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尹觀庭隔空點點他：“好好說話。”

    “咳，”嚴熤收起玩笑的申請，猶豫了一會才說道，“其實這個過程中我覺得師兄你有點小題大做。”

    說完，他自以為隱蔽地瞄了一眼尹觀庭的表情，像是怕被罵。

    尹觀庭好笑地看著他裝模作樣，以嚴熤這沒心沒肺的性格，怕什么都不可能怕被罵，而且這個回答確實讓他心情極好。

    于是他笑了起來，尹觀庭平時表情不多，總給人一種斯文冷淡的感覺，震懾力百分百，這會兒突然關(guān)掉了震懾buff，本身的俊美毫無掩飾地展示出來，而且親和可近，給人沖擊力不是一般大。

    嚴熤就看得一愣。

    “以前也不是你一個人這么認為，但你還是第一個當(dāng)面這么跟我說的，”尹觀庭眼里的笑意還沒完全散去，聲音也隨和了不少：“這樣挺好的，你們王主任曾經(jīng)跟我說過，帶團隊最難的就是團隊成員愿意相信你、跟你說實話，這么看來，我很榮幸得到你的信任�！�

    嚴熤莫名耳熱。

    尹觀庭倒是沒想到嚴熤臉皮還有這么薄的時候，眼睜睜看著緋紅從他白皙的脖頸一直蔓延到耳后，眼里的笑意更深了。

    嚴熤險些被笑得惱羞成怒。

    看著人要炸毛了，尹觀庭咳了一聲收斂住笑意，十分認真地解釋：“剛從業(yè)，簡單案子也有認真準備的必要，尤其是民間借貸這種典型的糾紛，認真做好一個基本就能處理一類，你現(xiàn)在再想想，對民間借貸這一類型的案件的關(guān)鍵要素是不是已經(jīng)有了框架，以后照著框架去準備，一個案子可能要不了兩個小時就能準備完成，可以給你節(jié)省大量的時間和精力�！�

    嚴熤受教地點頭，從尷尬中緩了過來。

    正好面館的老板娘把兩碗熱氣騰騰的面放桌上，嚴熤接過其中一碗，伸筷子攪了攪，在撲鼻的香氣中忍不住感慨了一句：“好香啊，我還以為師兄你這級別的律師平時都是吃米其林的，結(jié)果你好像也很能湊合嘛。”

    尹觀庭對他的刻板印象嗤之以鼻：“忙成這樣有時間吃飯就不錯了，再說了……”他指了指周圍來來往往的人群：“看見沒，群眾的選擇。”

    這倒也是，這家店開在一個前不著村后不著店的小巷子里，除了店里，門外前前后后擺出去七八桌，坐得滿滿當(dāng)當(dāng)，深刻詮釋了什么叫“面好不怕巷子深”。

    說到這個話題，尹觀庭忍不住又想起了嚴熤的身世，遲疑了下，他委婉問了一句：“你現(xiàn)在是住家里還是租房�。俊�

    嚴熤正專心吃面，聞言隨口回答：“租房呢，就在律所過去兩個地鐵站。”

    “房租大概多少？平時生活有壓力嗎？”

    嚴熤從面碗里抬頭，忍不住笑：“師兄你問這么詳細是要給我漲工資嗎？不過還好了，我們律所待遇挺好的，我一人吃飽全家不餓的，夠我用了�！�

    他說得輕松自在，毫不勉強。

    尹觀庭引以為傲的口才突然有些發(fā)揮失靈，實在是不知道從什么角度切入問一問他的家庭狀況，最后只能“嗯”了一聲，強行結(jié)束了話題。

    氤氳的蒸汽掩蓋了他有些復(fù)雜的眼神。

    作者有話說：

    下一章后天更~

    第十二章

    兩天后，鄭總收到了法院出的調(diào)解書，十分滿意，很是痛快把律師費都結(jié)清了，尹觀庭總算是松了一口氣。

    鄭大款難纏歸難纏，給錢還是很痛快的。

    要不是還有這么個優(yōu)點，哪怕有明河的小譚總做背書，尹觀庭也不會接他的案子。

    尹觀庭一邊內(nèi)心梳理自己目前的案子，一邊準備下樓吃飯，嚴熤正好同路，手里拿了兩個透明的飯盒。

    尹觀庭一頓：“你自己做飯了？”

    他記得上次和嚴熤閑聊的時候，嚴熤說自己合租做飯相當(dāng)不方便，因為有兩個合租室友是一對，兩人的東西占了一整個廚房，他都沒地放自己的東西。

    嚴熤笑瞇瞇地應(yīng)是。

    尹觀庭看了一眼他手里的飯盒，香煎雞胸肉和清炒綠葉菜（沒看出來什么菜），另外一盒是米飯，尹觀庭忍不住皺了皺眉：“你就吃這么點？”

    “��？”嚴熤有些愣神，下意識掂量了一下自己手里的飯盒，沉甸甸的，隨即他反應(yīng)過來，“分量很多的，只是菜色比較簡單，我一個人弄飯不想太復(fù)雜了�！�

    尹觀庭一想也是，嚴熤應(yīng)該不至于餓著自己，轉(zhuǎn)而想起了另外一個問題：“你怎么突然開始自己做飯了？不點外賣了？”

    “天天吃外賣也膩味啊，而且會胖，”嚴熤舉了舉手里的飯盒，“看見沒，自己做的減脂餐，保持身材從現(xiàn)在做起�！�

    尹觀庭下意識瞄了一眼他勁瘦的腰身：“……”

    行吧，你開心就好。

    說話間正好到了休息間，尹觀庭示意嚴熤去熱飯，自己則是去樓下的餐館吃飯了。

    嚴熤看上去是真的想減脂塑身，連著三四天都是自己帶的簡單午餐，尹觀庭本來也沒在意，直到前臺的小姑娘來找他，說有個老太太找嚴熤。

    嚴熤剛被他打發(fā)到法院去跑腿，而且怎么有人找的是嚴熤而不是他？

    尹觀庭滿腹狐疑，讓前臺小姑娘把人帶到了會客室。

    會客室里待著的是一個身形佝僂的老太太，年紀看上去已經(jīng)很大了，皺紋幾乎覆蓋了五官，看上去像一截干枯的樹皮，她穿著陳舊但干凈的布衣，手里提了一個塑料袋，隱約能看見雞蛋一樣的事物，她站在中央CBD高檔寫字樓豪華的會議室里，顯得局促又格格不入。

    尹觀庭在腦子里檢索了一下，確認了她的身份，掛在自己名下那個法援案件的當(dāng)事人，楊琴芳。

    于是他開口問道：“請問是楊琴芳女士嗎？我是律協(xié)指派給你的援助律師，您過來是有什么事情需要幫助嗎？”

    楊琴芳顯然不明白法援律師掛靠之類的東西，聞言有些茫然，忍不住問道：“不是小嚴律師嗎？”

    她問得沒頭沒尾，但是尹觀庭聽懂了，解釋道：“嚴熤是我的助理……您可以理解為我是他的領(lǐng)導(dǎo)�！�

    楊琴芳恍然，接著顯得很是高興：“你是領(lǐng)導(dǎo)��！那這些東西可以轉(zhuǎn)交給小嚴嘛？我自己做的不值錢，謝謝他幫我。”

    說著把手里的塑料袋遞了過來。

    尹觀庭接過來一看，塑料袋里裝了一些鹵味，鹵蛋、毛豆、萵筍之類的，雖然都是素菜，但種類還挺齊全。

    尹觀庭……尹觀庭其實有些懵，這個案子他基本沒過問，李昀會定期反饋，而且李昀也不是什么萌新，不可能出大問題，于是他也不知道嚴熤在這里面又做了什么事情。

    于是他只能向楊琴芳詢問。

    在兩人一問一答期間，總算是搞清楚了為什么楊琴芳要大老遠進城一趟給嚴熤送吃的。

    楊琴芳和老伴兒無兒無女，相依為命，而老伴兒入院治療之后，家里不僅少了一個勞動力還多了一大筆欠款，雖然龍崗社區(qū)給了一些幫助，但杯水車薪，于是老人只能自己做些小吃去擺攤，結(jié)果前天晚上，嚴熤下班回家竟然剛好碰上了楊琴芳，問了問她的近況之后，昨天就帶了一袋米和幾公斤肉到了她家里，還給她留了兩萬塊錢。

    看得出來老人接受這么大筆錢很是良心不安，但是欠了醫(yī)院一大筆錢，老伴兒還在醫(yī)院吊著命，賠償款遲遲不見蹤影，自己生活難以為繼，她又確實無法拒絕，只能做點鹵味給嚴熤，勉強盡一些心意。

    在她訴說的過程中，尹觀庭始終保持著沉默。

    他總算是知道嚴熤最近的減脂餐是怎么回事了，相比于點外賣，自己做飯確實能節(jié)省很多成本，何況嚴熤最近的菜色基本都是雞肉和一些價格不貴的綠葉菜，很少見到豬肉牛肉水果這些價格更貴的食物，明顯是有意識地控制著自己的支出。

    天人和對待實習(xí)律師確實非常大方，但再怎么大方天花板就在那里了，以C市的物價和嚴熤租房的地段，他每個月能存下一千就算是非常厲害了，嚴熤才剛畢業(yè)，就算有在一些薪資十分可觀的紅圈所內(nèi)實習(xí)的經(jīng)歷，兩萬塊也絕對不是小數(shù)字，說不定是全部的積蓄。

    尹觀庭心情十分復(fù)雜，說得上來說不上來的情緒交織一起，竟然顯得十分平靜，他安靜地聽完老人說的，替嚴熤接下來禮物，又送走了老人，最后把楊琴芳送來的小吃放在了嚴熤的工位上，自己回了辦公室。

    “我朋友都說我圣母病，天天庸人自擾�！�

    嚴熤的自我評價突然出現(xiàn)他腦海里，尹觀庭沉默地坐在辦公桌后面，回想著嚴熤當(dāng)時說這句話的神態(tài)。

    輕松又坦誠，他知道這是什么樣的評價，知道這樣做的后果并且愿意承受。

    不知道過了多久，尹觀庭從自己的思緒中醒過來，拿起手機給財務(wù)發(fā)了條信息，之后把視線轉(zhuǎn)回了電腦屏幕上，繼續(xù)剛才未完成的工作。

    下午臨近下班的時候，嚴熤帶著清溪村項目刑事案件的卷宗從C市中院回來，一眼就看見自己工位上擺放的鹵味，有點茫然，對著旁邊工位的小陶律師問道：“這是你給我的？”

    小陶抬頭，羨慕嫉妒恨：“尹律給你的，你老板竟然還給你買鹵味！主任什么時候給我們買吃的！”

    嚴熤嘴角一抽：“主任不是在柜子里放了一大堆零食嗎？”

    “那是給全所的不是給我們的！”小陶十分哀怨地看他一眼，轉(zhuǎn)過頭繼續(xù)和工作奮斗了。

    你難道不算在全所里的人嘛，嚴熤默默吐槽，想了想，干脆等了一會兒把案卷從光盤里拷到移動硬盤里，拿著移動硬盤進了尹觀庭辦公室，準備一邊交差一邊謝謝尹大狀的投喂。

    尹觀庭接過了硬盤，對嚴熤的感謝輕描淡寫地解釋了一句：“那個是楊琴芳給你的謝禮，你不在，我?guī)湍闶樟��！?br />
    嚴熤的微笑僵在了臉上。

    他可沒忘記尹觀庭“少點同理心”的提醒，結(jié)果這會兒就同理心發(fā)作把存款基本給了出去，就留了一點基本生活費可以熬到下次發(fā)工資，誰能想到楊琴芳居然找到了律所里來，還被尹觀庭遇到了，本來這種事情只要嚴熤愿意就可以心安理得，但嚴熤不知道為什么，就是一陣陣的心虛。

    他偷瞄一眼尹觀庭，發(fā)現(xiàn)他面色平靜，沒什么看法要發(fā)表的樣子，于是尬笑兩聲，打了個招呼之后腳底抹油飛快溜了。

    尹觀庭看著他跑得飛快的背影，突然有些想笑。

    于是他笑了笑。

    嚴熤兩個庭之間間隔只有一個星期，期間還包括了一個周末，于是平時除了處理尹觀庭交代下來的非訴訟項目，還得兼顧著楊琴芳的這個案子，越是臨近開庭，老人的情緒就越不穩(wěn)定，嚴熤不得不多花一些時間在和楊琴芳的溝通上。

    李昀這個人精自從發(fā)現(xiàn)嚴熤的好用后，基本把和楊琴芳溝通的事情都丟給了他，自己只負責(zé)和法院聯(lián)系。

    8月26日晚上臨近八點的時候，嚴熤剛剛安撫好因為第二天開庭有點緊張的楊琴芳，就發(fā)現(xiàn)銀行短信提醒天人和律師事務(wù)所向他轉(zhuǎn)了一筆五萬的費用，備注是案件提成。

    嚴熤愣住了。

    過了好久才想起來給尹觀庭打個電話。

    一接通，嚴熤幾乎是脫口而出：“師兄我收到一筆五萬的費用你是不是轉(zhuǎn)……”

    “鄭總那個案子的提成�！�

    “……錯了�！�

    電話里一時間靜了下來。

    尹觀庭不得不重復(fù)了一遍：“鄭總的那個案子的律師費到賬了，基本都是你在處理，所以這是給你的提成，沒轉(zhuǎn)錯�！�

    “……我也沒做什么，”嚴熤小小聲，“這是不是太多了�！�

    尹觀庭云淡風(fēng)輕：“還行，這個案子的律師費是85萬，給了你一個零頭而已。”

    “？？？”這撲面而來的凡爾賽直接把嚴熤整不會了，半天沒能說出話。

    尹觀庭隔著電話都能想象出他目瞪口呆的樣子，笑了起來：“行了，給你就拿著，還有人嫌錢多嗎？早點休息吧，我掛了。”

    嚴熤拿著掛斷的手機愣神幾秒，后知后覺地高興涌上來，他看了下擺在門口的購物袋——本來他打算卡在八點的時間去附近的商場賣點打折商品的——至于現(xiàn)在，誰要大半夜出門！

    他把手機往床上一丟，坐到電腦前開始聚精會神地打游戲。

    嚴熤第二天的開庭定在下午三點，他和李昀決定在律所吃了午飯再去法院。

    于是中午的時候尹觀庭就看見嚴熤提著一份外賣優(yōu)哉游哉地下樓吃飯。

    那個外賣似乎是附近一個網(wǎng)紅披薩店，人均50起步來著。

    尹觀庭：“……”

    算了，也是好事。

    第十三章

    按照法律規(guī)定，一個當(dāng)事人只能有兩名律師，而這個案子掛在尹觀庭名下，尹律就占了一個名額，嚴熤實習(xí)律師不能單獨上庭，因此另外一個代理律師只能是李昀。

    沒有代理資格的嚴熤其實主要是陪著楊琴芳在庭下旁聽，比起上次那個調(diào)解結(jié)案的案子，這次起碼算是正常跟完了一整個庭審過程。

    等開完庭，保險公司的律師走過來，友好打了一個招呼之后，從文件袋里“唰啦”拉出來一堆文件。

    “李律師，這個是保險公司理賠的材料，先讓當(dāng)事人簽一下吧，等判決下來我們就按金額理賠，現(xiàn)在簽了省得后面還得來公司補手續(x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