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7章
噼啪啪……白鹿載著黑衣少女落地，四蹄在積水間踏出一連串水花。
蒼凌闌抬起面孔，
秀眉斜飛，
唇尾輕卷，哪里有半分失意？
那分明是一個爭勝之人才有的眼神！
“蒼凌闌下場了——”有人站起高喊。
“天爺啊，
對面可是五階戰(zhàn)獸，她怎么敢的？”
“戰(zhàn)獸遇險，尚可被御獸師收回。人要是挨上一招大的，那可是真沒命在！……”
“不是，等等，你們沒人在意那只白鹿變大了嗎？它為啥能變大�。。 �
——光元素技能超生長，可令幼生期的戰(zhàn)獸迅速化作成體狀態(tài)。之前，蒼凌闌惦記著自己于薄暮山脈破了獸災(zāi)之禍時騎過白鹿，從未讓雪泥在斗獸課等公開場合用出過這一招。
但自從鹿崽子升了三階后，變異程度進一步加深，“超生長”后的模樣也與二階時大相徑庭，她再無后顧之憂！
“都打起精神�！�
場上，蒼凌闌壓細眼眸，對自家戰(zhàn)獸道，“該來真的了�！�
對面的手牌，她已看清。隱患排除完畢，接下來的戰(zhàn)術(shù)也已胸有成竹。
認輸？
笑話，才是要放開手腳的時候！
“啞啞——”
于是鳥鳴清昂，殘雪鴉王振翅飛至，于后方高空處懸停。
“咿吶！”
變異藤妖在前方展開身軀，血紅的食人花搖曳，獠牙時隱時現(xiàn)。
“嗷嗚~~~”
黑色妖狼甩甩身上雨水，威風(fēng)地仰頭長嘯。
縱使此前的戰(zhàn)斗，已令它們消耗了體力，負了傷。如今再次淋在雨中，這些戰(zhàn)獸的姿態(tài)并不瀟灑，反而灰撲撲的，略顯狼狽。
但當(dāng)御獸師來到它們中間時，它們的狀態(tài)居然在眨眼間完成了蛻變，好似直到此刻，這局戰(zhàn)斗才終于是完整的。
“蒼凌闌，你……”
樊登臨心頭陡然一墜，似腳下踩空，背后竟唰地冒了片虛汗。
——她莫非先前在讓戰(zhàn)獸留力！？
不，樊登臨搖頭定了定神，不可自亂陣腳。如此巨大的實力差距橫在那里，蒼凌闌又能如何！
御獸師親自下場作戰(zhàn)也好。叫她將所有手段使出來，自己再逐一擊潰，豈不更能達到大殿下的期望？
樊登臨眼神沉下，轉(zhuǎn)念之間，婪水狐亦被召喚上場。
他喝道：“婪水狐，星馳現(xiàn)——將對面那御獸師打下來！”
一個十幾歲的小姑娘家，縱有幾分膽量，又豈能與真猛獸相比？
待爪牙逼至身前，她還有同時指揮幾只戰(zhàn)獸的余裕么？
樊登臨：“百花藤妖，撼地裂擊；龍尾鐘鱉，出水蛟流！”
一連指令，均是大招。顯然是要一鼓作氣，直接將戰(zhàn)局推向勝利。
“吘嚕�！。。 �
龍尾鐘鱉甩開帶著尖刺的尾巴，重重跺腳，它的前足覆蓋著厚而硬的鱗甲，壯實如象。
自天而落的雨水回應(yīng)著冥冥之中的號令，空氣中的水元素被抽出，清透的水柱化作七八道激流，穿風(fēng)而來！
“嗷嗷嗷！”
與此同時，婪水狐身形一動，奔馳的速度猛地提高了一倍，正是基礎(chǔ)技能“星馳現(xiàn)”的效果。
“唦吶～～～”后面，百花藤妖再次揮舞黃藤，打出漫天殘影逼來。
蒼凌闌暗暗看準了面前的對手，心里又安定三分。
婪水狐看起來并無明顯異樣，仍然是前幾場比試時的狀態(tài)。這樣一來，樊登臨每只戰(zhàn)獸的情況，她都瞧過一遍了。
“月剎，后方待命。玄白，龍尾鐘鱉那邊，你幫我拖一拖！”
她口中喝令，同時手上搭箭挽弓，狂風(fēng)自兩袖獵獵卷過！
咯吱。
弓弦在獵人的指間化作滿月。
靈流自人類緊繃的手臂間涌動，流轉(zhuǎn)而下，蕩過強韌的弦，而后直抵羽箭的最前端。
這一刻，她的弓，她的箭，仿佛與她的人合為一體，渾然天成。
錚！
那一箭直沖婪水狐而去，刺向它前爪即將踏上的地表。
就聽一聲霹靂之音，那箭尖挨著就炸，技能“星馳現(xiàn)”被打斷！
“嗷……！”
婪水狐足下不穩(wěn)，直接被氣浪和崩裂的土塊掀飛出去，齜牙咧嘴地在地上滾了兩圈才爬起來。
“什么�！狈桥R神色猛地陰沉。
更多的人影從觀摩席上站了起來，甚至不惜擠到前面，探出頭淋到雨里。
“她用的不是簡單的附靈箭！”
“應(yīng)當(dāng)是箭鏃上多鍍了一層什么，譬如舍身蟻的毒液或者震火球的尾刺粉末之類，一旦引燃就會發(fā)生爆炸。”
“這威力都快比得上戰(zhàn)獸的技能了吧�。俊�
“你們可有誰看清箭的軌跡了么？我只覺眼前亂光一閃……”
“噓，百花藤妖的攻擊又來了！”
婪水狐的攻擊雖被打斷，五階植獸的招式卻已迎面殺到。
樊登臨的百花藤妖完全發(fā)揮了這一種族的靈敏特性，放出長長的藤條攻擊的同時，自身根系亦在游走，于是動作更加飄忽不定，再次形成了密不透風(fēng)的包圍。
“呦呦！”
場上，雪泥的速度已提到極致，時而前沖，時而迂回，好幾次都到了驚險的地步。
一條長藤自斜方橫掃而來，蒼凌闌壓低身子避開，“小花藤，跟我的箭走！”
她瞅準空隙就開弓。羽箭掠處，爆炸聲連起。
“咿吶咿吶~~！”
在她身后，黑色藤蔓如影隨形，貼著羽箭的軌跡，扎入百花藤妖的藤海之中！
隔著一階的差距，小花藤的力量，本不能與百花藤妖相比。
然而有了蒼凌闌的飛箭在前開路，黑藤每每都能直插對面最為薄弱的環(huán)節(jié)，藤與藤兩下抽擊之時，居然也拼了個平分秋色。
“唦吶�。�！”
突然，陰影籠罩在小花藤的軀干上。
百花藤妖的本體，不知何時已借著藤影的遮蔽，游走至它面前！
“咿吶！？”小花藤被駭?shù)靡唤?br />
近處看，這株植獸是那樣地高大而美貌，強悍而優(yōu)雅。粉色花朵仿佛一顆顆俯視的眼球，恫嚇著面前的弱者。
強烈的血脈壓制生效，小花藤漸漸顫抖起來。窒痛之感一時走遍全身，枝條竟無法再抬起半分！
“小花藤，當(dāng)心！”蒼凌闌自前方回身喊它。
就在這時，小花藤聽見身后傳來風(fēng)聲與水聲。
——是玄白的“云涌”，對上了龍尾鐘鱉的“出水蛟流”！
僅一瞬的僵持，水柱沖破滾滾白云。勢雖減弱，卻仍沖著這邊而來。
“啞��！”
半空中的殘雪鴉奮不顧身地追來，青輝為它的雙爪披上利刃——風(fēng)吟擊！
一閃之間，第一道洶涌水柱已被它劈開，化作爆開的雨水瓢潑灑落！
黑鴉的眼中閃著剛強的光，它自雨簾中濕淋淋地穿出，更快地沖向下一道水柱。
它也明白，若單論一個回合的技能對碰，自己萬萬比不過五階戰(zhàn)獸。
可蒼凌闌既把這一路交付給它，便是交付了信任。它必須為它的女孩把后方守下來。龍尾鐘鱉的攻速緩慢，既然正面力量拼不過，它便用五招十招，來抵對方的一招！
啪！啪！啪！水柱爆開的聲響接連響徹。
這聲音讓小花藤一震，猝然回神。下一刻，幾道黃影接連打來，它的十幾根藤條齊齊被抽裂，花瓣如血飛上天空！
“咿咿吶……！！”
變異植獸殘破地倒了下去，萎靡在地。
“小花藤！”蒼凌闌換弓為刀，堪堪擋下幾招攻擊，又抽空放箭逼退了試圖再次來攻的婪水狐。
她回過頭時掌心已經(jīng)喚出了召回用的陣紋，有些后悔地暗想：讓小花藤正面對上百花藤妖，還是有些勉強它了。
“唦吶……”
百花藤妖緩緩打開黃色枝蔓，妖異的粉花轉(zhuǎn)向蒼凌闌的方向。
在它的后方，已倒在地上的黑色藤獸，卻艱難地動彈了一下。
“吶�。�！”
誰也沒看清小花藤是如何爬起來的，它抗拒了來自陣紋的召回，再次惡狠狠撲了上去，拼命張開所有破爛的藤條，毫無章法地同百花藤妖廝打在一起！
“……”
樊登臨的面色已經(jīng)變了幾輪。
本以為勝利唾手可得，不知怎么居然變成了苦戰(zhàn)的局面。
要說占優(yōu)，確實還是他占優(yōu)，可哪一路都打得不甚痛快，與他預(yù)料中的壓倒性大勝完全不同。
而觀摩席上，那一陣又一陣為蒼凌闌而起的驚呼，那些高喚著青龍名姓的熱浪，更是令他心煩意亂。
像是有人看哭了，像是有人在嘶吼。
為不屈的御獸師，和她所驅(qū)使的不屈的戰(zhàn)獸們。
開戰(zhàn)前聽過的，少女含笑的嗓音又在耳畔響起：
“——那是我締造的神話，還是大殿下締造的神話？”
彼時，她彎起的一雙眼眸，如寒星般清明而深遠。
樊登臨的目光猛地凝實，掐了一下自己的掌心。
不，不。豈能在此時動搖？
他厲聲道：“龍尾鐘鱉，滔天禍浪！”
樊登臨抬頭掃了一眼半空中的殘雪鴉。
滔天禍浪乃是大范圍中階水元素技能，如今王城降雨更是天助，一旦成功發(fā)動，洪水能把大半個斗獸場都沖刷一遍！
彼時，僅靠這只不自量力的殘雪鴉，又如何擋下？
“吘嚕嚕……�。�！”
龍尾鐘鱉再次長嘯，眼珠放出刺眼的藍光。它的背甲發(fā)出近似古鐘的低沉回響，水元素以恐怖的速度濃縮匯聚！
任玄白如何將風(fēng)元素技能打下去，龍尾鐘鱉只將四肢縮進殼里，巋然不動。雨水飛旋而來，場內(nèi)的濕氣迅速加重。
樊登臨心下稍定，又看向另一側(cè)。
那株昔日的變異鬼手蔓，還在頑強地奮斗著�？v使一次次被抽爛藤蔓，食人花連帶著牙齒都被打斷，它也一次次爬起來，撲上去，不依不饒。
“唦吶��！”憤怒的百花藤妖再次揚起藤條，卻被掠至的羽箭炸得踉蹌一步。
“呦呦�！毖┠噍d著蒼凌闌，落定在小花藤身前。
“小花藤，你太拼了，到此為止。”黑衣少女冷靜地抬起手臂，這是一個將誰護在身后的姿勢。哪怕她身后的是本應(yīng)擋在御獸師身前的戰(zhàn)獸。
小花藤委屈地輕哼兩聲，搖了搖主干。
“嗚咿嗚咿。”
它久違地發(fā)出還是鬼手蔓時的柔嫩叫聲。它還能打的，它不想退場……
不知何時，斗獸場上已經(jīng)聽不見雨水落地的噼啪聲。
龍尾鐘鱉的技能即將成型，水元素全被吸引到對面，甚至傳來隆隆的浪潮幻鳴！
“百花藤妖�！狈桥R的聲音在此時落下，“吹粉回春！”
這樣的一招療愈技能，出現(xiàn)在戰(zhàn)況膠著的此刻，無異于一盆冷水澆在爐火上。
無數(shù)人的心一下子吊了起來。
倘若吹粉回春成功，連百花藤妖也恢復(fù)到全盛狀態(tài)，那蒼凌闌真不用打了，只能認輸了……
蒼凌闌卻道：“好機會。小花藤，吃掉它！”
“啊……”
高處，夏盈照緊張得揪緊了裙子。
她的第一反應(yīng)是：老師怎么也如此莽撞？
此前在王宮時，同樣的手法已經(jīng)用過一遍。上次是出其不意，這次，樊登臨真的會再中招嗎？
“唦吶�。 �
說時遲那時快，只見百花藤妖將藤條一挺，無數(shù)朵粉霞般的花朵飽滿地鼓起，“噗”地吹出大片淡黃花粉。
卻居然，并非噴灑到自己身上，而是沖著面前的小花藤而去！
“糟了！”
觀摩席上，韓童變色輕呼，“百花藤妖醞釀的技能不是吹粉回春，是昏醉花粉��！如果吃下去，就是自尋死路……！”
——故意在嘴上喊出與實際指令不符的話語，這并不算很罕見的斗獸技巧。
御獸師以精神契約與戰(zhàn)獸相連，所謂口頭下令，與其說是指示戰(zhàn)獸，不如說是為了讓御獸師能夠集中精力。如此代代相傳，千百年來形成的習(xí)慣。
若御獸師精神強大，能夠在把控戰(zhàn)局的同時，心里想著往左，嘴上說著往右，那自然不失為一個迷惑敵人的好手段。
“不對不對。”但燕語突然指著場中，“小花藤沒有要吞食的動作，那食人花根本沒開啊它！”
蒼凌瑤：“嘶，它在往后躲！”
殷云：“闌小姐……也下了假指令�。俊�
樊登臨瞳孔緊縮：“什……”
和觀摩席的看客們一樣，他也終于意識到不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