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府中的奴仆們背地里都說他是條瘋狗,只向著燕暮寒的狗。
管家無法,只得壓低聲音道:“這就是將軍吩咐的,長公主殿下來了,要見主子�!�
聽到“長公主”三個字,塔木的身體僵了一下,眼底閃過一絲恨意:“將軍呢?”
“在前院接待,你可別過去添亂�!惫芗揖娴�。
祝珩從窗口探出身來,接下了衣裳:“我自己換。”
窗戶一關(guān),祝珩拿著衣服快速走到屏風(fēng)后,他一把扯下遮光綾,拿著紗裙就往身上套。
這是一套奶白色的裙裝,布料上繡滿了雪花的暗紋,除此以外沒有多余的裝飾,說不出的矜貴,外套一層薄薄的罩紗,乍一看上去,仿若披了一身落日。
裙里是棉絨的,很暖和,出乎意料的合身。
祝珩換完就準(zhǔn)備出去,剛抬起步子,又頓住,撈起那條兩指寬的遮光綾,系在眼睛上,摸索著打開書房門:“要去哪里?”
守在門口的三人齊刷刷地看過去,不約而同露出驚艷神色。
祝珩本就生得雌雄莫辯,被正紅色的衣裙一襯,顯出幾分俏麗,舉手投足間,又有一股清冷的矜貴氣質(zhì),十分惹眼。
“怎么了?”
管家慌忙錯開眼,抹了把額頭上的汗,語氣放的更輕:“您先在亭子里坐會兒,奴才去前邊看看。來人,趕緊找個手腳麻利的丫鬟,把主子的頭發(fā)挽起來�!�
祝珩懶得束發(fā),一直是披散著,若要裝成女子,也得挽一個女子的發(fā)髻。
亭子里的酒香還沒散盡,濃烈刺鼻,祝珩被嗆得咳了幾聲,塔木連忙遞上水,不知是不小心還是心不在焉,祝珩還沒接住他就松了手,杯子摔了個粉碎。
裴聆嚇得輕呼一聲,塔木回過神來,連忙認(rèn)錯。
祝珩皺了下眉,從聽說長公主來了后,塔木就神色恍惚,這個在傳聞中和燕暮寒關(guān)系匪淺的長公主怕不是個簡單人物。
要見他,所為何事?
“無礙,你跟我說說,長公主是個什么樣的人。”
在北域王廷之中,長公主是除了王上外最尊貴的人,王上的其他同族兄弟姐妹都死在當(dāng)年的兵亂中,唯獨長公主活了下來,不僅活下來了,她還手握重權(quán)。
王上敬重長姐,特地賜了她一座公主別苑,長公主一直沒有嫁人,別苑里養(yǎng)了幾十個男寵,只要是她看上的男人,都會想方設(shè)法帶回家。
男寵啊。
傳聞?wù)f燕暮寒也是長公主的男寵。
祝珩微低下頭,撫了撫膝上的褶皺,看著手腕上的珠串,有些出神。
塔木細(xì)細(xì)講述,他喜歡打探消息,連一些旁人不知的秘辛都能說上一二:“但這么多年過去,長公主從未給誰誕下過子嗣,對了,她有一個兒子,是當(dāng)初流落在外時生下的,今年十五歲了。”
“哦?”祝珩起了興趣,“那這個兒子的爹是?”
塔木臉色古怪:“死了十多年了,全族都被王上殺了,據(jù)說和他同街的人都沒能幸免,王上不喜此子,若不是長公主護(hù)著,他恐怕早就死了�!�
敬重長姐,卻不喜長姐唯一的兒子。
祝珩眉梢微斂,覺出一絲別樣的味道,他正欲再問,卻見塔木一下子變了臉色,僵硬地看向他身后。
尚未回過身去,便聽得一道輕柔的笑遠(yuǎn)遠(yuǎn)傳來,飽含威儀:“瞧這身段,果真是個窈窕美人,怪不得能將大將軍迷得神魂顛倒�!�
祝珩心里一咯噔,雖然沒打過照面,但他確定,來人就是長公主。
那個可能將燕暮寒抽得遍體鱗傷的北域長公主。
“轉(zhuǎn)過頭來,讓本宮看看,令大將軍生出忤逆之心的人,究竟是何等的絕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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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長安:解鎖漂亮小裙子~
第27章
空棺
“殿下說笑了,卑職乃王廷朝臣,對王上與殿下忠心耿耿,怎會行忤逆之事。”
這話說的冠冕堂皇,偏偏燕暮寒還沒什么語氣,淡淡的,使得不真誠的敷衍感覺更重。
祝珩想到了德隆帝,隨口施舍一杯熱茶,一匹綢布,口吻也是這般輕描淡寫。
他私心里不愿將燕暮寒與德隆帝類比,但借此似乎可以得出論斷,燕暮寒厭惡這位長公主,有如德隆帝厭惡他。
二人并不像傳聞中那么融洽。
“長安,長公主殿下要看你,你便轉(zhuǎn)過來讓她看看,你是我唯一鐘情的姑娘,日后成親了,合該敬殿下一杯茶的�!�
祝珩眼睫輕顫,下意識掐住手腕上的珠串。
北域長公主,這是他到了這里之后,遇到的第一個王廷中人。
南征將南秦與北域推到了對峙的局面,說句不好聽的,他作為南秦六皇子,和這位執(zhí)掌大權(quán)的長公主稱得上是仇敵。
正所謂仇敵相見,分外眼紅,他這皇子的身份正是致命殺機(jī)。
裙裝是為了掩蓋性別,進(jìn)而藏住身份。
輕風(fēng)吹動了紗裙,祝珩在一片寂靜中站起身,雙手摸索,扶著桌案轉(zhuǎn)過身,面朝來人柔柔地拜了一下。
透過遮光綾緞,祝珩不動聲色地打量著這位威儀極盛的長公主,面容五官看不真切,大體可以辨認(rèn)出是個美人輪廓。
她身著常服,左右兩側(cè)各站了一名男子,兩人是同樣的面容,衣著裝扮也分毫不差,唯有發(fā)間簪花的顏色不同。
若是侍衛(wèi),可不會簪花。
祝珩想起塔木說的話,暗自咂摸著心底浮出來的兩個字——男寵。
還是一對罕見的雙生男寵,這長公主確如傳聞中一般,癖好獨特,性情開放。
“大膽賤民,見到長公主殿下竟然不跪,活膩了嗎?”
說話的是其中一個男寵。
另一個男寵也附和道:“殿下,想必就是這狐媚子勾引迷惑了大將軍�!�
燕暮寒看過去一眼,笑音陰冷:“殿下何時換了新狗,這一對貨色著實平庸,可需要卑職替娘娘尋幾條新的來?”
兩個男寵?quán)У匾幌伦兞四樕瑴喩矶哙拢骸暗钕隆?br />
“確實一般,但大將軍應(yīng)當(dāng)知曉,侍候本宮的人,只要說話做事合本宮心意就好,此二人本宮很滿意,不勞大將軍憂心�!�
一番話夾槍帶棒,就差直接說是她授意兩名男寵侮辱祝珩了。
燕暮寒神色愈冷,眼底醞釀著沉沉暗色。
長公主的目光在祝珩身上掃視著,最后落在他的脖子上,嗤笑一聲:“這就是令大將軍神魂顛倒的人,本宮瞧著也不比迦蘭王女絕色出眾。”
“民女見過長公主。”
燕暮寒給出了姑娘的角色,祝珩只得捏著嗓子,將這出戲唱下去。
他瘦削病弱,身段和女子相差無幾,刻意放輕的聲音溫溫柔柔,乍一看上去,還真像個妙齡女子,只是身量過高,胸部有些平。
與身材相比,還是臉更惹人注目,看見他眼睛上的遮光綾,長公主的語氣變得微妙起來:“是個瞎子?”
“長安眼睛有疾,自幼失去雙親,卑職是在南秦戰(zhàn)場上撿到他的。”燕暮寒走上前,牽住了祝珩的手,“我們兩情相悅,長安不懂北域的禮數(shù),若是怠慢了殿下,還望殿下看在夫妻一體的面子上,多多包涵�!�
“夫妻?”
“本想過些日子再帶長安拜訪殿下,碰巧殿下今日過來,誤打誤撞見了面,待得來日卑職病愈,還望殿下替卑職請旨賜婚�!�
燕暮寒是孤兒,長公主對他有五年的養(yǎng)育之恩,還將他帶入朝堂,可以說燕暮寒能有今天的權(quán)勢地位,少不了長公主的扶持。
長公主亦長亦師,如若他要成親,于情于理最好是求得其首肯。
但燕暮寒為人,一貫情理不通。
長公主沉下臉來:“你當(dāng)真要忤逆本宮,與此人結(jié)為夫妻?!”
燕暮寒話音鏗鏘,將祝珩的手握得更緊:“承蒙殿下厚愛,臣出身卑賤,自知配不上圖麗殿下,還望殿下成全�!�
迦蘭此番來賀就是為了商定親事,王廷勛貴爭相表現(xiàn),想讓自家適齡的兒郎與迦蘭王女結(jié)親,借此來獲得更高的權(quán)勢。
長公主也不例外,但她不是為親子謀劃,而是想撮合燕暮寒與圖麗。
這話不知怎么戳了長公主的肺管子,她忽而沉下語氣:“你出自公主府,受本宮撫養(yǎng)成人,配個迦蘭王女有何不可?”
“此人非你良配。”
氣氛緊張,針鋒相對,此事因祝珩而起,但他卻成了風(fēng)云之外的人,插不了嘴,只能安靜聽著,聽著聽著,思緒就飄到了其他事情上。
首先是關(guān)于燕暮寒的。
他的手被燕暮寒握著,逐漸變熱,好像無論何時何地,只要燕暮寒握住他的手,他那手腳冰涼的壞毛病就會被暫時治好。
其次是關(guān)于長公主的。
塔木的描述并不準(zhǔn)確,依祝珩所見,長公主最大的特點是重權(quán)重利,極有野心,這一點從她說的話中就能看出來,她要燕暮寒迎娶的不是圖麗,是迦蘭王女,是迦蘭的王權(quán)。
只是不知,這位長公主為何撇下那十五歲的親子,將燕暮寒推上高位。
舅舅不疼,娘親不愛,爹爹和父家的親人都被舅舅殺了,娘養(yǎng)了一群年歲與他相近的男子,不知那親子又是什么心情。
可巧。
祝珩暗中腹誹,他和長公主那位親子的處境正好相反,舅舅疼娘親愛,唯獨那皇帝爹不是個東西,多番向娘親母家逼迫。
若有機(jī)會,祝珩想見見長公主的兒子。
管家送上了茶水,畢恭畢敬地站在一旁,話都不敢多說。
余光之中,塔木也是一副噤若寒蟬的模樣,祝珩幾不可查地皺了下眉頭,長公主于燕暮寒有恩,怎地府上的人會如此懼怕她?
“卑職命賤,孑然十八載,擇不起良配�!毖嗄汉疀]松開祝珩,用另一只手倒了杯茶,“殿下消消心火,莫要為卑職這等低賤之人的事氣壞了身子�!�
“燕暮寒!”
他看向那兩名男寵,唇邊扯出一絲輕蔑的笑:“連奉茶都不會,這兩只狗看來也沒有活著的必要了,卑職斗膽,愿幫殿下分憂�!�
話音剛落,兩道凌厲的破空聲接連響起,袖箭直中兩名男寵的胸膛,兩人痛呼出聲,雙雙跌倒在地。
祝珩瞳孔緊縮,沒想到燕暮寒竟膽大妄為至此,他渾身發(fā)冷,掌心突然被撓了兩下,祝珩微愣,這才意識到一件事。
燕暮寒一直握著他的手,連殺人的時候也沒松開。
長公主怒斥出聲:“燕暮寒,你想造反嗎?!”
“卑職豈敢,殿下說笑了�!彼似鹬暗购玫牟杷聪蛘痼@的塔木,“愣著作甚,還不趕緊將茶拿給殿下�!�
塔木的眼里爆發(fā)出一陣亮光,滿臉激動,好似不是要敬茶,而是發(fā)生了天大的喜事:“殿下請用。”
剛被下了面子,長公主的臉色很難看,她正想一把摔了杯子,燕暮寒就輕飄飄地開了口:“這茶是王上所賜,殿下不妨嘗一嘗,時辰正好,等殿下喝過茶,小公子也該到了�!�
長公主動作一滯,塔木將茶往前遞了遞:“殿下請用�!�
茶是新茶,氤氳的清香驅(qū)散了亭子里的酒氣,卻蓋不住從兩名男寵身上逐漸散發(fā)出來的血腥氣。
那兩人并未當(dāng)場斃命,因為是燕暮寒親自動的手,無人上前,就連長公主也不在意,連個眼神都沒有分給他們。
長公主的臉一陣青一陣白,死死地盯著燕暮寒,她接過茶,卻沒有喝:“你覺得自己的翅膀夠硬了嗎?”
祝珩忽然有種篤定的感覺,那將燕暮寒后背抽得傷痕累累的人就是長公主。
這是一句威脅。
祝珩屏住呼吸,握緊了燕暮寒的手,好似身處積雪深山,抓住了唯一的火種。
“雪山上養(yǎng)出來的狼是沒有翅膀的,殿下說笑了�!毖嗄汉聪蛩砗螅幌滩坏�,“小公子來了,殿下這茶還喝嗎?”
“阿娘!”
祝珩循聲望過去,本來還好奇長公主那位親子,沒想到這么快就見到本人了。
小跑過來的少年一身青色長衫,猶如翠竹初生,臉上的嬰兒肥還未褪干凈,有種不諳世事的天真憨態(tài)。
他停在長公主身前,笑得很活潑:“阿罕哥哥,好久不見了�!�
燕暮寒原名是燕木罕,“暮寒”二字是音譯而來。
燕暮寒并不熱絡(luò),微微頷首。
小公子似乎習(xí)慣了他的冷淡,好奇地打量著他身邊的祝珩:“這位便是阿罕哥哥喜歡的姑娘嗎?”
一提到祝珩,燕暮寒身上猶如積雪一般的冷意便散了,笑得如沐春風(fēng):“是�!�
小公子笑嘻嘻地調(diào)侃:“那我該叫一聲‘嫂嫂’嘍?”
“行了。”
長公主冷聲呵斥,院中頓時安靜下來,她抿了口杯中的茶水,譏諷一笑:“皇弟這茶選的不好,香則香矣,卻于身體有害,若想長命百歲,還是少喝為妙�!�
評過茶后,長公主帶著小公子走了。
燕暮寒吩咐人將失血過多的男寵抬走,送回公主別苑。
果真是個瘋子,撕破臉皮不夠,還得惡心一下對方。
祝珩默默嘆了口氣,跟這兇狠的狼崽子站在同一陣營,看來他日后少不了經(jīng)歷更多驚心動魄的事。
“長安,你不要怕我�!�
小心翼翼的語氣,帶著滿滿的央求,祝珩愣了下,沒辦法把他和剛才殺人不眨眼的狠厲將軍聯(lián)系起來。
“那兩人侮辱你,都該殺�!毖嗄汉異汉莺莸�,又軟下聲音,“你別怕我�!�
大抵是身上流著一半南秦皇室的血,祝珩沒有多余的同情心,他不關(guān)心別人的死活,更不必說那兩人還侮辱過他。
燕暮寒心里的他似乎過于良善了,祝珩說不出心里是什么滋味:“我不怕你�!�
燕暮寒這才松了一口氣,牽著他往書房走,自從祝珩失明后,無論去哪里,他都會牽著祝珩,防止祝珩摔倒。
進(jìn)入書房,祝珩徑直走向屏風(fēng),準(zhǔn)備換下身上的裙裝,雖然衣服合身,但他還是不習(xí)慣,總覺得別別扭扭的。
“長安,派去大都的人回來了�!�
祝珩腳步一頓,下意識扶住了旁邊的桌子,他急切地轉(zhuǎn)過身,追問道:“結(jié)果如何?”
“祝國公死于宮中,已經(jīng)下葬�!�
祝珩眼前發(fā)黑,只覺得天都要塌下來了:“舅舅……”
燕暮寒剛關(guān)好門窗,見他踉蹌了下,立馬跑過去:“派去的人悄悄開了棺,里面是空的,沒有舅舅的尸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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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小燕子牌導(dǎo)盲犬,yyds!
第28章
名字
空棺。
死不見尸。
祝珩一下子攥緊了燕暮寒的衣袖,激動得口不能言,燕暮寒覆住他的手,溫聲道:“是空棺,舅舅沒有死,沒有死……”
不知重復(fù)了多少次,祝珩顫抖不停的身體才慢慢平靜下來。
派去大都的是暗衛(wèi),燕暮寒將人叫來,祝珩又細(xì)細(xì)詢問了一番,才將祝子熹遇害的全部過程弄清楚。
燕暮寒揮退暗衛(wèi),倒了杯糖水:“那該死的皇帝老兒為何想重新立后?”
燕暮寒對德隆帝深惡痛絕,每句話都忘不了咒其早日去死,平等的痛恨每一個傷害過祝珩的雜碎。
“南秦祖訓(xùn)很嚴(yán)苛,立儲立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