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只見那火紅珠子輕柔落在樓板上,一點兒聲音沒有,風里搖擺了幾下,燒沒了,連一點火星灰塵都沒有留下。
云禎盯著那珠子在自己眼前燒沒,一言不發(fā),前世今生,各種記憶紛亂而來,他茫然困惑,不知所措。樓里卻是一片大亂,外面很快御醫(yī)趕了過來,當然,姬冰原也趕到了。
他過來時看到云禎身上沒穿上衣,胸口白皙皮膚灼紅了一塊,表情似是哀慟又似是震驚,只是盯著地上一言不發(fā),便解下了身上的玄色外袍上前替云禎披上,命御醫(yī)即刻過來看是否有燒傷,又轉頭看了眼丁岱:“無關人等遣散�!�
丁岱和高信連忙命人將其他宗室子弟都遣散,所有人都竊竊私語卻仍然都退散開了,只留下了姬懷素和朱絳,他們兩人都有被火焰灼傷,留下來由醫(yī)女為他們上藥油。
姬冰原擁著云禎到了一側榻上,青松取了一張蠶絲被來蓋上,御醫(yī)過來忙忙診脈,一邊有醫(yī)女拿了專治燒傷的藥油來,替他擦著手臂和胸口被火焰灼燒過的地方,奇怪的是看著那火厲害,也僅僅是肌膚變紅,并未起泡,傷處看著只像是灼傷。但御醫(yī)看云禎一直怔怔的,也開了一服壓驚的藥令人熬了來給云禎服下。
這突然起的火無因而起,無果而逝,姬冰原還沒問出個緣由,只大概猜出來是那顆涅槃珠無故自燃,場中的內侍們都說昭信侯從懷中掏出一枚通紅如火炭也似的珠子,然后瞬間就燒起來了,也無煙霧,火起得十分迅速。
姬懷素和朱絳只是手上稍微有些灼傷,也不嚴重,問起來卻也都說那火焰似乎并不十分熱燙,不像正常火焰。
姬冰原問了云禎幾句話,看云禎雖也能回答,只是反映有些遲緩,目光有些呆滯,也不再問,只命人給他喂了藥,挪到自己寢殿一側的耳房內,安置了靜室靜養(yǎng)著。
到了夜里,三個被火焰灼燒到的人,卻都同時陷入了發(fā)熱昏迷。
第41章
偽裝
天亮的時候,云禎終于退了燒,清醒過來,一眼就看到姬冰原正坐在自己床邊,喊了聲:“皇上!”眼圈一熱,拼命忍住了。
姬冰原看他委屈得眼圈都紅了還拼命忍著,但好歹神智清明神情生動,倒是放心了許多,伸手捉了他手腕來一邊把脈一邊道:“怎么了?可是哪里疼?”
云禎搖頭:“不疼�!彼麧M心苦澀:“涅槃珠沒了�!�
姬冰原:“多大點事,沒了就沒了,早知道那珠子這么古怪就不給你了,倒把朕嚇了一跳�!�
云禎心酸:“早知道他不屬于我,就還是留給陛下您了,我錯了,應該讓您戴在身上的。”
姬冰原:……
“你意思是讓朕戴一個隨時起火的珠子在身上?”他忍不住逗他。
云禎卻睜大眼睛,非常認真道:“此珠必有神異之處!它大概只是不屬于我了……陛下天佑之人,真龍之子,天命所歸,若是戴著必然沒事的!”
姬冰原啼笑皆非,摸了摸他的頭發(fā),他發(fā)尾都被燒卷焦枯了一些:“行了,說得煞有介事的,不要為已經發(fā)生的事懊悔了,以后朕再找好的給你。”
云禎悔青了腸子了,完全陷在了自怨自艾的情緒里,低聲嘀嘀咕咕:“不會再有了——我就知道我做不成什么大事,我真沒用�!�
姬冰原又換了他一只手診了下:“脈搏很穩(wěn)定,怎的都在說胡話?咱們的小吉祥兒才多大就做了多少旁人做不到的事呢,不要妄自菲薄�!�
云禎有些赧然,低聲道:“皇上您怎么也會診脈?您會醫(yī)術嗎?”
姬冰原道:“以前從軍之時,和一位名醫(yī)學過一點粗淺診脈以及急救止血的方法,行軍方便些�!�
云禎長長吐了一口氣,罷了,不是自己始終不是自己的,說不準那東西還得真龍?zhí)熳硬拍苡媚�。他看姬冰原眼睛帶了血絲,越發(fā)愧疚,做出笑容:“皇上您真英明……皇上您沒休息好吧?您先去休息吧,我覺得全身都沒事了,您放心!”
姬冰原看他明明方才還喪眉搭眼傷心得像耷拉著耳朵的小狗,現(xiàn)在還強打精神寬慰自己,又忍不住摸了摸他的頭發(fā):“行了,朕來這邊本來也是消閑,陪陪你挺好的——你傷口確實不疼了?可別瞞著朕�!�
云禎搖頭:“好得很。”他拉開自己衣襟露出白皙胸膛:“您看,連紅都不紅了。”
姬冰原莞爾一笑,低頭果然仔細看了看之前發(fā)紅的肌膚,又按了按,果然完全恢復如初了,便替他攏好衣襟,轉頭看到丁岱已帶著御醫(yī)來了:“皇上,那邊懷素公子和朱五公子都醒了,脈象正常,皮膚也都恢復如初,雖然還有些恍惚,但也都能和人對答,神志清醒,問題不大,只說是做了些噩夢而已�!�
云禎問:“他們兩人怎么了?”
姬冰原道:“和你一樣,被那珠子的邪火燒了,晚上就發(fā)熱昏迷了,如今看來似乎都沒事了,還是讓御醫(yī)仔細診一診,這些日子我讓姬懷素也遷進云龍閣這里來住,以便一起集中觀察看看有沒有什么問題。”
云禎全身不自在,卻也知道這是皇上在擔心自己,這等小事上也不好和皇命過不去,低聲道:“哦�!�
姬冰原笑道:“只有他們二人不顧自身,上前替你撲滅火,合該賞的�!�
云禎強打精神:“好啊,遲些我送些禮物給他們�!�
姬冰原點了點頭,轉頭吩咐:“既然都醒了,御醫(yī)診過無事的話,擺膳吧,叫姬懷素和朱五公子一塊過來,朕和他們一起用膳�!�
和姬懷素用膳!云禎整個人都蔫了。一旁宮人上來伺候他洗漱寬衣,姬冰原起了身出去了。
云禎一番洗漱后,走到偏廳用膳的地方,朱絳和姬懷素已坐在那兒了,看到他進來都轉頭看他,頗為關切,顯然礙于這里是皇上用膳的地方,規(guī)矩森嚴,沒敢造次,但目光炯炯,看上去幾乎像是要撲上來一般。
云禎有些受不了,走過去坐下,朱絳壓低聲音問他:“你身子如何?沒有被燒傷吧?”
云禎搖頭:“不妨事�!�
朱絳卻伸手握著他的手,上下又看了看:“真的沒事?”
云禎有些不自在,將手收回來:“沒事的�!�
丁岱看他們三人入座了,便連忙進去請了姬冰原出來。
三人連忙起身恭迎,姬冰原坐下道:“坐著吧,這幾日你們都和吉祥兒一起在朕這里起居,昨日之事,你們知道解困救急,互助友愛,朕心甚慰,將來也多多照應吉祥兒才好。”
姬懷素和朱絳都恭聲應了是。
姬冰原便向丁岱點頭示意用膳。
一時殿內頗為安靜,連杯碟聲都不聞,只有姬冰原偶爾會給云禎說幾句:“這個乳餅不錯,你嘗嘗�!�
一頓膳用完,姬冰原看三人很是拘謹,云禎又剛大受打擊,整個人也不復之前的活潑淘氣,心里知道自己在這里,他們是無法自在的,便道:“今日就不安排你們功課了,你們且散散心,不必太拘謹,和在家里一樣就行,想吃什么想用什么,都只管交代內侍們,身體有什么不舒服,也立刻和內侍們交代�!�
三人又起身應了,姬冰原又叫丁岱來給三人賞了些東西,才回去理政不提。
云禎朱絳和姬懷素走了出來,朱絳長長松了一口氣:“還好陛下沒有繼續(xù)還要我們留在殿里�!彼稚焓秩ノ罩频澋氖直郏骸昂萌菀姿上聛硪惶�,我們今天去哪里玩?”
云禎煩悶道:“別招我了,我正心情不好呢,你自己愛去哪玩去哪玩吧。”他轉眼一眼看到姬懷素正盯著朱絳握著他的手,目光幽深,不由心頭一跳,姬懷素這人蔫兒壞,這樣盯著人,從前往往就是不高興的時候。
他下意識甩開朱絳的手,揮手打發(fā)他:“你找姬懷盛玩兒去吧,我自己一個人散散心�!�
他轉頭,將兩個人甩在一側,快步離開。
朱絳凝視著他的背影,之前那少年人生機勃勃無拘無束的笑容陡然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絲陰郁,他轉過頭,卻看到姬懷素看著他的目光,那是一種居高臨下審示的目光。
朱絳迅速浮起笑容:“懷素公子?那和我一同去懷盛公子那邊嗎?”
姬懷素微微一笑:“不必了,朱五公子請自便,這些日子還要勞您關照了。”
朱絳敷衍地點了點頭,迅速離開了。
姬懷素看著他的背影,皺起了眉頭,朱絳,也被那珠子燒了,他也會做那奇怪的仿佛前世一般的夢嗎?
夢中,云禎很早就和朱絳絕交鬧翻了,鬧得整個京城都知道他厭惡定國公府的朱五公子,老油條的定國公早早就把朱絳給打發(fā)到了地方去做個小小的守備官去了,所以他到底做了什么事讓云禎對他深惡痛絕?
如今唯一確認的是,吉祥兒,一定早就夢到過這個前世,關鍵在那顆無故自燃的詭異珠子上。他是什么時候拿到那顆珠子的?
他皺起了眉頭,那究竟是夢,還是真的是經歷過的一世?關鍵是云禎對自己那種莫名其妙的厭惡,如今找到了源頭。
那真的是自己做過的事嗎?
他握緊了手掌,無法否認,那確實會是自己做的,夢里每一步,都完全符合他的心境,符合他的心情,完全出于自己的心。
他無法坦然地說,自己被奸人蒙騙,他知道自己就是自私,自己就是卑劣,自己本來就是那樣的人。
他的心微微顫抖著,知道自己如今唯一的辦法,仍然是裝作不知道。
裝作自己沒有做過那樣的事,裝作自己沒經過那樣痛苦和懊悔的一輩子,裝作一切傷害都不是自己施予的,裝作一切都能回到開始。
不錯,這是最好的開始,但也是最糟糕的,他苦笑,云禎也有那段記憶。
但,事在人為,不是嗎?
遠處朱絳已走遠,那也會是一個后悔的人而重生想要補償?shù)娜藛幔?br />
無論如何,誰擋在自己和吉祥兒中間,他必斬除。
這一世,皇位他要,吉祥兒,他也要。
他會給他舉世尊榮,他會給他權傾朝野,他會給他獨一無二的君寵。
第42章
了悟
朱絳并沒有去找姬懷盛,他去了蹴鞠場,上場先痛痛快快踢了一場球,然后休息的時候,不動聲色地和人聊著天,慢慢印證著前世今生自己的認知。
他佝僂著身子,兩鬢斑白地在佛前給他的吉祥兒的往世燈剪了剪燭花,虔誠地上了一炷香,希望他的吉祥兒來世平安喜樂,無憂無慮。
然后他就心臟絞痛,呼吸不過來,倒在了佛桌前,他當時還在想,終于到了死的這一天了啊,吉祥兒還愿意見自己嗎?
兩眼一黑,他回到了少年時,他狂喜,他可以給吉祥兒贖罪!
然而新的記憶仿佛一盆涼水澆醒了他。
守孝后莫名其妙的疏遠,毫無緣由的叱責,對第一次見面的表妹突如其來的厭惡,一切都說明了,他的吉祥兒,應該也有著那一段記憶。
那一段令他懊悔得痛苦的過去,吉祥兒板著臉,明明還在生他的氣,但還是接過了那碗雞蛋羹,拿起調羹嘗了嘗,然后他目眥欲裂地看著他的吉祥兒倒在了他的腳跟前,痛得身體都縮成了一團,他撲上去看到吉祥兒睜開眼睛,留下兩行血淚,他看著他,張開嘴似乎想說什么,但是嘴里也涌出了大量的鮮血。
這是他一輩子的噩夢,日日折磨他,他抱著他倉皇大喊,但他的父親來了。
“他礙了新帝的眼,這是你祖父的意思,朱家全族上下,性命都在此一舉,這是唯一的投名狀,新帝沒有給任何路走,要么昭信侯死,要么定國公上下全族族誅。”
“就說他急病去世,明日就下葬,你以后跟著你表妹好好過日子,孩子也有了,忘了這段荒唐吧。”
他抱著他的吉祥兒,哭得肝腸寸斷,直哭了一夜,誰來他都沒有松手,只是抱著涼透了的尸體,親自替他洗了身,換了他最喜歡的紫羅袍,將所有他攢下來的寶石都給他賠了葬。
落葬第二日,他轉身去了西山大悲寺,落了三千煩惱絲,出家為僧,一修就是閉口禪,行的苦行僧,他要為他的吉祥兒,修一個歡歡喜喜的來世。
從此凡塵全斷,直到新帝被廢,定國公府抄家,流放,祖父病逝,父親卒于牢中,他都再也沒有回過他的家。
他不問世事,不見外人,苦修直到圓寂。
他的吉祥兒啊,也好,知道了也好,自己這樣丑惡,如何配在他身邊?
他的吉祥兒還是那樣的善良,便是重生,也沒有和自己絕交,雖然只是疏遠,但,這一世能做兄弟,也足夠了。
就讓自己默默守護著他吧!自己懦弱,不敢在吉祥兒跟前揭露自己覺醒前世記憶的真相。
這對吉祥兒更好。
朱絳看向場上的姬懷清,眼睛里掠過了陰郁,這才是最大的仇敵,難怪云禎一直對姬懷清滿懷敵意,他一定也猜到了吧?新帝才登基,定國公府就下手除掉他。
姬懷清,這一世,應該如何對付他呢?
他現(xiàn)在還沒有成為皇儲,那么,千方百計壞他的事,就是自己當前的任務了。
他從來沒有這般如此后悔自己年輕時候的荒唐和輕浮,一無是處的紈绔和虛度,讓他如今弱小得不堪一擊,談什么守護吉祥兒?
他默默分析著,如今吉祥兒深受皇上寵愛仍然還是想辦法去了龍驤營,這么拼命地想在皇上跟前立功,應該也是想辦法想要影響皇上的立儲決定。
那么,他現(xiàn)在能做什么?
一個半生虛度的紈绔子弟,一個早早就被家族放棄,要求只需要吃喝玩樂的二世祖,他苦笑了聲。
半夜驚醒那點雄心壯志,發(fā)現(xiàn)自己重生的那欣喜若狂,如今被現(xiàn)實的風一吹,變得冷了下來。
他目光落在了那金紅色的織鞠上,想著還是先把吉祥兒逗笑了才好,他好不容易才得了個寶貝珠子,卻燒了,反而還便宜了自己。
也不知道同樣被灼燒的姬懷素有沒有可能也和自己一樣?他想起姬懷素今天看著自己那有些陰郁的目光,想了下他前世的結局,似乎在皇上立儲后,就回封地去了,聽說皇上給封的封地還不錯,也算勉強得了個郡王的爵位。
之后也沒聽到什么消息,自己又出家了,不問世事。
早知道要重生,應該多了解一些國事朝事,他連當時姬懷清為什么才當了沒多久的皇帝就被廢了都不知道,只是母親哭著來看他,寥寥數(shù)語說了家里的情況,他是家里唯一一個沒有被流放沒有被下獄的男丁了,母親求他還俗,回家頂起門戶,養(yǎng)育他的‘孩子’,贍養(yǎng)老人,他不發(fā)一言,轉身走了。
朱絳深吸了一口氣,腳一鉤一挑,將那只球挑到手里,金色的球滴溜溜地在手掌里打轉,這具身體年輕,充滿活力,有著無限的精力,他還能有一個光明的未來。
上一世那幾十年漫長的苦修讓朱絳通達明悟,他這一番姿態(tài)瀟灑,神情又不似往日輕佻淺浮,落在這些貴族子弟眼里,只覺得英氣逼人,十分可交,不少人又上前攀談,很快朱絳又已將京里各家八卦摸了個明白。
他轉著手腕,將一只球玩在手上玩得滴溜亂轉,回到了云龍閣,遠遠看到云禎一個人站在院子一側的校場在練射箭,幾個小內侍伺候著他,替他報靶換箭。
他射得極認真,每一箭都拉滿弓,手臂穩(wěn)如磐石,一氣兒練了十發(fā),然后又放下弓,換了只弓,拿起來重新拉開,這次明顯是換了更強一些的弓,他拉起來不如之前輕松,射到第三箭的時候手臂已經開始微微發(fā)抖,射出來的箭也不再是靶心,開始偏靶。
但云禎并沒有放棄,仍然一遍一遍地拉開,腰身猶如一桿柔韌青竹,筆挺優(yōu)美。
朱絳站在一側看著他,漸漸也有點癡了,他原來是經過這樣的苦練,才練出那樣的技藝嗎?他想起從前云禎吃不得苦,在家里也很嬌氣,之前也想和自己練蹴鞠,結果天冷了不練,天熱了不練,往往玩幾下最后就成了他一個人在踢,云禎坐在一旁一邊吃著點心瓜果一邊看著他喝彩。
他也和自己一樣,痛悔那無能而任人擺布的一生吧?
一定……很辛苦吧。
第43章
夜誘
姬冰原站在高高的樓臺上,看著云禎又換了一把更強的弓,微微皺眉,一側丁岱連忙道:“小的讓人下去請侯爺不要急于求成,仔細拉傷了臂膀。”
姬冰原看了一會兒:“等等�!�
只見下邊穿著石榴紅袍手里拿著金球的朱五公子上前,和云禎說話,手舞足蹈的也不知道比劃什么,又去替云禎揉肩膀,過了一會兒云禎不知怎的被他逗笑了,之前臉上那點陰郁一掃而空,然后兩人就在校場蹴鞠起來。
兩個少年都長得身量挺高,都有著一雙長腿,并肩站著十分賞心悅目,對著蹴鞠起來,更是靈動活潑,笑聲更是傳得老遠。
丁岱笑道:“侯爺可算是笑了,還是他們年輕人能說到一起�!彼兰Пm然為人冷肅沉靜,其實心里卻是喜熱鬧的,他喜歡在熱鬧的環(huán)境里,但卻作為一個旁觀者靜靜地看。
姬冰原看著兩個少年在下邊笑鬧成一團,朱絳顯然是個極為擅蹴鞠的,一雙長腿把球踢得漂亮極了,而且很明顯在給云禎喂球,無論云禎踢得多歪,他長腿一伸就能將球黏住,然后穩(wěn)穩(wěn)喂回去給云禎,云禎果然被逗得很是開心,甚至有了種自己也是個蹴鞠高手的感覺,兩人你來我往,玩起來了。
姬冰原卻在上頭微微皺起了眉頭,過了一會兒問丁岱:“你有聽到琴聲嗎?”
丁岱側耳聽了下笑道:“是懷素公子,彈得倒是花團錦簇的活潑熱鬧,和這蹴鞠場很配呢�!�
姬冰原又聽了一會兒道:“奇怪,前些日子聽他彈那曲《大方》,銳意進取,卻難免帶了些少年人的急功近利,怎的如今仿佛心境卻變了些,倒多了些從容驕傲�!币约坝懞茫П瓫]說出之后一句來,那種取悅討好之意,他作為皇帝,聽多了,上一次姬懷素還明明滿滿都是鴻鵠壯志。
丁岱道:“想來是彈奏給您聽的呢�!�
姬冰原皺著眉頭仍是看著下邊不語,是討好自己,還是討好吉祥兒?
還有朱絳,明明之前見了幾次這孩子,就是個紈绔子弟,身上帶滿了那種豪門世家里頭生成的滿不在意,以及更重自己的自私習氣。
貴族子弟往往如此,習慣了被人服侍趨奉,往往養(yǎng)成了唯我獨尊的毛病,倒也不是故意,只是學不會替人著想,只求自己自在舒服。和吉祥兒相處之時,也明看出來他雖然待吉祥兒親熱,但也還是莽撞傻乎乎的,不會看吉祥兒臉色,只是他脾氣好,被吉祥兒懟了也只是笑嘻嘻,又很會玩,兩個人平日相處就像兩個孩子胡鬧罷了。
但眼下這個朱絳,卻明顯沉穩(wěn)許多,他在照顧吉祥兒,也是在取悅吉祥兒……
他們知道吉祥兒喜歡男的嗎?
姬冰原敏銳地想著,找了丁岱過來,卻吩咐了一樣事,丁岱極為意外,卻只能來得及深深低下頭應諾,不敢顯露出自己眼睛里流露出來的震驚。
晚間晚膳,姬懷素倒是知趣沒有再到云禎跟前礙眼,只是時不時聽到他廂房傳來陣陣琴聲。
云禎只要沒看到他就行,他一慣和朱絳也相處隨意,今日朱絳似乎分外小意殷勤,說話也總是能說到他有興致的地方,晚膳安排來也頗為合口味,進退何宜,那股涅槃珠自燃帶來的郁悶也消散了些。
到了晚間,朱絳和他又聊了些今日聽來的新鮮事,看他開始面有困乏之意,便體貼地也起身回房。不再像從前一般非要黏著云禎非要一起睡。
他告辭之時,看到云禎神色一松,心中也有些黯然,自己終究是無法再能得到云禎的心,如今只能讓云禎漸漸習慣自己,和自己相處能自在,不排斥自己就行。
回房之后,他隨便洗了洗,換了寢衣,坐在榻上,靜下心來正要復盤,卻看到一位宮女穿著輕薄紗衣,捧著托盤進來,笑著行禮道:“見過朱小公子,丁公公吩咐奴婢前來伺候�!�
朱絳有些茫然,看那托盤里一碗燕窩羹:“我不餓,你先回去吧,代我謝謝丁公公。”
宮女笑吟吟放了托盤就上前要替朱絳寬衣解帶:“不吃的話那奴婢就服侍公子安睡吧�!�
朱絳捂住衣帶,耳朵通紅:“不必了我自己來,你先回去吧�!�
宮女卻笑道:“小公子害羞了?不必擔心,奴婢們是樂籍,本來就是行宮里伺候各位貴人的,丁公公說了,若是奴婢伺候得滿意,公子稍后可以和丁公公說,討得奴婢除了宮籍,皇上賞人,很是尋常的,奴婢也能得個位份……若是伺候不好,奴婢就要被發(fā)配去浣衣坊干苦工了。只求小公子憐惜,若是奴婢伺候得好,能給奴婢一條路,奴婢愿為奴為婢,伺候公子一輩子。”
宮女說起來珠淚滾下:“奴婢青春有限,行宮每年只有這幾個月有貴人行幸,但求小公子垂憐。”
朱絳瞠目結舌,慌忙起了身,連衣服都不敢披,直接奪門而出,卻是跑到了云禎那兒,拍門進去。
云禎看到他這么慌張,笑到:“怎的一副良家女子被調戲的樣子?”
朱絳臉色通紅:“怎的你這里沒人安排嗎?丁公公居然安排了個宮人到我那里去說要伺候我!說了兩句就開始哭,嚇死我了�!�
云禎先是訝異,后邊就噗嗤笑了:“這樣艷福你居然沒享?宮里賜給有功勛貴、大臣府上美人是常例,于這些宮女也是極好歸宿了,否則她們也只能在這里到白頭,可憐�!�
朱絳道:“算了吧,嚇死我了,我可不敢回去了,今晚就在你這兒睡了吧。放心,不和你擠著,我就在外間這貴妃榻上安置,我不打鼾!肯定不吵你!求你千萬要收留我!”
云禎道:“我去和丁公公說一聲?”
朱絳合掌:“別,千萬別,求您給我留點面子,再說丁公公那可是皇上跟前大紅人,您去說豈不是生生打臉,顯得我不知好歹?就讓我安置一夜,悄沒聲息過了就好了,求你了好吉祥兒�!�
云禎忍不住又偷笑:“隨你吧,若你打鼾,我可和你不客氣�!�
朱絳眉開眼笑,云禎也不理他,自己進去安置不提。果然一夜無擾,相安無事。
第二日一大早,丁岱向姬冰原稟報:“一個是像見了老虎似的逃了,跑去昭信侯房里,睡在外間;一個彈了一夜的琴,只讓宮女在床上一個人獨宿了一宿�!�
姬冰原微微抬頭,意味深長:“有點意思。”
作者有話要說:扮豬吃老虎的朱絳:計劃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