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且不論大家擁護的是不是唐殊、當晚對方也未占到便宜,江伏的行為也已犯大忌,被劃入赤裸裸的公敵行列——江伏的功虧一簣在于他沒能讓唐殊死在碼頭——只有唐殊一死,唐徵又身體欠佳,唐家才會有道裂隙好讓人趁虛而入。
但江伏失敗了,放在道上眾人眼里瞬間變成了小兒科般的“造反”,在唐家支援趕到前的最好機會里都沒能殺掉唐殊。如此,風向標就只有這么轉——所有人對江伏恨得真切起來,大本營成了一個眾矢之的。
可這場怒火平息得也極快。
據(jù)說江伏喊冤哭訴了一場,消息傳上去,唐老爺子聽了什么都沒說;第二天他們的交易便仍然照常。
一出好戲直接看啞了眾人,個個摸不著頭腦,持觀望態(tài)度。
可畢竟當晚碼頭的那些人也不是大本營的人,究竟和江伏有沒有關系,有的人一雙眼就能看清,有的人一張嘴也能給說道回去。
唐殊聽著阿維轉達張智的匯報,靜靜地同樣對此什么都沒說,倒是不準阿維再管沈禮釗的事,又從憤憤不平的阿維口中套出了些話。
——交易繼續(xù),沈禮釗的工作就也得繼續(xù)。唐殊是知道沈禮釗很忙的,也知道忙歸忙為什么連電話也沒有一個了。
沈禮釗對他必然有所愧疚,愧疚使人逃避。
可他還從沒見過沈禮釗會因為愧疚而不敢來面對他的。簡直比太陽從西邊出來還不可思議。
唐殊覺得他是不是該理解為沈禮釗就是不想聯(lián)系他、發(fā)生了一件這種事干脆將計就計了;可他不愿意相信。
輸液輸?shù)降谒奶�,唐殊已經如同沒事人一樣躺樓下沙發(fā)上開始看電影,桌上端來的粥沒喝,剛拔掉的針頭就扔空煙灰缸里。
他把住在這幢房子里的人都趕走了。
一個人看了一會兒,換了個坐姿,他從口袋里掏出那塊硬硬的硌人的東西——一塊被雨水浸過、被揣來揣去弄得賣相難看的糖。
唐殊緩緩撕開粘在糖塊上的包裝紙,也沒多思考猶豫,趨于本能地把糖含進了嘴里。
電影快放完、糖也在嘴里融化得找不到影子的時候,唐殊的懊悔如期而至,卻忽然聽見了門鈴聲。
像聽見風吹草動的動物般轉頭,他遲鈍片刻,立即起身去用右手拉開了窗簾。
天光從四面八方涌進視線,像一盞定點的燈照進這座孤零零的封閉的房屋。
唐殊吞咽口水,喉嚨里返上一絲水果糖的甜味,他呼吸瞬間停頓了幾秒——只要他來了。只要他來了。
唐殊在遠處大門外看見了沈禮釗熟悉的身影,像他生命里屹立不倒的那一盞總會出現(xiàn)的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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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殊隔著玻璃推拉門和那么遠的距離看了沈禮釗好一會兒,抬手按下大門開關,微微揚了揚下巴,仿佛人也站直一些,然后直接轉身走了。
客廳里電影仍然在放映中,屏幕上幽暗的光線里,死不瞑目的士兵被人蓋上紙殼,愿他安息的戰(zhàn)友無奈轉身撤離;當畫面終于漸漸轉為明亮,海水漲潮沖刷著海灘上的石子,粼粼反光著像失真,士兵和心愛之人手牽手、摟著、追趕著,一同居住在海邊,無人打擾,仿佛過上了最普通寧靜又幸福的生活。
沈禮釗鬼使神差地停在了這里,看著屏幕變得全黑,直到片尾音樂和他看不太懂的英文字幕緩緩出現(xiàn)。
而還算整潔的茶幾和沙發(fā)上,毛毯一半堆成一團,一半懸空掉到了沙發(fā)腿邊;客廳里冷氣徐徐吹著,沒喝多少的白粥表面凝固成了一層冷皮;煙灰缸里也很干凈,除了那根埋針用的滯留針軟管扔在里面顯得尤為扎眼。
唐殊卻已經不見人影了。
不知道為什么,這里總是只有唐殊一個人生活著的痕跡,如果不是沒看見外賣盒和汽水罐堆積如山,實在很難讓人相信這幾天照看唐殊的人也住在這。
沈禮釗彎腰拿起遙控將屏幕關掉才轉身上樓。
所有房間的門只有唐殊自己那扇是關著的,沈禮釗敲了敲沒動靜,停頓片刻,于是開口喊道:“小殊�!�
“找我干嘛,想讓我開門嗎?”唐殊的聲音就從門背后傳來,入耳清晰又有點悶悶的。
“你誰��?”
“我,沈禮釗。”沈禮釗深呼吸一口低下了頭,忍不住泛起苦澀的笑意。
“沈禮釗了不起,是我的誰讓我開門我就得開門?”說著,門還是打開了,甚至連鎖都沒鎖過,不出半秒鐘唐殊就站在了沈禮釗眼前,右手別扭地從門把上收回來。
他直直站著,一看臉色就知道沒有好好吃飯,短短幾天仿佛比剛從海港城島上回來時還要瘦,眼神里也不再是如同剛剛話語中傳遞出來的那種熟悉的感覺。
沈禮釗往里面走,唐殊就只能后退,直到門被沈禮釗關上,他在沈禮釗的目光下自動停下了腳步。
“你如果是來找我問紀鳴,”他不管不顧地開口說了起來,“張智在碼頭善后不會沒告訴你吧,紀鳴那晚跟我一起提前去的,頭上套了頭套,雙手雙腳被綁在了倉庫里,如果沒被他們沖進去亂槍打死,那就是在倉庫被燒的時候死的�!碧剖饪粗蚨Y釗俯身越靠越近,近到完全逾越了正常距離,他梗著脖子紋絲不動繼續(xù)說,“去給他收尸了么,應該認不出臉和人了,好可惜……”
“因為認不出人,也沒必要費力去查,張智說全都統(tǒng)一處理了,”沈禮釗接道,“結果也都上報給了唐徵。”
唐殊嚅動嘴唇,輕聲說:“所以你后悔去救我了,要是你不打破江伏的計劃,我現(xiàn)在就不用再出現(xiàn)在你……”
他不受控了,一句一句準確地扎中對方要害,一時間同樣也分不清這會讓誰更加痛苦。
但就在此時,沈禮釗忽然伸手握住了唐殊的右手,牽起來拿指腹輕緩地摩挲在手背,和唐殊預想的反應截然不同。
沈禮釗說:“我都知道了,小殊。”
唐殊怔愣半晌,即使回過神來,嗓子里也像塞了團濕棉花,之前的一個字都無法繼續(xù)再往下說。
滯留針在唐殊手背留下的針孔偏大,因為堵塞回血過,導致那一塊跟著有些青紫腫脹,沈禮釗握著他的手,垂下眼看得很認真。唐殊不知道他在看什么、有什么可看的。
“那你這幾天在干什么?我連你一個電話都等不到,你現(xiàn)在來找我干嘛?”唐殊抽手出來,一下下指著沈禮釗,又抿起了嘴巴,眼睛一眨不眨地看著沈禮釗,里頭水光流轉,仿佛一眨就要流下眼淚。
他的語氣急迫卻并不激烈:“用不著感激我,沈禮釗,讓紀鳴死在老東西手里就是浪費,他們想讓我當惡人,我偏不讓他們如愿。你也不用看我這樣覺得我可憐,覺得這傷跟你有什么關系,江伏的行動讓不讓你知道都不會有變,現(xiàn)在反而是因為讓你知道了才失敗了。如果有不是我騙了你,說不去港口碼頭,如果不是你來了,那天我必死無疑。”
沈禮釗讓他指完,什么話都沒有說,重新把他像是累了就要垂放下去的手牽過來。
唐殊被拉著靠在了沈禮釗身上,仍舊側頭抬眼看向他,輕描淡寫地說:“阿維說了什么惹你不高興了,你也別當真,他不知道那么多,只會死腦筋辦事�!�
“沒有不高興�!鄙蚨Y釗小心護著他纏著繃帶固定著的左臂,眉頭微斂,臉上神色顯露得卻不多,一直在把某種情緒壓得很深。
他抬手抱緊了唐殊,為明知唐殊在等他、等他的電話卻沒有按下過撥通建而道歉。也還為了更多,他卻連如何說出口都覺得困難。
那股風塵仆仆又熟悉至極的氣息終于將唐殊整個環(huán)繞包圍起來。
沈禮釗低聲說:“不是后悔,小殊,我是后怕�!�
唐殊垂頭搭在沈禮釗的肩膀上,收緊了一只胳膊摟著沈禮釗的脖子,閉上眼時蓄積忍耐已久的兩滴眼淚終于晃悠悠掉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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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沈禮釗從浴室出來,唐殊已經躺在了床上,聽見聲音便轉過頭來。
這間構造和布置簡單的屋子里,有什么和沒有了什么同樣一目了然,而沈禮釗用著毛巾,穿著浴袍出來,再放眼衣柜和床頭,都還是一成不變的模樣,關于他的物品一件都沒有少。
唐殊靜靜看著沈禮釗朝他走來,在沈禮釗上床的時候又往旁邊挪了挪。
他吃力地想轉個面,靠右手支撐著側躺著,沈禮釗一把按住了他,讓他別動,傾身拿半邊陰影蓋住唐殊的臉,湊攏過去使兩人之間的距離變得十分近,然后低頭吻了吻唐殊的嘴唇。
唐殊是真的很能忍,很會奉獻自己。
別人說他喜怒無常不好惹,從不敢明目張膽地評價;沈禮釗讓他別發(fā)瘋,他卻從不反駁。他也問沈禮釗自己是不是個神經病。他們都覺得唐殊就是喜歡發(fā)瘋,變成了一個連情緒也無法自控的劊子手。
沈禮釗遲遲才發(fā)現(xiàn)曾經那么多沒由來的心中一痛原來是切實的。
大霧逐漸散去,答案擺在眼前,痛苦卻從這一種成為了那一種。比曾經還要多上千百倍的重量壓在了他的心頭,時時刻刻猶如具象的手扼住咽喉。
唐殊在他淺短地親吻中也會不自覺合眼,再緩緩睜眼時,看見沈禮釗注視著他的神情從見面后就是這樣,明明很溫柔,卻總說不上好。
他微微蹙眉,問道:“怎么了?”
“接下來一個月哪里都不要去了,”沈禮釗只說,“先把你的手養(yǎng)好,每頓飯按時吃了,外面的事都別操心了�!�
唐殊心中一跳,覺得有些突然:“那你呢?還要去管大本營的事,給唐徵接人,到處去熬幾天然后給人提貨送貨嗎?”
“又真的只是接人嗎?”唐殊語焉不詳?shù)匕l(fā)問,仰躺著把沈禮釗推開一點,光線才漏了一半到臉上,而再推沈禮釗卻是推不多動了。
沈禮釗舍不得他吃力,他也舍不得再把沈禮釗推開,最后只能咬牙問:“你走了,沒人做飯,我怎么每頓按時吃?這手不可能養(yǎng)好了�!�
“能養(yǎng)好。”
“不要多久了,”沈禮釗似乎是避而不答,沉默片刻,重復道,“不要多久了,小殊。”
唐殊沒說同不同意,也沒追問這個“不要多久了”是什么意思。
他看了沈禮釗半晌,在沈禮釗喉結滑動之時也動了動喉頭,哽了一下之后抬手遮住眼睛,說:“那你別再板著那張臉給我看了,現(xiàn)在就來親我�!�
“我就當剛剛給沈禮釗開的門是沒開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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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樣的被窗簾掩蓋住了的白日,唐殊陷在同樣一張床里,接吻時半睜開眼,他已經看不到天花板上那圈替代的白光;沈禮釗圍住了他,圈著他,身軀如山般籠罩著他,這段時間沒去剃過的頭發(fā)錯落地扎在他眼前。
唐殊感覺自己陷入的是陷阱。
唐殊的呻吟輕輕從鼻腔發(fā)出來。
沈禮釗反握住了他手臂,另一只手往下?lián)嵘狭怂难鼈�,每個動作也都時時顧忌著唐殊的傷。他身上類似病號服的睡衣很寬松,稍稍一拉就能敞開,但他對自己不能動的手感覺十分掃興,嗅著滿身藥味反而自己生出了抵觸情緒。
接完吻,他邊喘氣邊稍微偏開了頭,兩眼一閉,說:“好了,我要睡了。”
略顯尷尬的氣氛頓時彌漫在空氣里。閉著眼唐殊都能感覺臉上黑乎乎的影子根本一動沒動。
沈禮釗撐著胳膊,抬手過去時明顯感覺唐殊眼皮一顫,他擦了擦唐殊的嘴角,扣緊唐殊的后腰往上靠,然后俯身認真說著話:“阿姨說你前兩天一直在睡,這兩天一進你房門就會醒,半夜來看也是,睡不著嗎?”
“……”唐殊皺起了眉,嘀咕道,“他們也不是第一天在唐家辦事,口風緊得很,你又借著我使特權去套話了?”
他仍然回避沈禮釗,意圖拂開流連在身上的手:“我睡得著�!�
“小殊。”
不算僵持對峙,唐殊對著沈禮釗安靜了一會兒,突然說道:“南水鎮(zhèn)的趙小金就是唐徵找來的’匹配完美’的供體,你早知道,對不對?”
“是你告訴我的,那個保潔員,叫趙小金,在江伏的化驗名單里,”唐殊扭頭看向沈禮釗,“單純的化驗名單不能說明什么,他們準備了成千上百份,你在大本營看過配型結果了,但沒跟我說,讓我自己選擇查還是不查,因為你怕我做不到�!�
沈禮釗捏著唐殊的手心,低聲說:“我不止聽你的,如果是你想做但又有困難的事,我都會為你去做�!�
“以前你可沒這么忠心�!�
“悔改了�!�
沈禮釗的話聽來像是玩笑,唐殊卻不能不當真。他愣著了,呆呆仰視著臉上沒什么表情的沈禮釗,腦海里竟然還是那場雨幕下出現(xiàn)在他眼前的、沉默的沈禮釗,仿佛雨仍在下,雨中的人被不斷淋濕。
然而一只手緊接著伸進了他的內褲,往里伸,直接握住了他半硬的陰莖,他死死掐著沈禮釗的手臂,喉結發(fā)顫地問:“因為我的傷嗎?我都說了這次跟你沒關系……”
“不全是�!鄙蚨Y釗靠過去,反過來想讓唐殊松手,開始是將手掌覆蓋上去往外拉了拉,一把攥住后唐殊肌肉繃緊,沈禮釗一頓,又瞬間松開了,低頭吻著唐殊的額頭,開口時聲音含糊:“小殊,你還跟我走嗎?”
這是沈禮釗再一次問他。
唐殊看著他,眉頭和對方蹙成了相同的形狀,澆濕眼睛的變成了淚水,淚水化為霧,朦朧朧擋在前方。
他張了張嘴,沈禮釗便朝他笑了一下,堵住了他的回答:“你不跟,我也會帶上你�!�
唐殊攔著沈禮釗亂動的手緩緩脫力放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