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5章
注視著他片刻,這穿緋色官袍的人拂袖而去了,殿中再度回到一片寂靜中。
*
收到那人傳來的話,二皇子氣得當場砸了茶盞。
他即是憤怒又難掩焦躁,來回不停地在殿中走著。
“行了,你停停,著急也無用。”一旁,坐在椅子中喝茶的鐘青楊道。
二皇子面容扭曲,充滿了焦躁不安:“舅舅,我怎么不急。如今萬事俱備,就剩那方傳國玉璽沒找到,這事情拖一日便危險一日,若是再出什么紕漏……”
二皇子沒有再繼續(xù)說下去了,又道:“他到底將傳國玉璽放在哪兒了?我讓鄭安成將乾清宮里里外外都找遍了,也沒找到。那鄭安成,枉他在父皇身邊服侍多年,竟然連他也不知道在哪兒,真是沒用的東西!不行,我讓他再去找找,我就不信找不到了。”
說著,他就打算揚聲叫人,卻被鐘青楊制止。
“既然幾次都沒找到,你再找?guī)状我矡o益。如今你該做的不是找那傳國玉璽,而是要不要……”
看著鐘青楊的眼睛,二皇子忍不住打了個激靈,下意識搖頭:“他到底是我父皇!”
“那你就等著此事敗露后,被陛下親自下令誅殺。都到了這份上,你真以為你拿到傳國玉璽就罷了?他必須要死,早晚都要死,只有他死了,你才能登基�!�
鐘青楊說得語重心長,豆大的汗珠順著二皇子的額頭冒了出來。
哪怕他非一般人,這種弒父弒君的名頭,他也不敢輕易往身上背。所以他明明懂得這個道理,卻還是忍不住心中抱了幻想。
“舅舅�!�
“你好好想想吧,隨著各地鄉(xiāng)試結(jié)束,外放的那些官員陸續(xù)都會回京。還有那薛庭儴,你可別忘了他帶出京的人,其中有一半是錦衣衛(wèi)的精銳。杜繼鵬現(xiàn)在還被關(guān)著……”
就在這時,一陣急促的腳步聲響起。
“二殿下,不好了,陛下不見了。”
*
薛庭儴猜想并沒有錯,果然次日天還沒亮,知府衙門那里就來了人。
說是沖擊稅收所的那幾個帶頭人,有一個人在牢里死了。
還不等薛庭儴有所反應(yīng),死者家屬便披麻戴孝堵上了知府衙門,許多織戶和工人紛紛前來聲援,要求知府衙門給大家一個交代。
他們聲稱哪怕是犯了朝廷律法,也沒有這么無緣無故就死了的,定是官府有人刻意刑訊逼供,才會致使被刑訊之人受不住折磨自我了結(jié)。
這種情況下,作為欽差的薛庭儴自然不能走了。
薛庭儴出面詢問了情況,并極為慎重和家屬談了話,答應(yīng)一定查清來龍去脈,給大家一個交代,才勸回了他們。
同時,他馬不停蹄地提了案卷,又去看了死者的遺體,并詢問了當日當差的獄卒。誰曾想不知是勞累太過還是怎么,他竟是當場暈了過去。
事后被人抬回來,請了大夫診治,大夫說是積勞成疾而至,必須要修養(yǎng)一段時間。
這種情形,誰也不敢再逼著欽差大人查案,只能一切暫停。
次日上午,有即將離開蘇州的百姓來向薛庭儴辭行,正是河南那群農(nóng)人。
薛庭儴見了他們之后,便開始閉門養(yǎng)病,不見外客。
*
蘇州城的城門處,人流進進出出,十分擁嚷。
大抵是近日是多事之秋,城門處竟是守了許多官差,瞪大了眼睛盯著進出城門的百姓,似乎怕被什么人混了出去。
不遠處,往此處行來一群打扮極為窮酸的泥腿子。
他們俱是身穿粗布短褐,面容粗糙,曬得也黑,或是提著竹籃,或是挑著挑子,一看就是鄉(xiāng)下人。
最近這些鄉(xiāng)下人,在蘇州城里可是風頭正盛,換做以往門丁少不了刁難一二,今日卻是只看一眼,就讓他們離開了。
這些貌不其揚的農(nóng)人離開城門后,就往碼頭行去。
蘇州一帶水系發(fā)達,通過水路可以到達任何地方,也因此當?shù)卮瑯I(yè)極為發(fā)達,碼頭從早到晚都有通往各地的民船。
農(nóng)人們上了船,才終于松了口氣。
田伯對其中一位黑臉男子道:“大人,小民等與您不順路,只能送到這里,望大人一路順風,不要被那些狗官所害。”
“謝謝田老伯,還有諸位鄉(xiāng)親,薛某人在這里謝過諸位�!�
一身粗布衣褲,臉黑如炭,下巴上還長了個肉瘤的薛庭儴,哪里還能見出往日風采。此般模樣自然錦衣衛(wèi)的人幫忙喬裝的。
與他一同的還有十多個人,陶黑牛和韋云杰都在,都是扮作農(nóng)人的模樣。
倒是胡三不在,他目標太過明顯,還是要留在‘欽差’身邊侍候的,也是為了坐鎮(zhèn)蘇州這里,也免得出了什么亂子。
“謝什么,不當事的的。”
一陣七嘴八舌后,這一行農(nóng)人從簡陋的艙房里跑出來,此時船正是臨著要開的時候,船上來來往往的人極多。
他們抄著一口鄉(xiāng)音極重的官話跟船老板糾纏,說是坐錯了船要換船。船老板可惹不起他們,只能點著人能數(shù)退了船資,將這些人送離。
很快船就開了,在一眾民船里并不起眼,而蘇州一些當?shù)毓賳T,根本不知道他們費盡心機想留的人,已然悄悄離開。
*
薛宅
春蘭匆匆從外面走進來,道:“夫人,趙護衛(wèi)讓奴婢來稟報你,外面似乎又出事了,禁衛(wèi)軍四處搜羅,好像在找什么人�!�
就在京中對蘇州貢院辯會之事,議論得是沸沸揚揚之際,京城的天突然就變了。
先是嘉成帝抱恙,多日未上朝,緊接著內(nèi)城就戒嚴了。
沒人知道發(fā)生了什么。所有人都惶惶不安。
倒是有人壯著膽子去宮里詢問,可惜宮里戒嚴的程度比外面還厲害。
之后,便有朝中幾位重臣出面安撫大家,道是陛下龍體的情況有些不太好,為了防止生亂,才會如此。
聯(lián)想到至今未能立下的儲君,以及數(shù)位已經(jīng)成年建府的皇子,大家似乎也能明白其中的意思。自然不敢再多言,生怕招了忌諱。
而內(nèi)城的城門雖是戒嚴了,但每日都會有送糧送菜的車隊進入,倒也不妨礙各府日常生活。
頂多是日子過得比以往緊湊了些,不過抗議了也沒用,只能按捺下來。
日子就這么一天天的過著,這些天招兒心里總有一種不好的感覺,也因此一直讓趙志他們盯著外面的情況,誰曾想今日又發(fā)生了這樣的事。
她蹙眉思索片刻,道:“讓他們繼續(xù)盯著,有事再來報�!�
春蘭點點頭,就下去了。
薛耀弘從外面走進來,道:“娘,可是又發(fā)生了什么事?”
招兒匆匆將情況說了一遍,又道:“你也別擔心,就算真出了什么事,咱們又不是皇族,刮風下雨都到不了咱們頭上�!�
這話里有些意有所指,證明了招兒心中已經(jīng)有些猜測了,卻是不敢言,也不能言。
“你別管這事,好好待在家中。你剛考罷,多多休息才是�!�
薛耀弘按下心中的憂慮點點頭,又和招兒說了一會兒話,才離開了。
招兒心里有些亂,想找些事做,偏偏靜不下來心。
她起身去了里間,打算睡一覺,可能等睡醒了,就不會再多想。哪知剛越過屏風,就看見她房里多了兩個人。
兩個穿著太監(jiān)衣裳的人,一個人倒在她的床上一動不動,旁邊站了一個。
“你們是誰?”
招兒正想叫人,忽然眼前一閃,嘴就被人捂上了。
她可不吃這一套,用手肘去撞擊對方的腹部,又使出早就生疏的小擒拿手。對方被她這一撞,臉色當即就變了,卻硬生生地鉗死了她。
“你這女人,多日未見,連老朋友都不認識了�!�
注視著對方那墨藍色的眸子,招兒才想起記憶中的一個人。
是莫伽。
“我松開,你別叫,咱們好好說話�!�
莫伽剛松開手,招兒就一把將他搡開,道:“你怎么找到這兒來的,你來這里有什么意圖,你想干什么?”
這一連串的問話,讓莫伽有些感慨萬千。
他眼神復雜地看了招兒一眼,看得有些久。就在招兒即將爆發(fā)之際,他才將目光移到床榻那處,往那里揚了揚下巴。
招兒的腦子飛速轉(zhuǎn)動著,突然眼睛一亮:“那些御林軍找的是你們?”
邊說,她邊快速幾步到了床前,看著床上的老人,問:“他是誰?”
那老人目光鋒利,瞪視著她,像是要吃人。
招兒被看得有些難受,下意識寒毛卓豎,不禁斥道:“不速之客,囂張什么!莫伽你趕緊把這人帶走,我念著以往舊情,就當你們今日沒來過�!�
一個低低的輕笑聲響起,莫伽道:“你還記得咱們有舊情?對了,難道你不認識他…這位?”
“我為何要認識他,他又不是皇帝!”招兒尋常不是這樣的,大抵是因著以前的經(jīng)歷,她一看見莫伽,就忍不住炸毛。
“他還真是皇帝。”
在招兒愣住的目光中,莫伽來到床榻前,擺出一副裝腔作勢的模樣,讓招兒聯(lián)想到那宣旨的太監(jiān)。
就聽他道:“見到陛下,還不下跪?”
“我跪…我跪你個頭!你趕緊給我走,再不走,我可就叫人了。”
“你是薛庭儴那媳婦?泰隆票號是你開的?”
兩個聲音幾乎同時響起,招兒聽完后,愣了一下,看著對方問道:“你到底是誰?”
知道這件事的人并不多,外面人大多以為泰隆票號是薛庭儴小舅子開的。就是那次在御前說過,卻只限少數(shù)幾個人知道。
“我真沒有騙你,這位真是陛下。”莫伽有些無奈道。
似乎為了證明他的話,他俯身對嘉成帝說了一句冒犯了,便伸手解開那身太監(jiān)衣裳,里面露出一抹耀目的明黃色。
世上能穿明黃者,寥寥無幾,結(jié)合之前外面說嘉成帝抱恙的事,難道真是陛下?
招兒顧不得多想,撲通一聲,跪了下來:“妾身王氏,拜見陛下,我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莫伽瞅著她老實得像鵪鶉的模樣,有些忍俊不住。
就在這時,從外面?zhèn)鱽硪魂嚫吆簦骸胺蛉瞬缓昧�,不好了,趙護衛(wèi)讓人來傳話,那些禁衛(wèi)軍要進府搜查�!�
第263章
第263章
==第兩百六十三章==
眼見春蘭就要闖進來了,
招兒根本顧不得多說,
匆匆忙忙走出去。
“到底怎么回事?”
“奴婢也不知,奴婢聽趙護衛(wèi)說,這些禁衛(wèi)軍已經(jīng)搜了好幾家的宅子了,
說是宮里丟了什么東西,
陛下雷霆大怒,命人四處搜查�!�
丟了什么東西?
是丟了皇帝吧,
還陛下雷霆大怒,
誰知道誰拿著雞毛當令箭!
不過招兒也知曉這事不小,且不說嘉成帝的安危,若是被人搜到嘉成帝在薛府,
她這一家子估計都要賠命。
為了安撫里面別亂生事,也是為了給自己壯膽子。
招兒一揮手道:“肯定是有人故意刁難,
陛下素來看重我家老爺,
就算宮里丟了什么東西,也不會讓人來搜薛府。去取我的誥命服來,我倒要看看誰吃了雄心豹子膽敢闖我薛府�!�
隨著女子清脆的聲音漸漸遠離,
四處安靜下來。
莫伽小聲道:“陛下勿要擔憂,
此女狡詐多智,定不會讓人闖進來�!�
嘉成帝看了他一眼:“你認識她?”
莫伽摸了摸鼻子:“早年機緣巧合認識的�!�
“所以你什么地方?jīng)]去,就來了這里�!�
“在暫時出不了城的情況下,
只有這里最安全。”
*
薛府門前來了一隊禁衛(wèi)軍,
卻被堵在外頭。
金魚胡同附近的宅子,
大多都是高官的宅邸,
看似外面街道清冷,實則都讓下人盯著各處的動靜。
這群禁衛(wèi)軍如狼似虎,已經(jīng)搜了好幾家的宅子,輪到薛府時,許多人家都好奇,他們到底能不能進去。
“我家老爺奉旨出京公務(wù),府里就夫人帶著幾位小主子,你們這般闖入,于理不合�!�
趙志帶著幾個家丁,以及若干護衛(wèi)堵在門前,還耐著性子和這些禁衛(wèi)軍說理。
其中一個將領(lǐng)模樣的人,嘴角噙著冷笑:“這是圣上口諭,誰也不能免俗。你等不要再阻攔,抗旨不遵可是大罪。快讓開!”
就在雙方相持不下之際,一個清脆的女聲響起了。
“誰抗旨不遵,你們倒是跟我說說。怎么,見我家老爺出門在外,欺負我們這一屋子老弱婦孺是不是?”
“這位是?”
這還用問嗎?
見對方這一身誥命服,也能猜出是這府里的女主人。
招兒帶著幾個丫鬟從門里走出來,對比她身后幾個畏畏縮縮,滿臉忐忑的丫鬟,她似乎一點也不局促懼怕。
“誰讓你們來搜我薛府的,是陛下,還是宮里哪位貴人?可有手諭?你們不分青紅皂白就想來搜我家的宅子,好大的膽子!”
這些禁衛(wèi)軍不是沒見過女人,不過他們尋常見到的那些婦人,都是低眉順眼,溫婉小意,何曾見過這般潑辣爽利的婦人。
就見她二十些許的年紀,卻穿一身金繡云霞翟文的二品夫人誥命服,頭戴全套的翟冠。
這誥命服是極為壓人的,一個不好就容易只見衣裳不見人,又或是把人穿得老相了。可這身衣裳穿在她的身上,非但沒有蓋住其本人,反倒更是襯托的對方有一種格外不同的氣質(zhì)。
那柳眉如刀,美目含著厲芒,讓人見之忍不住就想垂下頭,不敢多看。
這就是那薛侍郎的夫人?
未曾想是這等絕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