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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7章

    忽德圖控制他們的法子也很簡單,每天只給一點吃食,能吊著命,不至于餓死,除了被逼著寫偽報平安的信件,沒力氣再搞其他花樣。

    聞拾山提著虛弱的嗓音罵:“蠻子卑鄙!還好鄙人沒少挨餓……嘶,原來老爺子罰我挨餓也是未雨綢繆�!�

    他忍不住掀開一只眼皮去看君澤,人正在閉目養(yǎng)神,還是一幅氣定神閑的模樣,只在蠻兵進來時裝得虛弱。

    “我說大帥啊,你是不是鐵做的?”

    “少罵兩句,省省力氣,”君澤說著轉過身對他們幾人道,“過來,教你們個法子。”

    他按了幾處穴位,輔以特殊的呼吸之法,經脈之間暖了起來,果真讓人不那么餓得難受了。

    這下連親兵都驚奇了:“大帥真是什么都懂啊�!�

    這其實是凡人修道的辟谷之法的一種,但君澤不便多說,只道:“見過的多了罷了�!�

    聞拾山沒插嘴,他嘴上不敢說,心底卻是對沈將軍的事如數(shù)家珍。他知道這人少時曾游歷大江南北,親眼見過紛雜世事,苦難安樂,還說過:愿守一家一國,不求聞達諸侯,但求盡力而為,無愧于心。他所有的鎮(zhèn)定自若,都來自于這一句“無愧于心”。

    聞拾山忽然問了句:“等這一戰(zhàn)告捷,大帥想做什么?”

    君澤被他問住了,半晌沒說話,最后只好搖了搖頭。

    聞拾山嘆道:“您沒有什么私心么?比如我——呃

    ,我可能會去找老爺子喝一回酒�!�

    君澤看著他年輕清澈的眼眸,不由自主地想到了另一個年輕的面孔,指腹輕輕摩挲著手背。

    過去幾十萬年,他的確從來沒有什么私心。如今卻真切生出了一點私愿,這點私愿都系在了一個人身上。

    君澤微微垂眸,回了一句:“大約也想同人喝一壺酒罷。”

    **

    巴林部前線處,忽德圖舉著一只長筒模樣的東西,抵在自己一只眼睛上,像在瞭望著什么。

    這是從南洋弄來的小玩意兒,能將遠處的景象放大數(shù)倍,雖然也只能看到黑點般的人影,但也比肉眼能望見的東西更多。

    “周軍已經不如從前那樣一絲不茍了,他們的晨練比先前晚了足足半個時辰,時長也短了不少。他們得不到統(tǒng)帥的確切消息,軍心已然動蕩�!�

    部下站立一旁,恭敬地聽著,附和了一句:“主君所見,現(xiàn)下是否發(fā)兵進攻的最好時機了?”

    忽德圖收起長筒:“再等幾日,冬意還沒有降臨到草原上�!彼麊柕溃骸吧蚓凉汕闆r怎么樣了?”

    部下回道:“按主君說的辦了。他還是那副樣子,不過看他帶來的和談使和親兵,已經餓得求饒了。想必他也快了。”

    忽德圖突然笑了一下,聽不出是愉悅還是憎惡。

    “沈君澤不會因為這點折磨屈服。你好好看著,別讓他死了,我還要讓他親眼看看,我部是怎么打下周國北境的�!�

    又過去數(shù)日,君澤在一陣歌聲中醒來。他側目看去,聞拾山半躺在地上,眼里也是十分的清醒。

    兩人都懂些蠻語,聽出是巴林部的軍士在和聲歌唱。

    「西拉木倫母親的河,養(yǎng)育我,滋潤我,唯有赤誠奉獻給這片熱土。」

    聞拾山心中卻是一動:時機到了。

    兩人交換了一個眼神,君澤閉上眼繼續(xù)佯裝休息。聞拾山重新擺出一副畏縮文臣的模樣,吊著有氣無力的嗓音喊:“軍爺——來人吶……軍爺——”

    門外看守的蠻兵很快被他叫魂一樣的叫法喊了進來,恨不得一刀剁了這膽小事多的和談使。但礙于主君命令,不能輕舉妄動。

    蠻兵聽不懂他們的語言,但能看懂他別別扭扭的動作。見他雙腿并在一處來回磨,就知這位是又要“出恭”了。蠻兵哼出一口粗氣,解了鎖,就粗暴地把人往外拖。

    他把聞拾山丟給門外另一個蠻兵,抱怨道:“這真是個爛差事!不能沖鋒殺敵,還要在這好聲好氣地伺候他們。連今天這樣的日子,都只能遠遠看著、聽著,憋屈至極!”

    另一個蠻兵比他沉穩(wěn)一點:“少抱怨了,等主君帶我們打下周國北境,還愁沒有功勞嗎?”

    蠻兵心道主君心里私仇大過一切,以后日子怎么樣還真說不好。但他不敢明著說,只臭著一張臉,看著對方領著聞拾山走遠了,這才想起方才一疏忽,將人帶出來之后忘了給鐵牢落鎖。

    他想著,就如今這些人虛弱的狀態(tài),等人回來再丟進去重新上鎖,也不是什么大問題。但害怕被人發(fā)現(xiàn)了怪罪,還是不情不愿地掀開帳門進去上鎖。

    然而等著他的卻是一記又狠又準的手刀,徑直劈在他后頸,還沒來得及出聲便昏死了過去。

    君澤接住他,托著慢慢放倒在地。

    全程不過眨兩下眼的工夫,幾乎沒有動靜,在遠處歌聲的掩蓋下更是難以分辨。

    門外還余一名蠻兵,見他半天沒出來,以為是在帳子里偷懶,皺著眉掀簾而入,雙眼最先看到的,卻是一道寒光。

    被微弱燈火照亮的,彎刀的寒光。

    親兵把兩個蠻兵和砍斷的鐐銬一起拖到了鐵牢里,問道:“大帥,先去救世子嗎?”

    君澤屏息聽了片刻。蠻子遙遠的歌聲里,還混了一點別的聲音。

    “不,”他把彎刀背在身后,囑咐道,“你二人換上他們的軍服,在門口佯裝片刻,等誦義回來�!闭f著自己悄無聲息地出了營帳。

    親兵不解其意,但軍令如山,兩人利落地扒了蠻兵的衣服,站在營帳外混淆視聽。

    今日夜色不明朗,無月也無星,一片濃墨之下,許多影子被悄然掩蓋。

    聞拾山被那名蠻兵放羊似的往前趕,他注意到,這名蠻兵雖然性子比先前那名沉穩(wěn)些,但當他們靠近河岸,能清晰望見前方圍著篝火高歌的軍士們時,他還是分神了片刻。

    聞拾山正思索著怎么甩掉他,余光忽然瞥見河面一點異樣——靠近河岸的地方,沒由來地豎著一根蘆桿。

    蘆桿露在水面上的部分很短,不仔細看就略過了。聞拾山心頭一動,走到那蘆桿前頭一點時,故意歪歪扭扭地往地上一摔,口中哼唧道:“唉……軍爺,對不住,在下實在、實在沒有力氣了�!�

    蠻兵上前拉他,他就一灘爛泥似的掛在蠻兵雙臂上。

    蠻兵欲恐嚇他兩句,剛一開口,就失了聲音。

    一把玄黑的匕首風一般地割斷了他的喉嚨,而那原本柔弱無力的和談使目光陡然凜冽,雙手鐵一般地鎖住了他的手臂。

    他在一片悠揚的歌聲中,毫無聲息地倒了下去。

    第97章

    二重世

    聞拾山撐著蠻兵的身體站起來,打量了一下眼前的人。那人一身玄衣,身上還淋著水,在北地的風里一吹,一般人根本受不住那股寒意,他卻絲毫不在意似的。他很快拭去了匕首上的血漬,撬開了聞拾山手腳上的鐐銬,拱手道:“聞將軍�!�

    聞拾山想起來了,北防軍很久以前就對貫通燕山的這條水道有想法,秘密培養(yǎng)了一批“水下部隊”。但這支隊伍對水性要求、體能,各方面要求都極高,而且比起上陣殺敵的軍士,更像是刺客,故而最后練成者寥寥無幾。本以為這個部隊已被廢棄了,沒想到至今還保留著。

    聞拾山頓時起了敬佩之心。而且這人不喊他小世子,也不喊他小將軍,更順眼了。

    水士名叫陳暉,簡要對他說了當下的情況。

    “李將軍已經帶領突襲軍繞路從水道穿過了燕山,但這頭有蠻兵盯梢,不知道你們的情況,不敢貿然前進,故而派我們來接應諸位�!�

    “大帥那邊應該也搞定了。我們如何出去?走水里么?”

    陳暉搖了搖頭:“若未訓練過,走不了這么長的水道,很容易被發(fā)現(xiàn)�!�

    聞拾山思索了片刻:“你們來了幾人?”

    “一共七人,分散在河道各處�!�

    “七人……也足夠了,”聞拾山撕開礙事的廣袖,扯成布條捆住雙臂,“走,去找大帥,我們走河岸邊突圍,你們打掩護!”

    陳暉立刻領會了他的意思,應聲道:“是!”

    他掏出一只短笛模樣的東西,長長吹了一聲。那聲音悠揚,調子很高卻不尖銳,反倒很輕,像鷂的叫聲。蠻營的人察覺不到異常,該聽到的人卻都聽懂了。

    君澤就是在聽見這道聲音之后出的營帳。等他返回時,正好與歸來的聞拾山碰頭。

    他拿出手中的包裹,立刻便有淡淡的香味散了出來,引得好幾人肚子不爭氣地叫了出來。

    親兵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還是大帥想得周到�!�

    他們還有力氣,全靠心頭那一口氣吊著,縱使有辟谷服氣之法,對凡人來說作用也有限,這會兒早就餓得如火燒腹了。

    幾人狼吞虎咽地吃下了干糧,心中卻是愈加緊張嚴肅。

    接下來幾個時辰,才是最艱險的時刻。

    **

    夜色更深時,蠻兵短暫的“慶典”結束,歌聲慢慢停歇了下來。

    眾士兵各自回營休息的回營休息,值守的繼續(xù)值守。一名將士回頭看了一眼只剩一點微小火星的篝火,下一刻,卻有一束光,焰火似的自那火星背后升起,直沖云霄,閃過一瞬后悄然熄滅,隱入黑夜。

    蠻族將士愣了好半晌。即便是節(jié)日,也不應該——

    不,不對!營地里沒有,也不準有這樣的東西!

    他頭皮一炸,立刻揚起嗓子高聲喊道:“敵襲——!敵襲——!”

    營地中自然有很多人看見了那束光,可敵人的信號怎么會來自營地內部?很快有人反應過來,趕去關押周國和談使團的營帳�?衫镱^鐵牢大開,早已沒有了周人的身影。

    忽德圖的眼神冷得能結霜,提上那柄父親留給他的彎刀,翻身上馬。

    “憑他們幾人出不了營地,找!”

    君澤他們一行人的確還在營地中。越靠近外圍,防守越嚴密。

    他們已經沿著河岸,往燕山的方向靠近到了不能再前行的地方。陳暉又貼著河面吹了一聲哨,很快,離他們最遠的地方,升起了一束信號焰火。

    那焰火不僅告知燕山中的突襲軍可以出兵了,也轉移了蠻子的注意力。

    幾人趁此機會搶下幾匹戰(zhàn)馬和彎刀,利刃一般朝東疾行而去。

    東面的士兵守的主要是燕山河道,但那條路艱險難行,且雙方都對這條通路有一套專門的守衛(wèi)方式,故而幾十年來,兩軍很少在東邊交戰(zhàn)過。這里的將士更沒想過有一天要對抗從營內殺過來的敵人,一時擺不出對的陣型來,被捅了個對穿。

    與此同時,東邊外層的將士看見了燕山里忽然冒出密密麻麻的火光,還有轟隆的馬蹄聲,當即大驚失色。

    “快,發(fā)訊號,周軍打過來了!”

    按過去的戰(zhàn)略,這道訊號會先傳到東防線內層的將士那里,他們連著東防線和前線,能根據(jù)對方的人數(shù),判斷應該從前線抽調多少備軍過來。然而此時內層早已滿地橫尸,亂作一團。等軍士抽調過來時,君澤他們已經離完全突圍不遠了。

    君澤在震天的呼喊聲,和沒有盡頭般的廝殺中,感覺體內沉寂多年的血仿佛被強行點燃了,在渾身經脈中奔騰,幾乎要掩蓋住其他所有感官。他強壓下去那股燥意,腦海中分析著局勢。

    忽然,他從混亂中聽到有人喊道:“首領!”

    他把前鋒交給親兵片刻,又清掉一片蠻兵后,他朝身后看了一眼。忽德圖已經馭馬追了過來,兩人幾乎有一瞬間對上了視線,那里頭的怒火和恨意交織,好似一條毒蛇。

    君澤眸色一沉,手中招式更加凌厲,加快了突圍的速度。待到前方蠻兵已能看到邊界時,他換到了殿后的位置。

    最后的防線突破,他們在靜謐的河道邊縱馬狂奔。突襲軍離這里還有一段距離,身后已然有一支隊伍追了過來。

    那是忽德圖親自帶領的隊伍,他們的馬都是部落里最壯碩的戰(zhàn)馬,并且跟隨征戰(zhàn)多年,不是他們隨手搶來的戰(zhàn)馬能比的。很快,忽德圖的隊伍就逼近了。

    這些人刀術頂尖,力氣也大的像牛,才交鋒過一兩次,聞拾山便感覺手臂麻得快要抬不起來。

    他急急喊了一聲:“大帥!”

    君澤明白他的意思,喝了一聲:“駕!”

    眾人立即專心跑馬。

    但很快,便有人察覺到,身后的彎刀沒有再過來,是都沖著殿后的君澤一人而去了。

    忽德圖的彎刀壓過來時,君澤看到了他嗜血的眼神。

    激烈的交鋒之下,君澤感覺自己胸口那些本來快好的傷又翻出一陣鈍痛,更要命的是,他手中的刀聲響不太對。

    果不其然,再次對上蠻人的彎刀時,它發(fā)出一聲不堪重負的銳鳴,叮啷一聲斷成了兩截。

    忽德圖的笑聲傳過來,他面若瘋狂,此情此境之下只有一個目標:斬殺這個險些耍弄了他一番的殺父仇人。

    君澤不再戀戰(zhàn),縱使他身手無敵,在這樣懸殊的裝配差距下,也很難說贏。

    殺紅了眼的忽德圖又豈會輕易放過?他朝左側的一名蠻兵打了個手勢,二人以合圍之勢包夾了上來。君澤余光看見彎刀的寒光,側身躲過了忽德圖的刀,但另一邊的刀鋒隨之而來——

    戰(zhàn)馬尖銳地叫了起來,蠻兵的馬被什么硬生生地撞開了,他手中的刀也被撞得一偏,斬進了別的什么東西里,發(fā)出軟綿而沉悶的聲音。

    君澤凝眸一看,竟是聞拾山掉頭撞了過來!

    也得虧他這一撞,那蠻兵翻倒下去時,還連帶著壓翻了后面一群人,給了他二人一點喘息的機會。

    就在此時,空中傳來“咻”的一聲響,一只帶著濕潤水氣的短箭扎中了忽德圖的馬,戰(zhàn)馬長嘶一聲,劇烈掙扎起來。河岸邊一道黑影一閃,游魚似的又鉆進了水中。君澤趁機穩(wěn)住聞拾山的馬,朝遠處那一片連綿的火光飛奔而去。

    君澤嗅到了很重的血腥氣,不是刀上的血跡,是還在往外滲血的傷口的氣味。他想起方才那一刀砍過來時聽見的聲音。

    聞拾山在他前頭一點的地方,死死咬著牙,一手捂著腰腹,一手拽緊了韁繩。然而他的身形已經不太穩(wěn)當了。

    君澤皺緊了眉,當即棄馬,借著馬背一躍落到了聞拾山背后。

    聞拾山的血很快順著風向滴落到了他腿上,他來時是文人裝束,沒法穿甲,此時身上只有水士帶給他的輕便軟甲,只能護住心口,腰腹以下照顧不到。一只手根本擋不住腰上那道猙獰的傷口,再這樣下去,還不到與援軍匯合就要失血過多沒命了。

    君澤牢牢抓住韁繩,低頭道:“刀給我,傷口止血�!�

    聞拾山被他半固定在懷中,這才敢卸下那股勁,哆嗦著扯下手臂上的布條,繞著傷口綁了好幾圈,出了一頭冷汗。他心知這時不能讓君澤有半點分心,遂閉上眼,一動也不動,盡可能讓呼吸平緩。

    然而老天似乎也不愿給他們生機。聞拾山在馬蹄聲中聽見了利物破空的聲音,臉色霎時又白了幾分。

    “箭……有弓兵……”

    君澤自然也聽見了。他把注意力凝聚到了極致,在漫天箭雨中將戰(zhàn)馬馭得如同閃電。

    箭雨之中,有一支非比尋常,力道極大,君澤聽著聲音,比其余箭矢都快了數(shù)倍,且不是沖著他來的,而是沖著馬射的!他的刀還在擋別處來的箭,避是避不開了,但倘若這時沒了馬,無異于前功盡棄。君澤心念如電,將馬放慢了些許,那支箭的目標一偏,扎進了他的后腰。

    君澤悶哼一聲,但握韁繩的手絲毫沒有放松。

    聞拾山看不見身后的動靜,直覺告訴他不太妙,只好顫著聲音問:“大帥?”

    君澤沒應聲,直到感覺與對面援軍的距離足夠近,下一支箭也快來了,他將刀一背砍斷了后腰那根箭,隨即把韁繩塞進聞拾山手里,令他低伏在馬背上。

    “誦義,別回頭。告訴他們本帥在此,此戰(zhàn)必捷�!�

    聞拾山一震,還未來得及做反應,便覺身后一空。他看見君澤帶著一支斷箭躍下了馬,翻身時刀背狠狠一拍馬臀,戰(zhàn)馬嘶叫著帶著他沖了出去。

    “大帥……!”

    他還看見箭羽紛紛調轉了目標,朝君澤而去。他以一把彎刀擋掉了幾乎所有箭矢,然后迎來了一群提著刀圍過來的蠻族精兵,最后在一片血海中力竭,跌入了河中。

    君澤耳畔響起無數(shù)馬蹄聲,廝殺聲,聽到這一場仗打得昏天黑地,最后傳來周軍的歡呼聲。但他身上的甲像是有千斤之重,壓著他一直往下沉。這河水也好似沒有底,他在沒有盡頭的下墜中失去了意識。

    再醒過來時,一片碧藍的天映滿了眼簾,那天亮得眼睛有些刺痛,君澤瞇了瞇眼。戰(zhàn)場上的死氣全都消失殆盡,取而代之的是久違的清新空氣。

    他稍稍怔了一瞬,隨即耳邊傳來一道清亮又溫旭的聲音。

    “兄臺,你怎么不會水還敢去救人呀?”

    君澤轉頭一看。

    一個穿著講究的公子哥正搖著折扇,笑意晏晏地看著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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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98章

    渡燕山

    君澤撐著手臂起身,敏銳地察覺洞穿后腰的箭矢不見了,身上也不再是沉沉的鎧甲。不是箭傷消失,而是那處從來未受過傷。

    他這是……又換了一個世界?

    那公子見他怔愣著不動,以為是被水淹得狠了,俯下身扶了一把。

    人是剛從水里撈上來的,渾身還滴著水,觸手一片濕涼。那公子道:“兄臺這樣回去易染風寒,這畫舫是我……咳,這畫舫里有我定的廂房,兄臺不若洗浴一番,換身干爽衣服再走�!�

    君澤看他不似有惡意,攥了攥手心的東西,沒有推辭:“多謝�!�

    “哪里,舉手之勞�!�

    一旁侍衛(wèi)模樣的人擰了擰透濕的衣衫:“公子,您是舉手了,勞的是我啊。”

    那公子笑著收起折扇:“你也去洗洗,晚些賞你�!�

    “哎,謝公子!”侍衛(wèi)樂顛樂顛地退下了。

    君澤被引著進了他說的廂房。屋內淡雅的香氣繚繞,布置簡潔但處處透著干凈講究,窗外還能看見最明媚的湖景,必是這艘畫舫里最好的房間。

    他背對著房門,站在窗前慢慢展開了手掌。

    手心躺著的東西,像是張字條,那是他在西拉木倫河底,一片漆黑幽暗中唯一看見的東西。于是他伸手抓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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