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9章
轟……
爆炸掀起大片濃煙。
蒼凌闌垂下眼,含笑轉身從指揮塔上走下去。
“蒼凌闌��!”
韓鋮面色鐵青,一腳踹在護欄上,暴怒吼道:“你做什么,斗獸尚未結束,你是要棄權么,你認輸了么��?你給我回來,回來——”
細小的焰花自上空墜落,殘存的風漸漸吹散了煙塵。
白色的巨蟒歪斜地橫在地上,一點點化成黑色的影子融入地表,然后縮水成一個透明人形娃娃,正是被打暈過去的竊影娃娃的模樣。
雪泥傲然站立,未散的風吹動它的毛發(fā),無聲地為勝者加冕。
蒼凌闌站在斗獸場的場地上,腳下是戰(zhàn)斗過的痕跡。她展開雙臂。
“咿吶!”離得最近的小花藤高興地踮著根跑過來,將花朵貼上蒼凌闌的右掌心,滿足地蹭蹭。
玄白降落在御獸師的左臂,發(fā)出溫柔的鳴叫。
雪泥離得最遠,噠噠一路小跑過來,罕見地沒有踹也沒有咬,甜甜乖乖地搖著尾巴叫了兩聲。
黑衣少女半跪下來,用力抱了一下她的戰(zhàn)獸們,溫聲道:“辛苦了,多謝你們幾個�!�
身后,裁判夫子落下那句擲地有聲的:“勝者——蒼凌闌��!”
“贏……贏了,是青龍贏了��!”
“蒼凌闌贏了��!娘的,怎么這都能贏,她不是人!”
“誰能扶我一把么。我腦子暈得很,好像提前看了決賽……”
“我也腿軟了,哈哈……”
觀摩席瞬間沸騰,不少人激動得站起來鼓掌。忽然,不知哪個嘟囔了一句:“我說,她不會真的要奪冠吧。”
周圍奇異地陷入了靜默。
奪冠。
一個學府新生,首次參加梧桐大比便奪冠?
一個十七歲的御獸師,在參賽年齡最高可至三十歲的比試中奪冠?
單聽這幾句話,簡直令人笑掉大牙。
可剛剛那一場斗獸,蒼凌闌已經再一次在所有人面前證明了她的實力。
她是東山再起的青龍,是貨真價實的四階御獸師。今日一戰(zhàn),她和她的戰(zhàn)獸們所展現(xiàn)出的實力,已經幾乎達到了能與五階戰(zhàn)獸對敵的水準!
甚至,不少人還記得呢,蒼凌闌可還是個武者,貨真價實能從墮獸者手下?lián)尰嘏笥岩粭l命的武者。
沒開弓,沒拔刀,說明這場看似兇險的斗獸,還未真正將蒼凌闌逼到極致,她尚有余力!
眾人面面相覷。有個年輕御獸師怯生生問:“上一個首次參加梧桐大比便奪冠的御獸師,是誰來著?”
“蒼穹�!迸赃吶嗣鏌o表情地說。
“噗咳咳……叛國賊不能算!上上個呢?”
“哦,那就是孟歸之,孟大先生了�!�
一位老人摸著胡子悵然嘆道:“九歲啟靈,十五歲入學府,同年參加梧桐大比,奪冠之日恰好是她十六歲生辰。傳奇啊,在世的傳奇�!�
“也不知這蒼凌闌,有沒有本事成為新的傳奇,如孟大先生一般,一路走到王座之境啊�!�
……
下了斗獸場后,蒼凌闌先將戰(zhàn)獸們送到了醫(yī)師處。這一場,她的三只主力消耗都不輕,必須盡快接受治療。
蒼凌闌連雪泥都留下了,臨走前扳著小鹿的角,千叮嚀萬囑咐:“我待會兒會來接你們。你,不準亂跑,不準偷吃人家的藥草,知不知道?”
“嗚�!�
雪泥趴在地上,散漫地叼住少女垂下來的一縷黑發(fā),一邊點頭示意自己明白了,一邊嚼嚼嚼。
蒼凌闌:“……”
為什么,為什么會有鹿愛嚼人頭發(fā)��!
這也不是草�。�!
遠處,人們的興奮久久未散。蒼凌闌離開醫(yī)療區(qū),正猶豫是不是還要回去觀摩席,回去的話要不要戴上鬼面郎,耳中忽然聽到一陣激烈的爭吵聲。
她循聲走去,不多久,又聽見一聲暴吼:
“——韓童,你個吃里扒外的東西,是你把我的戰(zhàn)術告訴蒼凌闌的,是也不是��?”
只見一個青年、一個少女和一個少男,在無人處相對而立,面貌有三分相似,氣質卻頗有不同。
正是韓氏的兄妹仨,三公子韓鋮、五小姐韓蕊,以及八公子韓童。
“我沒有�!表n童冷臉道,“三哥,認輸吧,是你自己技不如人�!�
“放屁��!”韓鋮雙目赤紅,連世家公子的涵養(yǎng)也不顧了,“我的疾風領域一旦成型,威力堪比五階戰(zhàn)獸,那蒼凌闌直到昨日還是個三階御獸師!若非……若非,我怎么可能輸��?”
“三哥,冷靜些!”韓蕊在中間攔著,卻也將狐疑的眼神投向韓童,“不過童弟,你也實在不該。昨夜我們兄弟姐妹徹夜不眠地分析那蒼凌闌的戰(zhàn)術,你怎能連面都不露呢?不怪三哥惱你的�!�
“五姐姐,”韓童扯了扯嘴角,“縱使我開口,你們便會聽我的話嗎?”
十六年,他何曾……何曾能在家族中說上一句話,而不受這些所謂血親的嘲笑�。�
只因他溫良懦弱,慣會笑臉向著親人。偏又不肯規(guī)規(guī)矩矩地遵循韓氏推崇的神御之道,不似風蟒子孫!
“罷了,罷了�!表n鋮搖頭道,“事到如今,說也無用。童弟,你記著,今日回家,就去主動同父親大人說,是你將我的底兒透給了那蒼凌闌,我才輸的,知不知道?”
“�。俊表n童倏然抬起頭。
“三哥,”他顫聲怒道,“不,韓鋮!你在說什么?”
“好弟弟,”韓鋮這時候又軟下了態(tài)度,扶著他的肩膀求道,“之前的事三哥就不計較了,可你得幫哥哥這次��!你年紀小,父親疼你,不會如何責罰的�?晌液腿锩煤湍悴煌覀冚斄岁�,要遭大罪的!”
“難道你忍心看著三哥挨杖責么?你莫非忘了小時候,你五歲的時候,三哥瞞著家里,偷偷帶你出去玩,那天我牽著你的手……”
韓鋮說著,咧嘴擠出個似乎很難過的笑容,就要伸手去抓韓童的手。
但韓童冷冷退了一步。他便抓了個空,手臂直愣愣杵在那里,有些滑稽。
“……不�!�
藍衣少年的眼神是暗沉的,不再似往日溫柔怯弱,不再捧出討好的笑意。
“不,”他閉了閉眼,“我再不要像從前那樣了。”
韓鋮與韓蕊齊齊一愣。
韓童從腰間解下一塊刻著風蟒圖騰的腰牌,丟在地上,當啷一聲。
“童弟,”韓鋮勉強笑道,“別任性,你也不小了,還做這么幼稚的……”
“給他一巴掌。”
淡淡的嗓音響起,黑衣少女緩步走來。
她平靜道:“韓童,若我是你,你的好三哥早就躺在地上說不出話了。好在現(xiàn)在還不晚,我的意見是,給他一巴掌。”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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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5章
拳頭[VIP]
看清來者,
韓鋮與韓蕊臉色齊齊一變。
尤其是韓鋮,直接嚇出一背冷汗。蒼凌闌此人,他打肯定是打不過的。又聽說連孟大先生、國主和那白霄皇子也對她青睞有加,
惹也不是很好惹——萬一她要為韓童出頭,這可如何收場?
他硬著頭皮,往前喊了一聲:“蒼凌闌,
這是韓氏私事,與你何干!”氣勢卻已經怯了三分。
不料蒼凌闌聳肩一笑,
道:“當然與我無干。我只是路過,隨口一說,別怕�!�
韓鋮與韓蕊愕然相視,心里七上八下。而蒼凌闌就這么從韓氏兄妹眼前明目張膽走過去,頭也不回地轉過了拐角。
等等……真走了?
韓鋮僵立半天,見蒼凌闌的背影果然越走越遠直至不見,這才松了口氣。
那股傲然又伴著笑意回到臉上,
“童弟,
你看,你看看。你費盡心思討好那青龍,
她卻看都不看你一眼!”
韓童緩緩收回投向蒼凌闌的目光。
他竟意外地平靜。
韓蕊有點怵了,
扯扯韓鋮:“三哥,算了吧,
今日我們先走……”
“哈,你怕什么�!表n鋮推開韓蕊。他彎腰伸手,將地上的風蟒腰牌拾起,
吹吹灰,
手里捏著,往韓童那邊晃了兩晃。
“好了童弟,
莫要犯傻了。除去兄弟姐妹,世上哪個真心在乎你?除去韓氏,哪兒是你的家?”
韓童面無表情,袖中的手指動了一下。
“哥哥也知道,你心里喜歡青龍�?赡巧n凌闌,說到底朔城一個沒落小戶出來的女兒,算半個異國人不說,還是叛國賊的血脈……有點姿色又如何?”
韓鋮猶在大放厥詞,“你是風蟒世家的小公子,日后有了作為,想要娶什么女人得不到?依哥哥看,她還配不上……”
在他說完之前,韓童就揚起了手臂。
不是巴掌,少年纖秀的五指握成拳頭,狠狠砸上兄長的鼻梁,將韓鋮尤帶著笑容的臉蛋打歪過去!
風蟒腰牌再次飛了出去,落地滾出兩圈。
韓蕊大驚:“童弟……三哥!”
“……”
韓童臉色發(fā)青,唇角仍在抽抖。他張了張嘴,似乎很想罵一句狠話,卻實在不會罵人。
只得瞪著自己的兄長,一字一頓道:“你……你著實,令人作嘔!”
“你……你……”韓鋮幾乎是呆滯地捂著鼻子,兩行鮮血從指縫里涌出!
“父親那里,隨你怎么去說吧。只是這一句,望你替我?guī)У�。�?br />
韓童冷眼一字一句道:“家族這些年的養(yǎng)育之恩,容韓童日后報過。只是弟弟頑劣愚鈍,恐難當風蟒子弟之名。從此往后,韓氏的府門,我便不再高攀了�!�
“童弟!”韓蕊驚得說不出完整的話。她神色幾變,仿佛今日才第一次認識了這個素來溫吞寡言的弟弟似的。半晌才道:“你不要沖動,韓氏不會容許你……”
韓童只道:“那便讓他們來吧,我等著�!�
說罷,藍衣少年拂袖而去,抬腿邁過地上的腰牌時,并未刻意去踩,卻也未避。
鞋子便在流蘇的一角淺淺沾了一下。他目視前方,沒有垂眸多看一眼。
“韓童��!”木雞般的韓鋮此時才回神,怒吼著追上去,“你找死——”
除了被家中長輩責罰之時,他何曾受過此等羞辱,更何況還是被這個自己素來看不起的弟弟��?
可才沖了幾步,韓鋮雙眼睜大。嘴邊的污言穢語也說不出了,舉起的拳頭也軟了。
只見那拐角處,黑衣少女倚墻斜立,一副悠然懶散之態(tài),抬頭看天。
她的右手腕垂在刀柄上,漂亮的五指便虛虛搭下來,分明是個隨時可以握緊抽刀的姿勢。
韓鋮目瞪口呆,一時就像被掐著脖子提起來的大鵝……蒼凌闌,她不是走了嗎��?
韓童亦是愣�。骸傲桕@姐姐?”
韓鋮:“蒼凌闌,你這是何意�。俊�
“何意?”蒼凌闌驚奇地笑了,斜眼一瞥,“不是說了么,我路過啊。走得累了,這不,稍歇一歇腳?”
韓鋮一口老血憋在嗓眼:從那醫(yī)師們治療戰(zhàn)獸的小帳篷到這兒,一共才幾步路呢,你說你走得累了?鬼信��!
“現(xiàn)在歇好了�!鄙n凌闌伸個懶腰,看韓童,“一起走?”
韓童如夢初醒,一瞬間辛楚感激百感交集,化作一股酸意沖上鼻腔。
他忍著淚點了一下頭,臉卻也同時羞紅到了耳根……這個距離,韓鋮的那幾侮辱之言,她必然是聽見了的。
韓鋮:“蒼凌闌,休得欺人太甚!你與火獅公孫已有過節(jié),敢再與我風蟒交惡,這王都你還呆得下去么��?”
“誰說我要和風蟒交惡?”蒼凌闌撩眼看他,“韓三公子,我和韓氏……還沒有任何過節(jié)吧?”
她故意將“還”字咬重,分明意有所指:到這一刻前,確實還沒有;可是你若非要做什么,過節(jié)這不就來了嗎?
韓鋮騎虎難下,又怒又恥,一張臉漲得豬肝似的。韓蕊急忙拉他,連聲道:“三哥,罷了,韓童和蒼凌闌都是學府學子,鬧大了引來那些夫子,眾目睽睽下太不好看�!�
蒼凌闌笑了一聲。今日斗獸場內戒備森嚴,她心知這兩人必不敢做什么,只拍了一下韓童的后背,氣定神閑地帶著人走了。
身后隱隱傳來韓鋮暴躁的叫聲,但隨著她腳下越走越遠,那聲音終于也一點點變小,直至清靜了。
韓童垂著眼,聲音輕緩:“姐姐又救我一次�!�
他仔細看著自己剛剛打過人的右手,惆悵地笑著:“這是我第一次打人……若非得遇姐姐,韓童何來這般勇氣。這一輩子,稀里糊涂地過去也就過去了�;蛟S就橫尸在那秘境里呢�!�
“可我真是路過�!鄙n凌闌搖頭道,“在金榕秘境里,是你喊我救命,我恰有余力,才順手救的。今日亦然,人是你打的,脫離韓氏的決定是你做的,后果也要你自己承擔。至于我……看熱鬧拱了個火,總要負責。你若被打死了,我心里過意不去。所以在這里多站了一會兒,僅此而已�!�
韓童默默良久,隨她直走到觀摩席與斗獸場出口的分岔路口。
遠處漸漸有人了,他忽然站住,抬頭喊了聲:“姐姐!”
韓童喉結上下一動,心突然在胸口里跳得又快又重。他臉上發(fā)燙,只想說:
我是自幼仰慕姐姐不假,可那只如仰望天上明月一般,從不敢有半分玷污之念。韓鋮說的那些話,你能不能……權當從沒聽過?
可當他看到蒼凌闌循聲轉過臉來,神情和緩地望著自己。便忽然意識到,其實什么都不必說。
韓童釋然地出了一口氣,只覺得肺腑內壓抑許久的東西也隨之一吐而光。他深深長揖:“我祝凌闌姐姐,武運昌隆,一舉奪魁!”
蒼凌闌沖他笑了笑,道:“那也祝你,往后長風破浪,直上云天。”
韓童站在原地,目送著蒼凌闌的背影緩緩走出自己的視線。
今日陽光很明媚,他抬頭瞇了瞇眼,忽而清晰地回憶起了初見蒼氏青龍的那一日。
十二年前,他四歲,首次被父母帶入王宮赴宴。大約是天生的窩囊無用,來到賓客面前,嚇得一句話都說不出來,只知道哭。
韓氏家主、長老均大失所望,也不顧幼童如何惶惶無助,只將孩子叱罵一頓,差家仆將其帶走,免得丟人現(xiàn)眼。
家仆知他軟弱,居然也敢碎嘴譏諷,甚至推搡幾下。他恐懼著,抽泣著,雙腿發(fā)軟地走出宮廷大門時,忽然聽見了流焰雀的鳴聲。
宮人驚呼,賓客騷動,無數火紅的雀兒自遠處飛來,劃過低空,又直上宮廷飛檐,霎時間紅霞漫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