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車廂內(nèi)飄散著秦沐身上的柑橘香,每次聞到這個味道夢安然就會感覺很放松。
身邊交好的人里,她最信任秦沐。
以至于靠在秦沐肩頭熟睡了兩個小時才醒,車子早已停在辦事大廳的車場了。
“睡醒了?”秦沐一只手握著她的手,另一手撓了撓她下巴。
“嗯。”夢安然剛睡醒,聲音有些嬌軟。
秦沐手上小動作猛然頓住,耳尖在剎那間染上了粉,感覺喉嚨有些發(fā)緊,不自然地咽了咽。
待夢安然清醒些了,他才陪著她進辦事大廳。遷戶口的手續(xù)辦得很快,流程全是秦沐在跑,他拿著資料讓夢安然簽哪份她就簽哪份,信任得連文件名字都沒看一眼。
全部手續(xù)搞定后,夢安然的戶籍資料印在了戶主為夢榮的戶口本上。
秦沐將相關證件一樣樣檢查清點,裝進夢安然的背包里,確認沒有遺漏才帶她離開。
下午一點才吃上午飯,夢安然戳著秦沐切好擺在她面前的牛排,總覺得好像忘了點什么事。
發(fā)著愣呢,手機叮咚一聲進了短信,陸家消息真靈通,剛遷完戶口,這就把三百萬打她卡里了。
“陸家挺大方,三百萬封你的口�!鼻劂宕诡^切著牛排,語氣里摻著笑,有些意味不明。
“無所謂,我又不圖他們的錢�!眽舭踩宦柭柤�,放下叉子,喝了口橙汁,“收了這三百萬,陸家不用擔心我會四處造謠,我也不用擔心陸家會給我制造麻煩。大家都舒坦些,多好�!�
填飽肚子,聊了些正事,秦沐送夢安然回去。
依舊停在菜市后面的路口,夢安然勾起背包,“我走了。”
秦沐揉了揉夢安然的長發(fā),眼底的溫柔能溺死人,“嗯,創(chuàng)意繪畫的作品記得提交�!�
他一提,夢安然才知道被自己忘記的事是什么,“明天弄吧。你今天也累了,回去早點休息�!�
畢竟是一下飛機就來接她了。
“感動,大小姐會心疼我了。”秦沐假惺惺地癟著嘴巴,在夢安然眼里有點欠嗖嗖的。
她笑罵一聲:“以后不關心了。”
秦沐裝不下去了,喜悅充斥著心頭,壓不住臉上的笑容,“回去吧,路上小心�!�
“你也是�!�
夢安然下了車,直到她走進菜市場,秦沐才吩咐司機離開。
......
接了張長途單子的夢榮沒法回家吃晚飯了,蘇宛曼給他單獨裝起來留了一份,之后叫孩子們開飯。
恰好夢羽書也下班到家,趕緊洗手坐了過去。
夢安然從沒吃過酸菜魚,終于有幸嘗了一回。魚片嫩滑、酸菜酸爽、魚湯鮮美,酸辣鮮香的味道讓人食欲大增。
這大抵是她十七年來吃得最飽的一頓,光是魚湯都喝了兩碗。
見她喜歡,蘇宛曼臉上笑開花了,暗暗記下想著以后隔三差五就給夢安然做一頓。
“對了安然,后天就開學了,我今天給一中的教導主任打電話問過,你來一中讀的話,正好可以補上陸傾城的名額�!�
夢羽書說這話時有些小心翼翼的,怕自己用詞不當,提及陸傾城會讓夢安然不高興。
市一中是重點中學,每年錄取的學生名額都是有限制的,如果陸傾城不轉(zhuǎn)學,夢安然只能在市一中借讀。
但是今天通電話,教導主任說陸傾城的學籍檔案已經(jīng)轉(zhuǎn)走了,夢安然想去一中上學的話,開學參加個資格考試,通過了就能正式把檔案轉(zhuǎn)進一中。
提起上學的事情,夢母垂眸抿了抿唇,斟酌開口:“安然,我們家的經(jīng)濟狀況......確實沒辦法供你繼續(xù)在圣華上學,實在是對不住你。”
夢安然眼眸微動,她很不理解為什么夢家人總說對不住她。
經(jīng)濟條件不好感覺對不住她,房子太狹小感覺對不住她,沒能供她念貴族學校感覺對不住她。
這有什么可對不住的?想要的東西本就應該自己爭取,指望別人的幫助便永遠不可能翻身,哪怕這個“別人”是自己的家人。
這是她在陸家學到的道理。
“轉(zhuǎn)學的事謝謝哥替我問了,不過我會繼續(xù)留在圣華。”
“可是......”不等夢母把話說出口,夢安然已經(jīng)知道她在想什么,微微抬手停止她的發(fā)言,繼續(xù)道:
“圣華中學年級第一名是學費全免的。所以,媽,你不用總說對不住我,我想要的東西會自己去爭取,因為這是我的利益,本就不該由你來付出�!�
夢母眼睛倏然間紅了,晶瑩的淚在里面打轉(zhuǎn),她強忍著不讓淚水落下,抿出一個笑欣慰地看著夢安然。
夢羽書沉默不言地低頭喝著酸辣的魚湯,這個瞬間心里似乎有某些一直緊揪些不放的東西釋懷了。
夢家破產(chǎn)后,聽話乖巧的陸傾城從一開始隔幾個月想要買新衣服新鞋子,到后來越發(fā)愛慕虛榮,肆無忌憚地索取這個家僅有的一切。
她想要的太多了,當家里無法滿足她日益增長的虛榮心時,她就變得面目可憎,摔筷子、大吵大鬧、肆意謾罵父母,甚至對夢蓁動過手。
這兩年來,夢母受了太多來自陸傾城的怨氣,內(nèi)心對無法滿足孩子愿望的愧疚越來越深,數(shù)不清說了多少次“對不住”。
將孩子視作珍寶的母親,最終成了孩子的奴隸。
第7章
夢羽書整理好自己的情緒,才抬起頭恢復溫潤的笑意,“既然安然有條件留在圣華,我們肯定支持你的決定。圣華離市一中不遠,以后放學哥哥去接你一起回家�!�
“好。”
夢羽書收拾碗筷進廚房清洗,夢安然帶弟弟畫畫,讓夢母先去洗澡。
兄弟倆的房間里,夢澄泓坐在桌前畫畫。
夢安然坐在哥哥的床上,翻閱夢澄泓畫完了的繪本。
孩童的畫總是充滿天真純粹,談不上什么技術含量,能在天上飛的汽車,人面獸身的“鳥人”,藏在花朵里的小麻雀,不受限制的想象力格外有創(chuàng)意。
一頁頁看下來,夢安然發(fā)現(xiàn)夢澄泓的畫雖然沒有技巧,但用色很大膽,水彩筆的涂色碰撞在一塊,有很強的視覺沖擊力,而且最奇妙的在于畫面架構很和諧。
這小孩,貌似有點天賦。
夢安然合上繪本放回立架上,摸了摸弟弟的小腦袋,“小泓,今晚早點睡覺,明天我?guī)闳ネ饷娈嫯嫼貌缓�?�?br />
夢澄泓眨巴眨巴眼睛,“為什么要去外面畫呀?”
夢安然想了想,道:“二姐有個朋友是開畫室的,他那里有一百多種顏色的顏料,你想去玩嗎?”
夢澄泓頓時兩眼放光,猛地點點頭,“想!二姐姐,他會讓我玩嗎?”
“我跟他說他就會同意了。”夢安然勾起唇角,又若有所思道:“不過......你明天得畫一幅畫送我�!�
“好!”
專家說,孩子長身體的時候貪睡是正常,睡覺能長個子,所以夢母向來不反對夢澄泓假期睡懶覺。
當早上七點鐘看見這孩子穿好衣服精神百倍地出現(xiàn)在客廳時,蘇宛曼慌了。
該不會是生病了吧?怎么跟打了雞血一樣?
“媽媽!二姐說今天帶我去畫室玩!”
“那也不用起這么早吧?”蘇宛曼說著,擔憂地摸了摸夢澄泓的額頭,確認沒發(fā)熱才松了口氣。
恰好夢安然背著包從房間出來,她徑直走進廚房倒了杯溫水一口氣喝完,才道:“媽,我?guī)°ノ遗笥涯抢铮烦逃悬c遠,早些出門。別煮早餐了,一起出去吃點吧�!�
蘇宛曼看出來了夢安然有點趕時間,急忙點頭應聲,“好,我去換件衣服�!�
“哥哥呢?”夢安然又問。
“哥哥也在換衣服呢!”夢澄泓回答。
夢榮則是六點鐘就出門接單了。
等蘇宛曼和夢羽書換好衣服,四人一起去菜市口的早餐店簡單吃了些。
結賬的時候夢羽書自覺拿手機掃碼,夢安然沒跟他爭,母親和哥哥都在,道理上說輪不到她表現(xiàn)。
三四十塊錢,也沒什么可爭的。
“哥,我朋友來接,順路送你去兼職的地方。”夢安然昨晚給秦沐打過電話了,借他司機一用。
這會兒車已經(jīng)停在昨天那個路口等著了。
跟蘇宛曼道別后,三個孩子出發(fā)了。
夢羽書和夢澄泓看到他們將要乘坐的車后,愣了。
夢安然掃了眼豐田的車標,汗顏。
她讓秦沐派最便宜的車來,他說借她一輛豐田,誰能想到是最新款的豐田埃爾法MPV?
對于秦沐而言確實便宜,將近一百萬。
但對比一下夢家那輛三萬多買的二手車,是不是貴得有點過分了?
“安然,這......是你朋友的車?”夢羽書不是覺得夢安然不可能認識富豪朋友,而是覺得夢安然離開陸家后竟然還能隨便借到近百萬的車。
一時間有點恍惚,夢安然到底還是不是陸家的千金啊?
“對�!眽舭踩缓芸於诵纳瘢瑧撜f她壓根不慌,僅僅是對于秦沐的安排有些無奈罷了。
上車后,兄妹倆坐中間兩個位置,夢澄泓自己待在后排。
“哥,說一下你兼職的地址�!�
夢羽書醒悟過來,對司機說道:“江緣西餐廳,麻煩您了�!�
司機發(fā)動車子,啟程。
夢安然捧著手機給秦沐發(fā)微信。
:秦少爺,這就是你說的豐田?
:兩個多小時車程呢,怕你坐久了不舒服,特意選了這輛。
:我記得你車庫里沒有這輛車。
:新買的,正好我平時去機場路上能瞇一會兒,用得上。
話已至此,夢安然便不多說了,哪怕她知道秦沐是特意為她買的。
送夢羽書到江緣西餐廳后,車子重新上路,開往城市另一頭的郊區(qū)。
夢澄泓昨晚興奮得整宿沒怎么睡,今天又起得太早,這會兒躺在后排座椅上陷入了夢鄉(xiāng)。
路途有點枯燥,夢安然乏味地翻看今天的財經(jīng)新聞,迷迷糊糊也睡著了。
再醒來時,已經(jīng)到達目的地了。
眼前是一處依山傍水青磚綠瓦的庭院,推開紅木大門走進去,院里種滿了青翠的竹子。
順著石板道繞過錦鯉池到達主樓,一個滿頭銀絲卻體態(tài)矯健的老人家坐在廊下的太師椅上,閉目養(yǎng)神晃晃悠悠。
像坐在搖籃里哄自己睡覺。
“吳老�!�
聽見熟悉的聲音,吳老猛地炸起來,卻因動作太大導致太師椅劇烈搖晃,掙扎了幾秒才終于坐起身。
他眼睛瞪得像銅鈴,緊緊盯著離他不過幾步距離此刻正笑顏如花的女孩。
他快速起身大步流星地過去,一巴掌拍在夢安然胳膊上,吸了吸鼻子委屈極了,“你個沒良心的,還知道來看我��!你說說,我都多久沒見過你了!”
夢安然揉了揉被吳老打了的地方,不忿道:“我這不是來了嘛!還給你帶了棵好苗子,你要不要?不要我可走了��!”
說完,她轉(zhuǎn)身作勢要離開,吳老連忙拉住她,“別,別啊!我一個老頭子呆在這無聊死了,你難得來一趟,多陪我一會兒唄!”
夢安然幽怨地剜他一眼,將躲在她身后的夢澄泓拉出來,往前帶了帶,“這我弟�!�
夢澄泓怯生生地打招呼:“吳爺爺好�!�
“誒!真乖!”吳老滿眼慈愛地捏了捏小孩兒的臉蛋,這聲爺爺聽得他心里頭甜滋滋的。
又忽然反應過來,笑容一收,正色盯著夢安然,“不對啊,你哪兒來的弟弟?”
第8章
“這事兒待會兒再跟你說,你顏料呢?拿出來給孩子玩玩�!眽舭踩粻恐鴫舫毋瑥街甭愤^吳老就往畫室闖。
吳老懵了一瞬,反應過來后大驚失色地疾步跟上去,“祖宗!我那些顏料可都是自己用礦石做的,貴著呢,可不能拿來玩�。『⒆酉胪�,我給他取別的顏料行不?”
夢安然停下腳步,“也行�!�
她只是為了交學校的作業(yè),顏料貴賤無所謂,反正吳老這里的顏料都差不到哪里去,而且顏色多且正。
足夠夢澄泓發(fā)揮創(chuàng)意了。
生怕夢安然浪費了他比黃金還貴的顏料,吳老急忙去推了一車普通的顏料來,還準備好了畫布和畫筆。
選了個空畫室,夢安然讓夢澄泓在這里慢慢玩,發(fā)揮想象力畫一副畫送給她。
之后就跟吳老去院子的亭下喝茶聊天了。
“你是說,你根本不是什么千金大小姐,親人家里很拮據(jù)?”
聽完真假千金的故事,吳老眉心斂成了川字。
怎么會有如此離譜又狗血的事兒��?親女兒都能抱錯,一個個腦子里混了漿糊嗎?
嘆息一聲后,吳老繼續(xù)道:“不過你能離開陸家也好,太多規(guī)矩條框會扼殺你的藝術天賦。夢家經(jīng)濟條件差,你干脆來這做我徒弟,為師帶你吃香喝辣!”
夢安然抿了口熱茶,睨過去一眼,“死了這條心吧,我可不當你的徒弟。”
吳老頓時癟起嘴巴哭喪著臉,“嗚嗚,我一輩子獻身藝術,七老八十的人了,沒結婚沒孩子,連個徒弟都沒有,你忍心看見我孤獨死去,無人繼承衣缽嗎?”
這一招對夢安然并不受用,她悠悠道:“你才六十三,什么七老八十。而且,我不是給你帶了個苗子過來了嗎?”
吳老一臉嫌棄,“你說那小孩?看著就沒什么藝術家的氣質(zhì),天才都是有點古怪的,像你一樣,像我一樣。”
夢安然輕嗤一聲,不多說。
她不太在乎吳老能不能看上夢澄泓,今天過來主要是蹭吳老的顏料和地方,讓夢澄泓替她畫幅畫,順便也是很久沒見吳老了過來探望一下。
午飯時間,傭人喊吃飯了,夢安然跟吳老一起走回主屋,先去了畫室找夢澄泓。
夢澄泓很喜歡畫畫,顏料像是他的伙伴,他趴在地上,小手沾了一坨紅色顏料盡情涂抹在畫布上,沉浸其中,玩得不亦樂乎。
看到他臟兮兮的樣子,吳老就不忍直視。
心疼,心疼他的顏料。
但是當吳老看到夢澄泓尚未完工的畫作時,蒼老的眼睛仿佛看見了初春的新生,有了盎然生機。
“小泓,去外面的水龍頭洗手,吃完飯再畫�!�
“等一下,還差最后一點點啦�!眽舫毋^都沒抬,在一旁的顏料盒里翻翻找找,最后取了點藍色和黃色放在調(diào)色盤里胡亂攪和兩下。
然后啪嘰一下小手拍上那坨顏料,又啪嘰一下在畫上留下了自己的掌印。
“畫好啦!二姐,這幅畫送給你噠!我去洗手啦!”他爬起身,蹦蹦跳跳地出去了。
夢安然拎起畫框,得意地看向吳老,表情里的意味自不必多說。
吳老的眼睛像是掃描儀一般在畫作上來回游蕩,他一步步走進,宛若找到了稀世珍寶,難掩震驚之色。
離近了看,不過是一堆顏料的堆砌,可是離遠了看,便是茫茫星辰。
顛覆常人慣用的藍色作為宇宙底色,改用炙熱燦爛的紅,而一般以白色、淺黃色描繪的星星卻被換成用黑色展現(xiàn)。
冷暖的反轉(zhuǎn),光與暗同存,大膽新奇地用色完全顛覆了常規(guī)思維,完美展現(xiàn)出作畫者內(nèi)心熱烈且燦爛的世界。
最后印上去的小手印,藍綠混色,代表著被包裹在這熱情宇宙中的主體,永遠是這顆人類共同生活的美麗星球。小孩的掌印又似乎更具體地象征著守護美好家園,依靠一代又一代人的傳承。
“天才,這是天才��!”吳老眼睛片刻都不想離開這幅畫,想要觸摸又礙于顏料未干怕毀了畫作。
“都說了是好苗子�!眽舭踩粚嬁蛐笨吭趬叄牧伺膮抢系募�,“這幅畫是我的,你可別亂動啊�!�
吳老撇撇嘴,“小氣吧啦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