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云禎道:“是君神醫(yī)來了,九針堂那個,說要在京里開醫(yī)館的分館呢,正在找宅子,我今兒在皇上跟前打了包票,要給他選個好鋪子的�!�
章琰一怔,也面有喜色:“是小君大夫,君聿白來京城了?他住在哪里?若是住的不好不如接來侯府住著。”
云禎道:“住在大慈恩寺那兒呢,說這幾日在隨著僧人給鄉(xiāng)民義診,看來章先生也記得他�!�
章琰笑道:“他醫(yī)術(shù)精湛,為人風(fēng)雅,脾性又極溫柔耐心的,當(dāng)時隨軍,哪個不喜歡他?就連長公主當(dāng)初也得他妙手醫(yī)治過,對他也是贊不絕口�!�
云禎道:“我今日看他說話也是極平和儒雅的�!�
章琰點頭笑道:“是,從來不見他拒絕人,當(dāng)初皇上和他年齡相仿,性情相投,行軍時也十分親厚的,可惜后來戰(zhàn)事繁忙,我們陪著皇上北伐攻都城之時,小君大夫當(dāng)時去了江南給皇后娘娘看病,后來說是谷里有事,匆匆就走了�!�
云禎道:“也是為著皇上這水痘發(fā)的事,因著來勢兇猛,弘虛法師擔(dān)心,寫了信給君大夫,君大夫擔(dān)心皇上,趕來京城了�!�
章琰道:“到底是一塊打過仗的,情分自是與別個不同,皇上又是事關(guān)國體,茲事體大。”
云禎點頭道:“所以你看我說得對不對?咱們是不是該選個好的鋪子�!�
章琰道:“很對,我看看——只是你母親并不擅長經(jīng)營,這些鋪子也都是從前賞的,也有十來年了,大多比較舊,倉促用作醫(yī)館的話,并不好使,得翻修才行。醫(yī)館既要干凈寬敞,前后院藥房倉庫熬藥的人住的甚至還有病房都要考慮,這地方小了也不行……”
兩人挑得頭大,正好這時外邊來報慶陽郡王來了。
云禎幾乎跳起來,如獲至寶去迎了姬懷盛進(jìn)來:“王爺來得正好,正有一事犯難,玉函谷的谷主,九針門的君神醫(yī)進(jìn)京了,要在京里開醫(yī)館,正想給他選個好地方,我在這里挑了又挑,家里竟沒一個好的,請王爺來商議商議�!�
姬懷盛滿面笑容:“我以為你早忘了我呢!上次朱老弟那事后,你都好些日子不找我了,我以為你心里還記著愚兄的不是�!�
云禎道:“太忙,我是太忙,來替我看看�!�
姬懷盛道:“玉函谷的谷主,這還用找?我名下正有一家生藥鋪,就在宮門口正陽門御街上,直接轉(zhuǎn)讓給神醫(yī)就行了,藥什么都是現(xiàn)成的,一并轉(zhuǎn)讓了。”
章琰道:“可是那家泰安堂?門面是足夠大了,也敞亮,又是生藥鋪的話,那就更相宜了,但是這樣好的門面,平日里進(jìn)項極好的,要你割愛這不妥吧�!�
姬懷盛一笑:“章先生不必同我客氣,我母家那邊生意也不是這主業(yè),不過是順手的生意,這生藥鋪其實開在御街上也就是個名頭好聽,其實來往大都是貴人,哪個自己買藥,還不如西坊那邊的藥店里頭賺得多呢,開成醫(yī)館就不一樣了,貴人看病,體面!再說了,玉函谷!您可知道君大夫放話出去說要在京城開醫(yī)館,這京里隨便哪家藥館立刻都能雙手奉上地契門面,排隊求君大夫賞臉收下?”
“這也就是云侯爺有這臉面了,咱們這直接送,君大夫絕對不收�!�
云禎道:“嘿嘿,不算我送,錢是皇上出的,我只替他挑個地方,算是給皇上辦差,好哥哥您這鋪子,章先生既然說好,那自然是好的,那就這么說定了,明兒我派人去請了君大夫去您那邊看看如何?若是他看上了,連藥一共多少錢您只管開口,我讓皇上出�!�
姬懷盛道:“自然相陪,錢意思意思就行,哪敢真賺皇上的錢呢,這是大好事啊,九針堂一直沒有在京里開分堂,如今開了,那可真是造福我們,更何況還是谷主坐鎮(zhèn),嘖,大好事�!�
云禎笑嘻嘻:“我也這么覺得�!彼鉀Q了這單大事,渾身舒爽,上前攬著姬懷盛:“咱們出去吃一頓,開心開心�!奔咽⒌溃骸叭ソ鹂麍@,我做東�!庇终泻粽络骸罢孪壬黄鹧�。”
章琰仿佛牙疼一般看了眼云禎,實在受不了,揮了揮手作勢趕走他們:“去吧去吧,別喝多了鬧事,皇上打你我可救不了你。”
云禎嘿嘿嘿拉著姬懷盛果然一人一騎,帶了從人一溜煙往金葵園去了。
金葵園比從前要熱鬧上好幾分,應(yīng)該是圣壽節(jié)臨近的原因,這些日子四面八方的人涌進(jìn)了京城。
中央戲臺子上有個異域胡人女子露著纖腰踩著鼓點搖著金鈴在跳舞。
臺下一群群人正喝著酒喝彩,一派太平繁華氣象。
姬懷盛和云禎正往里走,忽然卻被人上前匆匆一揖攔住了,云禎抬頭心里頓時一陣膩歪,卻是談文蔚、談文葆兩兄弟,正賠笑著對他作揖道:“云侯爺,不意能在這里見到您,我們兄弟倆正有事求您,不知可有時間見見我們?”
姬懷盛看云禎臉色淡淡,笑著上前作揖道:“兩位公子,我們另有客了……”
兩人卻不認(rèn)得姬懷盛,一怔,云禎已在后頭淡淡道:“這是承恩伯府的公子,這是慶陽郡王,請他們進(jìn)房間談吧�!苯裉炜磥硎亲栽诓涣肆�,但這兩人是皇上母族,可不能任由他們在外邊瞎撞惹禍,給皇上臉上抹黑。
談氏兄弟臉色微變,這幾日他們通過各種渠道想要到皇上跟前申辯申辯,結(jié)果卻不得其路,找河間郡王,只說是在審理魯國公一案,忙得很,找昭信候府,說是生病了宮中休養(yǎng)。
好不容易今日監(jiān)生們一塊湊份子給教習(xí)賀其生日,他們出來了下,赫然看到云禎出現(xiàn),也顧不得這位一貫又傲又冷,連忙陪著笑厚著臉皮湊上去。
想不到隨便一碰,又遇上一位郡王。
要知道這京里雖說王公貴族遍地都是,但郡王也不是這么好隨便遇上的,更何況看起來還和云侯爺十分熟稔,還能替他擋課。
隨意出入宮中,生病了能被留在宮中休養(yǎng),可主持對國公府抄家,出入結(jié)伴都是郡王。
他們這才后知后覺地發(fā)現(xiàn),這位土匪公主的獨子,昭信候,似乎是有傲的資本的。
至少他們這正兒八經(jīng)的皇上母族,進(jìn)京至今,尚未見過皇上一面。
進(jìn)了里頭包房內(nèi),姬懷盛笑著命人上菜上茶,談文蔚兩兄弟連忙上前拜見,姬懷盛道:“不必客氣不必客氣,原來是承恩伯府的兩位公子,久聞大名了,知道你們進(jìn)京,因著前陣子我病了,也未能給你們接風(fēng),正好今兒借了云侯爺?shù)拿孀樱M盡小王心意了�!�
他原本就極擅應(yīng)酬,先問他們什么時候進(jìn)的京,又問承恩伯大人如何,再問江南風(fēng)物,好吃好玩的,兩下談氏兄弟就沒之前的拘束,聊成一氣,個個心下卻知道姬懷盛這是未必是給承恩伯府面子,若是真稀罕他們這面子,應(yīng)當(dāng)是進(jìn)京就立刻趨奉上來了,直到今日才見,明擺著是給昭信侯云禎面子了。
酒過三巡,談文蔚這才賠笑道:“今日找侯爺,卻是知道,侯爺如今深受圣寵,想必慶陽郡王、云侯爺也聽說了,前幾日皇上下了道圣旨,叱責(zé)誡勉我們兩兄弟游手好閑,不務(wù)正業(yè),我們兩兄弟著實惶恐慚愧,按著圣旨也進(jìn)了國子監(jiān),日日勤學(xué)不輟,但總想著找個機會能面見皇上請罪一番,這問了一回,十人倒有九人說了,最好能請侯爺在君前遞個話兒,畢竟當(dāng)初侯爺也曾替學(xué)生們追回壽禮,也算熟識……”
“說到這個我們兩兄弟越發(fā)慚愧了,侯爺當(dāng)日替我們追回壽禮,我們原該備席好好感謝侯爺才對,結(jié)果進(jìn)了京,侯爺也忙,竟未找到機會答謝,今日又要厚顏求您幫這個忙……”
云禎還未說話,卻見姬懷盛身邊的童子悄悄走了進(jìn)來,陪笑道:“河間郡王知道慶陽郡王和云侯爺在,說是正巧,也想過來敘敘話,也不知侯爺病好些了沒,他甚是關(guān)心�!�
云禎越發(fā)膩歪起來,姬懷盛笑著看他:“河間郡王也是關(guān)心侯爺……”
云禎道:“請吧請吧,傳出去我不知又是何等驕狂呢,連河間郡王要見我還要看我臉色�!�
門口姬懷素已經(jīng)掀了簾子笑道:“是小王仰慕侯爺,上趕著結(jié)交,絕不是侯爺擺架子�!�
第96章
驚喜
姬懷素豐神俊朗,含笑說話之時,令人如沐春風(fēng)。
談氏兄弟都連忙起身笑著迎接,只有云禎懶洋洋地也不理他自顧自倒茶,嘴上說著不驕狂,其實看在談氏兄弟眼里,此人真正已是托大之極,但姬懷素完全不以為忤,坐過去笑語盈盈先敬了主人姬懷盛一杯:“上次我酒后糊涂,壞了你的席,原本該給你賠一席的,哥哥莫要怪罪于我。”
姬懷盛苦笑:“我的爺爺們,你們都是我爺爺,好好兒的吧,下次別再這般了,可把我嚇壞了。”
姬懷素也不在意云禎冷著一張臉,笑著問談氏兄弟:“連日忙于差使,兩位公子多次邀請,都未能赴約,抱歉抱歉�!�
談文蔚道:“不敢不敢,王爺那是忙著皇差,咱們這點小事豈敢打擾。今兒也是巧合正好遇上云侯爺,說實在話,我們兩兄弟接到那圣旨,真是心里又愧又惶恐,無地自容啊,只想著若是能有機會面圣,當(dāng)面向皇上請罪,那是最好不過了。”
姬懷素道:“皇上圣明,其實這是皇上一片拳拳愛護(hù)你們之心,你們需體會才是。魯國公一案牽連甚廣,少不得有些人就把主意打在了你們談府身上,想的是把你們拉下水呢�;噬线@一道圣旨下來,明為斥責(zé)你們,實際是罵給那些不懷好意的人聽的,好教他們知道,皇上看著你們呢,讓他們別動歪心思在你們身上。”
“您看看是不是圣旨下了以后,去你們的人少了許多?是那些人不得不收了那些骯臟心思罷了,若是再利用你們兩位公子,皇上必不會輕饒的�!�
談文蔚和談文葆豁然開朗:“原來是為著這個?”
姬懷盛笑道:“自然是為著震懾別人,你們可是正兒八經(jīng)的先太后的娘家出來的尊貴公子,皇上不護(hù)著你們,還能護(hù)著誰?盡可放心吧�!�
談文葆松了一口氣連忙笑著拱手:“多謝兩位王爺點明,若不是如此,我們還以為是自己做錯了什么,日日只是羞慚無地,想著要不要請祖父出面向皇上請罪呢�!�
云禎笑了聲:“不會吧,你們還真以為你們一點錯處沒有?你們不會還真以為,這門庭若市,人人趨奉,鮮花著錦,是因為想要結(jié)交你們吧?一個遠(yuǎn)在江南的伯府,圖你們什么?圖你們大老遠(yuǎn)進(jìn)京,到現(xiàn)在都還沒見著皇上一面嗎?圖你們至今還是白身嗎?”
談氏兄弟臉色齊齊變色,人人都知道他們進(jìn)京皇上就留了他們宮宴,卻無人知道那天他們在宮宴不僅沒見到皇上,連水都沒喝到一口,云禎這話瞬間戳中了他們的痛處。
談文葆臉色鐵青:“云侯爺可有什么高見?”
云禎昨日才聽到姬冰原說起當(dāng)初被承恩伯整治,以至于與母家生分的事,感同身受,也不知皇上那樣一個高貴傲氣的人,被自己親娘和親娘舅聯(lián)手整治,當(dāng)時是如何傷心!自己設(shè)身處地,越發(fā)替皇上難過。
今日再看到談家這兩蠢貨,還尚不覺悟,自我感覺良好,忍不住刺他們道:“皇上叫你們?nèi)颖O(jiān)讀書,就是因為看不下去你們的蠢了,蠢也就算了,還不自知,日日這么感覺良好。承恩伯府后繼無人,你們不想著要么科舉近身,要么討個實在的差使,為皇上效力,只想著如何借勢,如何攀附,須知人要自立,才能幫得上,這軟塌塌的,真正想讓人幫都不知道從何幫起�!�
談文蔚席下死死捏住談文葆的手,面上只賠笑道:“云侯爺教訓(xùn)得極是,卻不知侯爺能否替咱們在君前遞一句話,就說我們兄妹是誠心改過,想親見皇上謝罪,親耳聽皇上教誨。”
云禎呵呵一聲,姬懷素卻按住了他的手笑道:“能說得上話必是要說的,兩位公子只管耐心等著便好了,侯爺也是良苦用心,兩位公子切莫介懷。”
談文蔚和談文葆感激地拱手感謝,也不敢再久留,站了起來笑著先告辭,才出去卻見外邊有一個管家?guī)е鴥蓚小廝抬著一小筐果子迎面進(jìn)了來,在房內(nèi)笑著道:“左相方相爺今日也在金葵園宴家鄉(xiāng)來客,適才知道云侯爺和兩位郡王也在這邊,不敢相擾,命小的們轉(zhuǎn)送一筐柑子過來,說是家鄉(xiāng)人才送來的,不值錢,難得味道甜,給諸位貴人嘗個鮮兒�!�
云禎笑著道:“多謝方相爺了,勞管家多多謝上,改日回禮�!币贿呌置速p那管家。
談文蔚和談文葆走了出來,談文葆走遠(yuǎn)了才低聲怒道:“仍是如此輕狂!”
談文蔚低聲道:“你且忍著!你看看郡王都和他稱兄道弟,再看連左相都要奉承他,你就知道他是如何得勢了,再說回來,那天咱們在宮里,皇上沒參加宮宴,外人一直無人知曉,他卻知道!可知那日他多半就是在伴駕!”
談文葆臉色鐵青:“他倒有臉教訓(xùn)我們借勢攀附?他自己還不是靠他那死了的土匪娘?一個女土匪頭子,不過是機緣巧合遇上了先帝,救了先帝,本也是應(yīng)當(dāng)?shù)�。算哪門子皇親!也敢在我們跟前裝模作樣仗腰子。”
談文蔚道:“他自幼就養(yǎng)在君前,出入宮闈,在上書房進(jìn)學(xué),又雙親皆無,皇上憐惜他,自是情分不比別人,皇上是重情分的,你聽河間郡王說了沒?這道旨意果然另有深意,竟是威懾小人,保護(hù)我們�?芍噬洗覀円膊槐韧馊耍@諄諄用心,不可不重。如今我們須得靜下心來,忍著,先想法子面圣,只嘆咱們不在京城,和皇上生分了,早已失了先機,只能慢慢謀之。”
談文葆長長吐了一口氣,憋屈得不行,回到他們的席上,卻看到監(jiān)生們?nèi)夹χЬS他們:“遠(yuǎn)遠(yuǎn)看到談兄得了慶陽郡王和昭信侯的青睞,請去了包房內(nèi),果然不凡。”
“昭信侯如今得皇上恩寵,又在大理寺任職,平日里幾乎不出來交際,想來談大公子、談二公子自然是和別人不一樣,聽說兩位公子進(jìn)京途中壽禮失竊,也是這位侯爺殺匪破案找回來的?”
“聽說了,不是說御史臺參他濫殺嗎?”
“呵呵這等蟊賊連承恩伯府的壽禮都敢劫,必定是膽大包天窮兇極惡,不知做下多少傷天害理之事,殺了就殺了,御史臺那是無事也要參上幾本,哪位相爺身上沒一堆參本呢�!�
“這位侯爺看著好生年輕�!�
“那是,才十八歲——三年前他才十五歲,在文昌廟,一箭射穿一串落下來的正燃著的鞭炮,我有個表兄那年參加春闈,去那邊燒香正好看到,一直感念他的恩德,說那日若不是那一箭,鞭炮落下亂了人群,踩踏必生,他不知還能參加春闈不。”
“原來如此,居然有如此射藝?”
“定襄長公主當(dāng)年草莽之中帶著幾十號人就能護(hù)送先帝破圍討逆,聽說也是身有神力,正是天上武曲星君知道真龍有難,倉促下凡,不巧投成了個女胎呢。”
“原來是家傳絕學(xué)�!�
談文蔚、談文葆兩兄弟看監(jiān)生們你一言我一語,紛紛吹噓昭信侯起來,只能微笑著假裝與有榮焉,畢竟當(dāng)初“壽禮”的的確確是人家找回來的,他們?nèi)羰菍φ研藕钣袀什么不好聽的話,立刻恩將仇報不知好歹的流言就出來了。
包房里云禎吃了幾只左相送來的柑子,又聽著姬懷素說了些魯國公案的內(nèi)幕,說來不得不佩服姬懷素,他的確知道說什么他會聽。
姬懷素若真的腆顏上來就套近乎說些咸淡話,他肯定二話不說抬腿就走。他只能說些云禎感興趣的話,倒是讓姬懷盛也聽得津津有味:“所以魯國公這就和倭人搭上線一搭就快二十年了?這也太大膽了!那豈不是先帝那會兒就已開始干這倒霉缺的事�!�
姬懷素笑道:“是,開始只是小打小鬧,貼補家用,后來越做膽子越肥,如今是連工部里頭負(fù)責(zé)造銅錢模樣的小吏,都被他給收買了,給了他好幾個廢棄的模具�!�
他又說了些閑話,才問云禎:“聞?wù)f你得了風(fēng)寒,如今可好些了?我那里有些化橘紅,遲些給你送過去?”
云禎微微一笑:“多謝。”
姬懷素心下大喜,以為他態(tài)度有所松動,又得寸進(jìn)尺道:“我看你今晚也喝了不少,你素來量淺,不如我一會兒送你回去。”
云禎也未拒絕,姬懷盛一心只想著讓他們關(guān)系和緩,便也樂見其成,笑著讓幾個老成家人好生牽馬,服侍兩人回去。
昭信侯府。
姬冰原一身便服,穩(wěn)穩(wěn)當(dāng)當(dāng)坐在云禎昔日坐著的椅子上,懶洋洋在云禎桌子上翻了翻那疊契紙,失笑:“還真的是在給君聿白找醫(yī)館,是真的上心。字也沒練,又跑出去玩了�!�
丁岱一旁笑道:“這不也是為著皇上著想嗎?侯爺是個實心人,這有個神醫(yī)在京里,正可保龍體安康啊,君神醫(yī)當(dāng)年不過是少年就醫(yī)術(shù)精湛,想來這十多年過去了,必然醫(yī)術(shù)通神了,老奴知道他要留在京里,也很覺得寬慰啊。您是沒看到前幾日,侯爺在床邊服侍,食不下咽,不肯稍離,腫著眼睛替您抹藥喂水的,皇上您這次是真把他嚇壞了,自然是這般盡心盡力給君大夫找醫(yī)館了�!�
姬冰原笑了聲:“笨手笨腳的,也非要上來伺候�!�
丁岱道:“要我說皇上也是促狹,人在宮里拘束了幾日,也沒好好歇幾天,好容易跑回府松快松快,和慶陽郡王吃酒去了,你又抽冷子跑過來,侯爺一會子回來,定是要苦著臉的。”
姬冰原笑而不語,心里卻想怎知不是高興呢?朕看他稀罕朕得很。
丁岱看他高興得緊,湊趣道:“只好希望侯爺回來早點,不然怕是一頓教訓(xùn)免不了。”
姬冰原道:“教訓(xùn)他做什么,他少年人,貪玩好動本該的�!庇挚粗鴮挸▍s空曠的書桌上,拿起樽白玉水注看了下:“這文房四寶太簡單了,遲些在內(nèi)庫找些好的賞他。”
丁岱道:“皇上,小的記得皇上賞了不少了,前兒剛賞了一套和田玉雕的,是侯爺沒拿出來用吧�!�
姬冰原笑了下,起了身,看了看云禎臥室里極盡儉素,什么裝飾都沒有,床帳都是月白色亮紗,極干凈,香也未熏。
墻上懸著弓箭、刀、劍等物,又掛了一幅畫,卻是自己從前隨手畫的行獵圖,一旁魚缸原本裝著滿滿當(dāng)當(dāng)寶石的,如今也只放了一樹水晶珊瑚浸在晶瑩水中做裝飾,倒也算別致。
書架上卻是滿滿磊著的都是兵書,然后便是一疊一疊的手抄本,姬冰原微微有些納罕,隨手拿了一冊《六韜》出來翻了翻,居然都認(rèn)真看過了,有著細(xì)細(xì)批注,都是云禎的字。
再取了幾本手抄本出來,有的是邊城多年的一些兵力部署分布,有的是風(fēng)物地理,還有不少刊刻極為粗糙的刻本,看起來居然是北楔那邊刊行的書籍,甚至還有那邊的邸抄。再有一冊一冊小冊子,翻進(jìn)去里頭滿滿當(dāng)當(dāng)都是長廣王、胡太后等人的雜事。
最新一些的墨跡,甚至還有長廣王世子,江寧的一些出行記錄。
這是在北楔,也埋下了探子嗎?
姬冰原將東西放回了原處,之前看著天真爛漫的云禎身上一直以來令他覺得違和的地方又冒了出來。
心思細(xì)膩縝密如此,又在北地上用功如此,這些看來,他像是個極敏感細(xì)膩,心事極重,時時謀劃之人,偏偏在他跟前,只是嬉笑如常,全無掛礙。
他仿佛沒有世俗凡人一般的欲望,求富貴,求權(quán)勢,或者一個突然受了帝王恩寵之人,求許諾,求長遠(yuǎn)。
夜深人靜,忽然院子外傳來馬蹄聲。
丁岱笑道:“侯爺回來了,我適才已和高信交代了,遠(yuǎn)遠(yuǎn)看著,不要讓他覺察,只放他進(jìn)來,讓皇上給他個驚喜�!�
姬冰原微微側(cè)耳聽了下,皺了皺眉:“不只一騎,有人同行,這是內(nèi)院,能騎馬與他同行者,身份必然貴重�!�
夤夜能進(jìn)入內(nèi)院,還騎馬并轡而行,此人是誰?
姬冰原止住了丁岱,自己走了出去,云禎這內(nèi)院是主院,內(nèi)頗為寬闊,庭院里種著幾株梧桐枇杷,月色下樹影婆娑,院子一角疊石為山,栽種著芭蕉,下邊一泓清池,養(yǎng)著鯉魚。
姬冰原穿過院子內(nèi)的鵝卵石路,走到前邊月洞門前往外看去。
果然看到月下兩人并轡而行,云禎穿著藕荷色便袍,長腿一掀翻身下馬,英姿颯爽,另外一人玄袍素冠,形容俊朗,也正翻身下馬,舉止瀟灑,卻正是河間郡王姬懷素。
云禎將馬韁順手系在樹邊道:“有勞郡王相送了,到這里可以留步了。”
姬懷素笑道:“已到了你住的院子了?這路程可真短,都已到了門口,不帶我重游故地嗎?我還真的許久不曾游覽侯府了,不知你院子的枇杷,可還和從前一般甜�!�
云禎笑了聲:“姬懷素,我實在佩服你,黃粱終是你賜給我的,你讓我那么痛苦的死去,然后你居然還能面對著我若無其事和我敘舊情,不得不說,能登上皇位的,總是有些過人之處�!�
姬懷素看向他,聲音沙�。骸八麄兒臀艺f那個藥服下沒有痛苦,只會笑著在睡夢中離開。”
云禎道:“姬懷素,你若是想要我原諒你,除非你在我跟前服下黃粱終,親身嘗一次那被地獄烈火寸寸燒死的滋味,除此之外,別無他途�!�
姬懷素臉上的笑容再也不能維持住,他臉色微微抽搐,云禎笑著看著他:“而且,你不說我也知道了,皇上沒有死是嗎?皇上他回來了�!�
姬懷素臉色變了:“誰告訴你的!”
云禎知道自己今夜處心積慮制造機會,果然讓他詐出來了真相,他笑道:“你把我毒死后,皇上回來了是嗎?他為我復(fù)仇,他沒讓你好過吧?”
姬懷素臉色難看至極,伸手握住云禎的手臂,極為用力:“是朱絳給你說的是不是?我之前就疑心……他也碰了那珠子起的火……還有那天他莫名其妙的……是他是不是?他別有用心!他明明也在覬覦你!”
朱絳?云禎心里咯噔一下,面上卻保持著那仿佛明了一切的笑容:“我不告訴你,而且我也知道了,我根本不是皇上的私生子。我母親坦蕩一生,不曾與人茍且,皇上風(fēng)光霽月,暗室不欺,更是千載難逢的英主,你們這等小人,只會私底下抹黑揣測,無恥齷齪!蠅營狗茍,謀算終日,到頭來不過一場空�!�
“我對你的皇位沒有威脅了,所以你才這般厚顏又回來找我�!�
“我真想知道,如果我真的是皇上的私生子,你還會這樣嗎?”
“我不知道你到底重來一次還這么接近我是為了什么,為情?別說笑話了。我只知道,你的一切打算,都將成空�!�
他狠狠甩開姬懷素的手臂:“滾吧!別臟了我的地方!”
第97章
雷霆
云禎看著姬懷素臉色鐵青翻身上馬,一言不發(fā)馳馬離開,心下只覺得痛快。
皇上一定沒讓他好過。
不然他這一世能這般老實?
所以皇上果然沒有死!
他一顆心仿佛徹底輕松了,結(jié)在他心上的那塊死沉死沉的大石頭仿佛松開了許多。
他不是防克皇上的災(zāi)星。
他的命并不是不可解。
他其實晚上喝了一點酒,雖然刻意控制,只喝了一點,但還是有些酒意帶來的微醺,沒注意內(nèi)院門洞開著,一路只想著心事,走進(jìn)了院子里。
近了房門,才想起來怎的一個下人不見,叫了聲:“人呢?打熱水來�!�
一把掀了簾子進(jìn)去,赫然看到姬冰原正坐在他書桌前翻看看著他桌上的紙,丁岱站在不起眼的角落催手侍立著。
他仿佛所有的血液都凝結(jié)了,整個人完全呆住,連行禮都忘了。
姬冰原抬頭看他臉色青白,心下一嘆,知道他嚇到了,伸手招手示意他過來:“這是在給君大夫選房契嗎?”
云禎腦子一片空白走過去,感覺到姬冰原溫暖的手握住他的手,將他拉到他懷里擁著:“怎的了?喝多了?朕說過你量淺就不要多喝,丁岱,讓人打熱水來�!�
丁岱應(yīng)了走了出去。
被他溫暖擁著,聞到姬冰原身上熟悉的清香味,云禎渾身仿佛凍結(jié)的血這才慢慢仿佛回暖過來:“皇上您怎么來了?宮門關(guān)了吧?”
姬冰原:“怎的,偌大候府,不打算收留朕睡一晚嗎?”
他伸手輕輕撫摸云禎的鬢發(fā),親昵溫柔。
之前那些關(guān)于身體熱烈的回憶瞬間被喚醒點燃,云禎耳朵飛速變紅,結(jié)結(jié)巴巴道:“君大夫說了您在敦倫一道上要克制……”
姬冰原低低笑道:“就陪著你說說話不行嗎?看你滿腦子想的什么?”宮里太空太大,有了伴才知道晚上一個人太孤獨是什么意思。
年輕熱力的身體,只是抱著就能滿足,哪怕只是一起說說話都好。
他是皇帝,當(dāng)然有任性的權(quán)力,這還是個私事,他自然想出宮就出宮了。
結(jié)果就聽到這么個石破天驚的秘密。
云禎臉熱得厲害,但理智掙扎著出來:“高信他們呢?在外面嗎?皇上這樣隨意出行,不安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