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郡王�!睂m人們行禮的聲音傳來。
程念影便立即轉頭看了過去。
燭火下,程念影的臉被熱氣蒸得通紅,更像是醉得不輕。只雙眼還依舊雪亮。
傅翊近了,先道:“箭上有毒�!�
程念影一點也不意外。
殺手,自然是要力保一擊必殺。這時候不淬毒,還等什么時候呢?
她慢了半拍,才問:“那他會死嗎?”
“多虧你包扎及時,不會死,只是要養(yǎng)些時日了�!�
“那便好�!背棠钣伴L舒了一口氣,雖然舒得不算很自然。但本來她就像醉了,這會兒神情生澀也沒什么關系。
“走吧�!�
“去哪里?”
“去看刺客�!�
“……好�!�
程念影進門先聽見了重重盔甲碰撞摩擦的聲音。那會讓殺手產生本能的敵意與不適。
她不在乎貴人。
因為貴人的脖頸往往更柔軟,更好砍。
但士兵不同。
尤其禁軍,集齊了兵中精銳。他們一樣不畏死亡,手中的刀劍冷硬如鐵。他們單個士兵定然是比不過殺手的�?伤麄內硕�。
程念影的目光從他們身上輕輕掃過,最后落在了堂中被壓制住的兩個人影身上。
這是她第一次見到大小董的真實面容——
兩個身材纖細似麻桿的少年,被士兵牢牢按住,臉在地上蹭出了血痕。
臂粗的鐵鏈連著的鐵鉤。
而鐵鉤,掛在他們的肩上。
他們緊緊繃著青澀的五官,沒有憤怒,沒有畏懼,甚至連一絲疼痛也沒有。
“經過專門的訓練,不怕疼。”江指揮使指著他們倆道,“因而我想拷問恐怕無用,不如直接殺了。”
傅翊:“沒有什么訓練能叫人不怕疼,人的本能如何能違背?應當是吃了什么藥吧�!�
他猜得太準了。程念影抿唇。
傅翊示意宮人扶著程念影到他手邊落座,然后才接著說:“是藥,便沒有一勞永逸的。我想應當是有它失效的時候,等失效后再拷問,他們便會怕疼了。”
原本沒表情的大小董霎時抬起了頭。
連程念影指尖都微微發(fā)涼。
他真的猜得,太準太準了。
江指揮使露出猶疑之色:“那……就這樣關起來等?”
傅翊伸出手。
他的指骨生得很是漂亮,養(yǎng)尊處優(yōu),骨節(jié)分明。
他從吳巡腰間抽出了刀,就這樣很隨意地擲到地上。
“先拆他一節(jié)骨頭,……就肩骨吧�!彼c了點小董。
小董立即掙扎了起來。
挖肩骨,就不能射箭了。雖說今日活不活得下來也另說。
江指揮使這廂點點頭:“是該先泄一泄今日郡王妃受驚,還有子茂兄受傷的氣�!�
一邊立著的禁軍立即將刀從地上拿了起來,但他卻沒立刻動手,而是先遲疑著看了看程念影。
江指揮使問:“怎么?”
那禁軍士兵道:“怕場面太血氣,又驚著郡王妃�!�
傅翊這才轉頭盯著程念影:“怕嗎?”
程念影的神情微微有些呆。
怕自然是不怕的。
殺手的下場她也見過許多……各色慘烈的都見過。會怕死都是她小時候的事了。
只是角色調轉實在頭一回……叫她在這里坐得不太安穩(wěn)。
傅翊還沒等到程念影的回答,這時候大董突然也掙扎了起來,他艱難地吐出聲音,說:“挖我的�!�
程念影朝他看了一眼。
樓里來來去去的師兄師姐們,是不會有感情的。
誰死了,連眼淚都不會為對方掉一滴。
互捅刀子也不是沒有的。
但這一刻,程念影多看了大董一眼。
她知道他們是兄弟。
只是在這一刻才看見,大董真的像個哥哥一樣��!
小董有哥哥,真好。
程念影轉回頭。她想起來昭寧公主按著她的眼皮說她慢慢眨眼很好看。
她盯著傅翊,沖他輕輕地眨了眨眼,她道:“我好像真的醉了�!�
傅翊也盯著她,默默看了片刻,然后笑了出來:“好,那不看了吧�!�
程念影站起來沒有走,她拉住了傅翊的手:“你也睡?”
江指揮使不禁輕咳一聲,別開了臉去。
其余人也紛紛移開視線。
傅翊:“走吧�!�
程念影緊緊抓著他,再沒撒手。
等人走了,禁軍士兵問:“指揮使,那還挖嗎?”
江指揮使琢磨片刻:“先關著。”
在外面走了一趟,回去程念影又換了身衣裳,然后才與傅翊躺到一處。
程念影其實還不大困,但這會兒也得閉上眼皮裝睡了。
過了不知道多久,外頭隱隱又聽見了嘈雜的動靜。
有人來叩門:“主子,宮里聽說刺客的事了,派了人來。”
傅翊在她身邊坐起來。
程念影都有些替他覺得累。
但傅翊卻沒有下床,他低聲道:“說我睡下了。”
門外的人應了聲“是”。
連皇帝派來的人也可以不用見?丹朔郡王比她想象中似乎還要厲害。
這時候程念影感覺到臉上有什么輕輕掠了過去。
然后她反應過來,傅翊在玩兒她的頭發(fā)。
“還醉著嗎?”傅翊問。
“……”程念影裝睡。
傅翊的手停在她的下巴處,將她的整張臉托住:“娘子,你說這世上有沒有長得完全一樣的兩個人?”
第37章
程念影:這不對
程念影心跳漏了一拍,但良好的訓練還是使她保持住了平穩(wěn)。
她醉了,怎么能回答呢對吧?
程念影的眼皮連動都沒動一下。
室內就此陷入一片寂靜,傅翊沒有再開口。
而程念影的思緒漸漸墜入深處,竟然還真的睡了過去。
*
康王府。
世子妃抬手給丈夫除去外袍,一邊低聲道:“今日宮宴都不見他,那是真病得狠了,明日我要不要到郡王府去送些東西?”
康王世子,也就是傅翊的大哥傅誠,板著臉反問:“你信他真是病情加重了?”
“他不過是發(fā)現(xiàn)原來有人連皇帝都敢刺殺,何況是他?這幾年來他行事張狂,就連陛下的親子都要避他三分。恨他者眾啊。”
世子妃放柔了聲音:“世子的意思是,他有心躲藏?”
“嗯�!备嫡\拍了拍妻子的手,“東西還是要送的,不可讓人挑出錯來�!�
傅誠走到床邊坐下,又問:“你今日也見到了武寧侯府的女兒,你認為她如何?”
世子妃遲疑道:“如皇后娘娘所說,是個美人�!�
傅誠還是板著臉:“容貌不過是外在,有什么可值得拿出來說的?”
“昔日在閨閣時,彼此來往的圈子并不重疊,今日也未能說得上話,自然無從談起�!笔雷渝f到這里一頓,“不過我看她話很少,哪怕與昭寧公主坐在一處,也沒什么表情。”
“不夠機敏。”傅誠評價道。
他緊跟著又說:“還有些無禮。父親母親都在,離宮時卻行色匆匆,連一聲招呼都沒有�!�
傅誠搖頭:“遠不及你。”
世子妃不由低頭,笑得含蓄。
“傅翊雖然獨自開府得封郡王,但說到底是從康王府出去的。她作為傅翊的妻子,將來若有行事不妥的地方,恐怕還帶累王府。你是長嫂,明日去時多教教她�!�
世子妃應了聲。
夫妻二人這才睡下。
誰曉得第二日起床就聽聞了,郡王妃遇刺的事。
傅誠眉頭皺得更緊:“傅翊身上果然麻煩一堆!”
世子妃不得不又臨時添了些禮物,這才帶著往郡王府去了。
“郡王妃還未起身�!睂m人尷尬。
世子妃愣了愣,這都什么時辰了?哦,也是,在這里郡王妃哪有什么婆母要侍候呢?便是睡到日上三竿,恐怕也無人能管。
世子妃掐了掐掌心的帕子,笑著說:“無事,我多等一等。對了,怎么不見你們木荷姑娘?”
*
程念影這廂才睜開眼,第一個念頭便是神清氣爽。
可見在宴上喝的的確是酒,而非其它摻了東西的玩意兒。
“酒醒了?”她聽見傅翊問。
程念影坐起身來,又聽見傅翊笑道:“這一覺睡得沉�!�
是,睡得極好。
少有這樣好的時候。
程念影抬手撥開簾帳,赤足下地,便又聽見傅翊道:“穿鞋�!�
程念影聽了這般叮囑,半點不嫌煩。反而很喜歡。
像家。
她低頭去找鞋。
這時候宮人已經眼疾手快給她找著了,同時拿了外衫先給她裹上。而后洗漱一番,繞過屏風,便見到了已然穿戴整齊坐在窗前的傅翊。
還有立在一旁的木荷。
“木荷姑娘好了?”程念影當先問。
木荷福了福身:“本就只是受了驚嚇,吃幾服藥就好了。木荷告病這幾日,實在耽誤了府中許多事務�!�
程念影心道好了就好,順便寬慰了她一句:“也沒耽誤什么�!�
木荷的笑容差點僵住。
程念影伸出手:“那我的護身符呢?”
木荷的表情更僵了。
她暗暗咬著牙,扭臉去看傅翊。在她那里就沒待多久……
傅翊這時候道:“回去拿吧�!�
木荷懵了懵,但也只能依言福身,然后退了出去。
吳巡這時候跟了上去:“跟我來�!�
木荷咬唇。
還在主子那兒呢?一個護身符有何值得把玩那么久的?
這廂傅翊命人呈早膳來。
等飯的間隙,他還關心起程念影:“酒醒了頭疼不疼?”
“不疼�!�
“府里也有些宮里送來的酒,你若喜歡,可以叫人拿些來�!�
程念影茫然片刻:“早上……喝酒?”
傅翊:“……也不算早了�!�
“那是什么時辰了?”
“近午時了�!�
話說到這里,早膳呈來了,木荷也帶著護身符回來了。
放在柔軟的綢緞上,引得程念影還順手摸了兩下。
“怎么有些奇怪?”程念影將護身符拿在手里翻了一圈兒。
傅翊眼皮都沒眨一下:“何處奇怪?”
程念影:“線……變新了?”
傅翊轉頭看木荷:“你洗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