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3章

    三樓交給大衛(wèi)教養(yǎng)元寶的房間窗戶大開著，呼嘯的風(fēng)席卷進來，將白色窗簾吹得在半空高高揚起。

    程斯以跑到窗邊，看到被拆去欄桿的窗戶柵欄，以及一根掛在窗邊的攀巖繩，虞美人就掛在繩上！

    他瞳孔一縮，喊：“阿虞！”

    虞美人仰起頭，自下往上看著他。

    但她沒有任何猶豫，松開繩子跳了下去，路邊停著一輛車，立即載著她揚長而去！

    程斯以抓緊窗戶，毫無征兆，萬萬沒想到，他沉聲一句：“追！”

    ……

    虞美人上了大衛(wèi)的車，大衛(wèi)一腳油門！

    他們都知道程斯以一定會追上來，所以車速非常快，虞美人扣著安全帶，抓著車頂?shù)姆鍪�，都有一種隨時可能被甩出去的錯覺。

    她緊著聲問：“應(yīng)如許在哪兒？”

    大衛(wèi)一口中文非常流利：“他在碼頭接應(yīng)！碼頭安排好了快艇，我們到了馬上開走！”

    這段時間他們一直通過元寶撿回來的紙條溝通計劃，早就商量好了，讓大衛(wèi)頂替那個寵物教養(yǎng)師進入莊園，伺機將她帶走。

    大衛(wèi)那個包里背著的也不是什么小提琴，而是可以鋸斷窗戶柵欄的工具——是的，這一個星期，教養(yǎng)元寶是假，真正的目的，是神不知鬼不覺的，慢慢地鋸斷柵欄。

    大衛(wèi)從后視鏡看了一眼，看到四輛追來的車，忍不住罵了一句國粹：“反應(yīng)真快！”

    但問題不大。

    大衛(wèi)車技非常好，左拐右拐甩開他們，而且這里是郊區(qū)，有樹木做掩護，天色又黑下來，夜幕也是絕佳的障眼法。

    他原本以為甩開他們不會很難。

    但不知道為什么，這些人就跟貓追老鼠似的，總是能找到他們，怎么都甩不掉。

    就好像……

    就好像他們?nèi)�程知道他們會往哪兒開，所以他們無論往哪兒隱藏都躲不開他們！

    大衛(wèi)憑著經(jīng)驗覺得不對勁：“你身上沒有被安定位器吧？”

    “沒有。”

    虞美人身上除了衣服，什么都沒有。

    她跑的時候帶上了元寶，元寶大概是覺得車子顛來倒去的不舒服，不安地“喵”了一聲。

    虞美人順了順?biāo)�的毛安撫��，無意間摸到它脖子上的鈴鐺，她眼神一閃，立刻將鈴鐺打開。

    ——里面果然藏著一枚微型定位器！

    她才后知后覺明白過來：“原來他上次就是這么追到我跟應(yīng)如許……”

    難怪他們都逃到海上還被他抓回去。

    大衛(wèi)從她手里抓過定位器扔出窗外。

    但發(fā)現(xiàn)得太晚，扔掉定位器也于事無補，他們只能用更快的速度趕到碼頭。

    天黑了。

    應(yīng)如許在碼頭前來回踱步，緊迫地等著，車子一停下，虞美人下了車：“應(yīng)如許！”

    應(yīng)如許立刻跑過來抓住她的手腕，閑話不多說，馬上上船！

    他們太急了，甚至來不及走樓梯，應(yīng)如許將她托起來往船上放，也就在這時，“砰”的一聲！

    不知什么東西，穿透黑夜，虞美人心臟猛地跳了一下！

    她還不知道發(fā)生什么事，就感覺應(yīng)如許突然一鼓作氣，將她托了上去，緊接著他自己單膝跪在了地上。

    “應(yīng)如許！”虞美人趴在甲板上極目望去，夜里光線模糊，她看到他捂著自己大腿，而血，從他的手指縫里滲了出來。

    他中槍了……

    他中槍了！

    “應(yīng)如許！”虞美人驚喊！

    應(yīng)如許臉色極速變得慘白，忍著劇痛喊：“你快走！他不會對我怎么樣的！你快走！”

    “老曾！開船！”

    腳下的船立刻發(fā)出馬達(dá)聲，虞美人大喊：“等等！等一下！不準(zhǔn)開！”

    船又停了下來。

    耽誤這么一會兒，程斯以已經(jīng)追上來：“阿虞�！�

    虞美人一下抬起頭！

    四輛轎車開了燈，將這片區(qū)域照得亮如白晝，也將程斯以平靜無瀾的神情照得清晰：“阿虞，你不要我跟喬嶠了嗎？”

    “……”虞美人喉嚨艱澀，“程斯以……”

    元寶被困在車?yán)镞鬟鹘�，扒拉著窗戶張望�?br />
    程斯以低聲：“你看元寶，都被嚇倒了，快跟我回去吧，等會可能會下雨，你的身體著涼了也不好�！�

    虞美人抿緊唇，他已經(jīng)追上來，他們再想走，沒那么容易，當(dāng)然，她可以一聲令下，讓船長馬上開船，程斯以不會對她開槍，她還是能走。

    但她不可能丟下應(yīng)如許。

    虞美人最后從船上跳了下來：“程斯以，我從來沒有把流產(chǎn)的事怪在你身上，你不用彌補我，也不用為我做這些，我只想回到小島，你放我們走吧。”

    程斯以說：“你想去小島，告訴我就好，我可以帶你去�！�

    虞美人搖頭，他不是小島的人，也不應(yīng)該去小島，她說的回去更不是待幾天就又被他帶走。

    她要的是跟他分開，徹底分開。

    程斯以低聲：“阿虞，你不喜歡我了嗎？”

    “……”虞美人不知道應(yīng)該怎么回答，她對他的感情，一直很復(fù)雜。

    她的沉默落在程斯以眼里，就是否認(rèn)的意思，他微微一笑：“我就知道不是，我這么愛你，你怎么可能不喜歡我。”

    “就是這個人吧。”

    程斯以晦暗深幽的目光，越過她落在了地上的應(yīng)如許，“是他誘拐了你，我只要處理了他，你就不會再到處亂跑�！�

    虞美人聽出他語氣里的危險，立刻擋到應(yīng)如許的面前：“程斯以，你要干什么？這是我們之間的事，不關(guān)其他人，你不要……”

    “扶好二少夫人�！�

    程斯以淡淡說，手下立刻上前，強行將虞美人拉開，應(yīng)如許這邊的人根本抵擋不住，他們?nèi)硕鄤荼姡�而且手里都有槍�?br />
    虞美人也掙不開抓著她的人，她擔(dān)心害怕，即刻大喊：“程斯以！程斯以！你不準(zhǔn)動他！你要是敢——”

    “我要是敢，你就怎么樣？”程斯以看向她，虞美人喉嚨梗阻，他眼睛朦朧晦澀，“阿虞，你要為了一個外人，威脅我嗎？”

    虞美人自從知道他的精神狀態(tài)不穩(wěn)定后，就不敢再隨便激怒他，她那次只是提起他的藥，他就那么“殘酷”，現(xiàn)在應(yīng)如許作為要搶走他的女人的人，她更不敢想他會怎么處理他。

    她必須保護應(yīng)如許，她沒有別的辦法，只能拿自己做籌碼：“他不是外人！他是我最重要的人，你要是敢動他，我就跟他一起死！”

    第431章

    無人知曉的過去

    這句話猶如雷霆，直劈程斯以，他一下看向虞美人。

    他那雙琥珀色的眼眸，陡然間掀起比此刻潮起潮落的海面，還要危險的風(fēng)暴，連開口的聲音都慢了下來：“你要跟他，一起死？”

    他們已經(jīng)到了，可以同生共死的地步了？

    虞美人咬緊后牙：“對，你不準(zhǔn)動他！”

    應(yīng)如許忍著大腿那貫穿性的槍傷，站了起來，冷笑：“程斯以，上次我就說你有病，你還不承認(rèn)，你看你現(xiàn)在的樣子，你覺得自己正常嗎？”

    程斯以的眼睛沒有從虞美人身上移開，也根本不想聽?wèi)?yīng)如許的話：“閉嘴。”

    “我為什么要聽你的？”應(yīng)如許挑釁的話語剛剛落下，程斯以就直接抬起手，黑漆漆的槍口一下對準(zhǔn)了他！

    “——！”虞美人本能地要沖過去，“不要！”

    但程斯以的手下緊抓著她不放，她驚恐交加，大喊，“程斯以！”

    應(yīng)如許卻一點兒都不怕，甚至指著自己的心臟：“來，對著這里打，我要是死了，阿虞一定會跟我一起走�！�

    他自信的模樣看得程斯以的臉色冷了又冷，單手上膛，虞美人拼命掙扎：“應(yīng)如許！你別說了！程斯以！不要！程斯以你不能開槍！”

    應(yīng)如許表情沒變：“你知道為什么嗎？因為五年前，她被梁超活埋的時候，是我把她挖出來的，她欠我一條命，她早就說了，她下半輩子是我的，我死，她絕對不會獨活�！�

    程斯以臉上有一剎那愣怔。

    下一秒他大步上前，槍口直接抵住應(yīng)如許的胸口，兩人的距離迅速縮短變成一臂：“你說什么？”

    虞美人既怕他那已經(jīng)上了膛的槍支走火，又怕應(yīng)如許說出那段過去，可她被抓著，除了喊他們的名字喝止他們也做不了別的事：“程斯以！”

    “應(yīng)如許！你住口！”

    應(yīng)如許扯了扯嘴角：“我今天就是要讓他知道，少一副你多對不起他的樣子了，當(dāng)年你對他已經(jīng)仁至義盡�！�

    程斯以冷聲：“說下去�！�

    “我讓你查梁超，你沒查到？”應(yīng)如許看著他。

    “阿虞是梁超的養(yǎng)女，說是養(yǎng)女，其實就是他調(diào)教的間諜，是，她一開始接近你，是為了你手上那塊地皮，但是后來，她也是真的愛上你了�！�

    “她因為你，不愿意再幫梁超，但憑她自己的能力，擺脫不了梁超，她能怎么辦？她能想到的唯一的辦法就是離開你，她不在你身邊了，梁超就不能再逼她竊取你的機密，所以她故意接近我，跟我有了那出所謂的‘抓奸在床”�！�

    應(yīng)如許跟虞美人，在那之前并不認(rèn)識。

    那時候的應(yīng)如許，是家世好，能力好，人也高調(diào)的富家公子哥兒，虞美人只是覺得他很好拿下，很合適成為她那出戲的“男主角”，所以走向了他。

    虞美人訓(xùn)練有素，輕車熟路，他不出所料地上鉤，當(dāng)時還以為是一場風(fēng)月無邊的艷遇，殊不知虞美人只是為了讓程夫人看到這一幕，好把她抓去跟程斯以一刀兩斷僅此而已。

    所以論起來，應(yīng)如許一開始，也是虞美人的“受害者”，而虞美人，其實從來沒有背叛過程斯以。

    “你以為她那天從程家老宅離開后就跟我私奔了？我告訴你——不是！她是被梁超抓了！梁超知道她是為了你背叛他，為了殺一儆百，所以把她抓到荒郊野嶺活埋！”

    那是一個五米深的大坑。

    周圍沒有人，無論虞美人怎么求饒和呼救，生性倉庫的梁爺都沒有心軟，也沒有人去救她，一聲令下，她被丟進了那個坑里。

    無數(shù)鏟土被推到她身上，土淹沒了她的腳踝，淹沒了她的雙腿，淹沒了她的胸口，

    就像溺水一樣，她的呼吸愈來愈困難，而跟溺水不同的是，她被“種”在坑里，連掙扎都掙扎不了了。

    應(yīng)如許當(dāng)時是去找虞美人的，碰巧看到她被抓上車的一幕，所以取車跟了過來，但梁爺他們?nèi)硕鄤荼�，他�?dāng)時就算沖出去也沒辦法從他們手里搶走虞美人，所以只能躲在草叢里。

    他親眼目睹了虞美人被活埋的一幕，淹沒過她的腦袋，大坑被填平了，她被死死困在里面，那是她離死亡罪近的一次。

    梁爺還用一塊大石頭壓在坑上，對著手下人說，這就是背叛他的下場！

    他們轟轟鬧鬧地走后，應(yīng)如許才敢從草叢里出來，他推開了大石頭，一邊喊虞美人的名字，一邊挖開了土。

    “是我把她挖出來，再晚一點，她就憋死了�！�

    今天有雨，不是假話，天空轟隆隆地響起了悶雷聲，烏云壓在了所有人的頭頂。

    程斯以此刻的臉色，比中槍的應(yīng)如許還要慘白。

    虞美人不想讓程斯以知道這些事，但應(yīng)如許都說到這個地步了，她也沒辦法再隱瞞下去，過了幾秒，她低聲接下了話。

    “荒郊野嶺，沒有工具，他徒手把我挖出來，被藏在泥土里的碎玻璃割傷了手，本來以為只是皮外傷，簡單處理一下就好，但可能是土里有病菌感染了，那個傷口越來越嚴(yán)重�！�

    “發(fā)膿、潰爛，皮膚腐壞，差一點就要截肢，還好他的老師從國外趕來救了他，但也僅僅只是保住手，因為做了手術(shù)，神經(jīng)不再靈敏，他沒辦法再拿起手術(shù)刀，站上手術(shù)臺了�！�

    虞美人那時候跟應(yīng)如許完全不熟，他只是她覺得可以拿來利用的工具。

    應(yīng)如許當(dāng)時挖土救她，也只是身為人、身為醫(yī)生的本能，沒辦法眼睜睜看她死。

    他自己都沒想到，最后會賠上一只手，賠上自己下半輩子的職業(yè)生涯，會讓他過去那么多年讀的醫(yī)學(xué)和夢想，都成為一個泡影。

    事后應(yīng)如許頹廢了很長一段時間，酗酒，抽煙，渾渾噩噩，甚至離開了滬城，跑到荒無人煙的小島，跟一群漁民作伴。

    虞美人找了很久才找到他，他不愿意離開小島，小島對他來說是另一個世界，可以讓他忘記殘廢這件事，既然他不想離開，她就留下陪他，反正她也無處可去了。

    虞美人從沒有問過應(yīng)如許，如果給她一個重新選擇的機會，他當(dāng)時會不會救她？

    她沒問，因為她在心里替他做出了回答——他不應(yīng)該救她，他們連朋友都不算，他又怎么能為了她毀了自己一輩子？

    虞美人苦澀地笑了一下：“我這輩子，欠你，也欠他�！�

    她和應(yīng)如許，是五年來在小島上互相陪伴的友情，也是五年前他挖開土將她從垂死邊緣救回來的恩情。

    應(yīng)如許忽然一句：“但就算這樣，她那個孩子，還是沒能保住�！�

    程斯以還沒有這件事里回過神，應(yīng)如許就冷不丁地拋出了另一件事，炸得他表情更加空白。

    “……什么？”什么孩子？

    第432章

    他們還是分開了

    應(yīng)如許冷冷道：“那時候阿虞懷孕了，兩個月，因為梁超的活埋流產(chǎn)了，也是因為那次流產(chǎn)，導(dǎo)致她的子宮受損，不容易再受孕。”

    “這次奇跡般地懷上了，也是因為你，孩子沒了，是你對不起她，而你現(xiàn)在還這么折磨她，你知不知道，她在你身邊，從來沒有睡過一個好覺！”

    下雨了。

    閃電撕開低壓的烏云，豆大的雨點一顆顆落下，起初下得很慢，像還沒反應(yīng)過來一樣，后來越下越大，很快就形成一場大雨。

    大雨落在海面激起一層浪，拍打著�？吭诎哆叺拇�，船身輕微蕩漾；落在他們中間，雨幕像一道屏障，永遠(yuǎn)隔開他們。

    程斯以緩慢地走到虞美人面前，細(xì)看腳步有些踉蹌，但不知是被風(fēng)雨摧殘的，還是他真的快站不住了。

    “阿虞�！�

    他喊她的名字。

    說起來，他其實是第一個這么喊她的人，以前他偶爾還會喊她“棉棉”，那是他給她起的昵稱，這個名字的來源，是他說她喊他名字的時候，那個“以”字總是微微上揚，軟綿綿的。

    不過還是喊“阿虞”居多。

    每次他這樣喊她，虞美人都會抬起頭看他的眼睛。

    程斯以那雙朦朧的眼，經(jīng)過雨水的洗滌，清晰了很多：“他說的，是真的嗎？”

    虞美人張了張嘴，說不出話，低頭閉上了眼。

    程斯以感覺自己的心臟好似被一只手緊緊攥住，疼得他呼吸困難，艱難地吐出字：“……為什么，從來不告訴我？”

    虞美人搖搖頭，那個孩子是意外有的，但她早就知道他的存在，只是她在知道自己懷孕的時候，就做好了用離開他的方式保護她的準(zhǔn)備，所以才沒告訴他。

    她長長地吐出一口氣。

    睜開眼，眼睛里也有水光：“程斯以，我們之間，是我有錯在先，我對你一直心存愧疚，原本我是想，你要什么我都盡力彌補你，但失去喬嶠以后，我是真覺得累，我們分開才是最好的。”

    嚯嚓——

    又一道閃電，雨更大了。

    巴黎的天氣，喜怒不定。

    程斯以澀然地一笑。

    笑自己想要的好像永遠(yuǎn)都得不到，家庭，孩子，還有她，五年前是這樣，五年后也是這樣，像一個詛咒，像一個噩夢。

    就是噩夢啊，原來他們不是沒了一個孩子，他們是沒了兩個孩子。

    喬嶠沒了，還有一個沒來得及起名的孩子，也早在五年前沒有了。

    程斯以喉結(jié)上下滾了滾，像吞刀子似的，疼得他臉上的血色掉了一層又一層，直到徹底慘白。

    許久之后他輕聲沙�。骸斑@兩天，是雷雨天，海上不安全，他也受傷了，你們找個醫(yī)院處理傷口，等雨停了再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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