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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0章

    偏生昭昭對她兩個娘的心思摸得極清楚,小嘴兒嚴密得很。

    沈一珍除了知曉那人在濟南府,旁的一概不知。

    罷了,以昭昭的性子,能讓她看得上眼的人想來不會差到哪兒去。

    她放下茶盞,轉(zhuǎn)而說起旁的事,“我聽拾義道,你開春便要開辦女學了?”

    蕭妤笑著頷首:“父皇本就應承了,只要我及笄那年心意不改,就允我去操辦女學的事。”

    蕭妤幼時在宮里,都是跟著蕭烈去上書房聽太傅講課的。

    她是直到十歲那年方知,上京的貴女們到了十歲便不能繼續(xù)學經(jīng)史人文了,只能拘在內(nèi)宅學琴棋書畫、學女紅、學管中饋。

    蕭妤十分不高興,同嘉佑帝道:“男子能上國子監(jiān)、能上府學、能上書院,女子卻只能拘在后院學自己不喜歡的東西,真真是不公平。昭昭也要辦個女學,讓想繼續(xù)學的女子能繼續(xù)學。”

    如此驚世駭俗的話聽得一邊的汪德海忍不住抬袖子擦汗,但嘉佑帝卻沒有怪罪。

    自從戚皇后放寬了考取女官的條件后,如今是民間的女子也能考女官了。

    只民間女子想要讀書識字談何容易?

    戚皇后本就有意要在民間開辦女學,見蕭妤起了同樣的心思,便順水推舟道:“你及笄后,若是心意不改,依舊想要辦女學,朕便讓你放開手腳去辦�!�

    蕭妤這五年一直在鉆研這事呢。

    在何處辦學,如何挑選先生,又該設置哪些課程,一件件一樁樁地去鉆研,總算在及笄這年弄出個章程來。

    待得開春,她便要落實這事了。

    想叫世人知曉,女子也可以有鴻鵠之志,也可以有報國愛民的志向。

    沈一珍爽朗一笑,道:“沈家每年都會撥出三成盈利給你辦這事,阿娘出這筆銀子,不是因著你,而是因著你做的這事�!�

    沈家是皇商,每年三成的盈利,可是好大一筆銀子了。

    蕭妤當然不會拒絕,想要在整個大胤都推行女學,銀子是少不了的。不僅僅是女學,還有給窮苦人家的孩子和路邊的乞兒辦的幼學,她也想去做。

    “昭昭謝過阿娘!”

    蕭妤在鳴鹿院一直住到大年廿九,直到桂嬤嬤親自來催了,方啟程回宮。

    回去的路上,在經(jīng)過城門外那處驛站時,蕭妤特地叫車夫停了片刻。

    她挑開車簾,望著驛站的大門,道:“嬤嬤,我記得這驛站里種了幾株梅樹,這會該開花了罷?”

    桂嬤嬤順著她的目光望去,不明所以道:“今歲的初雪來得早,想來是已經(jīng)開花了罷�!�

    蕭妤笑著收回目光,進京趕考的舉子都是先宿在驛站里的,之后再進城去學子街。

    聽皇兄說,那人昨兒便已經(jīng)在驛站住下了。

    蕭烈是四日前回到宮里的,蕭妤聽他提起濟南府的貪墨案才知,原來那位寫密信又悄悄助皇兄搜羅官員貪墨證據(jù)的人竟然是顧長晉。

    皇兄提起他時,眼里的欣賞是藏都藏不住。

    蕭妤頗有種與有榮焉的自豪感,瞧瞧她看中的男人,當真是不錯。

    蕭烈知曉顧長晉要進京趕考,本是想著捎他一程的。

    太子殿下的車輦可比他冒著風雪騎馬上京要舒適多了,但顧長晉卻婉拒了。

    他這是不想與太子殿下走得太近,免得在明年的科考給他和太子帶來不必要的麻煩。

    尋常人得了未來儲君的青睞,大抵是喜不自禁,恨不能叫世人知曉太子對自個兒的看重。他卻極沉得住氣,心思亦是縝密。

    如此寵辱不驚,進退有度。

    難怪皇兄會贊不絕口、念念不忘。

    她不也忘不了么,知曉他為濟南府百姓做的事后,對他的喜歡又多了些。

    蕭妤其實很想去見見他的,只他這會要為會試做準備,她不愿為了一己之私就去擾他�?倸w明年金殿傳臚之日,他們也會再見面。

    思及此,蕭妤放下車簾,對桂嬤嬤道:“我記得御膳房又進了一批新鮮的松子,除夕那日,差人做些松子糖,送到驛站去�!�

    這會正值年關(guān),住在驛站里頭的都是進京趕考的舉子。

    京里的豪富之家為了同這些未來的肱骨之臣結(jié)個善緣,除夕到上元這半月,日日都會派人送吃食送暖衣。

    但送松子糖……

    桂嬤嬤還是頭一回聽說。

    只老嬤嬤從來不舍得拒絕自家殿下,聞言便應“好”。

    蕭妤想了想,又添了句:“再添一匣子飴糖,要林檎口味的�!�

    那日顧長晉給她的那袋飴糖便是林檎口味的,也不知他看到那飴糖和松子糖,會不會想起她來?

    第135章

    第三世

    嘉佑一十八年二月,會試開考。

    三月,杏榜放榜,濟南府舉子顧長晉中會元。

    杏榜張榜的那一日,禮部外頭的圍滿了來看熱鬧的百姓。

    蕭妤的馬車就停在對面的街巷里,可她等了半日,也沒等來顧長晉。

    一邊的竹君只知她來此,是要見一個故人。

    卻不知那故人是誰,也不明白見不到那故人,為何公主會這般開心。

    蕭妤望了眼天色,春陽熠熠,是個好日呢。

    “走罷,去東宮�!�

    竹君挑眉道“可公主還未見到您那故友,可要奴婢差人去將人請來?”

    “見不到才好�!笔掓グ淹嬷掷锏囊粔K玉佩,笑道“我還怕他今兒會來此呢。”

    每年杏榜一放,上京百姓們最好奇可不是今歲的會元是何人,而是哪位春風得意的貢士被人捉去做貴婿了。

    “榜下捉婿”向來是一樁美談。

    寒門學子不僅盼著金榜題名,也盼著能入那些勛貴豪族的眼,好做他們的乘龍快婿。殿試過后,這些貢士能不能留在上京做京官,看的可不僅僅是能力,也看家世。

    一個得力的妻族,對這些出身寒門的人來說,可是一把能助他們上青云的金梯。

    顧長晉若是有做乘龍快婿的心思,多半是會來此看榜的。

    瞧瞧這街巷里藏了多少華貴馬車,這附近的客棧里又藏了多少雙眼睛。

    新任會元憑著那張臉,今日若是來此看榜,不知要叫多少貴女動心。

    這會他沒來,說明他是沒有那等心思。

    蕭妤十分滿意。

    馬車轔轔穿過長街,往東宮去。

    蕭烈這會就在東宮的書房里,聽罷長史的傳話,忙放下手里的卷子,出去迎蕭妤。

    “昭昭,你怎地來了?”

    因著辦女學的事,蕭妤時常往宮外跑,嘉佑帝與戚皇后也不再拘著她,由著她去折騰。

    蕭烈已經(jīng)好些日子沒見到他這妹妹了。

    “皇兄,今歲會試的卷子都在你這罷�!�

    這也是嘉佑帝給蕭烈自小到大安排的功課了,每一次會試前十的卷子,他都要仔仔細細地研讀。

    蕭妤想看顧長晉的卷子,過來找蕭烈準沒錯。

    蕭烈頷首道“昭昭想看?”

    “想,我想看顧會元的卷子�!笔掓澫旅佳郏Φ馈熬褪悄俏换市质仲p識的顧長晉。”

    蕭烈挑眉,有些意外昭昭竟然會特地為了那人的卷子來東宮。

    風馳電掣間,似是想明白了什么,他意味深長地看了蕭妤一眼,道“隨孤來�!�

    進了書房,蕭烈抽出顧長晉的卷子,邊遞過去邊道“你同皇兄老實招來,是不是看中了長晉?”

    蕭妤接過卷子,道“是,去歲我在浮玉山受傷,便是他給我上的藥。自那日開始,我便相中他做我的駙馬了�!�

    她說著便抬起眸,望著蕭烈認真道“皇兄,我喜歡他�!�

    蕭烈擰眉。

    顧長晉此人,年不及弱冠便能一舉奪下秋試、會試的榜首,說是驚才絕艷也不為過。

    這樣的人,應當在朝堂上一展抱負的�?伤坏┥辛斯鳎瓤梢宰叩氖送颈阋蟠笫芟蘖�。

    蕭烈有惜才之心,多少有些可惜。

    父皇常說,良才、良將難得。

    在蕭烈看來,顧長晉便是他日后想要倚重的良才。

    “長晉胸懷凌云之志,你可知他一旦尚了你,日后便只能困囿在上京,困囿在一個閑差里。你就不怕他怨你?這樣一樁怨偶似的婚姻可是你想要的?”

    “我知他心懷錦繡,這才想尋皇兄想個轍�!笔掓ネ捔�,一字一句道“我不會叫他為我犧牲他的仕途與抱負�!�

    兄妹二人一同長大,蕭烈此時如何不知蕭妤在打甚主意。

    “你想要孤去說服父皇,好讓長晉尚了公主后,也不必犧牲他的仕途?”

    “是,我希望與他成親后,他的身份依舊是顧長晉,而不是令昭公主的駙馬�!�

    大胤律法并未明令駙馬不得干政,便是尚了公主,依舊能有差事。只大胤建朝以來,就沒哪一個駙馬能成為權(quán)臣,手握實權(quán)的,多是領(lǐng)著一份閑差,在上京過些逍遙日子。

    蕭妤不希望如此,不管如何,她都要為顧長晉爭一爭。

    蕭烈望著蕭妤堅定的目光,心下一嘆,道“孤須得問清楚長晉的心意,方能知曉要不要幫你�!�

    蕭烈能這般說,心里頭多半是同意了。

    蕭妤笑道“皇兄不必替我問,我會親自去問他�!�

    “你啊……”蕭烈搖頭一笑“當真是沒有半點女兒家的矜持�!�

    “我是大胤的令昭公主,父皇常說,我是大胤所有女子的表率。喜歡上一個人,若我連問清楚他心意的勇氣都無,如何做旁人的表率�!�

    喜歡一個人了,便坦坦蕩蕩地去喜歡。

    同蕭烈通好氣,蕭妤心里安定多了。只要顧長晉愿意,她定不會讓他因著尚公主而為難。

    至于他愿不愿意……

    蕭妤垂眸望著手里的卷子。

    他的字當真是好看,蒼勁有力又不狂草,有著一種內(nèi)斂的如松竹般堅韌的筋骨。

    這樣內(nèi)斂的一個人,那日在小木屋里,曾一瞬不錯地望著她離去,連一個眨眼的片刻都不肯錯過,想來……會愿意的罷。

    蕭妤謄抄了一份顧長晉的卷子,回了昭陽宮。

    三月廿六是殿試之日。

    蕭妤坐在宮攆里,望著身著貢士朝服的仕子一步一步走向奉天殿。

    為首那人便是顧長晉。

    男人身著青底綴銀邊的朝服,頭頂鏤花金座,上銜金三枝九葉,瞧著矜貴極了。

    在一眾穿著同樣朝服的仕子里,他最是打眼,鶴立雞群一般。

    蕭妤待得所有貢士都進了奉天殿,才悄悄回了昭陽宮。

    她一點也不擔心顧長晉會殿試失利,她看過他的卷子,能寫出那樣一手錦繡文章的人,定能成為今歲的三鼎元。

    父皇點狀元、榜眼、探花從來不看年紀相貌,只看才華。

    今歲的狀元十有八九會是顧長晉。

    殿試過后便是傳臚大典。

    三月廿八這日,顧長晉一早便穿上朝服,與旁的貢士一起前往金鑾殿,在丹陛之下等待唱名。

    鴻臚寺禮官頭一個唱的便是他的名,待得十位新晉進士一一唱名后,眾人魚貫進了金鑾殿。

    嘉佑帝坐在龍案后,靜靜望著慢慢朝他行來的年輕郎君,唇角勾起一絲淡淡的笑意。

    這小子,終于又來了。

    他手里捏著一枚雪白的棋子,在顧長晉叩頭行禮之時,將那棋子輕輕拋回龍案。

    昭陽宮里,蕭妤換了身輕便的春裳,正坐在貴妃榻上翻著一本賬冊。

    半個時辰后,竹君從廊下匆匆行來,對蕭妤恭敬道“殿下,皇上已經(jīng)點好狀元了,的確是來自濟南府的那位�!�

    蕭妤放下手里的賬冊,莞爾道“叫上蘭萱,隨我一同出宮去。蘭萱不是一直想看狀元、探花御街夸官嗎?今兒就帶她去開開眼界�!�

    竹君“誒”一聲,出去喚人備攆了。

    馬車抵達長安街時,街上已經(jīng)擠滿了人。

    蕭妤挑開車簾,抱著一壇子松子糖,邊吃邊慢悠悠地等著。等了片刻,忽聽前頭百姓大叫了一聲“來了!來了!今歲的狀元郎好生俊朗!”

    蕭妤放下糖罐,目光越過窗牖,望向長安街。

    便見三名郎君騎著白馬,緩緩朝東華門行去。為首那人最為高大,也最是俊美。

    蕭妤忍不住笑了下,她就知道,父皇定會點他做狀元。

    明兒同他見面,可得改口喚他“顧狀元”。

    蕭妤來長安街,不過是想感受一下他御街夸官的這份熱鬧,湊完熱鬧便離去。

    三匹白馬在禮官們的簇擁下不緊不慢地穿街而過,又漸漸遠去。

    蕭妤放下車簾,還未及吩咐車夫駕車離開,一陣喧鬧聲猛然間傳來。

    蕭妤剛想掀開簾子一探究竟,車簾子已然被人從外掀開。

    一道頎長挺拔的身影撞入眼簾。

    蕭妤神色一怔,與那人隔著車牖,靜靜對望。

    百姓們好奇地望著顧長晉。

    不明白這狀元郎好端端地行在前頭,怎地忽然就面色一變,火急火燎地往這頭奔來。

    還當他是看見了甚不得了的,不想竟是為了個姑娘。

    眾人拉長了脖子往巷子里頭看,想一睹那姑娘的芳容。

    “紫衣�!笔掓サ愿懒寺�。

    紫衣心領(lǐng)神會地領(lǐng)著一隊護衛(wèi)攔住了前頭的百姓,將人稍稍往外趕。

    巷子里一下子清凈下來。

    春日遲遲,空氣里彌漫著松子糖的香甜氣息。

    顧長晉先開了口“沈昭�!�

    “是我�!笔掓バχ鴳邦櫊钤@是要叫整個上京的百姓們都看我們的熱鬧么?”

    顧長晉下頜微一緊,低下聲音道“你在這里等我,可好?”

    “不好�!笔掓バσ獠粶p,“顧狀元御街夸官結(jié)束便該去恩榮宴了,我知曉顧狀元住在何處,明兒我會去尋你�!�

    顧長晉面色微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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