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當(dāng)年諸藩王領(lǐng)兵圍攻上京之時,地處上京郊外的蓮福寺遭了大難,寺里早已落發(fā)為尼的苦命女子紛紛出逃,正好得前來探查軍情的容珺所救。后來嘉佑帝入京,朱氏親自將那些女子送回了蓮福寺,如今的住持便是當(dāng)時被救下的女子之一。
這小靜室里供奉的便是容珺的靈牌。
朱氏推門入內(nèi),將新作的手抄經(jīng)放在那靈牌前頭,凈手上香,祭拜完畢后方挑開一邊的簾子,走了進(jìn)去。
原來隔著簾子,這靜室里頭還有一間逼仄的用來放雜物的側(cè)屋。
邱石楊站起身,拱手行禮,恭敬道:“大夫人。”
朱氏淡淡“嗯”了聲,清秀的面龐被這滿室的昏暗里氤氳出一絲陰沉。
“二爺還有沈治那頭可有消息遞來?戚家落敗,二皇子蕭譽(yù)被圈禁,就連刑家也被皇帝摘掉幾頂烏紗帽,逼得刑首輔不得不稱病在家。我們所謀之事可還能成?”
朱氏說到這,多年來禮佛培養(yǎng)出來的耐心幾乎告罄。
邱石楊是老二的人,多年前老二在青州任職之時,便同沈治結(jié)盟,投靠了二皇子。這些年來,沈治從揚(yáng)州送來的銀子皆是送到邱石楊這里,再借由她的手,送到戚家。
在朱氏的認(rèn)知里,二皇子前程分明是一片光明的。去歲老二還曾來信,道皇上咳血,二皇子登基之日指日可待。
為何不到一年的光景,京中竟一下子就變了天,被立為儲君的不是大皇子,也不是二皇子,而是那莫名其妙冒出來的顧長晉。
朱氏對顧長晉自是不陌生,當(dāng)初昭昭要嫁他,她大抵是承安侯府里唯一一個支持沈氏與昭昭的人了。
那時朱氏只覺這年輕人心智、手段、能力無一不卓絕,也不參與朝廷的黨爭,日后便是容家出事,昭昭作為他的妻子也不會受牽連。
嘉佑帝膝下只有兩子,不是二皇子登基,便是大皇子登基。
戚家?guī)啄昵氨忝芰钌蛑谓杷埻踔仲徺I火器,藏在宛平縣的莊子里。為的便是嘉佑帝立大皇子為儲君之時,他們還能有一博之力。
戚家有兵,不管是遼東總兵還是江浙總督廖繞都已秘密投靠了二皇子,一旦需要造反奪帝位,有這些火器和精兵,即便大皇子有金吾衛(wèi)與羽林軍,鹿死誰手,猶未可知。
嘉佑帝將曾經(jīng)的云貴副總兵朱鄂調(diào)回上京,又將幾萬精兵借由御馬監(jiān)之手化整為零,秘密藏于上京,就是為了防止日后有人造反。
只老二信誓旦旦地道,便是朱鄂在,也改變不了定局,日后登基的一定是二皇子。
朱氏信了,形勢本也是一片大好的。
不想半路竟殺出個程咬金,朱鄂沒壞事,倒是顧長晉徹底亂了這一盤棋局,令戚家與他們多年的謀劃功敗垂成。
眼下戚衡已承認(rèn)他李代桃僵、混淆皇嗣血脈之罪,蕭譽(yù)成了戚家子,再無起復(fù)之可能。
朱氏不甘心。
她不信顧長晉會是戚皇后的兒子,這幾日她千方百計地探聽內(nèi)情,卻連一鱗半爪的消息都打聽不出。
是以她才來蓮福寺見邱石楊,想知曉戚家可還有后手。
便是二皇子是戚家子又如何?
只要有足夠的兵力與錢財,依舊能成事!
每一個朝代的開國皇帝都是從旁人手里奪走江山的,成王敗寇,只要能坐上那位置,日后史官如何寫,是謀朝篡位還是撥亂反正,還不是皇帝說了算!
朱氏一雙柔眸好似飄蕩在黑夜里鬼火,帶著點(diǎn)兒熾熱的瘋狂的希翼。
邱石楊道:“鎮(zhèn)撫大人兩日前來信,道容家不可再與戚家有牽扯,最好能將從前與戚家往來的痕跡俱都抹去�!�
“容玙這是怕了?當(dāng)初是他問我要不要替澤哥兒奪回爵位,讓三房自食惡果的,如今一點(diǎn)小風(fēng)浪便要退縮了?”朱氏面露冷色,道:“戚家還未敗,只要沈治能將那批火器運(yùn)到上京,還能反敗為勝!沈治那頭呢?可有消息?”
邱石楊搖頭:“沈治像是人間蒸發(fā)了一般,連鎮(zhèn)撫大人都不曾收到他的信。鎮(zhèn)撫大人正是害怕沈治那頭出岔子,這才令屬下通知您將所有與戚家往來的痕跡抹去。鎮(zhèn)撫大人讓我同您說,來日方長,大爺?shù)某鹑蘸笠材軋�!�?br />
朱氏眼前一黑,身形狼狽地扶住一邊的墻。
好一個來日方長。
他們籌謀了十五年,原以為再過一兩年便能得償所愿了,眼下卻只能飲恨!她如何甘心?她還有多少個十五年可以等?
澤哥兒已經(jīng)二十有二了,如今只有個舉人的功名。
雖說這孩子在學(xué)業(yè)上從不曾懈怠過,也借著戚家的勢送他去了國子監(jiān),可要在會試金榜題名又談何容易?
她能等,她的澤哥兒也不能等。朱氏本是想著替容澤奪回他的爵位,便給他娶個名門妻的。
邱石楊見她一臉鐵青,不由得又勸了兩句:“戚皇后已經(jīng)放棄了戚左都督與二皇子,選擇保全戚家。眼下上京的局勢詭譎,那位憑空冒出的太子殿下更是神秘莫測,鎮(zhèn)撫大人也是出于謹(jǐn)慎�!�
他說著便往外看了眼天色,繼續(xù)道:“我該離去了,這幾日總覺得有人在暗處盯著,委實(shí)不宜在蓮福寺逗留過久�!�
朱氏也知他一個莊子的莊頭逗留太久會惹人起疑,略一頷首,便讓他先行離去了。
邱石楊一走,她便又回了靜室,定定望著高案上容珺的靈牌,柔聲道:“你放心,你的仇我會替你報,屬于你的東西我也會替你搶回來。”
檀香裊裊,娟白的細(xì)煙從香爐里緩緩飄出。
紅木高案上的靈牌靜靜立著,朱氏望了許久,直到一個身著灰衣的比丘尼前來敲門,說住持請她去用素膳,方提步離開了靜室。
邱石楊一離開蓮福寺,綴在他身后的常吉也跟著回去茶寮。
“那莊頭是個練家子,我怕驚動到他,也不敢靠得太近,目前還未查出他們在屋子里說了甚。”常吉撓了撓臉,有些不好意思道。
“無妨的,”容舒笑笑:“知曉大伯母的確與那莊頭有勾結(jié)便是一個收獲了。今夜便尋個機(jī)會將那莊頭制住,好生查查莊子里藏著的東西�!�
常吉忙答應(yīng)下來。
當(dāng)夜便將邱石楊打昏,帶走問話,之后又帶著十來人將莊子翻了個遍,這一忙便忙了兩日,直到第三日的下晌,方回去客棧同容舒稟告。
“屬下把所有的磚瓦都翻開了瞧過了,里頭除了一些霉掉的陳糧與新收的蔬果,便再無旁的東西�!�
知曉那莊子干干凈凈,并未藏有任何武器,容舒著實(shí)是松了口氣。
前世顧長晉會來宛平縣調(diào)查,十有八九是沈治已經(jīng)將那批從海外購買的武器藏到莊子來了。
現(xiàn)下沈治與大伯母、二伯父的籌謀只進(jìn)行到一半,許多事都還來得及制止。
容舒從木郵筒里取出阿娘寫好的和離書,心道正好趁此機(jī)會讓父親心甘情愿地在這和離書上落款,放她與阿娘自由。
“問好話,便將邱石楊好生藏起來,莫讓他逃脫或者自盡了�!�
常吉笑著應(yīng)道:“姑娘放心,屬下會派人盯緊的�!�
二人說了片刻話,忽聽外頭一陣響動。
常吉忙出去客棧看了眼,不多時便滿臉喜色地回來,對容舒道:“姑娘,主子來了,這會正在客棧外頭等著。”
容舒楞了下。
顧長晉來了?
他前兩日剛搬入東宮,這會該是忙得腳不沾地的時候,怎么會忽然就來了?
常吉覷著容舒的面色,見她臉上略帶了點(diǎn)兒遲疑的神色,忙道:“主子想來是有甚要緊事要與姑娘商量�!�
容舒“嗯”了聲,也不再猶豫,提起裙裾便往外去。
這客棧就在宛平縣郊外,附近種著一排排楊樹,黃昏日薄,斜陽黯晴碧,一輛鏤刻著暗金麒麟紋的馬車靜靜棲在婆娑樹影里。
馬車上,兩扇寬大的沉香木車牖敞著,車簾子被挑開,露出里頭一張輪廓深邃的臉。
幾乎在她出了客棧之時,那人便偏頭望了過來,烏眸沉沉如暮靄。
容舒捏著裙裾不由得一緊。
給他駕車的還是在揚(yáng)州府見過數(shù)面的勇士營親衛(wèi),那親衛(wèi)恭敬地為她放下腳踏,道:“容姑娘,太子殿下在里頭等著您�!�
容舒踩上腳踏上車。
車廂里頭十分寬敞,一張長長的沉香木幾案橫在中間,上面一個三足雕暗金瑞獸博山爐輕煙澹澹,正點(diǎn)著她慣來喜歡的鵝梨香。
博山爐旁邊擺著茶具,兩個瑩潤通透的白玉盞蒙著一層水霧,茶香裊裊,帶著點(diǎn)兒甜膩的果子香,是她慣來愛吃的果子茶。
容舒抬起眼。
便見眼前的男人身著一襲繡暗金五爪蟒龍的玄色衣裳,一頭烏發(fā)往上梳起,只用通體漆黑的玉冠束發(fā),露出光潔的額。
他的眉骨很深,高鼻深目,薄唇似刃,愈發(fā)顯得輪廓凌厲。
容舒覺得他有些不一樣了,目光對上的瞬間,她的心重重地跳了下,用力掐緊了指尖方控制住自己不挪開視線。
馬車緩慢地動了起來,馬蹄“嘚嘚”濺起一層塵土,晚風(fēng)從外灌入,吹散了飄在車廂里的朦朧霧氣。
容舒輕聲問:“殿下要帶我去何處?”
顧長晉低沉的聲嗓淡淡應(yīng)著:“四時苑,容昭昭,我們?nèi)ニ臅r苑�!�
第80章
第八十章
“去四時苑,容昭昭,我們?nèi)ニ臅r苑�!�
容舒愣了下。
顧長晉將茶盞輕輕推了過去,溫聲道:“這是你愛吃的梅子茶,我放了一勺梅子蜜�!�
容舒心神還在因著他云淡風(fēng)輕的那句“容昭昭,我們?nèi)ニ臅r苑”而恍惚著,她下意識端起茶盞。
恰這時,馬車一個顛簸,滾燙的茶湯潑了出來。
預(yù)想的疼痛并未落下。
顧長晉粗糲的掌覆在她的手上,茶湯“滴滴答答”地從他手背滑落,在他白皙的皮膚燙出一小片紅痕。
他卻仿佛一點(diǎn)兒也不不覺燙似的,面無波瀾地取過一塊布帛,拭去手背上的茶湯,叮嚀她道:“容昭昭,仔細(xì)燙�!�
容舒低下眼,顧允直總喜歡喚她“容昭昭”。
那日在山谷的木屋里,從他用顧允直的語氣喚她“容昭昭”開始,她便知曉了,前世她吃酒后做的夢,從來就不是夢。
松思院那張拔步床,只要床幔落下,便是另外一個世界。
那里有喜歡容昭昭的顧允直。
“顧長晉就是顧允直,顧允直就是顧長晉�!彼�(jīng)在她耳邊如是道。
容舒知道他不會信她說的,她從不曾夢見過前世。
他那樣一顆絕頂聰明的腦袋,大抵從醒來的那一刻便猜到了她有前世的記憶。
是以才會去救許鸝兒,才會提醒他潘學(xué)諒一案的疑點(diǎn),才會果斷地與他和離,才會去查沈治和侯府。
容舒并不害怕他知曉這些,在她說出她沒有夢到過前世,他便該明白了,她不想要再續(xù)前緣。
“殿下,那是秋山別院,不是四時苑�!比菔嫱J(rèn)真道:“這世間從來就沒有四時苑�!�
這一世沒有,她也不曾去過四時苑。
顧長晉未語,只垂眸凝視著她。
她認(rèn)真說話時,眸子總是很亮,春潮般的一雙桃花眸就像寒夜里的星子,清媚明亮,帶點(diǎn)兒倔,又帶點(diǎn)兒堅定。
她從來就是這樣的性子,決定做的事總是篤定地排除萬難地去做,決定放棄的事,也總是能快刀斬亂麻地斷干凈。
她想跟他斷干凈,可他怪不了她,也沒有資格怪。
“常吉說那莊頭與你大伯母前兩日去了京郊的蓮福寺,那本是你大伯母的莊子,她卻要在選在蓮福寺見面,說明蓮福寺于她而言,反而是一個更安全的地方�!�
他話題一轉(zhuǎn),便轉(zhuǎn)到了邱石楊與朱氏的事去。
容舒滿嘴的話一時噎在了喉頭,仿佛一拳打在了棉花上。
她一副被噎壞了的模樣,看得顧長晉古井無波的眸子漾起了漣漪,他道:“我已經(jīng)差人去查蓮福寺住持的底細(xì),此人與你大伯母應(yīng)是舊識�!�
容舒自也猜到那蓮福寺有貓膩,抿了抿唇便道:“大伯母的莊子里沒有火器,要么是舅舅還未買到海外的那批火器,要么是火器買了卻還未運(yùn)到順天府。只要阿娘能將那批火器找出來,獻(xiàn)給朝廷,沈家便能救。”
當(dāng)然,最好的法子自然是將沈治逐出沈家,再逼得他認(rèn)下所有的罪。
顧長晉“嗯”了聲:“七信前兩日已經(jīng)前往揚(yáng)州了,他會助你娘將那批火器拿到手�!�
他將椎云留在揚(yáng)州保護(hù)阿娘,如今又派了七信去,便是為了萬無一失。
容舒道:“七信公公如今是東宮的人了?”
若她沒記錯,七信該是柳公公的人。
“皇上將金吾衛(wèi)與勇士營撥給東宮,勇士營本是歸柳元所管,此次柳元在揚(yáng)州立了功,不日便要擢升到東廠任督公。七信接了他的位置,成了御馬監(jiān)掌印。至于原先的東廠督公貴忠,馬上便是新的司禮監(jiān)掌印了�!�
自打顧長晉被認(rèn)祖歸宗后,司禮監(jiān)掌印裴順年便主動卸下掌印之位,乞骸骨離開上京。這位大掌印的干兒子楊旭曾任東廠督公,當(dāng)初派人在長安街行刺顧長晉,與顧長晉可謂是不死不休之仇。
楊旭能如此囂張,還不是裴順年睜一只眼閉一只眼慣出來的。結(jié)下如此梁子,裴順年哪兒還敢繼續(xù)留在司禮監(jiān)?
“柳元與七信如今都是我的人,至于朝堂,我能順利入主東宮,都察院、刑部還有翰林院、國子監(jiān)的幾位大人功不可沒,孟總憲、陸司寇還要老尚書都在助我。還有戚皇后——”
顧長晉頓了頓,道:“她非我生母,會認(rèn)我,不過是一場交易。戚家的舊部擁護(hù)我,而我,護(hù)住戚衡與戚譽(yù)以外的戚家人�!�
男人不疾不徐地給她說著宮里朝堂里的局勢,容舒也不打斷他,安靜地聽著。知曉戚皇后非他生母,她也不覺驚訝,仿佛早就料著了一般。
戚皇后不是他母親,徐馥也不是。
而他曾經(jīng)說過,顧長晉一直是顧長晉。
容舒低下眉眼,輕抿了一口茶水,這果子茶甜度適中,溫?zé)峥煽�,的確是她愛喝的那個味兒。
他其實(shí)一直記著她的喜好。
容舒只喝了一口便不再喝,放下茶盞便道:“我聽常吉說,梧桐巷顧府如今已是人去樓空,誰都找不著蕭馥,大人可知她去了何處?”
“不知,我回來上京的那日她便消失在了梧桐巷。”顧長晉輕輕瞇了下眼,道:“無妨,她一定會來尋我�!�
蕭馥一定會來尋他,啟元太子死后并未葬入皇陵,他殺幼童煉丹之事,惹得大胤百姓民怨沸反,嘉佑帝并未將他葬入皇陵。
是以,蕭馥至今都不知曉嘉佑帝將啟元太子葬于何處。
“不能忘記你的殺父之仇�!�
“你要奪回你父親失去的江山,找出你父親的埋骨之地,將他葬入皇陵�!�
這是她曾經(jīng)反反復(fù)復(fù)在他耳邊叮嚀的事。
蕭馥的身子骨本就比普通人差些,多年來的殫精竭慮早就將她的心血耗盡,在六邈堂時,她便時常臥病在榻,苦苦支撐著她活下去的意念,便是將他送上那個位置,找到啟元太子的埋骨之地。
眼見著馬上便要實(shí)現(xiàn)夙愿了,她一定會再回來尋他。
他面上一派云淡風(fēng)輕,容舒張了張唇,那句“你會有危險嗎”到了唇邊又被她咽了回去。
戌時三刻,馬車抵達(dá)四時苑。
這處地方二人在今歲開春時便來過一回,容舒記得那時顧長晉還受了傷。
那會這別院還是一派荒草叢生、了無生氣的模樣。
可今兒再來,這地兒卻是煥然一新了,樹影蔥郁,繁花如簇,連慣來蕭肅的秋光都多了點(diǎn)兒熱熱鬧鬧的生機(jī)。
竟與前世記憶里的四時苑別無二致。
容舒望著高懸在大門處的簇新匾額,心神微微一顫,她方才在馬車?yán)镞道這世間沒有四時苑了,不過一遭車程,記憶中的四時苑變戲法似的出現(xiàn)在了眼前。
算算時日,他大抵是從回到上京的那日便差人過來休憩這院子了。
顧長晉一手提燈,一手推開院門,回眸對她道:“我?guī)闳ヒ粋地方�!�
容舒對四時苑的印象委實(shí)稱不上好,她不明白顧長晉的用意,前世她便是死在這里的,為何他還要帶她來?
顧長晉還在等著她。
容舒望著男人漆黑的眸子,到底是抬腳朝他走去。
夜色彌漫,長廊下的雕花燈籠落下一個個光圈,鋪出一條明亮的路。
穿過長廊便是那主屋,也是容舒飲下酒香消玉殞的地方。
上次來這里,容舒只要想起在這里飲下酒的場景,便覺得疼。只這一次,也不知為何,那刻在記憶中的疼痛好似再也感受不到了。
曾經(jīng)覺得真真切切發(fā)生過的一切,都好似成了黃粱一夢。
人在夢里是不知疼的,她如今便是如此,明明記得那日的場景,可彼時的全部痛感都蕩然無存。
以至于,她再看這屋子,竟然心無波瀾。
原以為顧長晉是要帶她進(jìn)去那屋子的,殊料他的步伐只停頓了半息便繼續(xù)往前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