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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6章

    只是造船的工藝太復雜,再加上海上行使的船不同其他,

    最短的工期也得數(shù)月之久。這還是中小型戰(zhàn)船,

    諸如趕繒船、沙船和定海當?shù)厥a(chǎn)的烏艚船。這三種船都適合在近海是用,

    即可當戰(zhàn)船又可做貨船。

    像那種大型的福船,

    沒有個一年半載,是造不出的。

    定�?h這邊暫時用不了遠航船,所以便以當?shù)刈顬檫m用的烏艚船為主,礙于資金有限,只造了五艘。這五艘其中兩艘,還是薛庭儴個人出資,他從定�?h撈到的所有銀子,如今都砸在這兩艘船上了。

    可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這個道理誰都懂,他自然不會本末倒置。

    團練民壯和造船這些都需要時間,這期間以謝家為首的這些商行自然不可能一直把生意停著。幾經(jīng)商討和周折,他們還是決定冒險試一試,總不能一直因噎廢食。

    值得慶幸的是,這一次紅幫沒有再度來襲,耿千戶也帶著人在附近巡航,一切都是風平浪靜,似乎那一次只是紅幫的臨時起意。

    值得一提的是,謝三竟來到定�?h,在這邊住了下來。

    每日顯得十分無所事事,不是在千戶所待著,便是去船廠看人造船。

    這般如此了幾日后,薛庭儴好奇了,順口問了耿千戶一句。

    哪知這話似乎戳到了耿千戶某根神經(jīng),最近因為團練之事,兩人難免有所交集,也一直很和睦,可這次耿千戶卻給了薛庭儴臉色。

    事后,薛庭儴才知道為何,原來謝三竟是被謝家處罰了。

    這其中的原因很復雜,有閩浙總督裴克儉回京的原因,也有謝三平時得罪人太多的緣故,不過會致使這一切的導火索,卻是謝三沒經(jīng)由家主同意,就擅自做主出了十萬兩銀子給定遠縣出資招募民壯和造船。

    謝三本是謝家旁枝的庶子,因為在經(jīng)商上面頗有天賦,又長袖善舞擅于交際,成年后一直替族中打點生意。

    而真正改變其命運的,卻是他提出掘開雙嶼港的主意。

    彼時謝家的處境并不算好,從表面上看也是傳承數(shù)百年的世家,可實際上外強中干,不過是表面光。

    家族中人太多,而謝家又講究面子講究排場,早就是坐吃山空。雖是也有不少生意,可江浙一帶最不缺的就是做生意的人,沒有獨門的買賣,所賺取的銀兩根本撐不起謝家每年巨額的花銷。

    謝三不免就想到了雙嶼島,當年謝家就是在這雙嶼島上摔了一跤,才會一蹶不振。當年謝家何等聲威,有銀子便有權(quán),有權(quán)便會有更多銀子,這些都是相輔相成。

    同理,沒銀子也就沒權(quán),漸漸就衰敗了下來。

    掘開雙嶼港的想法在當時所有人看來,都覺得是天方夜譚,可偏偏謝三將這件事辦成了,甚至借此聯(lián)合了不少勢力,并以此為跳板,與許多權(quán)貴掛上關(guān)系。自此謝家一改早先頹勢,儼然又成了浙江一帶首屈一指的家族。

    可隨著謝三風光的同時,自然有許多人看他不順眼。

    外面的人且不提,謝家本家便有不少,這其中便有家主直系的子孫。

    謝家中早就有人想對付謝三了,這次不過是剛好碰上機會,裴克儉離開讓謝三失去了一道可以狐假虎威的屏障,而謝家先是一大批貨被劫損失慘重,緊接著又是謝三擅自做主,幾件事加起來致使謝三如今賦閑在家。

    謝家倒也沒怎么著他,就是說他辛苦多年,讓他歇一歇。其實這就是一把擼掉他手中的所有權(quán)利,這也是為何耿千戶會遷怒薛庭儴的原因。

    耿千戶和謝三關(guān)系不一般,既是謝家門下之人,又是謝三親爹的好友。當年耿千戶不過守了個又窮又苦的破縣城,也是因為謝三,才能有今日之勢。

    不過這一切薛庭儴并不知道,他其實只知道一些浮面的東西。

    之所以會在謝三身上動主意,也是出自那個夢。

    在那夢里,謝三算是他的門下,每年三節(jié)六禮的孝敬從來不少。讓他來看,此人識趣,懂趣,會辦事。且在那夢里,能走到他面前來的沒幾個笨人。

    就是謝三比他歲數(shù)還大,他死的那會兒,謝三已經(jīng)死了十多年,謝家由謝三的兒子掌著。

    基于這些,薛庭儴才會刻意在謝三身上動注意,只是沒想到竟會害得謝三被逐離了家族中心。

    不過這其實也好,本來薛庭儴就十分缺人手,送上門來的不要白不要。

    也因此,他最近總?cè)フ抑x三,兩人聊聊造船,聊聊瑣碎事,倒也相處融洽。

    *

    就在薛庭儴忙著縣里的事時,招兒其實也沒閑著。

    這幾次賣給那些商行的貨,都是招兒操持著從外面弄回來的。她不能離開,便往京城遞信將高升叫過來幫忙,不光是高升,薛青槐和姜武也從山西出來了,還帶了不少人過來。

    如今王記菜行發(fā)展的不錯,平陽府就不說了,有著薛庭儴和北麓書院的勢,也沒什么人為難他們。再加上這菜行本就是走鄉(xiāng)下包圍城鎮(zhèn)路線,賺的又是菜錢這種小錢,也沒什么大商賈會看中這種買賣。

    大豪門看不中這點兒小錢,小家族即使看中了,也不敢招惹,所以王記菜行很快開遍整個山西,往北直隸蔓延。

    這不,菜行往北直隸蔓延,花坊從北直隸往外省進軍,兩者終于在去年接軌,如虎添翼的同時,人力物力都大大減少了。

    現(xiàn)在山西那邊是薛青柏帶著一眾薛家本家人看著,薛青槐和姜武都去了京城。招兒往京里遞信說需要人幫忙,兩人和高升便都來了。

    至于京城那一攤子,丟給了薛強和薛湖,兩人負責外面的一切事物,陳秀蘭負責研究新花樣,小藍小紫兩個管著鋪子和賬。再加上之前招兒他們還沒出京的時候,培養(yǎng)的那一批伙計都能當用了,人手倒是綽綽有余。

    如今高升三個就負責在外面跑貨的事,這可不同小打小鬧,都是大批量的。一般某樣東西在數(shù)量達到一定的高度后,沒點手段和手腕,還真沒人會賣給你。

    在入冬之前,定海縣的船終于造好了。

    船造好后,需要經(jīng)過幾次試水,待一切正常之后,還會舉辦一些特殊的儀式,之后便是首航。

    首航這日,薛庭儴親自出面。

    不光有他,還有謝三和耿千戶。

    團練多時的民壯們由衛(wèi)所的老兵帶領(lǐng)著,一陣號子響后,船便駛離了定海港口。

    船是烏艚,型如槽狀,船體是黑色,船頭兩側(cè)繪著雙眼,故才以烏艚為名。這種烏艚船是在漁船的基礎(chǔ)上改變而來,以靈活機動性強著稱。本身都不大,船長大約在十五米左右,寬則是五六米,十分適合近海使用。

    薛庭儴還沒去過雙嶼島,也不過提了一句,這船的首航便定在了雙嶼。

    出了定�?�,往前經(jīng)過雙嶼灣便是雙嶼島。

    進入雙嶼灣時,薛庭儴見耿千戶等人格外慎重其事,才知道原來所謂的掘開雙嶼灣被填掉的地方,其實并不算是完全掘開了。不過是只掘開了一道航線,所以行駛的時候得格外小心,以免下面觸礁。這也是定海極少有外來之船進來的原因所在,不是熟悉路況的,還真走不進來。

    雙嶼島很快就到了,與薛庭儴想象中的并不一樣,這座小島十分荒涼。上了島后,來到島中央,才看見了幾處十分簡陋的房子。

    據(jù)謝三稱,這些房子不過是暫做逗留之用。他們每次都會和那些夷人約好交易的時間,是時帶貨前來,而對方會在離島的另一處航道等著,雙方進行交易。

    所謂死灰復燃的雙嶼島,不過是一條路,一條可以通向海外的路,又哪里還有曾經(jīng)的風光。那堵死的海道,似乎就是絕了雙嶼島的風水,讓其從生機盎然,變成一灘死水。

    薛庭儴圍著雙嶼島走了很久,邊走邊看,甚至問了許多詳細。

    謝三也是知無不言,自此薛庭儴才脫離管中窺豹,真正獲知了海商走私的冰山一角。

    “這么說來,如果說這片海是一個大湖,你們只能算是其中的一只小蝦,小蝦米?”

    薛庭儴每次打比方都讓人哭笑不得,謝三也只能無奈地點點頭。

    一行人很快就起航回定海了,薛庭儴眼中充滿了失望。

    站在船舷,看著一望無際的海面,他內(nèi)心深處有一種說不出的寧靜感。

    遠遠的,他似乎看到了一片模糊的黑色。

    “咦,那里是何處?我們之前出來,似乎沒看見這片地方�!�

    謝三順著看去,目光閃了閃:“那里是舟山群島其中的一處小島。”

    “能去看看?”

    旁邊一個兵卒插言道:“那里可去不得,那里有海盜�!�

    “海盜?”

    薛庭儴看向謝三,謝三點了點頭。

    “那為何?”

    他指了指那處,又指指自己所在的這條船。見謝三似乎有什么難言之隱,才恍然大悟:“難道說那地方也和這里一樣?”

    第176章

    第176章

    ==第一百七十六章==

    快入冬的海面上可是極為冷的,

    尤其浙江一帶在東海,

    而不是在溫暖的南海。

    所以靠著船舷站著的兩名男子,完全沒有大袖飄飄的磊落,而都是穿著厚厚的棉襖。

    尤其是薛庭儴,

    這趟出來前就傷風了,

    鼻子被凍得紅通通,眼圈也有些泛紅,

    不知道的人還以為他指的那地,

    是他的許久未歸的故鄉(xiāng)。

    明明非常嚴肅的場面,謝三卻有一種忍俊不住感,但他還是清了清嗓子,

    講解道:“如果說整個定海附近的區(qū)域是個角,定海就是角尖,

    其兩側(cè)各有一股。這邊是定海衛(wèi)所在,

    那邊是郭巨,郭巨面對著舟山主島,繼雙嶼廢棄后,

    舟山島就漸漸興起。那片海域散布著許多小島,

    利于藏身,因為島上鬧倭寇之聲漸大,朝廷才會下令讓島上百姓內(nèi)遷。”

    當然,

    事實上肯定不是因為倭寇,

    不過是有人從中間動了手腳罷了。

    薛庭儴從袖中掏出帕子,

    一面擦鼻子,

    一面盯著那片模糊的黑色看,臉色陰晴不定。似有些扼腕,又似有些可惜,復雜至極。

    良久,他才有些感嘆地收回目光:“三爺可是知道那地背后之人是誰?”

    謝三啞然道:“這就有些不好說了。這么說吧,定海這邊的生意不過是前往那處各地外海的夷商順道做下的�!�

    也就是說,他們其實吃的是別人吃剩下的?

    薛庭儴最近好不容易積攢的振奮感,頓時沒有了,怎么想怎么不得勁兒,也因此他又看了過去,眼神里帶了點兒惡狠狠的光芒。

    “是姓吳的,還是姓馮的,抑或是姓馬的?姓譚的,姓費的?”

    他只差把內(nèi)閣中的幾位,一一都說上一遍。

    “這個——”

    “都到這兒了,還有什么不好說的?”薛庭儴又開始打起啞謎。

    謝三心中一跳,眼睛亮了亮:“吳家乃是江浙一帶的首屈一指的大戶人家,其下產(chǎn)業(yè)密布,所涉之廣,無所不含�!�

    聽了這話,薛庭儴有種覺得被辣到耳朵之感。明明他記得這謝三沒有功名在身,怎么說個話比他還繞。

    “那定海,不會也是吳家——”

    “自然不是�!敝x三苦笑:“以咱們的人脈,還到不了吳閣老面前�!�

    “不是就好。”

    謝三看了對方一眼,心里猜測那吳閣老是不是和這薛知縣有仇。轉(zhuǎn)念一想,他之所以從京中被掃出去,似乎就是那吳閣老的手筆,兩人之間有仇似乎也屬正常。

    薛庭儴實在有些受不住這海面上的海風了,伸了伸被凍僵的身子,道:“罷了,有多大的本事吃多大碗飯,還是老實點把這一畝三分田的活兒給干好了再說吧�!�

    說完,他就進了艙房,謝三看了他背影一眼,也跟了進去。

    *

    每年到了冬天,都是定�?h最悠閑的時候。

    忙碌了一整年,也就靠這段時間能夠歇上一歇,養(yǎng)精蓄銳,以待明年開春。

    別的也就罷,養(yǎng)精蓄銳倒是真的。

    閑下來后,薛庭儴每日就是處理下縣衙的公務(wù),看一看那些民壯訓練的情況,當然少不了在家里養(yǎng)養(yǎng)肉,順道教教兒子。

    弘兒也快五歲了,零零散散被爹娘教著,所以早就啟蒙了。

    薛庭儴一直說給他找個先生,可惜定海縣這里實在偏僻,一時之間也找不到什么好先生。也因此只能薛庭儴自己先教著,所幸弘兒還算伶俐,也讓他費不了什么心思。

    至于招兒,有高升他們的幫忙,如今比以前要清閑多了。

    空閑下來的她,總算有功夫給父子兩個做些好吃的,尤其冬天本就是養(yǎng)膘的時候,也不過半個月的功夫,薛庭儴和弘兒的臉就吃圓了一圈。

    現(xiàn)如今薛庭儴最愛的干的事,就是窩在床上不起來,最好吃喝拉撒看公文邸報都能在榻上解決了。實在不怨他懶,而是這南方的天氣太冷,濕冷濕冷的,比北方的干冷要冷多了。

    關(guān)鍵還沒有炕。

    去年不覺得,可能是心里一直安靜不下來,總想著還有許多事要辦,今年空閑下來,他就覺得這種天氣特別難熬。

    熬了幾天,實在簡直不下去了,他折騰起來找人給他修炕。

    可定海這地方可沒人會修炕,每年冷也冷不了多少日子,有時候連雪都不見下,要炕做什么,熬一熬就過去了。

    關(guān)鍵薛知縣薛大老爺熬不�。�

    他好不容易做了大老爺,好不容易舒坦了,為什么還要熬!

    于是招兒就哭笑不得地見這個小氣巴拉的男人,就為了一個炕的事在她面前碎碎念了幾日,直到薛青槐從外面回來,才算是消停。

    薛青槐會修炕,西北的又是鄉(xiāng)下的男人有幾個不會修炕的。唯獨,薛庭儴算是個例外吧。

    修炕這活兒簡單,弄了點磚,薛青槐一天都給修好了。

    又晾了兩天,還沒等晾實了,薛庭儴就折騰讓人給他把炕給燒了。果然燒了炕,屋里頓時暖和了,就是剛修的炕得給烤干了才能用,便又空了兩日。

    待到了可以用的那日,薛庭儴親自動手給炕上鋪了一層席子,又在席子上鋪了一層絨氈,再是鋪上一層不厚不薄的褥子,上去試著滾了下,果然神仙來了都不換。

    弘兒見爹在炕上滾,便也脫了鞋上去滾,父子倆鬧得一屋子熱鬧,黑子也跑去貼著炕邊臥下來。

    北方的狗來到南方格外不能適應(yīng),挨著炭盆睡,哪有貼著炕睡暖和。

    黑子年紀也不小了,細算下來也活了十個年頭,如今精神頭兒也不如以往,以前還能陪著弘兒瘋鬧,如今只是趴在那里看著靜靜地看弘兒瘋鬧。

    薛庭儴和招兒嘴里不說,其實心里都怕,還沒聽說狗能活多少年的,可他們都希望黑子能活得長長久久,一直陪著他們。

    西間里,招兒正帶著小紅小綠盤今年一年的總賬。弘兒和爹玩了會兒,就暖呼呼地睡著了,薛庭儴給他蓋上被子,翻身下炕,黑子伸著鼻子在他腿邊碰了碰,他彎腰揉了揉黑子的狗頭,便趿拉著布鞋出去了。

    出了后,就倚在門邊看她盤賬。

    那么多賬本堆在長案上,她就埋頭坐在那里,身邊是小紅小綠,還有兩個小丫頭在旁邊一面打下手一面學著。

    招兒感覺有人在看自己,便抬頭望去:“弘兒呢?”

    小紅小綠和兩個小丫頭忙叫了聲老爺。

    “睡了�!毖νㄐα诵Γ骸翱簧吓�,他自己就睡了,也沒纏著非要爹抱娘抱什么的�!�

    這人太小氣,有點機會就不忘調(diào)侃下兒子。小孩子家小小的,自己捂不暖被窩,可不是要和爹娘睡了,就他一直記在心里念念不忘。

    招兒站了起來,揉了揉肩膀,吩咐小紅小綠先算著,便走上前去了他身邊。

    兩人一同往外走,招兒笑著道:“照這么看,你鬧著修這炕,也算是立了大功?”

    薛庭儴搖了搖頭:“不不不,我這是造福大眾,造福自己。”

    招兒還沒反應(yīng)過來,薛庭儴就湊上來了,將她擠在墻角處。

    “這炕大,臭小子自己睡,到時候我們想干什么干什么�!�

    招兒的臉有點紅,瞪大了眼睛:“你想干什么?”

    他擠眉弄眼地沖她笑,笑得又壞又好看:“弘兒也這么大了,你不給他生個妹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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