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八班人少，干脆勻在了其他幾個班級的大巴上，不多啟動一輛了。
按照名單，她和蔣落分?開了，跟周予酌以?及另外三個女生上了三班的車。大巴一路上晃動得厲害，她坐在靠窗的位置，拉上窗簾，閉著眼睛假寐。，盡在晉江文學城
耳朵里驀地被人塞進什么東西，旋律輕快的音樂聲傾瀉，伴著大巴上的吵鬧聲，車啟動的轟隆聲，伴著這世界所有被稱之為混亂或者井然有序的一切，穿過她的耳膜，抵達她柔軟的心臟。
“No
matter
what
you
know
lll
（不管你是否知道）
Ill
fix
you
with
my
love
（我愿用滿腔愛意撫平你的過往）
And
if
you
say
youre
okay
（即使你假裝一切都好）
Im
gonna
heal
you
anyway
（我會義?無反顧地治愈你的傷痛）
……”
是之前蔣落生日，他唱的那?首英文歌。
季煙汀閉著眼，悄悄勾起唇角。
第三件事便是高考正?式結(jié)束的當天，她順著人流涌出校門，記者高舉著攝影機采集素材，她在擁擠的人群中回頭?望了一眼學校，忽而感覺心臟空了一塊。
絡(luò)州依舊是個陰天，但好在沒有下雨。一切都像隱在云霧里，看不分?明。
包括她不清道不明的情?緒。
結(jié)束了。
她糟糕透頂?shù)娜辍?br />
她即將?要?回到那?個給予她一切痛苦的地方，也是埋藏著她童年那?棟爛尾樓、那?家小賣部?的地方。那?或許會是一場前所未有的暴風雨，她或許會徹底陷在那?場泥濘不堪的大雨里，就像季國立那?樣?。
可她卻感到一絲爽快，久違地。
或許她已經(jīng)自暴自棄了，但她不想再這樣?下去了。
要?么死在雨里，要?么毀掉那?個在天上為她哭喪的神仙。
-
當季煙汀結(jié)束完最后一場考試，推開家門，見著沙發(fā)上眉眼熟悉的女士時，愣了很久。
何倩沒怎么變，人到中年，保養(yǎng)卻還算不錯，年近五十，卻跟三十歲沒什么差別?。齊耳短發(fā)，抹了口紅，白色無袖襯衣下平直的肩抵著柔軟的沙發(fā)，聽見聲音，抬眼望過來。
她待在原地，像是被欣喜沖暈了，久久不得回神。，盡在晉江文學城
很久很久之后，她輕輕地喊了一聲：“媽。”
這一聲如?同跨越千里河海，穿過未見面只余留思念繞過電話線一圈又一圈的那?些時間，終于來到何倩的耳邊。
后來一周里，季煙汀每日起床瞧見樓下餐廳多了道人影，都不太能適應。
何倩女士這次要?在國內(nèi)待上整整半個月，時間前所未有的長。
“能盡量早做的就提前做的，不能提早的就延后，剩下一些交給Catherine負責了。”她慢慢悠悠攪拌著杯子里的咖啡，“如?果露露沒生病，本來今年我還能回來過年。”
露露是先前她的合伙人，去年查出來身體里有個腫瘤，便把事務全丟給了何倩離職休息了，不過好在聽手術(shù)很成功，現(xiàn)在仍在家調(diào)養(yǎng)身體。
“不過我六月底得回趟京湘，你要?一起嗎？以?你的成績考上京大肯定沒問題，暑假結(jié)束還是得回去的�！焙钨坏馈�
“不了�！奔緹熗u搖頭?，“我想在絡(luò)州再待一會兒�！�
“好吧�！彼性谏嘲l(fā)上，長腿交疊，邊翻著雜志邊問，“哦對了，你是不是后天同學聚會？”
“對�！�
“我呢，這三年沒去過你的家長會，也沒見過你的同學和老?師，這次難得回來，就給你的同學們帶了點小禮物�？紤]到老?師的職業(yè)特性不太適合收禮，所以?就給市一中捐了點�！焙钨幻蛄丝诳Х�，“后天我讓Richie送你過去，禮物他會順便給你拎過去�！�
季煙汀覺得不太對勁：“你買了什么？”
“手表，放心，很便宜，不會給你同學造成多大心理負擔的�！�
季煙�。骸坝卸啾阋�？”
她又翻過一頁雜志，輕描淡寫地報了個數(shù)字：“十二。”
意思是一只十二萬。
季煙汀：“……”
“一百二十元�！盧ichie按照季煙汀的指示費勁地用中文講給她的同學聽，“不貴，老?板，畢業(yè)禮物，祝你們開心�！�
蔣落已經(jīng)習慣了季煙汀家這種揮錢如?土的感覺，第一個接下袋子，看了眼上面的logo，看不懂，不知道什么牌子。她這一動，陸陸續(xù)續(xù)也有人猶猶豫豫著接過禮物。
“季煙汀呢？”她往Richie身后張望，沒瞧見人。
“小姐，在洗手間�！盧ichie幾個字幾個字斷斷續(xù)續(xù)往外蹦，平直的語調(diào)顯得很奇怪，“馬上到。”
“小姐”兩個字出來，包房里又是一陣死寂。雖然平時知道季煙汀家有錢，但平時抬頭?不見低頭?見的同學搖身一變成了人家口中的小姐，總歸有些生疏。
半晌，徐粼粼撓撓頭?，干笑：“啊，好陌生的稱呼啊�！�
她的聲音順著話筒遞出來，回蕩在包廂里，哄笑聲瞬間炸開。
季煙汀在洗手間照了好一會兒鏡子。
今天她在衣柜里翻了好半天。她大部?分?都是素色的衣服，白色的連衣裙、淺綠色的吊帶、淡藍上衣與?灰色半身裙……那?是她一向習慣的穿搭，自中考畢業(yè)后，這種清冷的風格幾乎要?嵌進她的骨子里。
早間夢醒，她正?要?卸下衣架上的那?件黑色吊帶長裙，手指忽而一頓。那?股子氣再次橫沖直撞，壓抑的情?緒翻涌，幾乎要?沖破她的心臟。
她忽而想起周予酌的那?句“你什么樣?都不是，你什么樣?都可以?，想做什么可以?，喜歡什么也都可以?”。
季煙汀往窗外看了一眼。
今天絡(luò)州天氣晴朗。
她松開握著衣架的手，改變了主意。，盡在晉江文學城
而現(xiàn)在，她就站在鏡子前，靜靜地看著里頭?那?個人，紅色的長款短袖蓋到大腿，胸前白色線條勾勒一幅漫畫頭?像，脖子上還掛著根銀色卡通小貓鏈子，幾乎是有點鬼馬的、活潑的、幼稚的、與?她過去截然不同的。
那?么陌生。
可是季煙汀卻覺得，她好像開始有點像自己?了。
比早上笑著對鏡練習的每一遍“我是季煙汀”更像，比她埋藏在心底要?把自己?留下來所以?大聲喧嚷的每一句心聲更像。
比這三年間任何一分?一秒，都要?像。
以?至于她又開始惶恐了，過去的嘲笑聲像漲了潮的海水，幾乎快要?把她淹沒。
她從來不是迎著真正?的掌聲長大的，真的會有人站在世界之外，撇開那?些處于舞臺中央光芒萬丈的寵兒，來喜歡這樣?膽小怯懦的她嗎？
她想要打敗大雨找回自己的第二天
KTV長廊上的燈光稱不上明亮，
藍紫色幻彩燈帶勾勒拱門形狀，各個包房的聲音隱隱約約透出來，交雜在一起共同組成一份嘈雜，
季煙汀如同穿梭時空隧道?，踩過白?色瓷磚，在確認了?包房號后?，伸手推開了房間門。
里頭的音樂聲傾瀉而出，在開門的那一秒澆了?她滿身，是?Whitney
Houston的《Call
You
Tonight》，
歌聲被她開門的動作打斷，于是?只剩下了?原唱有力的嗓音回蕩在包房內(nèi)：“Cause
the
two
of
us
are
finally
meeting（我們注定相遇邂逅）……”
手握著話筒的蔣落回頭望過來，在她的衣服上一繞，怔怔了?半晌，張張口道?：“啊，你來了?。”
她的聲音在鼓點強烈的旋律中通過話?筒擴散開，圍坐在沙發(fā)上的人群扭頭望過來。
季煙汀站在門口，
迎著眾人驚愕的目光，
手指緊捏著門把?手。
她聽見自己的心跳在加速，
腳像生了?根挪動不得半分?，包房內(nèi)流動著的絢麗燈光晃得人頭暈目眩，那些投來的震驚視線在給記憶添磚加瓦。
時間交錯，
恍惚中?她看到了?幾年前歪著頭挑著眉，
睨眼瞧她慢慢吞吞踱步到跟前的目光。
而后?，他?們一笑，伸手捏了?捏她的衣角，
無辜地仰起頭，皺起鼻子，
“聽聽，你的衣品怎么這么幼稚呀？還是?說……這也是?因為要給媽媽省點錢呢？”，盡在晉江文學城
左手在發(fā)癢，季煙汀下意識后?撤一步，后?背似撞上了?什么，她慌亂地抬起眼，撞進了?一雙眼睛里。
周予酌手撐在門沿，隔著層單薄的布料，胳膊抵在她的背上，幾乎是?一個要將她攬在懷里的姿勢，就這么垂下睫毛望她。
隔了?幾秒，他?抬起手，不動聲色輕輕捏了?下她的肩，問：“怎么不進去？”
“And
I
feel
safe
when
I
look
in
your
eyes
（你溫柔目光是?我心安所?在）
……”
肩上的觸感令她頓了?頓，如夢初醒，回頭望了?眼里頭人好奇的目光，低了?頭努力鎮(zhèn)定下來，嗯了?聲，邁開腿。
周予酌跟在她身側(cè)。
“你倆還怪巧的咧�！绷硪粋�拿著話?筒的劉啟莫嚷嚷，“一起來的？”
“沒有�！敝苡枳庙樋诖鹆�?句，“剛碰上�！�
Richie不見了?，大抵是?已經(jīng)先行一步離開了?。
季煙汀沒往里走兩步，便被緩過神來的蔣落拉走了?。
“我旁邊一直給你留了?個空位�！彼呐纳嘲l(fā)，“你坐這兒。”
季煙汀順著她按著自己肩膀的力道?坐下，聽見她彎下腰移開話?筒，在音樂喧囂聲中?在耳畔道?：“衣服好漂亮，特別襯你�！�
而后?便直起身子，歌還沒唱完，她瞥了?眼因為旁邊無多余的位置而挑了?個角落坐的周予酌，蹦跳著跑前面繼續(xù)嗨唱了?。
季煙汀另一側(cè)坐著徐粼粼，見她坐下來，便側(cè)過點身子，目光止不住往她衣服上的圖案瞟，新奇：“季煙汀，你今天好不一樣哦�！�
她手撐著沙發(fā)邊緣，指尖蜷起，繃著份不咸不淡：“是?嗎？”
“沒想到你私服居然會穿這種類型的�！毙祠贼杂挚戳�?眼她的項鏈，忽而一定，“哎？你這個項鏈是?覆水太太漫畫聯(lián)名周邊�。俊�
徐粼粼想到什么，倒吸一口氣?，覺得意外：“你居然也看漫畫？”
季煙汀垂頭看了?眼，將項鏈撥進衣服里頭，飛快地眨了?兩下眼，沒吭聲。
“天吶�！毙祠贼砸孀炝�?，“天吶！”
季煙汀不說話?，她連說了?兩句“天吶”之后?也便安靜下來，但?隔了?會兒，又沒忍住，借著包房內(nèi)昏暗的光線看身側(cè)人。
“你這個上衣顏色好顯白?哦，有鏈接嗎？”她眼睛下移，落在季煙汀的腿上，“這個是?不是?今年流行的那個什么……哦，下衣消失！”
季煙汀抿了?下唇，道?：“有�！�
“那你把?鏈接推給我吧。”她掏出手機，隨口問，“對了?，這個多少?錢��？”
“六千�！�
徐粼粼解鎖手機的手停住，片刻后?悻悻道?：“算了?，突然間也不是?很想要了?。”
季煙汀愣了?下，下意識前聳肩，要把?身前的圖案陷進陰影里去，“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