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郁家少主哪里見識過這種架勢,被即熙一句一句頂?shù)臒o話可說,氣昏了頭拔出劍來指著即熙:“你住口!休要侮辱家?guī)�!�?br />
劍聲一響,雎安帶笑的眼神就沉了下去。
洪亮的嘶鳴聲由遠(yuǎn)及近,自堂外疾風(fēng)般飛進(jìn)一只銀灰色大鷹,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奪下郁少主手里的劍,叼著丟在雎安手里,然后悠然降落在雎安肩頭,仰著頭睥睨眾生。
即熙心道許久不見,海哥還是這么帥氣。
郁少主的臉色就黑的不能看,雎安手里握著郁少主的劍,微微笑道:“阿海,郁少主大概不知道星卿宮里除演武場外禁止動刀劍,并非有意。你這樣有些失禮�!�
阿海不屑地看了郁少主一眼,轉(zhuǎn)過頭去。
即熙默默為海哥這種老子天下第一你丫算哪根蔥的態(tài)度鼓掌。
堂上眾人都觀察著雎安的反應(yīng),周遭十分安靜。雎安拿著劍從座位上站起來然后繞開桌子一級一級走下臺階,或許是因為看不見,他的步子慢而謹(jǐn)慎。
“郁少主,這件事您之前來信提過,我也已經(jīng)表明態(tài)度。我曾與老閣主有過一些交往,老閣主光明磊落嚴(yán)于律己,但正是因為過于嚴(yán)于律己,對自身的修為極度執(zhí)著。這些年他修為難進(jìn),焦急憂慮以至于滋生心魔,若執(zhí)念不除就算我這次替他渡了心魔,不出十年心魔又將再生。世上沒有兩全之策,若老閣主舍得以修為與心魔相抵,雖再不能登仙卻也可終享天年�!�
雎安說著便走到了郁少主的面前,雙手把劍奉上。
郁少主不肯接劍,雙眼血紅道:“什么天機(jī)星君,什么主掌善良正義,受百家尊重萬民供奉,難道就只圖自身安全,如此貪生怕死?今日有理由不救,明日有理由不救,來日真能救萬民嗎!”
雎安抬眸,不惱不怒地淡淡一笑,回答道:“郁少主,老閣主明知執(zhí)著于修為會生心魔仍然一意孤行,我可否說他不善不義?編織罪名,黨同伐異,借勢要挾,最為不義�!�
阿海飛來叼過雎安手里的劍,精準(zhǔn)地甩入郁少主劍鞘中。雎安仍然笑著,聲音卻沉下來:“少主,我希望你明白,善良并非軟弱可欺�!�
他平日里溫和沒有攻擊性,此時氣場卻強(qiáng)勢得令人屏息,堂上眾人面面相覷,竟然連郁家人都沒敢?guī)颓弧?br />
即熙望著雎安挺拔的背影,突然想起來剛剛的悟機(jī)。
她之所以會偷偷給悟機(jī)下咒,是因為她最初對于善的概念就來自悟機(jī),而她十七歲回到懸命樓時,悟機(jī)還是一樣勸人向善但受盡欺侮。她覺得他可憐,也暗自想著若悟機(jī)也強(qiáng)大起來,會不會也變得像雎安這樣。
善良清醒而堅定。
但是并沒有,鎏金的石頭還是石頭,不會變成厚重的金子。
沒有人能變成下一個雎安。
11、醉酒
有了這兩個不快的插曲,宴席的下半段各仙家都安分許多,明里暗里想要塞人進(jìn)來的話也跟著收斂了。
即熙無聊地聽著大家清談講什么道法,還不如罵她有趣呢。何以解無聊,唯有杜康。
平日里星卿宮對酒管控甚嚴(yán),只有這樣辦宴會的時候才會不設(shè)限制,即熙趁著機(jī)會一杯接著一杯喝了個夠。她向來是千杯不醉的好酒量,除了蘭祁山的酒叟之外沒輸過任何人。
要添酒的時候雎安回過頭來輕聲說:“師母,飲酒要適度。”
即熙擺擺手:“你放心,喝不醉�!�
笑話,這才喝多少啊,開胃都不夠好么?
此時正在興頭上的即熙完全忘記如今的她不比以前,已經(jīng)換了個江南大家閨秀的身體。江南人的酒量,一般都是淺的很。
后知后覺地感到暈眩時,即熙心里咯噔一下。然而她已經(jīng)無力回天,只能任由涌上來的酒勁裹挾著神志一路狂奔,消失不見。
宴席結(jié)束,各仙門道友陸陸續(xù)續(xù)離去星卿宮的客舍休息了,雎安從座位上站起來回身向即熙的方向行禮,說道:“師母,宴會……”
只見他話還沒說完,就被一雙溫?zé)岬母觳脖ё×瞬弊�,濃郁的酒氣撲面而來,伴隨著爽朗傻氣的笑聲:“嗝,好喝啊,梅子酒真好喝!”
雎安愣在原地。
同樣傻眼的,還有思薇柏清奉涯等一干還沒走的星君和弟子。
雎安很快反應(yīng)過來拉開即熙的胳膊,即熙醉得神志不清,嘴里嘟嘟囔囔不知道在說什么,站都站不穩(wěn)了。
蘇寄汐的這個身體喝酒不上臉,即熙早就喝多了,但因為臉色正常,又一直安靜地神游天外,都沒人發(fā)現(xiàn)她醉酒。
弟子們趕緊跑過來想要扶即熙,即熙此時卻突然發(fā)起酒瘋來,誰也不讓碰,把想來扶她的人全都打回去了,下手還沒輕沒重讓人害怕。只有雎安扶著她的那只手還是穩(wěn)穩(wěn)的,幸免于難。
“別碰我!”即熙吼了幾嗓子,回過頭朦朦朧朧地看向雎安,遲緩地反應(yīng)了好一會兒才說:“雎安?”
“師母,是我。”
雎安雖然看不見,但已經(jīng)通過聲音把這混亂局勢猜的七七八八了。
“行吧,我要……休息……就……就你……送我回去!”一聽到師母這個稱呼,即熙醉了還立刻拿起架子。
她環(huán)顧四周,只覺得舉目所見的人都令人嫌棄看不上眼,順手一指旁邊鷹架上正啄羽毛的阿海:“還有它,你們倆送我!”
阿海聞言目光一斜,眼神仿佛能把即熙戳個洞出來。
即熙無懼阿海的目光堅持要他倆送,誰勸也不聽。雎安只好答應(yīng)她,他囑咐勞累了一天的各位弟子星君早些回去歇息,接著就一人一鷹,一個扶著一個拽著送搖搖晃晃的即熙回去。
路上雎安扶著即熙的胳膊,而阿海拽著即熙的領(lǐng)子,保證她不會倒到雎安身上去。即熙懵懵地往前走著,反反復(fù)復(fù)感嘆菜好吃,酒好喝,問雎安明天還有沒有。雎安也一遍一遍地回答她,正式宴會只有今天,明天沒有了。
即熙每次都點點頭,或許是這個答案她不夠滿意,過一會兒又卷土重來,讓人哭笑不得。
阿海嫌棄得恨不得把這個傻子抓起來丟溝里頭,一看見紫薇室就撒爪把即熙丟給雎安,帥氣瀟灑地飛走。
雎安把即熙扶到房間里的凳子上坐下,便要告辭離去。即熙立刻站起來踉蹌著說:“你等……你等等!”
說著就自己把自己絆了一跤,朝雎安后背跌去,雎安快速旋身抓住即熙的手臂,用了點巧勁兒一只手就把即熙扶得穩(wěn)穩(wěn)的。
他白色的衣袖翻飛甚是好看,讓即熙想起來第一次見到他,他在無數(shù)魔兵之中左右游走白衣紛飛的身影。
一股物是人非的酸楚涌上心頭,她控訴雎安道:“你他娘的到底為什么不愿意給我補(bǔ)課�。 �
雎安為即熙的粗話愣了一下,這個愣神的瞬間即熙突然爆發(fā)拽著領(lǐng)子把他推倒在地。哐當(dāng)一聲之后,即熙敏捷地騎在他身上摁住他的手。
她原本武功就好又使了十足的蠻力,雎安想要掙脫又怕傷到即熙,沉聲道:“師母,你醉了,快放開我�!�
“不!我不放!你……嗝……你是不是討厭我所以不教我?”
“絕非此意�!�
“那是為什么?”
“我有我的原因�!�
“那你就是討厭我�!�
“……”
雎安覺得現(xiàn)在大概無法和她討論這個問題。
即熙癟了癟嘴,自顧自地委屈起來,竟然比悟機(jī)帶給她的委屈還要大百倍,她說道:“你討厭我。”
這種似曾相識的語氣讓雎安怔忡了片刻,他嘆息一聲道:“我為何要討厭你呢?”
“因為你是好人,我是壞人�!奔次跽Z氣篤定,然后又色厲內(nèi)荏道:“但是我現(xiàn)在是你的師母,你不許討厭我�!�
“好,我不討厭你。師母您能不能先起來?”雎安哭笑不得。
即熙低頭看著身下的雎安,他安然地眨著眼睛,眼神沒有落點空空的虛浮著。
雎安的眼睛很好看,溫潤帶水,就像是通透的琉璃珠子,眼角淡淡泛紅。脖頸因為緊繃而顯露出青筋,像是白宣紙上淡紫色墨水勾了一筆似的。
即熙的心也被勾了一下,她微微俯身靠近雎安,看見雎安皺起眉頭,又不敢靠近了。
“你之前問我的那個問題啊,星君是什么。說實話我也不清楚,是因為是合適的人才被選中了,還是因為被選中了就要成為合適的人呢。你看大家成了星君,都挺怕失格而死的�!�
即熙嘟嘟囔囔地說著,放開了雎安的手但也不站起來,望著天花板說:“尤其是你,星命書對你要求最高。之前的天機(jī)星君大多活到十七八歲沒鎮(zhèn)住心魔,就失格死了。你活下來都不容易了,他們還要你做這做那的�!�
雎安坐起身來,有些猶豫地伸出手去碰到即熙的肩膀,然后把她從他身上挪下來,即熙也不反抗就乖乖任他擺布。
“今日多謝師母為我說話�!宾掳膊黹_了話題。
“沒事,他們不疼你,我疼你�!奔次踝硌垭鼥V,但是回答得斬釘截鐵。
雎安忍俊不禁。
看見雎安笑了,即熙也跟著笑起來,她說道:“雎安,我是不是一個好人?”
“是�!�
“那你要夸我�!�
“好�!�
“你要經(jīng)�?淇湮�,夸我……夸我……善良……還有疼人�!�
“……哈哈哈哈哈哈好�!�
雎安終于忍不住笑出聲來,他好像已經(jīng)很多年沒有這樣笑過了。
他笑著笑著,空空的眼睛里就有了點沉思,在一片黑暗里,他伸出手去試探著摸到了對面人的下頜,那里平整光滑,沒有易容或面具的痕跡。
“師母,你到底是誰?”
雎安低聲問道。而即熙恍若未聞,懵懵地歪過頭睡著了。
即熙這一覺睡得很熟,她做了很長很長的夢。這個夢和事實沒有任何出入,讓她感慨自己居然沒想象力到這個地步,拿回憶充數(shù)做夢境。
她夢見了剛剛到星卿宮的自己。
跟著雎安來到星卿宮之后,即熙很快就把星卿宮鬧了個天翻地覆。
星卿宮是講究規(guī)矩十分傳統(tǒng)的地方,房子都建得四四方方,按照陰陽五行來安排宮服和食宿,春有落櫻夏有蓮,秋有銀杏冬有雪,言談舉止均有條條框框。而從小和通緝犯為伍的即熙天生反骨無法無天,完全不吃這一套。
她在武學(xué)和符咒方面天賦出眾,但是武科先生左輔星君說她比武時出手狠辣甚至于陰毒,只要能贏就不管規(guī)則也完全不留余地,屢次傷及同儕。而教符咒的天魁星君則說她畫符總是犯忌諱還差點引起反噬。至于教詩文歷史的文曲星君,則被她當(dāng)堂頂撞氣得停了課。
其他的弟子們,除了天天和她吵架的思薇,其他人都避著她走。
掌事的柏清師兄總是倡導(dǎo)以理服人,奈何即熙小小年紀(jì)就已經(jīng)是詭辯高手,一張小嘴叭叭叭把柏清噎得差點背過氣去。
可她的好日子也就到頭了,柏清被氣病后,替他掌事的是雎安。
即熙再次在課堂上和文曲星君大辯三十回合之后,直接被阿海拎著脖子提溜到了析木堂里雎安面前。她在半空之中嚇得小臉煞白,撲騰著求阿海放她下來。
她天不怕地不怕,就是怕高。后來阿海的一大樂趣就是在她闖禍時提著她的后頸在半空盤旋好幾圈,聽她吱兒哇亂叫求它落地。
雎安放下手里的書,一雙溫和的水汽彌漫的眼睛看著她道:“你又闖什么禍了?”
阿海鳴叫幾聲,雎安點點頭。
“又讓子恕師兄教不下去課了�!�
即熙拍拍身上的灰不服氣地站起來,說道:“那是他自己沒本事說不過我!”
雎安把手里的書合好,好脾氣地笑著問道:“即熙師妹有何高見呢?”
“文曲星君說什么達(dá)則兼濟(jì)天下,成為星君就要保護(hù)眾生。我就不明白了,厲害的人就非得保護(hù)弱者?你看這世上厲害的動物,老虎獅子蟒蛇,哪個還保護(hù)兔子綿羊了?只有弱肉強(qiáng)食啊。你非得強(qiáng)行保護(hù)弱者,結(jié)果這世上弱者死不掉還越來越多,弱者還拖累強(qiáng)者�!�
雎安認(rèn)真地聽著她說,并未憤怒或者打斷,見她停頓便問:“那子恕師兄說什么?”
“他說,人之所以為人和動物不同,便在于人心人性,明禮義,懂仁愛。我就說人和動物沒兩樣啊,都是要吃要喝要□□,而且人家老虎獅子不明禮義不懂仁愛,吃起人來還不是一口一個,比我們這些講道理的人還威風(fēng)�!奔次踉邛掳裁媲氨P腿坐下,滿不在乎地回答。
雎安笑起來,他說道:“那你覺得自己是強(qiáng)者嘍?”
即熙挺著腰桿:“那當(dāng)然。我現(xiàn)在還小,以后會更強(qiáng)的�!�
“何為強(qiáng)者,何為弱者?飯?zhí)米霾说耐鯉煾�,你最喜歡他燒的糖醋排骨,假以時日他肯定打不過你,但是你就能燒出像他手里那樣美味的菜肴嗎?在做菜方面,他是強(qiáng)者你是弱者,那按照你的理論他就不該給你做好吃的,好淘汰你這個弱者嘍?”
雎安這個致命比喻讓即熙一時半會兒無法反駁,放棄王師傅的糖醋排骨,這輩子都不可能的。
12、信任
“進(jìn)一步說若你流落荒島,武功重要還是會覓食野炊重要呢?這世上人各有長,強(qiáng)弱本無定數(shù)。強(qiáng)者也會落難,弱者亦會翻身,境遇不同結(jié)果便大不一樣。我們受教作為強(qiáng)者要保護(hù)幫助弱者,其實也是希望弱小時也能得到保護(hù)。這不只是為了別人,也是為了自己�!�
雎安認(rèn)真地慢慢地說給即熙聽,即熙有些恍惚,沒有全都聽懂但似乎又很有道理。
她想了想,說道:“那不就是說幫助別人也是一種交易�!�
“當(dāng)時在招魔臺下你救思薇的時候,是要從她那里交易什么嗎?”
“我……”即熙就答不上來了。
“有時候這種幫助是交易,但是更多的時候……”
雎安點點自己的胸口和她的胸口:“是以心換心�!�
即熙怔了怔,逞強(qiáng)道:“若換不來別人的心呢?”
“自然有可能換不來,但若只想做萬無失一的事,這世上便無事可做了,你說對不對?”
雎安仍然笑意盈盈。在他這樣耐心的解釋之下,即熙終于敗下陣來。她看了雎安好一會兒,才悻悻地說:“我還以為,你要說什么善良是人的本性之類的……”
“人的本性并無善惡之分,唯有趨利避害。如果善良像吃飯睡覺一樣是天性,那還要我做什么?難道你見過教大家吃飯睡覺的星君嗎?”
雎安的語氣溫柔中帶著一絲俏皮。
即熙聞言噗嗤笑出聲來,她說:“好吧好吧,你贏了你贏了,你說的有道理�!�
辯論有了結(jié)果,她就起身想要離開,一轉(zhuǎn)頭就對上了阿海犀利的眼神,雎安的聲音在她身后悠悠響起:“先把今天子恕師兄教的書文抄一百遍再走。”
即熙驚訝回頭,憤憤不平道:“我都認(rèn)輸了!”
雎安微微一笑,好整以暇道:“那也要抄�!�
阿海使用暴力毫不留情,而即熙又不愿意在雎安面前撒潑。她只好搬了個小板凳,在析木堂抄了一整天的書文。期間她找各種頭痛腦熱內(nèi)急之類的借口開溜,不過跑幾步就被阿海逮回去,提溜到雎安面前。
雎安閱覽著她抄好的書文,貼心地提示道:“你這里寫了錯別字,這幾個字太模糊了看不清,好好改改�!�
即熙只覺得這個師兄是她的命中克星。
即熙被雎安收拾得服服帖帖之后,柏清如獲大赦,直接把即熙的管教工作丟給了雎安,并且要她搬到雎安隔壁。即熙在相當(dāng)長的一段時間很郁悶,她越來越覺得雎安說的話有道理,預(yù)感到自己很可能真的會變成大家閨秀,她終于偷偷跟一年多沒聯(lián)系的老爹寫了信。
誰知她爹不但一點兒沒擔(dān)心她,還對于她進(jìn)了星卿宮十分滿意�;匦胖凶屗^續(xù)隱瞞身份在星卿宮學(xué)習(xí),到時候再騙個星命回來,正好還能幫懸命樓多接生意。
這真是她親爹?
即熙十分氣惱,于是她找了個月黑風(fēng)高夜,收拾細(xì)軟離開星卿宮準(zhǔn)備再去闖蕩天涯。
宮規(guī)說三更之后禁止離宮出山,但是即熙向來不把這些宮規(guī)當(dāng)回事。憑著自己多天的精心研究攻破了封門符咒,結(jié)果就在山里鬼打墻,直到被值夜的雎安救出來。
原來那封門符咒有好幾重,第一重破后就會把破咒人拉進(jìn)迷陣之中,而破咒人尚且不自知,破的重數(shù)越多反而越危險。幸好即熙只破了一重符咒,不然小命都要搭進(jìn)去。
雎安沒有發(fā)火,也沒有罵她,看見她渾身是傷手足無措地坐在地上,就一言不發(fā)地把她背起來往回走。
即熙伏在雎安的背上摟著他的脖子,小聲說道:“你生氣了?”
“嗯�!�
“……差點死的是我,你生什么氣……”她小聲嘟囔道。
“就是因為你不珍惜自己的命,我才生氣。宮規(guī)再三申明夜中宮門落符咒,兇險不可破。你是覺得我們都在騙你,還是覺得你比我們所有人都厲害,只有你能安然無恙地出去?你是不是覺得是我們傻才守規(guī)矩,不守規(guī)矩就是聰明?”
這句話直擊要害,讓即熙一時無法反駁。其實她初到星卿宮時,確實對同門抱有一種野貓看家貓的傲慢,暗自把他們放在對立面上,所以才天天這個不服那個不忿。
即熙沉默了一會兒才說:“從小我就聽說不要相信別人,大人的話都是騙小孩兒的�!�
雎安的腳步頓了頓,他嘆息一聲道:“這里有我在,如果你肯信任我,我便不會辜負(fù)你的信任�!�
即熙鼻子一酸,說道:“可要是我辜負(fù)了你怎么辦?”
雎安低聲笑起來。
“你能有這種擔(dān)心,我就很欣慰了�!�
那天沒有月光沒有星光,夜幕暗淡,雎安的后背很寬闊溫暖,即熙小聲說:“好黑啊�!�
頓了頓,她又說:“我覺得,有點兒疼�!�
雎安就放緩了步子走得更穩(wěn),右額的星圖亮起來,被吸引乘風(fēng)而來的螢火蟲包圍了他們,金光閃閃明亮如星河。
是即熙最喜歡的那種金光閃閃。
從那以后,即熙就再沒起過離開的念頭,在星卿宮一直待了七年。
在雎安的影響下,她慢慢消除了對星卿宮眾人的敵意和強(qiáng)烈戒備心,雖然各方面還是特立獨行,但是也慢慢融入了師兄妹之間。后來即熙想,雎安似乎是唯一一個成功改變過她的人。
雎安十八歲的時候,她十二歲,雎安開始了每年一次的試煉。
據(jù)說每位星君冥冥之中都有試煉,但唯有天機(jī)星君的試煉最為具體。成年之后每年他將會有三個月的時間失去所有記憶,被星命安排去人間至苦之處受難,如此九年才結(jié)束。以前的天機(jī)星君很多都是在試煉中無法堅守本心,自我懷疑,以至于失格而死。
雎安似乎并不害怕,他離宮的時候如往常一般淡定從容,反倒還來安慰緊張的即熙柏清思薇等人。師父此時也不再閉關(guān),出來送雎安并且囑咐了很多。
雎安一走即熙就解放了,再次成為了各位先生頭疼的對象,不過她已經(jīng)比之前收斂很多,知道適可而止的道理。面對氣憤的柏清師兄也知道道個歉認(rèn)個慫,只是她那些頑皮手段和惡作劇就很少有人能揪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