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謝辰將兩只手都收到了身后,整個站起了身,他沒再叫小劍君去其他地方。
而是回頭道:“我們?nèi)に嗨麄��!?br />
他頓了一下。
又道:“千澤�!�
楚千澤微微一怔。
不是師尊,也不是輕佻的澤澤,而是難得正經(jīng)的一聲喚。
十界九洲能喚他千澤二字的人,早已逝去,而同齡之輩,皆是敬稱。
如今被謝辰以一種前輩語氣帶著些許笑意口稱千澤二字,讓他古怪地生出了些被縱容的錯覺來,心中滿是莫名滋味。
楚千澤垂眸輕應(yīng)。
“嗯�!�
第015章
沒有后悔
楚千澤看著伸在他眼前勁瘦修長的手,不解地皺了下眉,狹長鳳眸中是全然的疑惑。
“怎么?”他清淡開口,視線仿若不經(jīng)意般掠過墨衣青年手上那些顯眼的痕跡,眉尖不著痕跡地輕蹙一瞬。
謝辰看起來卻是比他還要疑惑,他招手道:“快搭上��!你又不認(rèn)識路,當(dāng)然是我?guī)е闳と肆��!?br />
楚千澤聞言本能蜷指,袖袍順勢落下,擋住了這一瞬間的小動作。
他冷靜道:“我可以御劍跟在你的身后�!�
謝辰失笑,“沒我在前面給你擋著,你就算跟得再緊也進(jìn)不去!”
他說完,抬頭看了一眼天色,直接摟住小劍君的腰,不由分說地將人帶上了劍。
腰側(cè)驟然間貼上另一人的溫度,手骨用力便牢牢錮住了他的所有動作,楚千澤眸尾被這動作驚出一抹薄怒胭脂,他語氣失了冷靜自持,薄唇一掀便要呵斥。
“放——!”
正巧這時,謝辰喚出凌霄劍欲要墊在兩人腳下,卻不料手中一空凌霄劍并未即刻出現(xiàn)。他略感驚詫,原本的動作落了空,分神中也忘了顧忌剛剛才攬住的小劍君,手忙腳亂之下兩人倏然失重。
那后面一字便被風(fēng)給嗆了回去。
謝辰為自己的手生困惑一瞬,但在失重的混亂之下,這些都來不及深思。他只覺心虛,索性將人往自己懷里又壓了壓,下顎微觸懷中人的發(fā)頂,蹭到了一片細(xì)玉微涼。
這才穩(wěn)住了兩人。
楚千澤嗆咳一聲,鳳眸難得灼亮,眸底暈開的全是火氣,眸尾像是曳著一朵桃花瓣般,輕盈附在清冷玉面之上。
他語氣惱火,“你一個圣主,連御空都做不到嗎!”
語落,楚千澤就察覺到自己原先薄淡的情緒正因為眼前這人輕易失控,這已經(jīng)是不知道第幾次了。
他微斂眸,試圖將火氣沉淀下去。
謝辰反倒是沉默一瞬,輕瞟了一眼空蕩的腳下,他能感應(yīng)到自己的本命劍正在急速地向著自己靠近。
隨想隨到,幾乎是下一息,天邊寒光一閃,凌霄劍破空懸至眼前。
劍身震顫不已,古墨色渲染整個劍柄,它一邊震顫不止,一邊用著極慢的速度圍著謝辰轉(zhuǎn)了個圈。
謝辰安靜看著凌霄劍的動作,待它停在眼前,劍身也安靜下來后,才輕垂眼睫,語氣莫名道:“走吧,去尋霜梧他們�!�
凌霄劍乖巧落在了腳下。
而謝辰目光一垂,抿唇不語,唇心的血色因齒關(guān)壓迫覆上霜白。
楚千澤反扣住謝辰雙手,將自己從對方懷中掙了出來,抬眸冷冷掃向身后之人。
卻見墨衣青年眉眼間的張揚熱烈被沉沉壓在梢端,勉強露出一絲,讓人看著格外不適。
剛剛才平靜了的心境,又亂了。
楚千澤這次語氣非常平靜,平靜到近乎漠然,“你怎么了?”
他眉梢唇瓣都凝著一縷寒氣,看上去凍人且傷己。
謝辰輕輕歪了下頭,漆墨長發(fā)彎進(jìn)領(lǐng)口,扎出細(xì)細(xì)密密的微痛。他抬起眼睫,笑音輕淡,“千澤,我們快到了�!�
青年一笑,眸尾彎揚,仿若斂入一泓天光,不見半分陰霾。
楚千澤扯唇,胸口無端發(fā)悶,涼涼道了一句,“隨你�!�
他轉(zhuǎn)身望向前方,不再關(guān)注謝辰。
謝辰無聲吐字,眸眼含了半分玩味。
“小——劍唇齒間吐出的氣息散于空中,謝辰將手背至身后,另一只手懶洋洋將窩進(jìn)領(lǐng)口的發(fā)絲拽了出來,輕吐了口氣。
那就去看看吧。
看看好友們,到底瞞了他什么。
……
谷霜梧坐于石凳之上,格外耐心地收攏著閃爍銀光的細(xì)針,一舉一動皆可入畫。
天離青在他對面落坐,笑他失算,“誤入進(jìn)來的現(xiàn)世之人,可把你所有的布置全部打亂了�!�
谷霜梧一根一根認(rèn)真地擦拭,聞言冷哼一聲,“他就算進(jìn)來了又能如何!”
他反手拍桌,深深看向天離青,“離青,你與他同為修羅劍道,不用我多說應(yīng)該也能看出那小子身上的不對勁。他若有意墮魔,現(xiàn)世之人除了阿辰無人能攔。”
“你也說了,他們二人如今是師徒。”天離青抽了他的一根細(xì)針,不以為然。
谷霜梧反手奪過,像是惱怒,語氣急促。
“離青!”
與其說是師徒,谷霜梧卻覺得,二人像是天生的宿敵。
就算是他們那個時代,他也沒有在誰的身上感受到能抗衡謝辰的存在感,一旦兩人為敵,必然只能活一個。
天離青長長地嘆了口氣,他對一群看熱鬧的好友們翻了個白眼,看向明顯想偏了的谷霜梧時,斟酌著字句。
“霜梧,何苦自尋煩惱。我們?nèi)缃裰皇且粋殘存的神魂碎片,為的不過是解了阿辰的心結(jié),讓他能安生無負(fù)擔(dān)地活在后世,又何必糾結(jié)這些事呢?”
天離青看了眼自己開始有些虛無的手,灑脫笑道:“以后如何,都是阿辰自己的事了,你難道不相信阿辰嗎?”
“他從來都不會是輸家�!�
從來。
谷霜梧難得被人教訓(xùn),定定看著天離青許久,才輕哼一聲坐下。
“算了�!彼砥疳槻�,語氣淡然,“已經(jīng)留給阿辰足夠多的時間,他該來了�!�
時間也到了。
谷霜梧緩緩起身,天離青走至他身旁,而二人的周圍聚了數(shù)位含笑坦然的青年。他們每個人都保持著生前的意氣風(fēng)華,每一位都曾位列至尊受盡世人矚目。
可今日過后,他們便會徹底消散。
后世之人,或許能從久遠(yuǎn)遺跡之中挖掘一二,可終究不能再復(fù)昔年輝煌。
谷霜梧淡淡笑開,他看過無數(shù)生死,如今卻由心覺得不舍。
因為身邊這些至親好友,因為唯一放不下心的謝辰。
可他不悔。
不悔將上古大陣中唯一的轉(zhuǎn)世機緣,給了謝辰。
他們都沒有后悔。
天離青似乎想到了什么,笑意盎然,“阿辰說他喜歡男子,我先前從未當(dāng)真,如今看來他真是半分紅顏桃花都不曾沾染�!�
“他將我們當(dāng)家人,不動半分心思還能理解,只是我擔(dān)心他看慣了天驕人物,眼中再難看進(jìn)旁人。”
谷霜梧意味不明地笑了一下,似乎看出了什么,但并沒有點明。
“你就安了那顆老父心吧�!�
這話說完,他們彼此看過一眼,沒有再說一句話,卻俱是釋然。
此后他們不會再見。
因為他們早該神魂泯滅,歸哺世間。
此間一聚,已是幸極。
第016章
保重阿辰
謝辰帶著人踏入好友們最后氣息所在之地時,并未見到人。
他看著空無一人的場所,難得有些不知所措,手掌撫過空蕩的石桌,視線掃過冰冷的石凳,謝辰下顎繃緊,仰首之際被風(fēng)吹落的青葉劃過臉側(cè)。
他略顯無助地站了一會。
他們從不會像這樣刻意避開自己。
楚千澤在一旁看著謝辰這樣的模樣,鳳眸微沉。他不了解謝辰與那些青年的過往,甚至完全不能共情這樣的友情,若是換了個人他甚至?xí)杂X不耐。
但是眼前這個人是謝辰。
在狹窄心縫之間溢出頭的一絲不適就像是白玉上的一點紅,楚千澤無法像是對待旁人一般置之不理。
謝辰若是那塊白玉,旁人便是石頭。
楚千澤見不得白玉染瑕,淡淡出聲,“你有何傷心的?”
找不到,那就繼續(xù)找。
謝辰輕碰了下眸尾,仿佛能碰到那片青葉,青葉曾在一好友手中吹出悠揚樂音,如今卻變成了可以傷人的存在。
這里處處,都讓他感到不安。
謝辰聽到楚千澤直言,啞然失笑,唇瓣揚起之時,一時顯得慢頓。
“千澤啊,你可真是……”
他轉(zhuǎn)首,看向這位陌生又熟悉的的小劍君,出言可稱冷淡。
“薄情。”
方才的言語,簡直將他骨子里的涼薄顯得極為透徹,像是被眾人高供奉臺之上的神祇,在紅塵翻滾中沒有藏住骨子里對于人情冷暖的淡漠。
謝辰燦爛生輝的桃花眸笑意最是動人,如今靜靜看人,笑意猶存卻好似帶了失望之意。
楚千澤處在這樣的目光之下,鳳眸略倉促地避開了謝辰視線,眼睫垂掩之際,心中不由生出絲無措。
他竟是有些受不得對方這樣的視線。
同時心中也多了股煩躁,因為謝辰現(xiàn)在展露的神情變化顯然是因為那些殘留的神魂碎片。
這讓楚千澤更加心煩。
謝辰并無惡意,他如今心緒亂成一團(tuán),身邊又有個人胡亂出聲,難免多加遷怒。等他迎著風(fēng)一吹,混亂的思緒很快變得冷靜。
楚千澤長睫輕顫,帶著一股淡冷倔強,語調(diào)也如壓著一口氣般,不復(fù)往常碎玉清冷。
“我本就是薄情之人,不用你多加強調(diào)�!�
等他二人從這幻境中出去,他依舊是師尊,而謝辰就算圣主轉(zhuǎn)世,現(xiàn)世也只是他徒弟。
要以他為尊。
冷靜下來的謝辰被這話堵住了嗓子眼里歉意,他頗為糾結(jié)地敲了下自己的頭,想了半天也不知道該怎么讓對方不要多想。
謝辰想不出其他,索性上前將鬧了別扭的小劍君的腦袋強硬扭了回來,二人相似又完全不似的狹長眸子兩兩對視。
直視這一行為輕易就將兩人處在一個非常平等的位置上,楚千澤素來看著所有人,卻從未有一個人能以一種略顯居上的氣勢與他直視。
他瞳孔微微放大,眸子中心被眼前青年的身影完全霸占。
楚千澤仿佛聽見了什么東西……以一種不可抑止的趨勢碎開。
謝辰不知小劍君因為他這一行為想了些什么,他自小便知道有些事情到了關(guān)鍵時候該說清楚便要說清楚,方才失言是他之過,解釋清楚也是他的必要。
謝辰認(rèn)真道:“千澤,你本性薄情或許在世人眼中實屬異類,可這在我看來并無什么特別的。我說你薄情,是因為你在不合適的時間撞上了我的痛處,但剛才出言不當(dāng)這是我的錯處。”
谷霜梧能看出楚千澤一身藏在皮囊之下的反骨,謝辰自然也能察覺出一些更深的東西。
謝辰試圖讓自己的話更容易理解,他換了言辭道,“你不用因為身處這個世間,就將世人公認(rèn)的道理搬在自己的身上,有些世間規(guī)矩守住它是因為為人的底線,而有些東西完全是旁人的判定,何苦強加于自己?”
“我換了道,世人不信是他們的事。我不愿繼續(xù)修修羅劍道,那是我的事情。”
“我一生就任性了這么一回,卻已經(jīng)在有些知情之人的眼里與瘋子無異�!�
楚千澤抬眸,剔透漆黑的眸子將人整個攏進(jìn)了眼中,仿佛尋著獵物的黑網(wǎng)不動聲色,“你到底想說什么?”
謝辰說了一堆,越說越亂,稍顯氣急地揪了一把小劍君的臉,指腹捏住對方細(xì)膩皮肉,得來對方一記冷眸時,他突然了悟。
謝辰將雙手放開,笑道:“大概是想告訴你,薄情就薄情罷。”
既然心性冷漠到冷酷,像只不懂人世情感的小獸一般懵懂學(xué)著做出人類該有的樣子,不如將自己的本性袒露出來。
似乎有人教會了他學(xué)著遵守世間道德與處事法則,那就不需要他再多說什么。
楚千澤輕聲開口,仿佛二人位置進(jìn)行了顛倒,言語暗含安撫之意。
“我并不在意世人眼光。”
他骨子里就是冷的,這一點早早就知。旁人說他冷情冷性,他從來都視為浮塵,從未入耳。
不過那句話是因為眼前之人,才格外刺耳。
楚千澤看得極透,剛才那番話與其說謝辰是在勸慰他,不如說青年是借著歉意在吐露出些不為人知的心聲。
謝辰聞言一愣,“那就好�!�
是他多言。
謝辰在看到往日好友們聚在一起的場所如今一片空蕩時,腦子里的想法就開始不受控制了。
他到底為什么要堅持呢?
為什么要因為那些不相關(guān)的人,讓自己視為至親的人們頂住這片要塌下來的天呢?
明明,是他們的錯啊。
萬萬年來,是那些不加節(jié)制的人們造出的惡,才引出了如今的浩劫。
后世的平安,可能要以他數(shù)位至親好友們的命去搏去拼,謝辰不懼生死,只是每每想到此處心中都會生出一個結(jié)。
心結(jié)深植,他是救世之人,卻又是厭世之人。
楚千澤伸出右手,回捏了一下青年臉側(cè),他扯住了謝辰臉皮報復(fù)性的扯了扯,語意不明,“你不是世人�!�
所以他在意那些話。
謝辰白皙臉皮被扯出紅印,他吃痛地拿下小劍君的手,出挑皮相落下了顯目痕跡,眼眸一眨桃花紅痕就像是四月春花綿延綻開。
楚千澤微微瞇眸,見到青年身上有著他留下的痕跡,心情詭異地滿足。
他從容道:“下次不準(zhǔn)再遷怒�!�
再遷怒,他要生氣了。
謝辰凝視小劍君,“你真是放肆�!�
楚千澤聞言覺得新奇,“你說我放肆?”
謝辰不與他爭,起身一躍,“你先待在這,我回頭再來接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