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蒼凌闌雙眼發(fā)直,任自己頭上身上停滿了?蟬。
這也就虧得是她了?。
要換個別的?不怎么接觸蟲子的?御獸師,比如那位王都來的?小公子……被一群嗡嗡亂叫的?蟬爬了?一身,可不得嚇得尖叫出聲?
她絕望長嘆:“到底該怎么解釋,才能讓這群蟬知道,我真?的?沒法兒留在這里當(dāng)王!”
自己雖然的?確通曉不少獸語,但這山里幾千近萬的?兇獸,再怎么妖孽的?記憶力,也不可能全都學(xué)得會啊!
雪泥趴在旁邊,歪頭眨眨眼:“嗚�!�
好像在,蟬的?事?,你問鹿?
蒼凌闌:“……”
鴉王,救救!
可惜,殘雪鴉的?林子離這邊老遠,鴉王當(dāng)然不可能憑空冒出來幫她。
蒼凌闌只好先暫時忽略自己身上的?蟬,琢磨些正事?。
首先是身體?。
蒼凌闌揮走一只霸占了?她手臂的?蟬,試著攥了?一下五指。
在福地?里面對獸神的?時候,她分?明品嘗了?骨頭一點點被擠碎的?酷刑。但蘇醒之后,一切傷痛都無蹤無跡。
剛剛經(jīng)過一場吞噬變異的?嶄新軀體?,似乎變得更加強勁而柔韌。她甚至感覺現(xiàn)在的?自己,能徒手揍飛一頭金剛豚。
“奇怪,難道是那尊獸神幫我修復(fù)的?身體?……?”
蒼凌闌閉上眼,將?心神沉降,感應(yīng)自己的?精神世界。
原本?如云海般浩瀚而玄妙的?精神力,此時沉寂而虛弱,像一個重傷重病之人。,盡在晉江文學(xué)城
她以意念分?開虛弱的?精神力,去探尋深處的?靈界,很快就“嘶”了?一下,眉間露出無奈之色。
果然,自己的?靈界……又碎了?。
好在并非像十年前那樣,還沒徹底成型就灰飛煙滅。
這一次,她的?靈界的?確固定了?下來,只不過原本?遼闊的?空間,處處遍布著可怖的?裂紋……不是很像能住獸的?樣子。
而在這片“裂紋靈界”的?正中,一股深不見底的?陰森寒氣盤旋著。
蒼凌闌的?臉色微微沉下來。
她居然……真?的?把一尊獸神給契約了?。
猶豫了?一下,黑衣少女抬起手,凝神望著自己的?掌心。
一枚雖遍布裂痕,但仍如火焰般明亮熾熱的?陣紋,無聲地?浮現(xiàn)出來。
“這便?是我的?……”
蒼凌闌喃喃自語,“第?一座召喚陣。”
雖然破破爛爛,但她終于有靈界了?;雖然顯然是尊使喚不動的?大神,但她終于契約了?戰(zhàn)獸。
無限的?希望,無限的?前路,正在她的?眼前鋪開。
那么,接下來,要去哪里呢?
“金秋十月,”蒼凌闌抬起頭看?向遠方,“學(xué)府四海招生,凡朱烈境內(nèi)二十歲以下的?御獸師都可一試……”
卻是要謝謝那位韓小公子,給她提示了?另一條路。
此時此刻,蒼凌闌的?心態(tài)已經(jīng)截然不同。
親手殺了?無數(shù)朱雀使,與世家的?大御獸師為敵,破壞疑似國主授意的?大計……她自然知道,自己的?處境有多么兇險。
但如今,想要去王都的?欲.望,卻從未有如此強烈。
不再是像最初那樣,懷揣著三分?迷茫與七分?矛盾,渴望求得一個做御獸師的?盼頭了?。
她要去尋找請神的?真?相,把那個高高在上的?公孫氏剁碎了?喂骷髏;她要去追趕背叛的?父親,替小叔和自己討回那血淋淋的?傷。
無論攔在前方的?是什?么。御獸世家也好,朱烈王室也罷……再多陰謀陽謀,她已無所畏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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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然,見月潭旁邊的?灌木叢一陣窸窸窣窣。
蒼凌闌扭頭,只見熟悉的?紫色爬蟲,正揮舞著大螯向她爬來。
再后面,居然是一大團開著粉色花苞的?黑色藤條,發(fā)出嬰兒似的?哭啼,狠狠撲向她。
“沙沙~~~”
“嗚嗚嗚咿咿咿�。 �
“啊……啊�!鄙n凌闌一個晃神,先被又沉又硬的?蝎子撲了?個滿懷,又被藤條整個埋了?進去,“啊!”
“阿尾,滾下去!等等……啊疼疼疼……!小花藤,你也給我冷靜,你有刺的?!”,盡在晉江文學(xué)城
場面一度混亂,啼月妖蟬們亂飛了?好一陣子,居然也有幾個膽大包天的?家伙試圖加入。于是混亂加倍。
不遠處,雪泥見怪不怪地?打了?個哈欠,慢悠悠地?走上前,開始咬蒼凌闌拖在地?上的?一縷頭發(fā)。
頓時,被自家戰(zhàn)獸淹沒的?蒼凌闌,心中油然而生一股絕望——
看?來,人,有時候還是要有所畏懼的?。
契
令蒼凌闌始料未及的是,
值得“畏懼”的事兒,還遠遠不止被戰(zhàn)獸淹沒這一樁。
“——開什么玩笑?,你距離開洞天,
已經(jīng)過了一個月!?”
深夜的黑鷹酒館空蕩蕩,蒼凌闌拍案而起?,滿面驚愕。
而在她對面,邱鷹同樣一臉呆滯,
活像見了死而復(fù)生的鬼,指著?她吐沫橫飛:
“騙你作甚?你丫頭到底鉆哪個地洞里去了��?城衛(wèi)兵就差把薄暮山脈外圍翻得底兒朝天,奇霜洞窟更是來來往往好幾次,
半點人影都沒見!”
“我……!”蒼凌闌扶額呻.吟一聲,頭疼地扶著?桌角坐下了。
從下午到傍晚,她好歹,
軟硬兼施,總算讓那群烏泱泱的蟬理解了自?己將要?遠行
。隨后的第一件事,
當(dāng)然是要?回城看看。
然蒼凌闌一向?思慮謹慎,想著?自?己昏迷許久,不知朔城如今情形如何,又怕公孫予等人察覺到什么端倪,
因此未敢光明正?大?地走城門回來。
而是趁著?夜色瞞過城衛(wèi)兵的巡查,
悄悄溜進了城,
又一路摸到黑鷹酒館。
誰能想到……
蒼凌闌這才知道,
蘇醒后心頭隱約的怪異感是怎么回事。
山里太“正?�!绷�,
萬物欣欣向?榮,毫無?瘡痍,
根本不像是獸災(zāi)剛過去的樣子。
原來,自?己居然睡過去了一個月?
邱鷹古怪地打量著?她,
追問最終洞天是怎么消失的。蒼凌闌不愿老店家擔(dān)心,也沒自?己契了獸神還壓上性命定下五年之期的事。只含糊地自?己通過洞天進了福地,后面的事記不清了。
兩人面面相覷半晌。邱鷹也只能抓了抓胡茬,勉強道:“哎,福地乃獸神居所,發(fā)生何事都不足為奇�!�
“丫頭,你不走運,王使的隊伍為了你生生拖了大?半個月,幾日前才走。朱雀印被那兩個小?孩得了�!�
“嗯,那個不重要?。”蒼凌闌搖頭道,“公孫予等人也走了?”
“早走了�!鼻聱棁K了一聲,“接下來怎個打算,回蒼家?”
蒼凌闌:“我去王都。”
邱鷹看她一眼,并?
弋?
不意外,只問:“臨行前不再見你小?叔一面?”
蒼凌闌想了想,:“不用。你哪日得空幫忙帶個信,叫小?叔知道我活著?便好。”
于她而言,在斗獸場那遙遙一聲“走了”,便已是告過別了。
再見面,徒增離別傷情。真的,若是惹小?叔哭了,她實在頂不住。
“帶不帶信,大?差不差�!鼻聱椘沧斓溃熬湍阊绢^這瘋勁兒,遲早得死在外面,尸骨不還鄉(xiāng)哦�!�
“那自?是比不上你這老不死,對上七階御獸師還能全身而退。”
蒼凌闌將手腕上的三枚御獸環(huán)卸下來一枚,放在柜臺上,“覓魂還你。至于這只鬼面郎……我想買下來。要?多少靈幣?”
邱鷹白了她一眼:“嚯,買得起??”
蒼凌闌:“……賒賬。”
黎明時分,蒼凌闌斗笠黑衣,混在進山的獵人間出了城。
她決定效仿韓童一行人來時的路線,先沿著?薄暮山脈的外圍走一段山路,再南下去往王都。
學(xué)府的普通招生在十月,時間很充足。,盡在晉江文學(xué)城
臨別前,蒼凌闌繞路又去了一趟殘雪鴉的林子。
殘雪鴉們驚喜地迎接了她。看來一個月過去,以為她死了的老朋友不在少數(shù)。
蒼凌闌騎著?鹿,來到最高的樹梢下面,喊了聲:“鴉王!”
幾千只殘雪鴉都扭過頭,眼睛望著?它們的王。
殘雪鴉王停在樹上,羽毛在陽光下泛著?彩色,神色很溫柔。
它的翅膀動了兩次,似乎很想如往常那樣飛到少女?身邊。但最后還是停在枝頭上,不舍地看了她一會?兒,搖了搖頭:“啞啞�!�
蒼凌闌了然。
鴉王大?概也是想到外面看看的吧。但經(jīng)歷了那么慘烈的獸災(zāi),它還是無?法?丟下它的鴉群離去。
“沒事,我明白,那……我們走了。”她仰頭道,“好好保重,若我還能回來,一定再來看你。”
鴉王歪著?頭,看著?少女?獵人沖自?己揮揮手,然后回過身,騎著?鹿,背影一點點變小?了。
她會?走得很遠。就像耍電猴怪的那樣,林子外面的世界那么大?,有?藍霧仙鵲,有?漿熾甲龍,有?無?數(shù)鋒芒畢露的強者?……她會?代它逐一看過。
突然,鴉王冷不丁被旁邊一只殘雪鴉撞了一下,被迫飛離了枝頭。
“啞——”
是那只肚子上有?刀疤的殘雪鴉,它憤憤地叫起?來。
“啞啞——”
許多殘雪鴉跟著?叫了起?來。
“啞��!”殘雪鴉王有?些不悅,在半空中振翅,拿出威嚴叫了一聲。
可是小?刀疤不依不饒,竟飛起?來,又撞了鴉王一下。
撲棱棱……第二只,第三只殘雪鴉紛紛騰空而起?。你撞一下,我推一下,不肯叫鴉王落回枝頭。
走出一段距離的蒼凌闌忽然聽見巨大?的振翅聲。她回頭一看,吃驚道:“雪泥,先停下!”
只見那片林地上空,無?數(shù)殘雪鴉飛離枝頭,在半空中形成了黑色的旋風(fēng)。
它們發(fā)出尖銳的叫聲,一點點將敬愛多年的首領(lǐng)逼出林蔭,逼到陽光燦爛的藍天下。
“爭王了?”蒼凌闌怔怔看著?,“不,不太對。這是……”
鴉王的神色從驚訝變得為難,在空中盤旋不去。
“啞啞��!”
“啞——啞��!”
殘雪鴉們紛紛叫嚷,這些只有?灰土品級的小?烏鴉們眼里亮晶晶的,似乎在喊:去吧,去吧。王也要?去林子外面的世界。
“�。�!”
小?刀疤更加高亢地啼叫,爪子忽然亮起?屬于技能“撕裂爪”的金屬光澤。
鴉王在半空之中飛了兩圈,似乎在做什么極為掙扎的決斷。
須臾,它停在小?刀疤對面,雙爪同樣亮起?了硬質(zhì)的光澤,平靜地發(fā)出示威的啼鳴。
“啞……”
別任性了,它,你還打不過我。
“啞啞��!”“啞啞啞��!”
可是周圍更多殘雪鴉們都叫了起?來,它們頗為無?恥地一擁而上,強行干擾兩只殘雪鴉的決斗。
于是鴉王的氣?勢煙消云散,神色又變成十分為難的樣子。
“是……驅(qū)逐�!鄙n凌闌百感交集。
她在山間行走十年,見過無?數(shù)被族群驅(qū)逐的兇獸。
有?的是因受傷成了累贅,有?的是因變異而顯得不合群,有?的是因得罪了首領(lǐng)而被排擠……
由此而爆發(fā)的族群驅(qū)逐,往往無?情而血腥,令人目不忍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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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從沒有?一場驅(qū)逐,能比得過眼前的這一幕震撼心靈。
蒼凌闌靜靜看著?,心想:這才是她所深深眷戀的大?山,萬萬生靈所棲,殘酷與溫暖交織的地方。
終于,小?刀疤在鴉王的肚腹上狠狠劃下一爪,幾根沾血的羽毛亂飛。
“啞啞——��!”
鴉王被徹底逼出了林子。族群沒有?了它的位置。小?刀疤落在林子里最高的那條樹枝上,仰頭沖它叫了兩聲。
鴉王繞著?那根樹枝,飛了一圈又一圈。
越飛越高,越飛越遠。
“啞————”無?數(shù)殘雪鴉們齊齊啼叫。
終于,鴉王深深地看了它的林子一眼,毅然擰過頭,迎著?燦爛的白金色的旭日,向?著?南方振翅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