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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5章

    路遇胡老爺,兩人的車面對面。

    一個是裝飾華麗的馬車,一個是僅有的裝飾就是藍色車簾的騾車。兩人對彼此都不陌生,

    雖未曾說過話,

    但暗里已經(jīng)交過無數(shù)次手了。

    胡老爺?shù)靡獾孛有Γ袃好鏌o表情,

    兩人漸漸背離。突然,

    后面?zhèn)鱽硪魂嚱泻奥�,坐在車轅上的高升回頭看去,卻是胡老爺?shù)能嚪蛟诮兴麄儭?br />
    胡老爺已經(jīng)從車廂里走出來了,

    站在車轅上,背著手往這里看來。

    招兒掀開車簾,

    出了去。

    兩人遙遙相望,

    胡老爺笑著拱了拱手:“還望原諒介個,都不容易,混口飯吃�!�

    招兒笑了笑:“都說混口飯吃了,

    誰不是混口飯吃。只是沒想到堂堂的胡老爺竟看上這點兒蠅頭小利,

    甚至動如此大的干戈,還望日后千萬別后悔。”

    這樣的人胡老爺見多了,認輸覺得沒臉,

    總要放幾句狠話,

    才能給自己留點面子。他呵呵一笑:“后悔,

    老夫從來不干后悔之事!”

    招兒拱了拱手:“那后會有期!”

    說完,

    她就進了車廂,車很快就駛遠了。

    胡老爺回到車廂坐下,一時間心情十分好,哼著小曲。

    車轅上,他的一個隨從道:“老爺,這泥腿子也真是可笑,竟還要和老爺后會有期。”

    胡老爺哈哈笑了起來;“后會有期才好啊,這說明此子又做了什么招老爺眼的生意,咱們又有錢可以賺。不是老爺說,這小子腦子不錯,竟能想出這種的手段,一分本錢不用,就下了這么一盤大棋,可惜啊……”

    隨從不解,問道:“老爺您是說?”

    “你別看這小小的菜,可能從里頭琢磨的東西太多了。你現(xiàn)在看到的只是菜,日后就可能是糧食,是油鹽醬醋,是其他物什。要知道開門七件事,柴米油鹽醬醋茶,光這些生意就足夠天下人做了。但凡能做成一樣,足夠立于世;能做兩樣,富甲一方?jīng)]問題;能做三樣,哪怕是遇見那些江南巨賈也不怵。

    “你真以為老爺我跟他爭得是這菜,老爺跟他爭得是這道網(wǎng),這道由點及面的網(wǎng)。若不是老爺自詡腦子不比這小子差,還真想把他弄到手下來,以后老爺可就省了不少心嘍�!�

    胡老爺說的話太高深,隨從聽得似懂非懂,可他也了解胡老爺?shù)谋�,說是剛愎自用不為過,容不得人說半點不是,自然是連連夸著自家老爺英明。

    而胡老爺一面笑著,一面已經(jīng)開始琢磨如何把這小子留下的網(wǎng)都給吞了,一點都不給他留。

    *

    輾轉(zhuǎn)數(shù)月終于回鄉(xiāng)來,卻顯得有些灰頭土臉的。

    薛青柏等人并不知曉這期間的事,還真當是生意做不成了,紛紛安慰招兒。而招兒也不知該說些什么,只能默不作聲,因此更是讓大家誤會了。

    回來后招兒沒有回薛家,而是先上了一趟后山。見那小作坊里,大家都在認真的做著活兒,她就站在那里看著,莫名心就安了。

    高嬸回頭看見她,忙站了起來:“招兒回來了�!�

    這話讓另外十多個婦人紛紛都圍過來,又是噓寒,又是問暖。這幾個婦人都和招兒熟,以前都是經(jīng)常給她干活的,有幾個是后面找來的,但也知道東家是個平易近人的。

    來這里干活好,晌午管一頓飯,按件算錢,有些手腳快的婦人,一個月能得近一兩銀子的工錢。

    要知道一兩銀子在鎮(zhèn)上在縣里算不了什么,可在鄉(xiāng)下,已經(jīng)算是一筆不菲的工錢了。

    以前都是男人干活,女人在家做家務(wù)帶孩子侍候婆婆,如今因為女人工錢高,反而反了過來。一家子都是緊著女人的工做,就想讓她多往家里掙些銀子,以前灰頭土臉黃臉婆,如今飯有人做,衣裳有人洗,孩子有人帶,自己只管做工,日子過得不要太滋潤。

    總有什么東西是需要開先例的,這些鄉(xiāng)下的婦人懂不得什么大道理,可自打來小作坊做工了,突然就明白為啥招兒一個丫頭,要那么積極的掙錢。

    因為日子過得舒心舒暢,自己有能力掙錢腰桿就硬。有的婦人家里有厲害的婆婆,動不動就拿‘送你回娘家’威脅兒媳婦,有一次兒媳實在遭不住氣,頂了一句回去就回去,倒讓那老虔婆不吭氣了。

    這就是底氣!

    所以這小作坊的人,沒有不喜歡招兒的。

    “招兒啊,你想的這法子真好。你看咱們一個人裁布,一個人縫袖子,一個人縫褲子,做一身衣裳的速度比以前快多了,也省事多了,不用每做一件就得忙著對尺寸、裁布什么的,人也輕省了不少�!币粋婦人拉著招兒說。指著那臺面上的一疊疊衣裳,特別有成就感。

    那臺面上碼了差不多有五六十件衣裳,都是今兒她們大半日做的。

    小作坊地方小,人也不多,攏共只有十來個人。以往每人每天加班加點能做五六件衣裳出來,加起來也就是五六十件�?此撇簧伲瑢崉t杯水車薪,可招兒一時也請不到合適的人幫工,只能自己想法子解決。

    她想的法子就是分工來,管裁布的只管按著尺寸裁布,管縫合的只管縫合,還有滾邊、釘上系帶什么的,一人只做一樣。這個人做完,遞給下一個人,下一個人做完一道工序,再遞給下一個人,直到最末那個人檢查疊放在一起。

    既省時省力,也免得大家一起做工鬧矛盾。以前因為各做各的,可是產(chǎn)生了不少小矛盾,如今幾人一起合作做,工錢自然是平分了。

    招兒跟她們說了一會兒話,便離開了。

    回到家里,二房的屋子一片清冷,招兒燒了些水沐浴,待收拾干凈后,便回屋歇下了。

    她著實累得不輕,躺在這熟悉的炕上,她不知怎么就想到了出門在外的小男人。

    算一算日子,院試開考的日子是到了還是沒到?想了半天也沒想出來,她索性就不想了。

    *

    與此同時,太原府府衙內(nèi),一處布置氣派而又不失風(fēng)雅的書房中,列坐著三名男子。

    這三名男子年紀不一,年輕的大約只有二十多歲,另外二人一個人近中年,還有一人則上了花甲。

    這位花甲之年的老者正是這一任山西提學(xué)官蘇由澗,也是這一次院試的主考官。如今院試剛過,赴考的學(xué)子們終于可以松了一口氣了,成敗與否只看放榜。

    可對于主考官來說,卻是在緊鑼密鼓之中。不光是因為要批卷,還是因為要斟酌衡量。

    這官場上的關(guān)系歷來盤根錯節(jié),真以為提學(xué)官歷來清貴,只管一方教育那就錯了。要知曉文官歷來以派系著稱,而文官中又最是看中座師門生這一關(guān)系。己方的勢力能不能增強,或是能不能打壓對手,不光是在朝堂上,也是體現(xiàn)在方方面面。

    蘇由澗這次能出任山西的提學(xué)官,是他所在的這方派系經(jīng)過各種角逐,才將這個位置拿下。為的不外乎是給朝廷選納人才,也是為己方吸收新的血液。

    當然這個公私的度是要衡量的,在為公之余,不忘利己,能升到四品管的,大多都懂得這個道理。

    而此時能讓這三人共聚一堂,卻是為了一份試卷。

    “他師從林邈,而林邈是魯桓卿的弟子。這北麓一派雖在朝中不顯山不露水,但士林之中也是頗有威望,偏偏這魯桓卿油鹽不進,一直保持中立,哪一方都不偏。把小三元給他?是不是有些太重了?”說話的人正是太原府知府方晉。

    “若是不論其他,只論文章的話,他確實有資格再得一案首。”蘇由澗道。

    這也是他為何會請了兩人來的原因所在,因為本來按照計劃,案首當是另有其人。

    沈復(fù)將卷子拿過來,又看了一遍。

    其上的字板板正正,甚是老練,若是不知道的人,還只當是哪個究竟科場之人寫下的卷子。不管是從字跡上,還是從卷面上整潔度,都是考官們歷來最喜歡的,看著就讓人賞心悅目。

    殊不知此卷的主人不過只是個現(xiàn)年才十五的少年,出身微寒,不值得一提。

    卷子上并沒有名字。

    院試雖是糊名,可對于一些有心人來說,糊不糊名其實并不太重要。畢竟這不過是院試,相對自然不如鄉(xiāng)試嚴謹,更不用說會試了。

    這也是為何各方派系對提學(xué)官這一位的重視,過了院試,就是秀才。也許秀才不一定能成為舉人,可若是十個秀才甚至百個秀才呢,總能有人考中舉人。而十個乃至數(shù)十個舉人中,總有一個能中進士。

    能中進士就能做官,這就是助力。

    枝葉就是這么慢慢繁茂的,沈家如今勢小,也只能慢慢籌謀。

    沈復(fù)又看了一眼卷子,方笑著道:“其實我覺得你們不用糾結(jié),他雖不是咱們的人呢,但也不是別人的人。另外我忘了說,我與此子有一面之緣,他是一個挺有趣的人�!�

    “哦?”

    這就讓蘇由澗和方晉詫異了。

    之后由方晉出言問道:“那三公子的意思是?”

    其實別看沈復(fù)不過只有個舉人的功名在身,但在這堂中的兩人卻以他為馬首是瞻。無他,皆因沈家很可能馬上就要出一個閣老了。

    這人就是沈三公子的大伯,沈家大爺沈禮。沈禮乃是翰林出身,如今官拜太常寺寺卿,在朝為官多年,為人廉潔奉公,朝野內(nèi)外風(fēng)評甚佳。

    前些日子嘉成帝提了一句,說內(nèi)閣尚缺一位閣臣,命吳閣老等人議一議,趕緊把人填上來。

    這不,就開始議了,沈禮就在候選的范圍中。

    說是候選,其實以沈家的人脈,也是十拿九穩(wěn)之事。這對沈家人來說自然是件大喜事,沈家人世代為官,為官者無不以入閣為最高榮譽。距離上一次屹立在權(quán)利中央,沈家已經(jīng)缺席了太久了,該是出一位閣老了。

    而方晉和蘇由澗毫無意外是沈家的人,事實上沈家雖一直龜縮在小小的一個縣城里,但山西作為沈家的大后方,關(guān)鍵的幾個位置也不可能讓其他派系的人沾染。

    “不如就是他吧,此子是個聰明人,應(yīng)該知道怎么選擇。且我觀其在縣試與府試的卷子,發(fā)現(xiàn)此子是個特別適合做官的人�!鄙驈�(fù)敲著桌案道。

    聞言,蘇由澗和方晉不禁有些微愣,有些不太明白沈復(fù)所言是何意思。

    做官的人?

    什么才是適合做官的人?

    有些人天生含著金鑰匙出生,只要自己稍加努力些,就能做官�?捎行┤嗣髅魅瞬懦霰姡瑓s可能一輩子默默無聞。

    沈復(fù)站了起來:“我還有事,就先告辭了。蘇伯父和方大人若是好奇,可拿此子前兩次考卷一觀�!�

    沈復(fù)離開了,剩下的兩人卻是被貓爪子撓心似的癢。

    幸好蘇由澗是提學(xué)官,縣試府試前十的考卷都有刻本遞上來,他當即命人去拿來一觀。

    兩人相互交替著看,縣試的考卷讓兩人眼前一亮,可府試的卷子卻是平平無奇。倒也不能說不好,只是怎么說呢,看其文章對方的未免有些太迂腐僵化了。

    最終還是蘇由澗看出了端倪,不禁撫須一笑:“那就他吧�!�

    方晉不解,蘇由澗道:“你與周作新此人是同年,應(yīng)該了解他的性子�!�

    果然,方晉當場會意過來,有些失笑地點點頭:“那就是他吧�!�

    待到放案那一日,府學(xué)宮門前張貼的長案之上,第一行赫然寫著三個大字——薛庭儴。

    第89章

    第89章

    ==第八十九章==

    這幾日招兒特別閑,

    每日就是來回于家里和后山。

    這讓趙氏覺得特別稀奇,

    知曉招兒是在外面做虧了買賣,才會回家的,免不了會說幾句風(fēng)涼話。

    “讓我說,

    婦道人家就該老老實實在家待著,

    非要出頭做個什么買賣�,F(xiàn)在虧得灰頭土臉回來了,這不是瞎折騰。”

    “既然回來了,

    就給家里干活,

    閑得你天天四處跑。”

    現(xiàn)如今趙氏說話一般沒什么人理她,頂多也就是薛青柏孝順陪她說兩句,也免得她太過難堪。可這次薛青柏都不接她話茬了,

    趙氏只能自說自話。

    不過這次趙氏有了幫手,那就是薛老爺子。

    薛老爺子也認為招兒最好還是別瞎折騰了,

    老老實實待在家里比較好。

    “你年歲也不小了,

    你奶說得沒錯,總是四處跑也不像話。之前也就算了,以后還是注意些,

    沒事就幫你奶在家干活�!�

    孫氏望了望趙氏,

    又去望薛老爺子,正打算說什么,被招兒拽了一把。

    招兒笑瞇瞇地道:“爺說的是,

    以后我盡量不往外頭跑�!�

    “這就對了。”趙氏站在正房門前,

    居高臨下往這邊看了一眼,

    依舊是嫌棄:“瞧你現(xiàn)在黑的,

    哪有個丫頭樣子,也就仗著是訂給了狗子,不然你看哪家人會要你這樣的媳婦�!�

    說話間,招兒和孫氏就走出了家門。

    孫氏勸道:“你阿奶現(xiàn)在嘴越來越碎了,也越來越煩人,你別理她�!�

    “四嬸,我要是把她說的話聽在耳里,早就氣死了。你放心,她說她的,我從來不聽�!�

    孫氏點點頭,兩人又說了幾句話,走到半道時分道揚鑣。孫氏慣例還是上后山去,而招兒則是打算帶黑子去河里洗個澡。

    等招兒領(lǐng)著黑子到河邊時,已經(jīng)有許多婦人在洗衣裳了。見了招兒來,紛紛跟她打著招呼。

    “嬸兒嫂子們,你們在上頭,我領(lǐng)黑子在下面,也免得弄污了你們的水�!闭袃侯I(lǐng)著黑子找了個下游一點的地方,就讓黑子站在水齊它小肚子的地方,撩著水給它洗澡。

    先把身上的毛打濕了,再用皂角去污,不過招兒用的更高級一些,是胰子。皂角雖然去污,但每次給黑子洗了,等干了后毛會顯得很干燥,后來招兒就試著用胰子給它洗,倒是用得挺不錯。

    “招兒,你這可真是不儉省,給狗用胰子。胰子比角子可貴多了,哪有給狗用胰子的�!�

    “嬸兒,我這也是隨手拿錯了,總不能再回去一趟,就先用著吧�!�

    “這一塊兒胰子不大,給狗洗兩下就沒了,你這手指頭縫也真是大得很�!�

    就有人打趣她:“人家用胰子還是角子,倒礙著你的事了?人家招兒能掙,愛用啥用啥。”

    這個叫花嬸兒的就反駁上了:“我這不也是替招兒心疼么。”

    “用得著你心疼�!�

    “就是就是�!�

    一群婦人七嘴八舌地一頓打岔,這事就算是過了。

    可招兒難得出來一趟,免不了就有人對她好奇,一會兒問問最近咋沒出去,聽說在外頭做買賣虧了本錢才回來,還問招兒虧了多少。當然也少不了有人問她啥時候和薛庭儴成親的,她如今歲數(shù)也不小了,再拖下去就成老姑娘了。

    這就是招兒為啥沒事的時候不喜歡上村里來,長舌婦人太多,你不理人家,就是你失了禮數(shù),你真去理對方,能把你今天吃了啥飯都問出來。

    “瞧瞧庭子現(xiàn)在這么出息,還能看的中招兒?我聽人說讀書人眼光都高,這庭子在外面一直沒回來,莫不是看中了城里的哪家千金小姐啥的�!币粋叫大田嬸子的婦人道。

    “哎呀,你會不會說話,什么看的中看不中,這婚事是當年青松兩口子定下來的,翻破了大天去,老薛家也不敢悔婚!”

    “那能一樣?!兩口子中男的要是看不中女的,女的就吃虧。庭子又不同咱們村里的那些后生,日后就在這一畝三分田里刨食,以后還要出去見更多的市面。若是見的姑娘多了,心花花了,咱招兒不是吃虧么。”

    對方一面說,一面眼神就往招兒這里看來了:“招兒,你別嫌棄嬸兒說的話不好聽,其實這話都對你好�!�

    一直跟她頂牛的圓臉?gòu)D人撇著嘴說:“就算看不中招兒,還能看的中你家臘梅不成?劉家的,你莫是看中了人家庭子出息,就故意在這里說三說四。不是我說,就算沒招兒,庭子也不會看中你家臘梅啊�!�

    “哎,你這人怎么說話的,什么叫做庭子看不中我家臘梅,我家臘梅怎么了?我家臘梅生得白,屁股大,好生養(yǎng),但個頭小,不會壓得自己男人顯不出個頭。”

    這話就有些針對性了,這不是明擺著說招兒黑,屁股小,不好生養(yǎng),個頭也太高,把薛庭儴給顯沒了。

    “再說我家臘梅比庭子小,老話都說女大男好,好不好咱們當婦人的還不知道?女人本來就容易老相,再過幾年和自己男人站一處,就不是兩口子,而是姐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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