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按照魔教的行事作風,倒是有可能�!倍伟自率栈厥�,“但明知道你在這里,還要存心觸怒天威,目的是什么?”
“震懾徐之秋,或者干脆是為了給朕一個下馬威。”楚淵道。
“震懾知府倒也想得通,不過若說是沖著你,藍姬應(yīng)當不會如此不知死活。”段白月?lián)u頭,“只是一個小小魔教,犯不著給自己惹麻煩�!�
“你對她很了解?”楚淵眼皮一抬。
段白月冷靜道:“四五十歲,當我娘都夠了�!�
楚淵:“……”
段白月重新叫了熱水進來,而后便道:“我去知府衙門里看看,說不定會有發(fā)現(xiàn)�!�
楚淵點頭:“好�!�
四喜公公揣著手看段白月翻墻出去,心里感慨,西南王身姿還挺矯健。
楚淵在后頭咳嗽了兩聲。
四喜公公立刻一臉笑容轉(zhuǎn)身:“皇上。”
“多事!”楚淵狠狠敲了一下他的腦袋,若論起不務(wù)正業(yè)來,倒是和劉大炯有一比。
城中出了事,百姓自然不會再像往日那般笑語歡聲,氣氛比平時肅穆了不少。府衙更是死氣沉沉,徐之秋坐在書房里,一直唉聲嘆氣,躁了就在房里來回轉(zhuǎn)圈,連奉茶的下人都被趕了出來。
段白月靠在房梁上,目光大致審了一遍這書房布局。比起別地建筑來設(shè)計當真要精巧不少,一樣大的房子,卻能多裝足足兩倍的書冊。
四處都是暗格啊……段白月嘴角一彎,倒真是個藏東西的好地方。
徐之秋在書房一待便是整整半天,直到正午時分有客來訪,方才整理衣冠出了門。待他走后,段白月從房梁跳下來大致檢查了一遍,能放在外頭的都是些尋常書籍,自然不會有什么問題,至于夾層……段白月試著輕輕推了一下暗格,意料之中紋絲不動。
屋外傳來腳步聲,段白月閃身隱在屏風后,卻只是一個小廝進來取賬簿,懷中抱了一大堆,跑急了還會往下掉,里頭應(yīng)當也不會有什么秘密。
而在另一頭的善堂,向冽也帶人從余燼中將老人們的尸首抬了出來,一具一具蓋上白布。有前來幫忙的年輕后生,看到后都唏噓不已,住在這里的都是些孤寡老者,無兒無女,平日里坐在大街上曬太陽時,總會笑呵呵給小娃娃送些糖果點心,如今卻落得如此下場,自然誰心里都不好受。
片刻之后,負責清點尸首的侍衛(wèi)回稟,說一共有二十六位老人不幸身亡,尸體焦黑,已然分辨不出誰是誰。
“二十六?”向冽皺眉,若他沒記錯,早上看名冊時,這里該有二十五名老人才是,為何會無故多出一具尸體。
善堂出了此等慘禍,管事也是懊悔嘆氣,自責當初為何不多請些護院。這晌聽到侍衛(wèi)說向統(tǒng)領(lǐng)有請,趕忙抹了把眼淚跑過去。在聽向冽說完后先是呆愣了一陣子,而后便一拍腦袋,說是二十六人沒錯。
“先前的確是二十五人,只是在昨日清晨,又有一名被不孝子趕出家門的老者流落至此,被好心人送到善堂,尚未來得及編入名冊上報官府�!惫苁碌�,“今早太過慌亂,便忘了這茬,人數(shù)是沒錯的�!�
“原來如此�!毕蛸c頭,又道,“此事太過蹊蹺,只怕暫時不能讓逝者入土為安,還請管事見諒�!�
“自然自然。”管事嘆道,“這城里百姓也都盼著皇上能查出真相,好給大家伙一個安心吶�!�
房屋被燒毀大半,焦黑木梁脆到輕輕一腳便能踩斷。向冽獨自到后院檢查,隨手撿起一根尚有些紅漆的窗欞湊在鼻邊,濃濃一股火油味。
段白月出了府衙,又繞道至善堂遠遠看了一眼,見四處都是御林軍,便也未再插手,轉(zhuǎn)身回了驛館。
天色將暗,楚淵依舊坐在桌邊。
西南王也依舊……翻窗而入。
四喜公公揣著手站在門口,笑瞇瞇的,大肚子挺富態(tài)。
“如何?”楚淵問。
“昨晚出了慘案,官府意料之中一片肅穆�!倍伟自碌�,“徐之秋在書房心神不寧待了一早上,而后便同徽州商幫一同討論兩地通商之事,聽上去像是一個月前就已經(jīng)約好,并無太多異樣。至于那間書房,里頭暗格倒是有不少,不過機關(guān)鎖扣精妙,若是用蠻力打開,怕是會被對方察覺�!�
“這處知府衙門建于近百年前,只怕當時的工匠也已經(jīng)不在人世�!背䴗Y道,“現(xiàn)如今這大雁城內(nèi)最好的木匠,名叫天羽�!�
“西南府的殺手今晚便會趕到城中�!倍伟自碌�,“若怕御林軍太過惹人注目,有些事情可以交給他們?nèi)プ�。�?br />
楚淵點頭:“多謝�!�
“何必言謝�!倍伟自滦π�,隨手替自己倒了一杯茶。
“已經(jīng)隔了夜。”楚淵將茶杯從他手中抽走,讓四喜換了壺新茶進來,又傳了晚膳。有魚有肉,比起昨晚已是豐盛不少。
段白月將一小碗魚湯挑干凈刺,放在他面前。
楚淵皺眉。
段白月嘴角一揚:“既是天子,吃飯自然要有人服侍。”
楚淵拿勺子攪了攪,碗底奇長無比一根尖魚刺。
段白月咳嗽兩聲。
畢竟這種事也不常做,難免生疏。
多幾回便會熟。
一頓飯吃到一半,段白月少說也往碗里加了十幾回鹽辣椒,最后索性連罐子都刮干凈。
大雁城的廚子,做飯當真是寡淡。
楚淵:“……”
四喜公公在門外稟告,說向統(tǒng)領(lǐng)求見。
段白月心說活見鬼,這人倒是會挑時間,回回都趁著吃飯找上門。
楚淵道:“先去前廳候著�!�
“是!”向冽領(lǐng)命離開小院。段白月將一碗肉羹遞過來:“吃完再去。”
楚淵站起來:“沒胃口。”
“一碗面一碗湯一盤青菜,誰家皇帝會吃得如此清淡。”段白月將他壓回去,“至少吃一半�!�
楚淵勉強吃了兩勺,覺得油膩又心里有事,便將碗塞回給他,轉(zhuǎn)身出了門。
段白月自己將剩余大半碗吃完,順便想這次回西南后,要不要找個廚子送進宮。
一炷香的光景過去,院內(nèi)依舊安安靜靜,段白月打開門,四喜公公正在外頭溜達——宮里太醫(yī)都嫌他胖,叮囑平日里要多走動。
“西南王怕是要等一陣子了。”見他出來,四喜公公道,“皇上方才打發(fā)老奴回來先歇著,說那頭約莫還有一個時辰才能完�!�
“無妨�!倍伟自伦谂_階上,“出來透透氣�!�
四喜公公又問:“晚膳可還合口味?皇上特意叮囑要煮清淡些,避開牛羊海鮮發(fā)物,怕是還在擔憂王爺?shù)膬?nèi)傷�!�
段白月聞言意外,當真?
四喜公公繼續(xù)氣定神閑在院里頭打拳。
看西南王的表情,就知道定然是吃得極為滿意。
約莫這個廚子要得賞。
待到楚淵回來,時間已經(jīng)到了深夜,推門卻不見段白月。
四喜公公趕忙道:“段王剛走沒多久,說是王府的人應(yīng)該到了,先去看看。”
楚淵拍了把他的肚子:“朕問你了嗎?”
“沒問沒問。”四喜公公笑呵呵,“是老奴多嘴了�!�
洗漱完后歇息,被窩里暖烘烘的,一摸卻是一塊暖玉。
楚淵靠在床頭,如往常一樣隨手取過一本書,翻看了還沒幾頁,就已經(jīng)沉沉睡了過去。
四喜公公小心翼翼將燭火移走,又替楚淵蓋好被子,心說自打西南王來此,皇上看著也輕松了許多。
當真是挺好。
善堂里,段白月揭開遮掩白布,就見尸首已是面目全非。由于突遇火災(zāi),大多全身都佝僂在一起。待將二十六具尸體全部查過一遍后,卻覺得似乎有些不對——其中一具看骨骼像是個年輕人,而非上了年歲的老者。再重新將死者遺體驗看一遍后,段白月?lián)u搖頭,起身回了客棧。
第二日一早,楚淵方才睜開眼睛,便聽到四喜公公在外頭與人說話:“皇上還在歇,段王怕是要多等一陣子了。”
“無妨�!倍伟自碌�,“那本王便先出去轉(zhuǎn)轉(zhuǎn)�!�
……
被子里很暖,暖到動也不想動。
楚淵難得偷懶,在里頭趴了好一會方才起來。
段白月恰好帶著一身寒氣推開門,手里拎了兩個食盒。
“大模大樣上街,不怕被人看到?”楚淵問。
“我自然有分寸�!倍伟自聦⒃琰c一樣樣拿出來,蒸肉餅,酸辣湯,還有幾盤小菜,看著便口味不輕。
“又嫌膩?”見著他的表情,段白月笑,“都是本地名產(chǎn),多少嘗嘗看,吃完我還有事要說�!�
“何事?”楚淵一邊喝湯一邊問。
段白月將一個肉餅遞到他嘴邊。
楚淵本能往后退了退。
段白月失笑:“怕什么?”
楚淵一巴掌拍開他,眼底有些惱。
段白月識趣收聲,陪著他吃完早飯后方才開口:“我昨夜去了趟善堂�!�
“有何發(fā)現(xiàn)?”楚淵問。
“那些尸體不像是善堂中的老人�!倍伟自碌馈�
楚淵意外:“全部?”
段白月點頭:“全部�!�
“但是向冽帶著仵作查驗過,死者的確已經(jīng)有了年歲。”楚淵道。
“尸首已然面目全非,就算是向統(tǒng)領(lǐng),也只有看未燒焦的殘余皮膚與骨骼,才能做出推斷。但想要將一個壯年變成老者,用幾條蠱蟲便能做到。”段白月道,“若我沒看錯,善堂中的那些尸體,十有八九都是年輕人遇害,再多幾天時間,我或許還能從中找到蠱蟲�!�
話音剛落,便又有侍衛(wèi)在外頭稟報,說是有人去官府報案,這城里離奇失蹤了一個人。
第二十章
私賬
不如一同去夜探
失蹤之人名叫孫滿,是城里的一個痞子混混,無家無口亦無朋友,因此也無人知曉他到底是何時不見。還是鄰居看到官府貼出的榜文,說近期一切異常都需多加留意,才猶豫著到府衙里頭報了個案,以免被無辜牽連。
皇上就在大雁城,徐之秋自然不敢懈怠。待楚淵前往官府時,衙役已經(jīng)帶了一個小寡婦回來,看著眉眼挺俏麗,跪在堂前一直哆嗦。見著皇上就更加驚慌,也不會說別的,只知道磕頭喊冤。
城里的人都看在眼里,孫滿與這賣豆腐的風流小寡婦有些不清不楚,不過事不關(guān)己高高掛起,也沒人想著去管閑事,頂多在茶余飯后打趣兩句。此番一聽人不見了,自然大家伙的第一反應(yīng)都是與她有關(guān)。
審到一半,又有個圍觀的鄉(xiāng)民想起來,說在前日下午還見過孫滿,在貨郎擔子旁挑挑揀揀買頭花說要送相好,后頭就再沒見過。小寡婦抖若篩糠,也說與孫滿約了前晚私會,誰知等了一夜也沒見有人來,后頭聽說是夜善堂失火,還當他是去看熱鬧,因這種事先前就有過,也就沒放在心上,其余事情是當真不知道。
“孫滿可有何體態(tài)特征?”楚淵問。
“回皇上,此人是城里的潑皮,年前曾因調(diào)戲良家婦女被人打斷右腿,傷愈之后,走路便成了高低腳。”徐之秋道。
楚淵點頭,在四喜耳邊低語兩句后,便帶人去了善堂。
那二十六具尸首依舊整整齊齊擺在院內(nèi),片刻之后,段白月也趕了過來。
“先前所說,哪一具尸首與其余人不同?”楚淵問。
“最左邊�!倍伟自碌�,“四喜方才說這城內(nèi)失蹤了一個混混,可是他?”
“十有八九�!背䴗Y伸手想掀開白布,卻被握住手腕。
段白月道:“想查什么,交給我便是�!�
“失蹤之人名叫孫滿,身形高大,三十來歲,右腿有骨傷�!背䴗Y收回手,也未堅持要親眼看。
段白月蹲下又細細檢查了一遍那具尸體,在右腿膝蓋處,果然有道已經(jīng)變形的舊刀傷。
“那便沒錯了�!背䴗Y皺眉,“不過城里只失蹤了一人,除開孫滿,其余二十五具尸首又是誰?還有,這善堂中的老人又去了何處?”
“你我都是初到大雁城,有些事情,知府衙門里的人才最清楚�!倍伟自碌�,“不如先去府衙書房看看?那里暗格眾多,說不定會有發(fā)現(xiàn)�!�
“要如何才能打開機關(guān)?”楚淵問。
段白月笑笑:“有個辦法,不妨試試看�!�
下午時分,一個年輕人被帶到了驛館,看著模樣挺周正,虎頭虎臉的,手上都是硬繭。他便是城內(nèi)最好的木匠天羽,原本正在給善堂的老人們做棺木,卻不知為何會被帶來此處,更沒想到會親眼見著皇上,心中難免惴惴不安。
楚淵示意他平身,又讓四喜賜座上茶。
天羽受寵若驚,整個人都愈發(fā)局促起來。
而與此同時,段白月也在府衙書房內(nèi),將一瓶細蛛絲般的木蠹蟲撒進暗格縫隙。不出三日,這些小蟲便會吃空大半木屜,外人只會當是鬧白蟻,不會想到是有人存心為之。
徐之秋依舊心神不寧,倒是與孫滿的離奇失蹤無關(guān),總歸只是一個小混混而已,死了也便死了,算不得大事。他真正擔心的,是不知天剎教下一步還有何目的,又要借此強迫自己做些什么。
段白月一直盯到天黑,見一切如常,方才出府回了驛館。
楚淵披著外袍,正在服藥。
段白月皺眉,上前坐在床邊:“不舒服?”
“回西南王,皇上并無大礙�!彼南补s忙到道,“只是晚上睡不好,葉谷主便開了幾帖藥,叮囑每隔十日服一回�!�
“身子既沒事,怎么會睡不好�!倍伟自聫乃掷锝舆^空碗。
“衙門里如何了?”楚淵問。
四喜識趣退下。
“頂多三日,徐之秋怕就要滿城尋工匠補書房了�!倍伟自碌�,“天羽既是這城里最好的木匠,沒道理不被請進府�!�
“他可信嗎?”楚淵問。
段白月道:“自然�!�
楚淵點頭:“嗯�!�
段白月失笑:“就一個‘嗯’,不想問為何他可信?”
“不想�!背䴗Y懶洋洋地靠回床頭。
“也是,心里壓的事情太多,少一件是一件。”段白月替他蓋好被子,“睡吧,我等會便回去�!�
楚淵側(cè)身背對他,依言閉上眼睛,大抵是因為服了藥,被窩里又著實溫暖,不多時便呼吸綿長起來。夢境中,唇角似有淺淺溫度傳來,眉頭不由自主皺起,卻又似乎只是一場錯覺。
回到客棧后,段念正在房內(nèi)等。
“查到了什么?”段白月問。
“回王爺,我們的人一整天都在各處茶館,借由做桌椅生意的由頭與百姓攀談�!倍文畹�,“聽上去徐之秋在城內(nèi)的口碑不算壞,就算無大功卻也無大過,頂多就是風流好色了些,不像是個雁過拔毛的糊涂昏官�!�
“只有這些?”段白月坐在桌邊。
“還有一件事,這城里有幾戶人家,家里的男丁都說要去外頭做大生意,已經(jīng)兩三年未曾回來過�!倍文畹�,“只是不斷托人往家捎銀票,的確賺了不少錢,鄰居紛紛眼紅打聽,卻始終問不出來什么,說閑話的也不少�!�
“大生意。”段白月摸摸下巴,“王城皇宮翻新修補都是交給大雁城的工匠做,還能有比這更大更讓人眼紅的生意?”
“可要繼續(xù)查下去?”段念問。
段白月點頭。
段念領(lǐng)命想要離開,卻又被叫�。骸盎厝ジ嬖V師父與瑤兒,本王怕是要過陣子才能回去�!�
“南師父早已傳了話給屬下。”段念道,“讓王爺盡管待在外頭,愛浪多久浪多久,三五年不回去就再好不過了,十年八年也無妨�!�
段白月:“……”
什么叫愛浪多久浪多久。
西南王府,南摩邪正在與段瑤一起喂蟲。
“師父�!倍维幎字芭擦伺�,“哥哥的心上人到底是誰?”
“小孩子家家,問這些大人的事作甚�!蹦夏π皳u頭,“好好玩你的泥巴。”
段瑤又巴巴問:“好看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