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直到唐殊徹底認清自己,他所有的豪言壯志都是屁話,能和沈禮釗多待一刻他都不會拒絕。
可還是有哪里不對,唐殊發(fā)現(xiàn)了,人就是會得寸進尺,他在一次次“最后一次”里懷滿了僥幸,心中已經(jīng)不只滿足于和沈禮釗多待一刻這么簡單。
唐殊跟著沈禮釗從浴室里出來,身上只隨便裹了件浴袍,濕漉漉的頭發(fā)耷拉著往下掉水珠。沈禮釗邊一路收拾他們弄臟的床鋪,邊把手邊拿來的干凈毛巾往唐殊腦袋上一扔。
“你輕點扔,”唐殊歪頭捂著毛巾,理直氣壯道,“我腿軟,不知道啊�!�
他轉(zhuǎn)身去了隔壁休閑室拿手機,對著滿沙發(fā)自己脫下的衣服也沒管,只去看手機屏幕,腳下被絆著了,才不耐煩地撿起被扔在地上的領(lǐng)帶。
唐殊拿上手機又很快回去找沈禮釗,不管不顧就往床里倒,躺在才剛翻過一半的亂糟糟的被子上。
他說:“江伏在馬場等人,張智過來了。”
沈禮釗彎腰起來:“不是腿軟嗎,還能騎馬,屁股不要了?”
“我又沒說我要去�!碧剖夥薹捺止局�。
“沈禮釗,你不會以為現(xiàn)在你給唐徵辦事了,就能對我態(tài)度惡劣、不用聽我的了吧?如果,就算你要站他那邊來對付我,現(xiàn)在也還不是猖狂的時候,我告訴你�!�
“當然不敢,”沈禮釗很淡地笑了一下,站在床尾垂眼看唐殊,“何況我不站他那邊,對付你不是挺簡單的么�!�
他從被子里松了手,恰好勾出了唐殊的情趣內(nèi)褲,于是問道:“這東西還要嗎,都濕了,穿上?”
唐殊眼睛一掃,立即翻了個身,梗著脖子說:“……拿開,你就知道取笑我�!�
沈禮釗果然笑,然后拍了拍他的小腿:“什么時候要走?”
“反正現(xiàn)在不想走,累了。你不累嗎?”
“睡會兒吧�!�
房間內(nèi)暖黃色的壁燈被關(guān)了,從窗簾的間隙中看出去,修建在半山腰的溫泉園景房外的庭院很小,但近處滿是點綴在郁郁蔥蔥枝葉中的繡球花,遠處是成片的松林和遠山。
世界安靜得有些不像話。
沈禮釗摟著唐殊躺下,半躺半坐著,唐殊伸手抱著沈禮釗的腰,從看著落地窗外改成仰頭看他,又垂頭枕在沈禮釗腿上,像從前一樣。
他側(cè)了側(cè)臉,去摸沈禮釗搭在他肩膀和后背的手掌,握著拽過來,沈禮釗就觸碰到他的下巴,然后是臉頰,包裹在掌心里。
唐殊試著緩緩閉上眼,隔了一會兒,開口說:“地下歌舞廳那個保潔故意撞向你,你放過了她,因為她的名字嗎?”
沈禮釗說:“阿維他......”
“他是老東西的人,跟著張智,早兩年我經(jīng)常去海港城,他也被派過去了。但阿維和張智不一樣,之后如果有事,就可以找他�!�
唐殊感覺沈禮釗沒動靜,微微抬頭:“怎么,你不會吃醋了吧?”
“想多了�!鄙蚨Y釗捏著他的臉。
“是因為,她的名字嗎?趙小金......”唐殊目光靜靜地投往落地窗外,仍然問,“你說過,本來一個姐姐叫大金,另一個是要叫小金的。”
沈禮釗低頭看向他。
“我這幾年雖然沒少找紀鳴,但也幫你去找過,她們,只是......”
“不用找了。”沈禮釗停頓片刻,說:“我后來回去過一趟,大概是找不到了。這輩子終究是我欠了她們,不知道要怎么才能還了�!�
因為想要活著太難了,怪來怪去連老天爺?shù)牟还坪豕肿锊涣�,因為好像根本沒有什么老天爺。沈禮釗已經(jīng)不再懼怕被命運推入深淵了,他想他沒有什么是再不能承受的。如果一開始就知道自己的命運,更重要的是如果他可以,他絕不會讓任何人為了他而作出犧牲,還是所有他最在乎的人。
沈禮釗欠了她們,不知道要怎么還。
唐殊怔愣地眨眼、吞咽,眼眶不由自主地變得很紅,喉嚨里也像被塞進了團干澀的棉花。
他突然間地清醒了。
——不是每一次的“最后一次”還會有下一次的。
唐殊抱著沈禮釗的胳膊爬起身,腰間的浴袍系帶都散了,露出一大片胸口。
他一言不發(fā)地端視著沈禮釗。
沈禮釗在他眼前揚了揚手,笑道:“傻不傻,怎么越來越傻了。”
“沈禮釗……”唐殊低下頭,突然說,“我想泡溫泉,泡一次,我們一起�!�
以前大本營到城里去享受的那些人都說,南方?jīng)]有大澡堂子,按摩店足浴城這些通通都得往后排,更舒服的要數(shù)能泡溫泉的高級會所,一去便什么煩惱都沒有了。
唐殊還從沒有跟沈禮釗一起去試過。
沈禮釗選了這個花銷不菲的地方,把他帶來這里,會不會也想到過這些呢?
他們的浴袍都搭在了一旁的躺椅上。
唐殊下到水中,仍舊攀上沈禮釗的手臂,氤氳的熱氣將他包裹,又在周圍彌漫散開。遠處山間刮起了風,風往這邊來,聞著那股沁人芬芳的香味,春天仿佛還是在的。
陽光斜照在半邊溫泉池上,唐殊靠著沈禮釗,沒有去看水面細碎的波紋,他和沈禮釗對視,覺得確實很舒服,想朝沈禮釗笑一笑。他還沒笑,只是抬頭湊過去,那模樣和索吻是一樣的,于是他看見沈禮釗低頭吻了他的嘴唇。
更多的暖流流經(jīng)了他的身體,涌向心臟。
第二通電話鈴聲在屋里響起的時候,唐殊泡在溫暖的池子里已經(jīng)快瞇眼睡著了。
唐殊栽著腦袋睜開了眼,下巴磕在了沈禮釗的肩膀上,很痛。
他在鈴聲中逐漸清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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泡在溫泉中的那半個小時,讓唐殊徹底錯過了馬場的活動。江伏當著眾人自然笑容滿面,轉(zhuǎn)了場地后去找張智三請四請,終于把唐殊請到了。
休息區(qū)里,唐殊西裝革履地躺在軟椅上,看起來似乎很累,半瞇著眼望著遠處的人揮桿之后、白球懸空而起飛出去的影子。
周圍四處站著保鏢,張智也守在附近,江伏在旁作陪,說起聽說兩天后第一批貨將運到港口的事,試探著問他是不是需要派人也去盯一盯。
唐殊心中冷笑,沒出聲。
而沉默就已經(jīng)算是同意的意思。
江伏干巴巴地奉承幾聲,順著視線看見有人走來,立馬喊了起來,唐殊這才跟著轉(zhuǎn)頭。
“沈哥也來了,快來快來,”江伏表現(xiàn)得極為熱切,“殊少覺得無聊,我呢實在不懂殊少的喜好,當年你們……啊,這不是大家都是老熟人,但還要數(shù)沈哥對我們殊少最熟,是吧�!�
唐殊轉(zhuǎn)頭回去,臉上表情不顯。
江伏的司馬昭之心路人皆知,只是唐殊沒想明白,江伏借此來激怒他能得到什么好處?
雖然他和沈禮釗在外的關(guān)系確實好不到哪去——輕則針鋒相對,重則可能要到你死我活。畢竟如今的沈禮釗和以前相比遠不一樣了。
但身份上仍然有著本質(zhì)的區(qū)別。沈禮釗仍然朝唐殊點了下頭,看了眼江伏,挑眉淡淡道:“殊少喜歡玩刺激的,還有人不知道么�!�
“那去射擊場怎么樣?剛好叫上紀鳴,他不是正想學�!�
江伏裝模作樣地朝唐殊說:“殊少,怎么樣?”
唐殊登時起身了,面無表情盯著江伏,玩笑一般開口:“要是玩得不夠刺激,我看在場誰拿命抵給我玩玩�!�
他手指夾了根干煙,率先走出休息區(qū),又回頭朝沈禮釗笑了:“把紀鳴叫來,今天我教他怎么打槍,包學包會�!�
江伏偷偷瞧著,雖然心中算盤打得響、一邊忍一邊心道唐殊到底能不能永遠這么囂張,但不小心對上唐殊順勢掃來的目光時,依然膽戰(zhàn)心驚了片刻。
他不得不佩服起沈禮釗來,為了報仇能在唐殊面前扛住這么多年。
也是,能殺了他叔叔的角色,一個唐殊又能算得了什么?江伏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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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理?221-8-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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度假村的室外實彈射擊場有出入要求,今日江伏早已包場預(yù)定,不會有其他人的打擾,確實能讓唐殊玩?zhèn)盡興。
唐殊單獨領(lǐng)著紀鳴在最遠的射擊靶位處似乎是教了一陣的。
他給槍上了子彈,扒拉套筒上膛,抬手舉平出去,樣子像在演示,然而緊接著便是極快的幾聲槍響。雖然裝著消音器,但仍舊讓站在一旁害怕的紀鳴瑟瑟發(fā)抖得更厲害了。
那邊循聲而來,電子顯示器正好在報環(huán)數(shù)。不過是中規(guī)中矩的八十環(huán)以上,江伏照樣啪啪鼓起了掌。
——唐殊和人去射擊場很少上場,槍法評價一直也是不好不差。
他手腕一轉(zhuǎn)把槍放到紀鳴面前,轉(zhuǎn)頭看見沈禮釗的表情,倒是露出了一個笑容。
“剛剛已經(jīng)跟你講過一遍,”唐殊拍了拍紀鳴的肩頭,手臂一半露在了陽光下,他特地放輕音量,“把槍拿起來,扣下扳機,這么簡單的事跟著我們沈哥這么多天了,怎么還沒學會��?”
“沈哥,”他這么喊沈禮釗,“你教他了嗎?”
沈禮釗看了他一眼,手指輕輕點在臺面那根蔫了的煙上。
這是說沒教不合適,要被扣上玩忽職守的帽子;說教了也不合適,怕有的人等會又要鬧個沒完。
他瞇眼看向靶位,意指不明地說:“教了也不見得就能瞄多準。”
唐殊知道他什么意思,心里不服氣極了,也只哼了一聲,紀鳴卻立即拿起了手槍,脖子微微后仰著不管不顧地扣動扳機,打出一槍便大口喘起氣來。
“繼續(xù)。”唐殊說。
紀鳴頭上流著汗,斷斷續(xù)續(xù)地打,滿了十下唐殊也沒吭聲,最終按下去只�!斑青陛p響。
而他這十槍全部脫靶了。
唐殊嗤笑:“這確實是教了也一發(fā)都瞄不準……”
“殊少不是說包教包會嗎�!鄙蚨Y釗玩笑般道。
紀鳴僵硬地把槍放了回去,看了看沈禮釗,又對唐殊說:“對不起,殊少,我……”
此時相比早晨,天空已是萬里無云,湛藍色一整塊分不出遠近、只分得出深淺,唐殊沒有表態(tài),只見沈禮釗不知什么時候把他那根煙摸到手上了,又拿過那支M1911掂量了兩下。
沈禮釗一手悠閑地夾著煙,一只手給槍換下了空彈夾,然后持槍往前拉動套筒,單手上膛扣動扳機,連射十槍一氣呵成,總環(huán)數(shù)九十環(huán)以上。
“好啊!”江伏又鼓起了掌,被射擊場門口的人邊叫去還邊高呼著。
唐殊挑眉,從遠處收回目光,側(cè)頭直視著沈禮釗,欣然說:“我輸了�!�
開始之前唐殊和他們定過賭約,以十槍上靶環(huán)數(shù)為準,輸了的人要答應(yīng)對方的一個要求。
“想提什么要求,盡管提。”
誰知沈禮釗真的一點也不跟他客氣,把槍一放,開門見山地說:“今天殊少還是不要帶走紀鳴了�!�
“你知道得很多啊�!�
“覺得你很了解我,是嗎?那你認為我是為什么要帶走他?”
唐殊垂眼,繞開他徑直越過石板路,踏著厚實的青草和泥土橫穿在野草地上。
沈禮釗跟了上去,一把按住唐殊的肩膀,唐殊轉(zhuǎn)過身來,目光落在沈禮釗身后、他們遠處的紀鳴身上,冷笑著說:“我今天必須帶走紀鳴,除此之外,愿賭服輸,沈哥你還有什么要求,我一定同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