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沒事,
能有什么事啊,
屋里這會兒氣味不好聞,你先出去,等會再進(jìn)來。孩子你看過沒?我還沒看著呢。”招兒說著,
感覺有些不對,低頭看他手:“你手怎么了?怎么流了這么多血?”
薛庭儴松開手看了下,
渾不在意地擱在衣裳上蹭了蹭:“沒事,
方才不小心打破個茶杯�!�
“那你快去上藥,手以后要寫字的,可能不能傷著了�!�
招兒連連推他,
他只能去上藥。等再回來時,
屋里已經(jīng)收拾干凈了,招兒也睡著了。
“別吵醒她,讓她睡一覺養(yǎng)養(yǎng)精神�!备邒鹦÷暤�。
薛庭儴點點頭,
又看了招兒一眼,
注意力才被放在她一側(cè)的奶娃吸引住。
他走過去。
剛出生的奶娃紅彤彤的,
皮子細(xì)嫩,
頭發(fā)很好,又黑又密的。眼睛緊緊閉著,小嘴兒時不時地動一下,好像似乎餓了。
他定睛看了一會兒,怎么都沒從上面找到弘兒的影子。早出生了這么久,也許這個孩子根本不是弘兒,又或是即使是弘兒,也不再是夢里的那個弘兒了。
那給這個孩子取個什么名?
自打招兒有孕后,薛庭儴就在想名字,可一直沒有結(jié)果,此時他又糾結(jié)上了。想了一會兒,他還是沒想出合他心意的,索性便放棄再去想了。
*
招兒睜開眼睛,就看見薛庭儴正給孩子換尿布。
他并不熟稔,手忙腳亂的。
招娣在一旁只動嘴不動手地教他,見妹妹醒了,招娣問道:“醒了?肚子餓了沒?要不要吃些東西?”
招兒感受了下,她還真有些餓了,便點了點頭。
連吃了兩碗米粥,招兒才感覺舒服了一些。這時,周氏和孫氏也來了,把薛庭儴趕了出去。
薛庭儴正忙得一頭汗,還有些沒反應(yīng)過來,人就被推出去了。
之后他才知道,這是要給招兒擦身,另外也是讓孩子把奶吸出來。
等薛庭儴再進(jìn)去時,換了一身衣裳包著頭的招兒正抱著孩子吸奶。
孩子吸得很用力,閉著眼睛使勁兒,薛庭儴終于明白什么叫做吃奶的勁兒都使出來了。
看了一會兒,他有些不忍道:“他是不是吃不上嘴,累成這樣�!�
正說著,孩子哇得一聲哭了,也是餓了。
高嬸幾個又涌了進(jìn)來,幾個婦人往炕前一圍,薛庭儴只能往后面站了。接下來便是一陣忙,孩子被抱去給了招娣,高嬸她們則是端了盆水來,之后又把薛庭儴攆了出去。
等過了一會兒,幾人走出來。
“三嬸,咋樣了?”
周氏看了他一眼,臉有些紅也沒說話,只是道讓他進(jìn)去。
等他進(jìn)去了,招兒的臉也是紅彤彤的,薛庭儴一頭霧水:“這是怎么了?”
招兒扭捏了半晌,才支支吾吾道:“奶有了,但出不來,高嬸他們說孩子太小,沒勁兒……”
話說到最后,幾乎變成了蚊吟。
薛庭儴這才恍然大悟,道:“怎么弄,你跟我說�!�
還用說怎么弄嗎?自然是當(dāng)?shù)拇鷦凇?br />
之前招兒也為難的問過,可周氏和孫氏她們都說是當(dāng)?shù)奈�。像招娣�?dāng)初生葳哥兒的時候,因為沒男人,就只能孩子自己吸了,吸了兩天才下奶。
接下來的日子里,這新手爹娘就陷入了一片忙亂之中。
周氏她們也就只能白天幫把手,到了晚上不用說,招兒和薛庭儴自己就不好意思麻煩別人,于是只能自己來。
招兒如今坐著月子,得休息好。于是每逢到了夜里,換尿布之類的雜活兒,就全得薛庭儴干了,招兒就只管著喂奶。
一個月的月子坐下來,薛庭儴瘦了不少,包括招兒,自打下奶后,高嬸她們就變著花樣給她補(bǔ),她非但沒吃胖,反而瘦回了之前。
也是因為年輕,人恢復(fù)得快。
養(yǎng)兒才知父母恩。當(dāng)著甩手掌柜可沒這種覺悟,只有自己切身體會后,才能有這么深切的感受。
當(dāng)然也不是沒好處的,至少兩人一起經(jīng)歷了孩子一天天大變樣。
從只知道睜眼吃閉眼睡,到知道拿眼睛瞅著人看了,雖聽高嬸她們說這個時候的奶娃是看不清楚的,卻總是樂此不疲地對著有聲音的地方看。
這個時候的奶娃用老話講,都是見風(fēng)長。眨眼睛,就從紅彤彤變成了又白又胖,五官也清楚了起來,像薛庭儴。
眉眼都像。
可薛庭儴還是沒給孩子取出來名兒,招兒本來說先取個乳名叫著,可薛庭儴徑自不干,他可是吃了乳名很多的苦頭。最后招兒沒耐性了,索性說她自己來取,薛庭儴也沒阻止。
招兒給孩子取名為薛耀弘。
跟那夢里的名字一樣,在夢里也是招兒自己給孩子取的名。薛庭儴雖然沒說什么,心里卻咯噔一聲,更是打定主意了以后弘兒要看緊些。
且不提這些,就在招兒坐月子的時候,村里發(fā)生了件事。
趙家人找上門來了。
打從得知薛庭儴中了舉后,趙家就陷入無盡的后悔之中。
秀才也就罷,雖然稀罕,到底也不算是可望不可及�?膳e人就不一樣了,整個湖陽鄉(xiāng)都沒幾個。
考中了舉人就能做官,雖不如進(jìn)士來得風(fēng)光,可填補(bǔ)個縣丞什么的,還是沒問題的。
從秀才到舉人,是質(zhì)的飛躍。
有這么句俗話,金舉人銀進(jìn)士,說得便是考中舉人的難度要比考中進(jìn)士難得多。舉人是合一省之?dāng)?shù),幾千人中選幾十人,而進(jìn)士則是幾百人中選幾十人。
所以趙家人真沒想到過薛庭儴會中舉,讓他們來想了不起就是個秀才,卻未曾想到別人真的中舉了,還是解元。
外面關(guān)于余慶村薛舉人的名頭有多大,趙家人就有多后悔。
若是再晚一些,這個妻說不定就不用休了。
因為薛家和趙家?guī)捉浩颇樒�,�?dāng)初報喪的時候,就沒去趙家那邊。也是因為薛老爺子的死,有很大一部分是因為趙家,薛家人厭惡都還來不及,又怎么會去報喪。
等趙家人知道薛老爺子死的時候,已經(jīng)是薛庭儴名頭在外的時候了。他們打聽了一下,知道薛翠娥丟了,薛老爺子死了,更是不敢上門。
之所以會現(xiàn)在想著上門,還是因為趙金瑞出了事。
趙金瑞在外頭不小心打傷了一個人,對方傷勢有些嚴(yán)重,隨時都有可能性命不保。若是人真的死了,就不是賠錢的事了,而是要賠命。
所以趙家人慌了神,他們也不認(rèn)識什么權(quán)貴人家,唯一想到的就是薛家這邊,便厚著臉找上門來。
人還沒進(jìn)門,就被薛青柏給攆了出去。
連薛青柏這樣厚道的性子,都能做出這種掃人臉面的事,足以見得薛家人如今有多么厭惡趙家人。
趙家人鎩羽而歸,也是洪氏來了氣性,覺得難道就非他薛家人不可了,大不了就是多花些錢,總比被人將臉踩在地上。
可沒多久他們再度卷土重來,這次是那個被打的人死了,對方家里報了官,官府的人把趙金瑞抓走了,由不得他們再任性。
這下洪氏可顧不上面子了,硬是拉著趙大舅來了。
來了后,進(jìn)不了門,就往大門前一跪。
不一會兒,薛家門前就圍了許多村民。
“……咱們兩家到底是親家,我雖是個填房,你們也要叫一聲舅母。如今你們親表弟出了事,就不能前嫌盡棄幫上一把?你們咋就這么狠的心,這是想讓白發(fā)人送黑發(fā)人啊……”
趙大舅氣得胡子都抖了,去拉她:“起來,起來!”
“我不起來,金瑞就是我的命,我命都沒了……”
大過年的,家門前鬧成這樣,三房四房兩家人都?xì)獾貌惠p。
薛青槐走了出來,惱道:“別說咱家就是個普普通通的人家,即使有那個能力,這忙也幫不了。殺人償命欠債還錢,天經(jīng)地義。再說了,你現(xiàn)在來攀親戚了?當(dāng)初你一家擠兌我妹子的時候,可沒覺得兩家人是親戚。我妹子如果沒被休,就不會丟,我爹也不會氣死,兩條人命都沒了,咱沒去找你們的事,你們反倒找上門來了。趕緊走,別讓我拿了掃把趕人。”
“你們要命,我把我命償給你們就是……”洪氏跪在地上,哭得像個淚人。
“行了,別說這種不要臉的話,咱們可擔(dān)不起。你到底走不走?再不走我就趕人了!”
“這是中了舉人,就不認(rèn)親大舅了�。 壁w大舅跺著腳道,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樣。“你娘呢?把你娘叫出來,我倒要看看她還認(rèn)不認(rèn)我這個親大哥!”
一提到趙氏,場上當(dāng)即靜了下來,大家俱用那種很不可思議的目光看著兩人。
之前趙氏被關(guān)起地時候,也沒見趙家人來說理。如今倒是來了,卻根本不是為了趙氏,當(dāng)親哥哥的連自己妹子被關(guān)了都不知道,就這還叫親大哥?
村民們都用看耍猴似的看著兩人。
這時,人群從中間分了開,薛族長走了出來。
“趙家莊的人,別在我們余慶村惹事,不然一個村都饒不了你們�;弊诱f得很明白了,殺人償命欠債還錢,我們薛家上上下下從來本分,可干不了那些貪贓枉法的事。至于趙氏,因她犯了七出之一口多言,又忤逆丈夫,接二連三生事,氣死丈夫。我們薛家本是要休了她,念在她一大把年紀(jì),兒孫都有了,便允許她侍奉在其夫的牌位前,以贖其罪。當(dāng)然,你們趙家若是堅持要帶走她,也不是不可,我這當(dāng)族長的就代我那短命的弟弟出一封休書,你們將她帶走吧�!�
趙大舅和洪氏整個人都愣住了,半天緩不過來神。
薛族長見此又道:“既然你們不是為了帶走趙氏,那就趕緊走。再來生事,我就親自上門問問趙氏族長,是不是想和我們薛氏一族為敵。”
這話直接把兩人嚇走了,別看他們敢當(dāng)著薛青槐倚老賣老,可對著薛族長卻不敢。趙家在趙氏一族里算不得主枝,只能說是旁枝,趙族長不可能為了他們和薛氏做對,一個弄不好就是被出族的下場。
畢竟是他們不占理。
趙家兩口子再未來過,至于趙金瑞的下場如何誰也不知。其實想想,這一切不過是自作孽罷了,若不是洪氏一直慣著兒子,趙金瑞也不會走到今天這一步。
時間一天天的過去,出了正月,李大田就回北麓書院了。
臨走前和薛桃兒見過一面,之后人走了,薛桃兒可是黯然了好多日。
到了二月,余慶村的動作頗大,先是在宗祠旁興建了一座房子。這房子蓋得格外高大寬敞,前后兩進(jìn),一水的粉墻黛瓦,與村里的風(fēng)格格外不同。
從剛開始蓋的時候,就吸引了很多人的眼睛,等蓋起了,更是惹來了許多矚目。
這是薛氏一族的族學(xué),門楣上偌大一個匾額,上書著‘學(xué)海無涯’四個大字,乃是薛庭儴親筆所書。
這族學(xué)和一般書館別無不同,走進(jìn)大門,中間是講堂,旁邊各辟兩齋,后面是射圃和號舍廚房之類,并有一處藏書樓。
藏書樓目前的書并不多,只待日后慢慢填充。
蓋這族學(xué)是招兒拿出的銀子,之前薛庭儴與她說過接受附近村民家境貧寒者的投獻(xiàn),但所交的地租卻只收兩成,這兩成用來蓋一處族學(xué)。可現(xiàn)在地畢竟還沒種,自然也沒有地租可交。薛氏雖是個大族,也沒什么銀子,索性招兒便拍板道,既然做好事就做全套吧,拿出了五百兩銀子。
族學(xué)蓋起后,余慶村這邊便放出風(fēng)聲,接受附近村家境貧寒村民家的子弟入學(xué)讀書。自然還是要分個先后順序的,因為維持族學(xué)出自地租,自然先接受這些村民家的子弟,再之后才是其他人家。
族學(xué)里不收束脩,若是還有富余,還另補(bǔ)貼米糧。
消息放出后,引來一陣轟動,不幾日就傳遍十里八村。
許多村民紛紛帶著自家孩子來了。年紀(jì)不一,小到五六歲,大到十七八歲都有。余慶村一時門庭若市,闔村上下就沒見過如此盛景,每個人都是滿心自豪與榮有焉。
之前還因為同姓人投獻(xiàn)還需交地租,村里免不了有些碎言碎語,如今這些碎言碎語都沒有了,俱是認(rèn)為族里這么做是對的。
人賺了銀子干什么,除了解決溫飽之事,不就是為了掙臉。
人活著不就是一張臉嗎?
第124章
第124章
==第一百二十四章==
當(dāng)然,
光有族學(xué),
沒有先生也不行。
薛庭儴親自上門去請了何、喬兩位秀才,除了每年有不低于其他學(xué)館開出的月俸,但凡能入族學(xué)教書的先生,
都可以得到他本人的指點。
僅憑這點就足夠吸引許多窮秀才來了,
一個解元的指點,那是花了銀子都買不來的。
到了族學(xué)揭匾那日,
徐縣令親自到場,
甚至清遠(yuǎn)學(xué)館也來了人。
場面極為宏大,一般村民們哪里見過這般陣勢。別說那些衣衫得體的讀書人,光是縣太爺?shù)膬x仗,
都足夠他們看花眼了。
今日乃是闔族大事,自然不用還拘禮守孝,
薛庭儴也親自到場了,
只是衣著十分樸素。
鞭炮聲喧天之中,由徐縣令和薛庭儴一同揭下掛在匾額上的那塊紅綢。
‘余慶社學(xué)’幾個大字顯露出來,雖不是金光閃閃,
但古樸莊重。
之所以不叫薛氏族學(xué),
而是叫余慶社學(xué),乃是薛庭儴和薛族長共同商議而來。到底這村塾的建立乃是基于惠及鄉(xiāng)里,兩人都不是只做事不圖名的樸實性子,
叫族學(xué)只是針對薛氏一族,
可若是社學(xué),
將會擴(kuò)大薛氏一族在當(dāng)?shù)氐挠绊懥Α?br />
但凡這社學(xué)由薛氏一族把持一日,
就由不得旁人不高看薛氏一眼。
尤其如今余慶社學(xué)風(fēng)頭正盛,創(chuàng)辦者是舉人,教書的先生是秀才,縣太爺親臨現(xiàn)場,連縣里有名望的清遠(yuǎn)學(xué)館都來了這么多人。
哪怕是那些目不識丁的老百姓,也知道這其中蘊(yùn)含的意思,薛氏一族到底是翻身了,儼然一副湖陽鄉(xiāng)第一宗族的架勢。
這一場揭匾儀式,既足了薛家的面子,也讓徐縣令擺足了官威。想必之后,在民間關(guān)于縣太爺愛護(hù)治下老百姓的風(fēng)評上又會多添上一筆。
熱鬧散去,一切都回歸平靜,不過余慶村到底是不一樣了。
在修社學(xué)的同時,薛族長又號召村民們一同出力把從族學(xué)到村口的大路修了一番,土都夯實了,如今這條路既寬敞又平展,儼然與其他村那崎嶇的土路不一般。
每天清晨的時候,就有上學(xué)的孩子或是幾個結(jié)伴,或是由大人帶著,行走在這條路上。
老遠(yuǎn)看去,是一副很美好的畫面。
之后便會傳來朗朗的讀書聲,從弟子規(guī)到三字經(jīng),一派興興向榮的景象。
薛庭儴閑暇之余,也會來社學(xué)里巡視一番,這些小學(xué)童們都不認(rèn)識他,見他面容年輕,衣著普通,還以為是哪個慕名而來想求學(xué)的學(xué)子。
如今想來余慶社學(xué)里念書的人可不少,可因為地方有限,只能拒之門外。隔幾日就會有人親自找上門來,這些學(xué)童們都習(xí)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