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說完她就立刻轉(zhuǎn)過身去了,甚至沒看清賀游原的表情。
班級布局沒有變動,李葵一還是坐在窗子底下,因為是一樓,窗外的視野不是特別好,望出去只能看見幾顆被刷成白色的樹木枝干,一塊稀稀拉拉的草地,以及上面開著的數(shù)朵不知名的黃色小花兒。周方華送她的那株小蘆薈也被她帶過來了,依舊擺在窗臺上。
過了一會兒,窗臺上多出一個東西,是她給賀游原的那罐可樂。
他沒喝。
他肯定還在生氣。
李葵一多少有點內(nèi)疚,心里想著放學后攔他一下,給他道個歉。
沒想到,還沒等到下課,賀游原就被歷史老師叫去了辦公室。李葵一大概可以猜出歷史老師找他的目的,上個學期的期末考,他歷史選擇題錯得很嚴重,但因為他考完期末就跟著畫室去寫生了,歷史老師想找他談話也找不到�,F(xiàn)在他終于回來了,歷史老師自然不會放過他。
自求多福吧,李葵一想,歷史老師可不是好應付的。
結果還沒過兩分鐘,她也被叫去了辦公室,是蔣建賓找她。
一進辦公室的門,李葵一就聽見賀游原在挨批:“這道題,不就是考察秦朝的官制么?書上就有的東西怎么還會做錯?我至少在你們班強調(diào)一萬次了,以本為本,這個’本‘就是’課本‘,只要你把課本吃透了……”
“老師,您找我?”李葵一來到蔣建賓辦公桌前。
蔣建賓喝一口茶,吐了半天茶沫子,才瞟她一眼,慢悠悠地開口:“你覺得,擔任班長這個職務是否會給你帶來一些不必要的負擔?”
啥?
李葵一沒太聽懂。
或許是看到她臉上茫然,蔣建賓進一步解釋道:“比如,會讓你格外去操心一些事?”
是在說換教室的事么?
李葵一心里猶豫著,還是搖了搖頭:“沒有,我沒覺得是負擔�!�
就算她不是班長,她也會跟陳國明申請換教室的,這與她在班級里的職務無關,只跟她心里的道義有關。
蔣建賓咂摸了一下嘴,說:“其實,無論是我,還是陳主任,亦或是咱們整個學校,都是對你抱有厚望的,相信你對自己的要求也很高。你不是想去北大么?北大確實是無數(shù)文科學子心中的夢校,但你要知道,能被稱為最高學府,一定有它的道理,它門檻極高,不是在省里數(shù)得著的名次你根本進不去。當然了,我說這些的目的不是為了打擊你,我的意思是,你要更加心無旁騖地把所有精力都投入到學習中去才可以。若是總被其他小事左右心神,那就得不償失了。”
“不是小事。”李葵一確定他就是在說換教室的事,手指不由得扣進掌心里,“確實,對我來說是小事,但對有的同學來說是意義重大的�!�
“我不是否認你做這件事的正確性�?吹阶约喊嗬锏膶W生團結友愛,我作為班主任高興得很。我只是提醒你,別沉醉于此,從而因小失大了�!�
什么是“小”,什么是“大”?李葵一很想問出口。
但問出來,非一段長篇大論討論不出個所以然。而且她清楚地知道,因每人的價值觀不同,這個問題也不會有定論。
自己心里有桿秤就好了,何必說服別人?她破罐子破摔地想。
“我知道了。”李葵一再一次乖巧點頭。
“那……”蔣建賓試探著問,“這個班長你還想繼續(xù)當嗎?”
無所謂,反正最開始也不是她主動要當?shù)摹?br />
而且不管她是不是班長,她都是她。
“不當也行�!彼f。
“行�!笔Y建賓沒想到她挺爽快,還以為要跟她聊很久,“那我再物色物色班長人選。對了,咱們市里最近也在評獎評優(yōu),我已經(jīng)把你的名字申報上去了,一二三等獎都有獎學金的,按你的成績,獲獎問題不大�!�
李葵一心里自嘲地笑笑。
打個巴掌再給個甜棗兒,原來她也被當狗訓了。
蔣建賓拍拍她的肩,續(xù)道:“你看,這樣的好事兒都用不著你操心,老師自然會為你安排。你呢,也專注于自己,專注于學習就好了。學習最重要的就是心思澄凈,別整些沒用的幺蛾子在心里撲騰,啊。”
李葵一微不可察地撇了撇嘴。
就在她要應付蔣建賓說“好”的時候,被歷史老師教訓完的賀游原突然走了過來,他抬手捏著試卷的一角,大搖大擺地從蔣建賓辦公桌前走過。白色的試卷嘩啦啦地從李葵一頭頂掠翔而去,他也懶洋洋地撂下了一句:
“不是幺蛾子,是小蝴蝶�!�
第85章
Chap.8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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賀游原頭也不回地走出了辦公室,
留下一群人在原地凌亂。蔣建賓呆滯了兩秒,忽而轉(zhuǎn)向李葵一,半疑惑半試探地問:“他剛剛說什么?”
“沒太聽清�!崩羁淮怪垌�,
輕輕搖了搖頭。
“這樣啊……”蔣建賓默了默,擺擺手道,“行了,你也回去吧。好好學習,
別分心,
啊。”
“哦�!崩羁坏偷蛻艘宦�,慢吞吞地轉(zhuǎn)身離開。
其實她聽清了,每一個字都聽清了。
蔣建賓以一個好笑的因由撤去了她的班長職務,她心里雖有不服,卻也接受得坦然。她以為她一點兒也不在乎的,可是賀游原說出那句話后,
一股不可名狀的委屈就從心底涌了出來——很多時候都是這樣,
受到傷害了,
本來覺得沒什么的,
結果親朋好友過來噓寒問暖,眼淚反而剎不住了。
可是賀游原怎么知道她和蔣建賓在聊什么呢?
難道他已經(jīng)猜出來是她跑去跟陳國明申請才使得十七班換了教室的么?仔細一想,也不是沒有這種可能,
她第一次提出這個想法是在分科后的班委小會上,
當時賀游原作為體委也在場。
真是搞不懂他了。有時他說出一些話、做出一些事,讓她覺得他是個笨蛋,但有時她又覺得他蠻聰明的。
踏出教師辦公室的門,
李葵一長長地呼出一口氣,
抬起眼睛卻發(fā)現(xiàn)賀游原還沒走遠。
她小跑幾步,跟上他,
趁著并肩而行的機會,小聲跟他說了句:“對不起啊�!�
賀游原邊走邊涼涼地掃她一眼:“對不起什么?”
李葵一知道他就是在使壞,明知故問,卻還是耐心道:“那天冤枉你了�!�
他忽然停下來,懶散地耷著眼皮兒看她:“哦?你是現(xiàn)在才反應過來冤枉我了的么?”
李葵一被堵得啞口無言。
確實,她早就知道她冤枉他了,只是一直沒給他道歉。
他肯定是不愿意原諒她。
真小心眼兒。
李葵一也不知道該怎么辦了,只好默不作聲繼續(xù)往教室的方向走。走出兩步,她發(fā)現(xiàn)賀游原沒有跟上來,還在一動不動地站著,目光烏沉沉地瞧著她。
雖然不知道他又在搞什么,但李葵一決定哄哄他,畢竟心里對他有點歉疚。她回到他身前,迎上他的目光,輕聲細語:“走啊。”
他不說話,也不動。
李葵一剛想再說些什么,卻感受到了走廊旁邊教室里的一些同學投射過來的帶有八卦意味的視線。她覺得她和賀游原像兩只猴子,正在被那些同學隔著玻璃窗子無情地觀賞,便有些急了,低聲催促道:“走��!”
看到賀游原還是沒有要走的意思,她狠下心來,從一個別人看不見的角度悄悄牽起他的校服一角,用力一拽,把他扯走了。
賀游原低頭瞥一眼她牽住他衣角的手,心口莫名變得滾燙。只牽了一下,她的手就松開了,于是他的目光緩緩地移到她的側臉上去。就這么看著她,跟著她,乖乖地,一步一趨地。
上完兩節(jié)晚自習,也就放學了。由于明天是周六,同時也是高一新生入學報到的日子,學校便給高二的學生們放了一天完整的假。
李葵一收拾好書包,正準備把凳子推到課桌底下,誰知賀游原伸出長腿用腳一勾,把她的凳子穩(wěn)穩(wěn)地勾住了。
她知道他有話要對她說。
正好她也想把遺留問題解決掉,就又在凳子上坐下來,從桌兜里摸出一本英語專項練習冊開始做完形填空。做完一篇半,教室里的人就差不多走光了,不過她沒理會,直到把兩篇都做完,才合上練習冊,轉(zhuǎn)過身子問道:“那你想怎樣呢?”
賀游原奇怪地看她一眼,右手伸進自己的黑色大書包里摸索兩下,掏出一只精致的禮物盒子,遞給她。
李葵一愣住了,她沒想到他會重新給她準備生日禮物。
而且,他現(xiàn)在能拿出禮物,說明他早就準備好了——怎么會呢?明明他剛才還在生她的氣,連她的道歉都不肯接受。
“拿著啊�!彼此肷尾唤�,粗聲粗氣道。
“你……你不用……”李葵一有些磕巴,想說“你不用重新給我送生日禮物”。結果話還沒說完,方知曉來找她的聲音就風風火火地闖了進來:“李葵你怎么這么磨蹭啊,是不是背著我在教室里跟野男人私會呢?”
二人嚇了一跳,齊刷刷地向教室門口看過去。
方知曉猛地出現(xiàn)在教室門口,看見他們倆后也瞬間驚訝地張大了嘴巴:她只是過過嘴癮啊,怎么還真叫她給說中了?李葵一居然真的在私會野男人!
也不算野男人吧,就……熟、熟人。
撞見這場“私會”,她一時也不知道該興奮還是該尷尬。
李葵一和賀游原的臉倒是“騰”地一下燒起來,對視一眼又迅速錯開。明明行得端坐得正,但也不知怎么的,總覺得像是被人撞破了什么�?赡苁且驗榉街獣缘挠迷~太大膽了,什么“私會”、什么“野男人”……
賀游原呼吸一緊,站起身來把禮物盒子往李葵一懷里一丟,拎起書包走了,還沒忘拿走窗臺上的可樂。經(jīng)過方知曉身邊時,他不冷不熱地覷她一眼:真是的,說話也不注意著點兒,他是“野男人”么?
當然,方知曉把這一眼理解為,她耽誤他們倆的好事兒了。
看著賀游原走遠了,她才嘿嘿地奸笑兩聲,指了指李葵一手里的禮物盒子,一臉的不懷好意:“老實交代,這是什么東西��?”
“生日禮物而已。”李葵一強裝鎮(zhèn)定,背起書包走了出來。
“噢——”方知曉拖長了音調(diào),“看這盒子就知道,絕對是精心準備的,快打開看看。”
李葵一也想知道賀游原這次又整了什么花樣,小心翼翼地把禮物盒拆開了。盒子里面塞了厚厚一層粉色拉菲草,拉菲草最上層放了一張便簽紙,借著教學樓里未熄的燈光,她看清了便簽紙上的字跡:
“非活物,不嚇人�!�
“寫的什么,寫的什么?我看看�!狈街獣园涯X袋湊上來,快速掃一眼后,夸張地叫了一聲,“哇!他好貼心。”
李葵一心道貼心個鬼,他只是在為前幾天的錯誤買單而已。
她手伸進拉菲草里摸索了一下,從里面扒拉出一只小一點的盒子,上面寫著“FUJIFILM”的字樣,還帶有一臺銀色相機的圖案。
“哇塞!居然是富士的CCD相機欸!”方知曉又大呼小叫起來,“他也太會送了吧!哪個女生可以拒絕擁有一臺小相機啊!”
李葵一卻咬了咬唇。
相機這個東西確實很吸引人,但應該很貴吧?她不想收他這么貴的東西。
“你知道這種相機要多少錢嗎?”她問方知曉。
方知曉想了想:“比起單反那些,CCD相機其實不算貴啦!富士這個牌子的話……唔,大概要六七百吧�!�
六七百也很貴��!
她們還是學生,身上的錢通常不多,碰上朋友過生日,送的大都是幾十塊錢就能解決的禮物,像杯子啊,玩偶啊,圍巾啊之類的東西,一般價格不會過百。
賀游原啊賀游原,你就不能隨便送本書嗎?
見李葵一臉上并沒有露出收禮物時應有的喜悅的表情,方知曉苦起臉道:“你不會不想要吧?”
“嗯,太貴了,我想還給他。”李葵一微聲說。
“是有點貴了�!狈街獣試@了口氣。她能理解李葵一的壓力,收到這種禮物,肯定會想怎樣才能回一份價格差不多的禮,對于普通學生而言,的確是一種負擔。她知道李葵一手里有錢,若要回禮的話也不是回不起,但李葵一的錢是用來讀大學的,輕易不能動。
不過想到回禮,她腦中忽然靈光一閃,“他過生日的時候,你不是送了他一副運動眼鏡嗎?那副眼鏡應該也價值大幾百吧?”
“沒有,那副眼鏡是從我爸手里拿的,雖然賣出去要大幾百,但成本很低的,你知道的,眼鏡是暴利行業(yè)。”
“哎呀,管什么成本��!”方知曉自有一套見解,“既然售價要好幾百,那就說明你們家本來可以靠這副眼鏡賺好幾百塊錢。現(xiàn)在你把眼鏡送他了,就是損失了好幾百塊,不就等于你花了好幾百給他買了副眼鏡嗎?”
李葵一:“
……”
還能這樣計算么?
她一時半會兒也想不通到底該按成本算還是該按售價算。只不過,這份禮物比較貴只能算作她想還回去的其中一個理由,另一個理由是,她沒打算接受賀游原的喜歡。
“今晚去我家睡嗎?”李葵一忽然轉(zhuǎn)移了話題。一直瞞著方知曉也不是個辦法,她想跟她攤牌——關于她和賀游原之間的事。
方知曉皺皺鼻子:“可是我跟你媽媽……”
“不用擔心,我媽帶我弟去我姥姥家了,怎么說也要明天下午才能回來�!�
“那行。”
回到李葵一家里,方知曉本想八卦兩句的,結果李葵一催她寫作業(yè),并承諾只要她今晚把作業(yè)寫完,就獎勵她一個爆炸性的大八卦。
這敦促效果可比“頭懸梁、錐刺股”好多了,方知曉提起筆就開始寫卷子。
作業(yè)有點多,全部寫完已經(jīng)臨近十二點。方知曉趕緊去洗漱,李葵一則照例開始背書。今天新學的內(nèi)容不多,她很快背完,便拿起手機查看了一下消息。
剛解鎖,賀游原的消息就彈了出來:“禮物拆了嗎?”
李葵一手指輕輕敲著手機殼,不知道該怎么回復他。和他相處久了,她幾乎可以想象得到,屏幕那頭的他會像小狗一樣,眼巴巴地等她說喜歡這次的禮物。
過了一會兒,她又覺得自己不該腦補這么多,也許賀游原問完就把手機一丟,去打游戲了呢?
這么一想,心里瞬間輕松很多,便回:“拆了�!�
賀游原秒回:“喜歡嗎?”
李葵一沒正面回答,只說:“很漂亮。”
其實她都沒拆那只相機的包裝盒,根本不知道它具體長什么樣子,但她相信賀游原的審美不差。
賀游原冷酷地回了個“OK”的表情。
這時方知曉從浴室里出來了,李葵一便按下手機,拿上換洗衣物洗澡去了。洗完回來,她帶著手機上了床,把靠在床頭上不知正和誰聊扣扣的方知曉往旁邊擠了擠:“你往里邊去一點兒�!�
方知曉挪了挪屁股。
李葵一也靠著床頭,打開手機,發(fā)現(xiàn)賀游原又給她發(fā)了消息。
賀游原:你就沒有什么話要對我說么?
李葵一:謝謝。
賀游原:……不是這個。
不是這個還能是什么?感謝你八輩祖宗?
李葵一:那你想聽什么?
賀游原:算了,強扭的瓜不甜。
李葵一:……
方知曉見她也在聊天,好奇地探過頭來:“誰��?賀游原嗎?”
李葵一干脆利落地按掉手機,躺下來說:“一個謎語人�!�
方知曉也放下手機不聊了,躺到她身邊,抱起她一只胳膊,笑嘻嘻道:“快講快講,爆炸性的大八卦到底是什么?我洗耳恭聽�!�
李葵一臉上微微紅,吞吞吐吐道:“就是,就是前一段時間,賀游原他……他突然跟我說,他喜歡我�!�
說最后幾個字時,她聲音已經(jīng)細弱蚊蚋。
方知曉“唰”地支起半個身子,不知是沒聽清還是怎么的:“瓦特?你……你給我再說一遍?!”
一回生二回熟,李葵一心下一橫:“賀游原跟我說他喜歡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