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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2章

    展居洲從椅子上站了起來,抓起外套和車鑰匙就往外走。

    三月春寒料峭,展居洲只覺得一陣寒意從腳底蔓延而上。

    蘇挽風現(xiàn)在好嗎?

    他過的好嗎?

    他覺得不安極了,離蘇建波說的地址越近,他就越慌張,手心全是冷汗。

    蘇建波說的出租房,是市里一片老舊的居民樓,這里早在幾年前就劃入了城市規(guī)劃,只是一直沒有動工,房子破舊,人員流動復雜。

    展居洲下了車,匆忙的跑上了二樓,伸手去敲門。

    “蘇挽風?蘇挽風?!”

    屋里安安靜靜,什么聲音都沒有。

    展居洲著急的不行,敲門的聲音越來越大。

    終于,對門打開了一條縫,一個腦袋小心翼翼的探了出來:“你找誰?”

    展居洲聞聲回頭,忙問:“我找住在這里的人�!�

    “這里沒有人住了�!�

    展居洲愣�。骸皼]有人��?”

    可蘇建波給他的住址明明就是這里啊。

    他要錢,應該不會騙自己,難道是蘇挽風自己搬走了?

    女人見展居洲氣喘吁吁的樣子,繼續(xù)說:“這里都空了好久了,上上個月……有兩三個月都沒有人住了�!�

    展居洲皺眉:“應該有一對父子住在這里的�!�

    女人恍然大悟:“啊,是他們啊�!�

    展居洲急道:“是,您知道他們搬去哪里了嗎?”

    女人擰眉,“知道是知道……不過小伙子,你是他們什么人��?”

    她欲言又止:“這家人……看起來欠了不少錢,家里三天兩頭的有人來要債,鬧的我們都雞犬不寧的……”

    展居洲現(xiàn)在根本就沒心思去談這些,他直接問:“那家兒子呢?他現(xiàn)在在哪?”

    女人沉默了會兒,才從屋里走出來:“你和我來吧。”

    展居洲見她神色古怪,心頭的不安又加劇了幾分。

    他跟著女人下了樓,穿過一片低矮臟亂的平房區(qū),越往里面走,展居洲的臉色越難看,腳下全是污水,偶爾還有老鼠招搖過市的爬過。

    展居洲幾乎不能呼吸,蘇挽風怎么能住在這種地方?

    跟著女人走了十來分鐘,才在一間破敗的,搖搖欲墜的房間門口停了下來。

    女人:“他就在這里面。”

    展居洲忙的上前,把門推了開來。

    陣陣讓人作嘔的味道撲鼻而來,展居洲用手揮了揮,適應眼前的一片黑暗,才逐漸在晦暗的光影里看到眼前的場景。

    找屋子很空很空,靠近墻角有一只浴缸,里面蜷縮側(cè)臥著一個人,身上蓋著一床沉重的看起來臟兮兮的被子。

    那人整個埋在里面,只露出半個后腦,和虬成一團的頭發(fā)。

    展居洲的心臟幾乎凝脂,他下意識的回頭看了一眼帶他過來的女人。

    女人努嘴:“吶,這就是你要找的人�!�

    展居洲的眼眶“

    蹭”的一下紅了,他搖搖頭,不敢去相信這個人就是蘇挽風:“不……”

    女人嘆氣:“要我說,都是他老子造的孽,這孩子剛搬過來的時候,我還見過他幾回呢,干干凈凈特漂亮的一小孩,見到我還會叫我阿姨,可他那爸……”

    又是一聲嘆息,女人繼續(xù)道:“他爸經(jīng)常打他,我三天兩頭的聽他被打的慘叫,特別可憐,后來再見到他,他已經(jīng)變了個人樣子,我和他說話,他也不理人,再后來,就過年那天吧,他家里來了好多人,那晚上他家里震天響,也不知道發(fā)生了什么,他爸就跑了,我們好幾天沒見這小孩,擔心出什么事,就進屋看了看……”

    “他在浴缸里,里面全是血,我們就報了警,警察把他送去救護站,可是沒兩天,他自己又跑回來了,說什么都不肯從浴缸里出來,后來他這房子到期,沒交房租,房東就不給他待了。”

    “可他又不愿意走,房東就連著浴缸一起把他趕出來了,這大冷天的,在外面沒幾天,他就得凍死,我們幾個人就把他弄到了這里,這房子早就沒人住了,雖然破一點,好歹能遮風擋雨。他身上的被子還是我家的呢�!�

    展居洲呼吸急促,心口一抽一抽的猛烈劇痛,幾乎說不出來完整的句子:“他……他在這多久了……”

    “一個多月了吧。”女人無奈:“這小孩很可憐的,他爸走了就沒回來,也沒見過他媽,救護站的人有時候會來看看他,誰也不愿意養(yǎng)這么個閑人,我們住附近的人呢,時不時會過來給他送點水和吃的……但有時候太忙,就顧不上他了�!�

    “他要是餓狠了會自己去翻外面的垃圾桶,不過大部分情況,他寧愿餓著也不會從這浴缸里出來�!�

    女人忽然生氣:“上上個星期吧,有群小孩不知道怎么發(fā)現(xiàn)的他,天天放了學過來,還往他身上扔石頭,就這么著,他都沒從里面出來�!�

    展居洲渾身發(fā)軟,他眼睛猩紅,捏著拳頭,腳步沉重又艱難,一步步走到浴缸旁,蹲了下來。

    他的心痛極了,就像是被凍成冰,又狠狠的摔在了地上,碎的稀巴爛。

    那種劇烈的痛意,像是一枚深深的烙印,被一刀刀的刻在骨頭上,蔓延全身,無法喘息。

    他顫抖著伸出一只手,摸了摸蘇挽風的腦袋。

    蘇挽風輕輕的動了一下,然后將腦袋往被子里又縮了兩下。

    “挽風……”

    一開口,嗓子已經(jīng)全啞了。

    他慢慢的把蘇挽風身上的被子拉下來,三月冰冷的初春,蘇挽風只穿著一件單薄的單衣,瘦骨嶙峋的身體蜷縮成那么小的一團,只這一眼,展居洲就差點哭出來。

    “挽風……挽風……”

    他完全掀開被子,想把蘇挽風從里面抱出來。

    蘇挽風卻像是一下子驚醒了,兩只手死死的抓著浴缸的邊緣,哭叫著“不走,不走�!�

    展居洲正準備把他的手掰開,整個人一下子就僵住了。

    他慌張的一把抓住蘇挽風的左手,眼神凌亂,像被人悶在水里,一邊哆嗦一邊窒息。

    “手指……手指呢?”

    他的眼淚終于再也忍不住了,從眼角成串的砸下來。

    他和蘇挽風離婚,還不到半年��!

    人怎么就變成這樣了!

    展居洲憤怒,痛苦,他恨不得殺了蘇建波那個畜生!

    蘇挽風用力的想把自己的手從他掌心里拽出來,喉嚨里發(fā)出低小的哭泣聲。

    然而這具脆弱的身體已經(jīng)沒有任何力氣,展居洲脫下身上的外套,蓋在了蘇挽風的頭上,一手繞到他的膝蓋下,把人抱了起來。

    蘇挽風忽然放聲大哭起來,他開始拼命的掙扎,用牙齒去咬展居洲的胳膊。

    展居洲忍著疼,大踏步的抱著他走出這間黑暗的出租屋。

    他把蘇挽風放進車里,蘇挽風立刻就撲過去開門。

    展居洲把門都鎖上,他看著蘇挽風那張臟兮兮的臉,把人摟的緊緊的:“別怕,別怕……我?guī)慊丶�,以后不會再有人傷害你了�!?br />
    蘇挽風瞪著眼睛,兩只手死死的拽著車門把手,“回去……要回去!”

    展居洲給他系好安全帶,自己坐進了駕駛室,開著車瘋狂的往家里趕。

    蘇挽風一直在拉車門,最后他終于累了,抱著自己的膝蓋縮在座椅墊角落碎碎念:“我要死了……我要死了……”

    第193章

    退役打算

    蘇挽風就一直念叨著那句話,被展居洲帶回了公寓。

    他把車子停穩(wěn),然后打開車門,把蘇挽風從里面抱了出來。

    那輕飄飄的體重讓展居洲膽寒,印象里他從來沒見過這么瘦的人,瘦的皮包骨,一折就會斷開似的。他只在某些非洲難民的影片里看到過,親眼見證是頭一回,還是蘇挽風……

    怎么能這么瘦……

    展居洲咬緊牙齒,強忍著一股劇烈的想要苦哭出來的酸楚,小心翼翼的抱著他快速的上了樓。

    剛把蘇挽風放在沙發(fā)上,他的哭聲一下子放大:“我要死了!”

    展居洲眼眶通紅,“不會的,你會好好的�!�

    他按著蘇挽風的腦袋,讓他靠在自己的懷里,蘇挽風渾身發(fā)抖,小聲的抽氣:“我要死了……我要死了……”

    展居洲揉揉他的頭發(fā),把他抱去了浴室。

    蘇挽風一見到浴缸,就手忙腳亂的往里面爬,他縮在里面,一點點的抱緊了自己。

    展居洲心臟幾乎在滴血,如果知道了蘇挽風會變成這樣,當初就是說什么,也不會在離婚協(xié)議書上簽字。

    他蹲下身,輕輕摸了摸蘇挽風的臉。

    蘇挽風身體往里面又縮了兩下,低著腦袋,嘴里嘰里咕嚕的說著胡話。

    展居洲:“別怕,我先給你洗個澡,好不好?”

    他在浴缸里放了水,然后去脫蘇挽風的衣服,蘇挽風情緒很不安,溫熱的水流,讓他充滿了恐懼,他兩只手死死的攥著浴缸邊緣,痛苦的嚎哭著。

    展居洲咬著牙,不去理會他的哭聲,他找來剪刀,把蘇挽風身上那臟的看不出顏色的衣服一點點的剪了下來,然后扔到了一邊。

    蘇挽風身上沒有什么嚴重的傷口,只是沒了衣服的遮蔽,更能看到他瘦骨嶙峋的身體,肋骨一根根的突出來,令人觸目驚心。

    展居洲心臟發(fā)顫,他繃著神經(jīng),像是憋著一股氣一樣,幫蘇挽風清洗身體,蘇挽風很不老實,他抵觸別人的觸碰,水花四濺,弄濕了展居洲一身。

    展居洲干脆也脫了衣服,坐進浴缸里,

    從后面把蘇挽風圈在懷里,給他洗后背。

    污泥被漸漸洗凈,蘇挽風瘦削的后背上有一道一道被虐打過的舊傷疤。

    展居洲喉結(jié)滾動了兩下,右手發(fā)抖的觸摸那些舊傷,他忽然想起那個女人的話。

    蘇挽風在蘇建波那里,究竟遭受到了哪些非人的待遇……

    展居洲抱緊了蘇挽風。

    蘇挽風忽然回過頭,看了他一眼,“展居洲……”

    這一聲無疑是讓展居洲充滿了驚喜。

    他還記得自己嗎?

    “挽風,你還認得我,是不是?”

    蘇挽風皺眉,他用一種很陌生的表情,對著展居洲不滿道:“展居洲,你就不能讓我贏一局嗎?”

    展居洲的臉色驟然蒼白,整顆心都在猛烈的顫抖。

    這話是他和蘇挽風剛剛相識,他們在一起打游戲時,蘇挽風對自己說的。

    那時的蘇挽風遠不是如今這般小心翼翼的性子,他還是個衣食無憂的小少爺,有父母疼愛,有朋友相陪,有著光明又燦爛的未來。

    那會兒他總是在游戲里把蘇挽風打的沒脾氣,有幾次都把人氣的紅了眼睛。

    蘇挽風就摔了鼠標,瞪著眼睛,狠狠的恐嚇他:“展居洲,你再這樣我就不和你玩了!”

    展居洲偏不讓他,繼續(xù)在游戲里壓著蘇挽風打,最后蘇挽風就會扯著他的衣服,委屈巴巴的:“你就不能讓我贏一局嗎?”

    明明也不過三四年前的往事,卻好像……跨過了一個漫長的世紀。

    展居洲心臟爬上一股密密麻麻的酸疼。

    手指一點點的拂過蘇挽風背后的傷疤,展居洲幾乎不能呼吸。

    他到底要怎么做,才能把原來那個蘇挽風找回來?

    浴缸里的水有些涼了,展居洲重新加了熱水,然后慢慢的給他洗澡:“以后,我都讓你贏,每一局都讓你贏……”

    等他把蘇挽風從浴缸里撈出來,已經(jīng)是兩個多小時之后了。

    展居洲從柜子里翻出一套藍色純棉睡衣,給蘇挽風穿上,蘇挽風抱著自己的膝蓋,縮在沙發(fā)上,一動也不動。

    展居洲想起了自己小時候養(yǎng)過的那只貓,剛來他家時,也是不吃不喝,一動不動的縮在床底下好幾天。

    他在害怕。

    他感受到蘇挽風在恐懼,但是他不根本就不知道……自己該怎么幫他。

    展居洲滿心的難受和挫敗,他找來剪刀,給蘇挽風修剪頭發(fā)。

    長長的頭發(fā)被一點點減去,露出一張蒼白的小臉。

    展居洲在他的身側(cè)坐下,握住了他的左手。

    小拇指沒了。

    這雙曾經(jīng)會彈鋼琴的手,有了再也無法恢復的傷痕。

    如果他發(fā)現(xiàn)的早,或許還能即使送他去醫(yī)院,想方設(shè)法把斷指接回來,可現(xiàn)在……

    斷指處的傷口早就已經(jīng)凝結(jié),早就來不及了。

    展居洲端著蘇挽風的左手,喉嚨發(fā)抖,眼淚終于抑制不住的“吧嗒吧嗒”往下砸。

    蘇挽風沉默著看著他,瞳仁里一片晦暗無光。

    “你在這里等我,我去給你做點吃的�!�

    展居洲摸摸他的腦袋,吸了吸鼻子,起身去廚房。

    口袋里的手機忽然響了起來,是林澤生打來的電話。

    “小洲?不是說好了今天有集訓的嗎?你人呢?”

    展居洲聲音沙�。骸皾缮�,集訓我就不去了,你看著安排吧,明天我也不去了�!�

    林澤生愣了下:“出什么事了?下周就要比賽了�!�

    展居洲:“我……我找到挽風了,他現(xiàn)在……不是很好,我根本就沒有精力去想比賽的事�!�

    林澤生:“你要退役嗎?”

    展居洲扶著灶臺,好一會兒才輕輕吐出一口氣:“是,我想退役了,以前我總以為電競,比賽,游戲?qū)ξ襾碚f是最重要的,可現(xiàn)在我才明白,沒有他,這些什么都不是,我只想用我接下來的時間好好陪他�!�

    把當初那個小太陽一樣的人,慢慢的找回來。

    “對不起,澤生,”

    林澤生在電話里輕輕嘆了口氣:“你不用說對不起,其實你和蘇挽風離婚后,我就看出來了,你的心已經(jīng)不在電競上了,既然做出了選擇,就走下去吧,小洲,我認識你那么多年,你一直是個讓人很放心的人,我不知道蘇挽風經(jīng)歷了什么,但是他一定會好起來的。”

    展居洲點點頭,聲音哽咽:“會的。”

    掛了電話后,展居洲給蘇挽風煮了一碗雞絲粥。

    等他回了客廳,蘇挽風已經(jīng)不在沙發(fā)那兒了。

    展居洲心里一慌,“挽風?”

    他急匆匆的去了臥室,然后又想到什么往浴室走。

    果然就見蘇挽風安安靜靜的縮在浴缸里,像一只剛出生不久的幼貓,尋求他覺得最安全的地方。

    展居洲心疼的不行,他緩步走過去,蹲下摸了摸蘇挽風的臉:“出來吃點東西好不好?”

    蘇挽風睜著眼睛沉默著。

    展居洲不再強迫他,他回到客廳,把雞絲粥端了過來,“來,挽風,吃飯�!�

    蘇挽風聞到食物的香味,慢吞吞的坐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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