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第二日起身沒見到傅翊,程念影還有些不大習(xí)慣。
她想著干脆直接去魏府練一練功夫好了。
“準(zhǔn)備馬車,等用了早膳我要出去�!背棠钣皩σ慌缘男m女吩咐。
接話的卻是施嬤嬤:“今日恐怕出去不得了�!�
“為何?”
“郡王妃還記得先前死在地月閣那個小廝嗎?”
程念影一下就不急著出門了,一邊漱口,一邊問:“怎么了?”
“因是郡王府上發(fā)生的事,不容輕忽,陛下特地嚴(yán)令京府尹徹查此事�!�
程念影低頭擦臉,掩去眼底的情緒:“是查出了什么?”
“是,查出此人竟是心懷不軌之徒安插在府中的探子!”
這都查出來了?
程念影立即問:“那心懷不軌之徒是什么人?”
施嬤嬤搖頭:“那就不知了。總之郡王病后,常在府中處理事務(wù)。有些機密要務(wù),決不能被外人所竊取。
“因而陛下大怒,要再查府中可還有別的人安插的探子。這幾日府中上下都不得出入了�!�
程念影聽了這話,有一半安心。
她想若是皇帝要查,那肯定能查出那個男人是誰。
另一半么……
“一個安插到府中的探子,會是誰殺了他?”程念影將帕子交給一旁的宮人。
“我瞧便是京府尹如今也還沒有頭緒呢。”施嬤嬤搖頭。
程念影仔細(xì)思慮了一番,常人應(yīng)當(dāng)不會想到她頭上來。
鄒媽媽也不大可能漏嘴,因為那又要牽扯出侯府換人一事。
冷靜畢竟是殺手的第一要則。
程念影:“擺膳吧�!�
施嬤嬤:“哎�!�
整個搜查持續(xù)了整整七日。
程念影七日未出府,也七日未見著傅翊的面。
鄒媽媽本來還有點心慌,但每日程念影都帶上她去和貓玩,弄得她一顆心也平穩(wěn)了。
“它已經(jīng)能往我裙擺上撲了�!背棠钣懊嗣∝堘獭�
鄒媽媽笑得眼角皺出了褶子:“可不?一天一個樣兒。”
距離院子不遠,樹木掩映的樓里。
傅翊坐在藤編的搖椅上,垂眼隔著窗朝下望去,剛好能將院落中的情形盡收眼底。
他一只手隨意擱在扶手上,緩緩摩挲著藤編的紋路。手邊擺著剛喝空還未來得及收走的藥碗。
“懷晏�!崩险叩穆曇粼谑覂�(nèi)響起。
傅翊一腳蹬住了搖椅,作勢要起身行禮。
“怎么如此多禮?只管坐著就是�!被实蹖⑺话寻醋�,又掃了一眼那藥碗。
而后皇帝命人搬了椅子來,就這樣坐在了傅翊的對面。
這般架勢,的確算得上無上殊榮了。
“此次探子的事……”皇帝因為衰老而微微下垂的兩腮,此時繃得緊緊,“實在是令朕驚怒不已!”
“老大、太子、老七……竟然都做出了這等大逆不道之事!”
傅翊的背離開了椅子,他微微向前傾去,以一個勸慰安撫的姿態(tài)道:“陛下,不至于此�!�
“他們刺探你,便是在刺探朕,如何不是大逆不道?”
“朕早已立東宮嫡子,還不能滅了他們的爭儲之心。朝中有些人拉黨結(jié)派,朕是知曉的。他們以為朕不知道?
“更猖狂到這樣的地步!眼見拉攏你不成,便插了些探子進來。
“若非是朕親子,這幫混賬真該殺了了事!”
皇帝當(dāng)真是氣急了,一連怒罵了幾句。
“陛下,也許只是朝中諸多人難容我,想尋我的錯處彈劾我罷了。而無借我刺探陛下心思之意�!备雕唇又鴦裎�。
皇帝吐了口氣,手中捻著一串佛珠,漸漸平靜下來:“就算是如你所說,他們只是不滿你,但你是朕倚重的臣子,他們不滿你,便是不滿朕,一樣該治罪。”
皇帝說完,不等傅翊再開口,他立刻又道:“那日過后,你可還有再咯血?”
“還有過一回,便沒有了。”
皇帝眉間又皺了起來:“懷晏啊,你的身子……”
“陛下已賞賜臣許多上好的藥材,又賜了御醫(yī),總有養(yǎng)好的那一日。”
“那一日……何時才是個頭?”
皇帝壓下眉間的怒色,轉(zhuǎn)頭看向窗外郁郁蔥蔥的樹木。
不過更先看見了院中的程念影等人。
皇帝動了動唇,正待開口,傅翊低頭咳了咳,而后開口道:“陛下,府上的事到底不便傳出去。”
“是……”皇帝收回目光,“此事朕會處置干凈,你先安心養(yǎng)病吧�!�
皇帝起身:“太子是最叫朕失望的,他已是太子,還往你府中安插人作甚?”
皇帝搖搖頭,壓下面上的不快:“朕這就走了�!�
傅翊作勢又要起身。
皇帝連聲又道:“不必起身相送了�!彼冻鳇c笑模樣:“懷晏,你病了后,朕桌案上的政務(wù)更多了,朕都實在抽不出什么空來,今日過來主持一番,便又得匆匆回去。”
皇帝嘆息一聲,突然問:“那個小廝……是你手下的人殺的吧?”
傅翊搖頭:“京府尹如何說?”
皇帝:“他向朕請罪,說查不到頭緒。”
傅翊平靜反問:“為何查不到呢?”
皇帝掃過他的神色,沒再說什么。
*
彼時,魏家又一次打翻了燭臺。
這回不是蔣氏打翻的,而是魏嫣華。
魏嫣華盯著火苗,心道她娘發(fā)瘋有時也是沒法中的法子。
至少旁人見了就知道避一避了。
魏家大伯大步走來,手中舉著棍子直指魏嫣華:“你瞧,那郡王妃可沒再來了。別說第二日第三日來了,這七日了也不見人!”
“今日可無人能攔下了�!�
魏嫣華奇跡地并沒有多心慌。
若只是貴人一時發(fā)發(fā)善心,她也不敢信。她憑什么信貴人會低頭照拂她呢?
但不是啊……
她們有著共同的秘密。
所以,郡王妃信她,說日后要常來。她便也……信她。
這比一時的憐憫遠遠牢靠萬倍。魏嫣華扭臉笑起來。
魏家大伯瞥見她的神情,起了一身雞皮疙瘩:“你也發(fā)起瘋來了?”
第45章
特地來見我?
“你將吃食拿來一些,我來喂喂�!背棠钣俺�(fù)責(zé)喂養(yǎng)貍奴的婆子伸出手。
那婆子本是在外院打雜的,因有這手養(yǎng)貍奴的本事才被召入了內(nèi)院。又說這貍奴為誰養(yǎng)的呢?不就是為郡王妃養(yǎng)的。
婆子與那些個從皇宮里頭出來的宮人不同,她對程念影殷切得很,忙去取了一碟子食物來給程念影。
“用這個,莫臟了主子的手,也省得這畜生不慎咬著了主子�!逼抛舆f上來一只鎏金的巴掌大的夾子。
鄒媽媽暗暗皺眉。這婆子有些伶俐,但只伶俐了一半。既是主子要養(yǎng)的東西,哪能叫畜生呢?
鄒媽媽朝程念影看去。
程念影倒沒有責(zé)怪那婆子,只盯著那夾子瞧了兩眼,道:“不必。”
隨即用手捏了一點碎肉喂到那小貓崽嘴邊去。
小貓崽就趴在她裙擺上,拱著腦袋奮力咬,細(xì)碎的牙頂在程念影指尖,豈會覺得疼?
程念影抽走手,順勢將貓崽用掌心托起,起身、轉(zhuǎn)頭,一氣呵成,仿佛不經(jīng)意地抬眸朝遠處望去。
……有人在盯著她。
從方才起。
程念影的眸光逡巡過院墻、墻外栽種的桂樹,最后她的目光輕輕一抬,與樓中傅翊的目光撞在了一處。
傅翊平靜自若地沖她笑了笑。
他在那里做什么?程念影目光微微閃動,也露出了一點笑容。
是那京府尹查出了什么,在那里與他交代個中細(xì)節(jié)嗎?
程念影立即狀似急急地往前走了兩步,又頓住,然后重新抬頭去看傅翊,盯著他,一動也不動。
這便是傳遞出了信號。
她想來見他。
吳巡站在一旁,正收拾著那只特地擺給皇帝看的空碗,驀然一瞥,他都不由驚住。
只覺得郡王妃方才急急往前邁那兩步,直直往看的人心間撞。
吳巡緊緊扣了扣后槽牙,尋思也許是那日的蜜餞吃糟了!
“這是想見您�。俊眳茄餐鲁雎曇�。
她今日穿的是淡粉的衣裙,發(fā)鬢挽得松松,微笑起來眉眼明媚。叫人不忍拒絕。
“嗯那就讓她來吧。”傅翊應(yīng)聲。
吳巡咋舌。雖說是不忍拒絕,但您是真不拒絕啊。
這時候程念影已經(jīng)揣著貓崽往院落外走了,鄒媽媽沒明白發(fā)生了什么,匆匆跟上:“怎么了?郡王妃要去哪里?”
程念影回首:“將那碟子吃食帶上�!�
鄒媽媽來不及細(xì)問,匆匆從婆子手里拿了跟上去。
程念影出了院子,向前走,繞過郁郁蔥蔥的桂樹,來到了那座樓前。
樓前護衛(wèi)把守,見她便立即彎腰行了禮。
“郡王是不是在里頭?”程念影才出聲。
護衛(wèi)正愁拿什么話來婉拒。
吳巡的聲音夾著腳步聲一塊兒響了起來:“是,郡王命屬下來接郡王妃�!�
程念影高興地跟著進了門,引得其他人暗暗對視一眼,心頭對郡王妃地位的判斷頓時又往上拔了拔。
高樓修筑不易,這座樓卻足有六層高,走進去后才發(fā)現(xiàn)這里更像是一座佛塔。
每一層都供有佛像。
那佛也塑得高大,俯首低眉時,可怖更多過于仁慈。
程念影步履匆匆,穿過飛揚的經(jīng)幡,終于再見到了傅翊。
男人今日未簪發(fā),穿的是白色衣袍,半邊衣袍上繡有密密的玄色梵文,便將那溫文的白牢牢壓制了下去。他逆光而坐,一時給人的感覺與那高大佛像無異。
鄒媽媽先被懾得本能止住了步子。
但程念影已經(jīng)步履輕快地邁到他身前去了。
“方才來了什么人?”程念影先開口。
傅翊微微抬眸,這才有一點光落在他眉骨上。
“你看見了?”
程念影指了指那只還未撤走的凳子:“喏。那不是有人來過嗎?”
傅翊:“是陛下來過�!�
“是因為府中搜查的事嗎?”
“嗯�!�
傅翊沒有要多說的意思,但程念影很想多問。但有些話是不能直接問的……程念影把掌心的貓崽托給了傅翊看。
“長大了些�!�
傅翊眉尾輕挑。
他以為她會更急著關(guān)心別的事。
傅翊配合地點了頭:“是,長大了幾圈兒。特地帶來給我看?”
程念影轉(zhuǎn)頭沖鄒媽媽招招手:“將碟子拿過來。”
鄒媽媽這才挪動了僵硬的腳步:“哎。”
等走近了,她還有些喉嚨發(fā)緊,不敢直視傅翊。
程念影接過碟子擺到傅翊手邊:“你要喂喂它嗎?很有意思。”
傅翊:“很有意思?”
“嗯,它會很開心,發(fā)出很輕很輕的嗚聲,會用腦袋頂你的掌心,它的牙齒很小,磨過你手指的時候,只會覺得癢……”
傅翊聽她說著,一下將目光落到了她的臉上。
說的是小小貓崽,倒令人有了別的聯(lián)想。
程念影:“試試嗎?”
“試試�!备雕磧袅耸�。
吳巡知道主子不喜歡臟污,欲言又止,眼看著傅翊伸手捏了點碎肉起來。
而程念影蹲下身,將那只小貓崽放在了傅翊的腿上。
小貓崽搖搖晃晃走了兩步,拱了兩下腦袋。
傅翊還沒喂過去,就覺得腿上傳來了極輕的,不易察覺的……熱意。
他的動作僵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