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章
“當年,媽在找虞美人,是我告訴媽,她在哪里,你們會分開,一部分原因在我,你恨我。所以,無論是你當初要娶與幼也好,現(xiàn)在帶與幼走也罷,都是為了,報復我�!�
程斯以神色依舊溫和,過了少頃,承認了:“知道就好�!�
他幫他掖被子,“當年是你對不起我,這次是你還我,咱們兄弟算是扯平了�!彼D身走,“好好養(yǎng)身體,與幼和丟丟我會派人繼續(xù)找,活要見人死要見尸。”
走到門口,他頓步,淡淡道,“我是想分開你們一段時間,讓你著急,但我也沒想到他們會出現(xiàn)這種意外�!�
不管程京宴信不信,他說完就離開了。
程京宴閉上眼睛,還坐起來,葉頌連忙將他按了回去:“宴總!您肺部剛做了手術,真的不能下床!”
程京宴還沒出海之前就發(fā)燒了,出海這幾天一直勞累,沒休息,加上細菌感染,更是連著燒了好幾天。
應如許雖然幫他退了燒,但細菌已經在他的肺里形成,那天情緒激動之下,徹底壓不住,爆發(fā)了出來,十分嚴重。
好在程斯以帶來的醫(yī)生團隊厲害,否則真是不堪設想。
程京宴也感覺自己全身乏力,動不了,他看向窗外:“……與幼,丟丟,有消息了嗎。”
“……還沒有�!�
程京宴側著頭,怔怔地看著平蕩的海面,不言不語,這段冗長的沉默,葉頌后來也是不忍回想。
總覺得在某一時刻,聽到了程京宴心臟碎了的聲音。
第227章
五年前的知知(含回憶)
程斯以走到沙灘。
海浪已經褪去,海面歸于平靜,放眼看去,目光所及之處都是一顆一顆的“黑點”,那都是打撈隊。
短短三天時間,他們已經往這里運了將近一千人,都是專業(yè)精湛的潛水員。
但還是那句話,茫茫大海,要找兩個人談何容易?
更不要說還是在漲潮的情況下,海潮褪去,別說是一個人,就是一棟房子都不知道被卷去了哪里,大家雖然盡全力找,但其實,都不抱能找到的希望的……
“找到了!”忽然!海邊有人大喊!
“我們從海里撈到人了!”
程斯以愣了一下,旋即快步跑過去!
潛水員從海底拖上來一個人形麻袋,但麻袋里的“東西”已經一動不動,毫無疑問,這是一具尸體。
程京宴眉頭緊皺,回頭看醫(yī)院的方向,程京宴應該沒有在窗口看吧……
他快步走過去。
“斯總,這是從海底撈上來的!”
“嗯,打開�!�
大家找來剪刀,將麻袋口的死結剪開,尸體散發(fā)出難以言喻的腥臭味,程斯以屏住呼吸。
袋子打開,一具面目全非的尸體暴露在太陽底下,所有人都“哇”的一聲后退。
程斯以沒退,他仔細地看著尸體,似乎是女人,但已經白骨化了。
林與幼墜海才三天,不可能已經腐壞到這個程度,這不是林與幼。
他松了口氣:“不是他們,繼續(xù)找。報警,讓警察來把尸體帶走。”
捆麻袋里的拋尸,不知道又哪個可憐的被害人。
但看到這具尸體,程斯以還是很震撼的。
他跟林與幼,雖然算不上多熟悉多要好,但也無法接受,跟她的下次見面,她是這個樣子。
他都接受不了,更別說程京宴。
他打了個電話,讓自己在國外的那些人手過來,幫忙尋找。
又是一個日落月升。
程京宴找回了一些體力,坐起來,也可以吃一些容易消化的流食,但他沒胃口,葉頌只能讓醫(yī)生給他輸營養(yǎng)液。
程京宴自然不是自暴自棄,他不是那樣的人,短暫的消極過后,他開始重新復盤整件事。
“把程斯以叫來。”
葉頌應了是,出去找程斯以,程斯以很快過來,看了看他:“你不吃東西?想要殉情?”
程京宴靠著床頭,眸色烏黑,顯得唇色愈發(fā)蒼白,他緩慢問起:“那個跟與幼一起被海浪卷走的男人�!�
程斯以拉了一張椅子到他床邊坐下:“那個男人叫川野,是山夕歲工作室的員工。之所以會出現(xiàn)在這里,是因為謝淵派他來保護與幼。”
他們第一時間確認了川野的身份,并且向謝淵核實,這些都是謝淵說的,沒有問題。
但程京宴要問的是:“他是怎么找到這里?”
“謝淵說,他是看了碼頭的時刻表,推測出與幼上了那艘貨船,搭乘同個方向的貨船追上來的。”程斯以覺得這個解釋沒問題,程京宴不就是這么追上的?
程京宴面無表情:“他是什么人?一個實習生,單憑他,怎么拿到碼頭的時刻表?怎么說服貨船老板栽他一起偷渡?”
程斯以一愣,這……
川野那些話,乍一聽起來合乎邏輯。
但往細里想,就會發(fā)現(xiàn),都太輕易了。
輕易得不正常。
時刻表是碼頭管理處的,管理處憑什么給川野?
偷渡,載一個人偷渡,需要承擔很重的刑事風險,貨船老板不可能隨便就答應捎帶上他。
所以他那些說辭,從一開始就站不住腳。
程斯以倒是沒有意識到這些細節(jié):“你的意思是……那個川野有問題?”
一定有問題。
他來到林與幼身邊的第一天,林與幼和丟丟就出事,怎么可能沒問題。
“查他�!背叹┭缒�,“籍貫、學校、人際,跟他有過接觸的所有人,哪些是不同尋常的,都要查清楚。”
“好,我現(xiàn)在就去查�!背趟挂云鹕沓鲩T,走到病房門口,回頭看了程京宴一眼。
程京宴從小就有些潔癖,不是很能接受自己不干不凈,但現(xiàn)在,已經連續(xù)十天沒有好好梳洗過,胡子拉碴,狼狽不已。
他都看不下去了,對葉頌說,“幫他清理一下吧。”
“……是。”
葉頌買來刮胡刀,程京宴看著,想起他上一次如此狼狽,還是在五年前。
五年前落難的事,跟程奶奶說的那些大差不差,但細節(jié),只有他知道②。
他是在躲躲藏藏三天后遇到的知知。
彼時他的視覺和聽力還剩下一點點,那些人不肯放過他,又一次搜了過來。
他閃身進了巷子,在這個時候,他模糊的視野里,出現(xiàn)一個女孩。
女孩動作有些鬼鬼祟祟,似乎在跟蹤什么人?
他身后就是追兵,而他越來越看不清,避無可避的情況下他只能抓住女孩。
女孩被他抓住,第一反應竟然捂住他的嘴,將他壓在墻上:“噓!”
程京宴:“…………”
有沒有一種可能,是我要抓你呢?
他努力地看清她,但她在他眼里,已經模糊得像一團霧。
他徹底看不見了。
女孩則探出一雙眼睛,盯著巷子外——那里有一個身穿白色長裙,優(yōu)雅如同公主的女孩,上了豪車,豪車沒有停留,快速離去。
她琢磨了一會兒,然后才回頭打量程京宴:“你哪位?抓我干嘛?”
聽力還剩下一點點,女孩的聲音聽進他耳朵里已經有回聲。
程京宴怕自己要聽不見了,抓緊時間,快速道:“你說的是中文?你也是中國人?你叫什么?”
“我?嗯……zhīzhī吧�!�
他以為是“枝枝”。
直至五年后,他才知道,是“知知�!�
“……我受傷了,眼睛看不見,有人想抓我,我不知道怎么跑,看在同胞的份上,幫幫我,可以嗎?”
后來程京宴才知道,這個地方,就是巴黎臭名昭著的19區(qū),到處都泛濫著小偷、技女、賭徒、泛毒者、癮菌子,五花八門,應有盡有。
當時的知知,以為他只是招惹了地痞流氓,才會被人追著打,她的住處就在這附近,看在他是殘疾人,又是同胞的份上,順手救了他。
進了家門,知知才知道,他不僅是個瞎子,還是個聾子,而且聯(lián)系不上他的家人,身上也沒有護照等能證明身份的東西。
“你這樣很麻煩啊,我能怎么幫你?要不我把你送去警局?”
程京宴毫無反應。
因為他已經完全聽不見、看不見了,但他感覺得到知知在跟自己說話,他伸出手:“你在我的手心寫字,我認得出�!�
那是知知第一次拿起他的手,指尖一筆一筆地劃過他掌心,有一絲微妙的酥麻。
第228章
美貌的程京宴(回憶)
程京宴走了一下神,然后說:“可以,你送我去警局,方便的話,送我去醫(yī)院�!�
醫(yī)院?
知知撓撓下巴,寫字:“你身上有錢嗎?”
“沒有�!�
知知嘖了一聲:“外國人在這里看醫(yī)生非常非常昂貴,我也沒錢幫你墊付�!�
她身上這三瓜兩棗,還要支撐她在巴黎很久很久,去一趟醫(yī)院,一頓檢查治療下來,她整個身家都得被他掏空了。
非親非故,她沒那個菩薩心腸。
程京宴:“你送我去警局吧�!�
“現(xiàn)在��?我還有別的事……”她還要去查查那個公主裙女孩兒來這里干什么?
“而且你這樣出門也不方便,要不你先在我家待著,我路過警局,幫你報個警,如果警察要做筆錄還是什么,我再帶他們來,或者帶你去?”
“可以,謝謝�!�
知知擺擺手走了。
程京宴當時還覺得,女孩心挺大,把他一個陌生人留在家里也不怕。
但很快他就知道她為什么不怕了。
他口渴了,扶著墻,扶著桌子,四處摸索了一番,由此對女孩的經濟狀況有了一個清晰的認知。
原來這就是所謂“家徒四壁”啊。
難怪她不怕,這個家,確實沒什么可以讓人圖的。
程京宴搖了搖頭,好不容易摸到水壺,但里面的水不知道燒開了沒有?
養(yǎng)尊處優(yōu)慣了的程三少爺,落到這個地步,也不愿將就,繼續(xù)摸索,終于找到一瓶沒開的礦泉水,擰開喝了。
然后就坐在會咿呀咿呀響的沙發(fā)上,復盤整件事。
這不會是意外。
這就是蓄謀已久的謀殺。
海外部藏污納垢,他上位后毫不留情地徹查,觸犯到那些人的利益,他們要給他一個好看。
晚些時候,知知回來了。
程京宴感知到風聲,抬起頭,“看”向她:“報警了嗎?”
知知拿起他的手,快速寫:“已經在警局幫你備案了,警察說,找到你的家人,或者你的家人有來報警找你,會聯(lián)系我的�!�
程京宴點頭:“謝謝。”
但事實上,接待知知的警員,看她是個外國人,沒身份也沒地位,又是從19區(qū)來的,根本沒把她當回事兒。
19區(qū)這個地方,每天都在莫名其妙失蹤人,每天都在莫名其妙多個人,已經管不過來了,所謂的“會通知”,只是一句口頭敷衍。
他們甚至沒有做任何登記。
知知順路打包一份晚餐——廉價,但香味非常濃郁的烤肉。
程京宴的肚子很誠實地咕嚕咕嚕。
他禮貌道:“我想吃。”
知知也禮貌地回:“我給你煮了把米。”
他再次禮貌道:“我想吃肉。”
知知仍然禮貌地回他:“貴,你不配�!�
他一個被她收留的落難者,能不能有一點自覺?還想吃她的肉?她自己都舍不得吃,今天是因為一直在查的東西有了一點進展,加上做了一件好事,獎勵自己。
程京宴也沒再要求了,乖乖巧巧地坐在那里。
安靜,謙卑,美貌……嗯,確實美貌。
第229章
把程京宴賣了(回憶)
23歲的程京宴,輪廓還沒有28歲時那么鋒利,介于少年和青年之間,五官較為柔和,乍一看還挺好親近。
加上他閉著眼睛,眼睫像羽毛一樣落在眼瞼上,有種易碎感,鼻梁高挺,嘴唇緋色,下顎明朗,喉結清晰……好吧。
美人計,對男人對女人,都很有用。
知知拿起他的手,帶著他的手到袋子里拿了一塊烤肉,意思是給他一塊。
程京宴微笑:“謝謝你�!�
他長得不錯,吃相也挺好,賞心悅目。
知知欣賞美男,有一點走神,等她回神,程京宴已經吃了她三四塊烤肉。
“??”
“你!不是,我只讓你吃一塊!誰讓你這么自來熟!你要不要臉�。∥乙还簿瓦@么幾塊!”
程京宴巍然不動繼續(xù)吃——因為他聽不見。
聾子就是有這個好處。
知知氣得要死,直接把肉拿走,剛好程京宴也不想吃了,而且他看不到,不知道知知正氣呼呼惡狠狠地瞪他。
瞎子就是有這個好處。
晚上,程京宴睡沙發(fā)。
半夜時,知知聽到他那邊傳來痛苦的悶哼聲。
她劃了一根火柴,點了一支蠟燭,到他的身邊看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