你誤會我了，你要補(bǔ)償我才是。招兒，我一直想讓你親我一口，你就親我一口當(dāng)做補(bǔ)償吧�！�
呃……
第54章
第54章
==第五十三章==
招兒又在小男人臉上看見那種濕潤的眼神，
這種眼神最是讓她抵擋不了。
可親一個(gè)？
“我知道，
你心里其實(shí)還是在怪我的�！�
“我沒有。”
“你有，你要是想證明自己沒有，那你親我一個(gè)，
我就信你是不怪我了�！�
招兒腦子里一片混亂，
知道這樣是不對的，可她總是忍不住想起他之前所言——
我知道你想要這塊地，
才會用了手段，
就是想為你掃除后顧之憂。若是你不喜歡，我以后不這么做就是了。
你別怕，等我考中秀才就好了。
“就只是親一個(gè)？”招兒踟躕。
薛庭儴很大方地點(diǎn)點(diǎn)頭。
“那、那你把眼睛閉上�！�
他看了她一眼，
聽話地把眼睛閉上了。
招兒看著他玉色的臉頰，突然發(fā)現(xiàn)小男人的睫毛竟很密很長，
又長又翹，
怪不得她總覺得他眼睛黝黑黝黑的，像一口看不見底兒的井。
她胡思亂想了一會兒，才深吸了一口氣，
閉上眼睛，
對著自己想象的地方印了上去。
殊不知在她閉眼的那一刻，薛庭儴已經(jīng)睜開眼睛了。就見她模樣可愛的閉著眼，粉唇半嘟，
像一只剛出生的小豬崽。
他狡猾地將臉偏了偏，
那粉唇剛好印在他薄唇上。招兒覺得有些不對，
下意識睜開眼，
正好對上他含笑而無辜的眼。
她當(dāng)即就想退開，卻被人環(huán)住了腰。他抵著她唇道：“你怎么親到這里來了？我還沒發(fā)現(xiàn)招兒你這么壞，竟然想偷吃我的嘴。罷了罷了，你想吃，我就給你吃，不過先說好，我可沒有胭脂。”
說完，他便啟唇加深了這個(gè)吻，招兒根本沒有防備，就被人吸住了舌尖兒。
再接下來她腦子成了一片漿糊，后面會反應(yīng)過來，還是因?yàn)檠νǖ氖置讲辉撁牡胤健?br />
“你做甚？”
所以力氣大就是好，枉費(fèi)薛庭儴還事先做了防備，可惜他細(xì)胳膊細(xì)腿兒的，招兒只是微微用力，就將他推了開。不過他有一只手倒是挺固執(zhí)，依舊罩在那不可言說之地。
招兒瞪著那覆在高聳上細(xì)白的指節(jié)，臉紅得像似火燒。
“狗兒，你學(xué)壞了！你是不是跟趙金瑞學(xué)的，你怎么能、能……”
她手忙腳亂又去推他，這次是推得遠(yuǎn)遠(yuǎn)的。
薛庭儴倒在炕上，一動也不動，指節(jié)輕覆在鼻尖，嗅著那沁人心脾的幽香。這邊招兒跳下來炕，整理好衣裳后才發(fā)現(xiàn)他沒動。
想起之前聽到咚的一聲響，她忙湊上前去看他，人剛俯了過去，就被人使勁一拉倒在對方的身上。
招兒就想發(fā)作，哪知聽他含含糊糊說：“招兒，我頭疼……”
滿臉的痛苦之色，眉心緊蹙，招兒當(dāng)即忘記了一切。
“我摸摸看，疼得厲不厲害？我找人送你去醫(yī)館，你等著……”說著，她就想起身，卻被人拽著不丟：“不了，就是有些疼，躺一躺就好了�！�
“咱家現(xiàn)在又不是沒錢，看大夫的錢還是有的，不用省。”
“我真沒事，躺一躺就行。要不，你給我揉揉？”
招兒也是急暈了，鄉(xiāng)下人哪有撞下頭就去找大夫的，都是不管它，只有特別嚴(yán)重才會去找大夫。至于小娃子被撞到頭就更簡單了，大人都是幫忙揉一揉就算了。
招兒就給他揉，輕輕地揉著。
薛庭儴躺在那里，享受著美人恩，心里別提多暢快了。
他瞅著她認(rèn)真的模樣，招兒就是傻，傻乎乎的，他說啥就是啥。
他也傻，不傻之前甚至夢里的他，會因?yàn)檎袃喊阉?dāng)小娃子對待，郁結(jié)在心，心里始終不能平復(fù)。
道理都是一樣的，端看人怎么去做了。
“招兒，我還想吃你做的臊子面，要黃花菜加木耳加香菇瘦肉的。”
“好，我等會就去給你做，正好家里都有，現(xiàn)成的。”
“還想吃你做的過油肉，你不知道學(xué)館飯?zhí)美锏娘執(zhí)仉y吃。你每次給我?guī)У碾绮耍∨肿泳鸵砸淮蟀�，輪到我自己卻分不到個(gè)啥�！�
“那我說給你多帶些，你還不讓！”
“招兒做的腌菜只能我吃，我還想吃到入秋，才不想分給他們。能分給他們一些，我已經(jīng)很大方了。”
等招兒之后去了灶房，面已經(jīng)和上了，卻半晌都愣在那兒。
她覺得今兒小男人特嬌氣，也特孩子氣，讓她想到了以前——那時(shí)候娘身子不好，爹忙著四處做木工，二房做飯都是她來著。她也就比灶臺高點(diǎn)兒，而小男人比她還矮了兩頭，才丁點(diǎn)兒大，卻總是喜歡跟在她身后，一口一個(gè)招兒的叫著。
“招兒，我想吃紫桑果了。”
“招兒，我想吃雞蛋�！�
“招兒，俊才哥吃了肉，為啥我沒有肉吃�！�
她就帶著他去掏鳥窩，找鳥蛋吃，記得還撿過一只自己撞暈了的野雞。那是她第一次烤雞，雖然收拾得挺干凈，卻烤得半生不熟，他卻吃得很香。
“招兒，真香。”
可不知道什么時(shí)候，這種情形就沒有了，幸好現(xiàn)在又回來了。
*
“每次休沐回學(xué)館的第一天，你就蔫了吧唧的，像只斗敗了的雞。咋了，那個(gè)姜武哥又陰魂不散了？”
薛庭儴看了毛八斗一眼，在自己的條案前坐下，從書袋里拿出筆墨紙硯等物，一一擺放好，才將書袋放在案下。
見對方不理自己，毛八斗頗為惱火：“好你個(gè)小庭子，要用哥哥的時(shí)候，一口一個(gè)好哥哥。如今用不著了，好哥哥就成礙眼的鬼了，你這死沒良心的。”
每次毛八斗說話，都會從正經(jīng)變成不正經(jīng)。
李大田在兩人身后噗地笑出聲，捅了捅毛八斗的胖腰，才道：“八斗，你又看啥書了？”
還是李大田了解毛八斗，休沐這一日多，毛八斗又去了他平時(shí)一有銀錢就去的小書攤，剛好逢著那書攤的老板上了新話本，他就買了兩本來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