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魏嫣華反過來一腳更用力地將他踢開,雙目通紅得幾近猙獰。
魏義慶被踢疼了,哭喊著罵:“我要爹處置你!狠狠處置你!”
魏嫣華雙手顫抖,腦中閃過掐死他的念頭。這時卻聽見一陣馬車車輪聲近……她抬頭望去,幾乎以為自己看錯了。
是郡王府的馬車……又回來了。
馬車?yán)锏娜诉未下來,又見一行人近了,看打扮像是殿前司的。
魏嫣華心頭驚了驚,怎么?皇帝又后悔了?又要將她抓走嗎?
但那殿前司的,卻是將珍娘母子圍住了,問:“從夔州來的?”
珍娘怯怯應(yīng)聲:“是、是……”
“我等前來接你們?nèi)ヅc魏興魏副使團(tuán)聚�!�
珍娘面上一喜,趕緊拽著魏義慶往馬車回去:“走,走,去見爹�!�
魏義慶朝魏嫣華瞪了一眼:“你就等著吧!”
魏嫣華氣得渾身發(fā)抖。
但馬車?yán)锏某棠钣皡s驚訝地抓緊了車簾,扭頭問傅翊:“送他們?nèi)ヅc魏興團(tuán)聚?”
“嗯�!备雕创竭呧咧唤z笑。
魏興都死了。
送他們?nèi)F(tuán)聚……那不就是跟著一塊兒死么?
傅翊唇邊的笑意慢慢淡去:“怎么不說話了?”
覺得殘忍了?
“在想原來在寺前,郡王與皇帝提起他們,是為這一刻�!�
“嗯。”所以呢?你還在想什么?
“可是……”
“可是什么?”
“為何皇帝聽見郡王提起他們,便決定派人來將他們一并處置了?”
原來是在好奇這個。傅翊目光輕動,低聲道:“自古抄家的大罪,家中男丁都是從重處之。因?yàn)樵诋?dāng)權(quán)者眼中,女眷不足為懼,男丁卻要斬草除根�!�
所以當(dāng)他提起,魏興有個外室,外室還給他生了個兒子的時候,皇帝自然動了殺心。
魏興身上的“功勞”還是由魏嫣華這樣一個女子,一個可能還有些憎惡父親的女子來繼承更好。
程念影明白了。
她看了看傅翊。
他看起來更像是擅于操弄人心的人了。
旁人豈能一兩句話便操縱他人生死呢?
但此事……此事又似是為叫她高興些?
程念影在心底悄悄嘆氣,實(shí)在有些難以分辨傅翊這個人。
這比殺一個人要難太多了。
這時傅翊命人打起簾子,當(dāng)先下了馬車。而后他又朝程念影伸出了手。
程念影想到他先前在天光寺前說的話,這回老老實(shí)實(shí)將手搭了上去。大不了便是一塊兒摔地上……也不要緊的。
“拜見郡王、郡王妃�!蔽烘倘A嘶啞的聲音在不遠(yuǎn)處響起。
而程念影也平穩(wěn)落了地。
沒有摔。
傅翊收起手:“去說吧,只三兩句話。今日在外折騰太久了�!�
程念影應(yīng)著“嗯”,慢慢走到魏嫣華面前,與她貼近,壓低聲音:“魏興死了�!�
魏嫣華瞳孔一縮。
程念影又道:“天光寺起火,他應(yīng)該會被燒死�!�
魏嫣華的身形顫抖,幾乎站立不穩(wěn),于是抬手一把抓住了程念影:“當(dāng)真?”
“嗯,陛下的意思。”
魏嫣華喉間擠出了一聲笑:“哈,哈,哈哈。他恐怕死也想不到吧……真好,真好,他也嘗了母親的痛苦�!�
“只是……只是方才那個女人和她的兒子……”魏嫣華的牙齒咬得咯咯作響。
“他們也會死。”
魏嫣華的聲音戛然而止,萬分震撼:“……什么?”
程念影:“我只同你說兩句喜訊,我便要走了�!�
魏嫣華一時臉上似哭似笑,她與程念影拉開些距離,深深盯著她。
從今往后,她們之間又豈止只是擁有共同的秘密這樣簡單呢?
“多謝你,萬分多謝你……謝你同我說喜訊,謝你沖去救我母親,她神志不清,還要謝你在陛下跟前,替我母親遮掩轉(zhuǎn)圜,御前縱火乃是大罪……”
程念影打斷道:“她那時真是那樣說的,那話不是我編出來的�!�
魏嫣華整個人凝住。
程念影只能在那里干巴巴地看著她。
程念影的確不擅安撫人,但她知道,魏嫣華一定會好好活下去的。
“說了幾句話了?”傅翊的聲音在身后響起。
程念影應(yīng)聲:“就走了。”
她緩緩轉(zhuǎn)過身。
魏嫣華忙道:“再替我多謝丹朔郡王!”
郡王妃很有幾分實(shí)心眼,處置她父親,處置她父親的外室母子……應(yīng)當(dāng)是那位的手筆。
見二人就這樣又上了馬車。
魏嫣華在后頭深深拜下,她沒有問郡王妃手疼不疼,豈會不疼呢,一定是很疼的,她會記住那疼痛的。
永遠(yuǎn)記得。
……
另一廂,皇帝回到了宮中。
他獨(dú)坐在窗前,盯著天上的星月,微微出神。
供桌是新的……
但天光寺的事是真的。
若有人栽贓太子,這個人會是誰……這個人又真的存在嗎?
若有此人,那么不將此人抓出來,皇帝寢食難安。
他倒并不懷疑傅翊。
若是傅翊……
絕不會在供桌的新舊上出差錯。
皇帝在那里坐了不知多久……小太監(jiān)跑得滿頭大汗,往殿門口一跪:“陛下……陛下!御京府尹往上報,說,是天光寺大火,死了許多人……包括,太子、太子殿下。”
這便是傅翊口中的“殊途同歸”了。
皇帝像是初次聽見一樣,失手打翻了桌案上的茶盞:“你說什么?”
廢太子,有人會阻攔。
但若太子意外身亡,便無人能說什么了。
他年紀(jì)大了,不能一直替太子擦屁股。
若要立新儲君,須盡早。
*
程念影回到郡王府,可叫施嬤嬤好一頓心疼,鄒媽媽更是急得恨不能上躥下跳。
還是吳巡再三說了,御醫(yī)已經(jīng)上過藥了,才叫她們放下心。
轉(zhuǎn)眼入夜。
程念影躺在床上,胳膊都只能搭在被子外頭,她本來有些困了,但見傅翊的身影還在那里,她不禁強(qiáng)撐起眼皮問:“郡王不走嗎?”
傅翊反問:“我該去哪里?”
施嬤嬤推門進(jìn)來,問:“主子今夜也歇在此處嗎?”
傅翊:“嗯�!�
程念影心底一邊懷疑他,但這會兒又一邊覺得不好意思,忍不住細(xì)聲道:“我一身的汗,還洗不得澡。”
他肯定受不了的。
傅翊在床邊坐下:“早知此時,先前往里沖那樣快做什么?”
程念影抿著唇,不說話。
又不高興了?
傅翊低頭抓起她的手:“只有藥味兒,和衣裳上的熏香氣。”
他話音一頓,突然松開手,轉(zhuǎn)而貼住她的額頭:“燙的�!鸶邿崃�。”
施嬤嬤變了臉色:“奴婢這就去叫御醫(yī)!”
第82章
是福星嗎
程念影自從過了十歲以后,其實(shí)便很少生病了。
樓里的師父曾指著他們罵,說都是賤骨頭。說那些貴人府里的嬌嬌兒,被小心捧起,反而總有病故的。
他們呢,便是泡在泥水里,破再大的口子,拿針線一縫,連止疼的藥都不必吃,稀里糊涂也就熬著活了下來。
這便是骨頭賤。
仿佛怎樣都能活下來。
“按這個方子去熬藥�!贝藭r御醫(yī)一筆揮就,遞給身邊的藥童。
藥童立刻動了起來。
丫鬟們也沒閑著,她們打了一桶水來,要給程念影擦身,以作散熱之用。
程念影已經(jīng)被扶著坐了起來,看著來來往往的人,竟都是在為她而忙碌焦灼,她一時看得津津有味。
施嬤嬤見她模樣,一時哭笑不得:“怎的還這樣精神?還是快快躺下來吧�!�
程念影:“嗯�!�
她被重新按倒了。
丫鬟們忙又喊著:“郡王妃先別躺。”一邊圍上來給她脫衣衫。
傅翊立在屏風(fēng)后,目光遠(yuǎn)遠(yuǎn)地掠過去。
少女面頰暈開兩抹深紅,眼底光彩熠熠,與閃爍的燭光相映,烙進(jìn)人的眼底。
這會兒便又顯得真是年紀(jì)小了……
丫鬟們的手很快搭在了程念影的領(lǐng)子間,順著往下一剝,外衣連同里衣都匆匆被拉下,露出極漂亮的脖頸線,線條流暢向下,帶出一片雪膚,和飽滿的起伏。
傅翊斂起目光,轉(zhuǎn)身走了出去。
吳巡在外頭發(fā)怔,見他出來還問呢:“主子不是要歇在這里么?”
“不了�!备雕吹穆曇羯燥@生硬。
最終還是施嬤嬤在程念影床邊守了一夜。
第二日天光亮起,施嬤嬤從床踏上爬起來,胳膊酸痛得厲害,仰臉一瞧,郡王妃不知何時側(cè)過身來睡,一手抓著她的腕子呢。
一下令施嬤嬤想起自己剛出生不久的孫女。
怎的這樣孩子氣呢?施嬤嬤禁不住笑了笑。
“嬤嬤�!贝藭r外間有丫鬟輕聲喚。
施嬤嬤怕吵醒了程念影,連忙輕輕掙開她的手,走出去問:“怎么?”
“主子差人來問郡王妃如何了?”
“睡得熟呢�!�
“不知眼下叫御醫(yī)來瞧瞧,合不合適?”
“我先去看看……”
施嬤嬤轉(zhuǎn)身往里走,沒一會兒又疾步出來了:“哎喲,怎的又燒起來了?快快去請御醫(yī)�!�
程念影難得被燒了個口干舌燥,暈頭轉(zhuǎn)向。
她迷迷糊糊地心想。
昔日樓里的人也不算說錯……而今她才做了幾日的“貴人”,竟也變得嬌貴了。從前哪會病得這樣厲害?
正想著呢,程念影感覺到身形一輕,被人從床上撈了起來。
傅翊的聲音緊跟著在她耳畔響起:“怎么還在燒?”
御醫(yī)道:“我看不像是那燎傷引起的,倒更像是積勞成疾,長期處在緊繃之中,只不過今日才爆發(fā)出來……”
施嬤嬤納悶:“難道侯府昔日里待郡王妃不好?”
鄒媽媽在旁邊冷汗嗖嗖,正想著怎么打消懷疑呢。
程念影勉強(qiáng)撐起眼皮,一手勾住傅翊,貼著他脖頸,低聲不高興地道:“我就說……他是個……庸醫(yī)吧……”
傅翊喉結(jié)滾了滾,眉心突突跳,一時又有些哭笑不得。
都這時候了……還沒忘記這茬。
御醫(yī)在對面干笑兩聲:“并非是我無能,只是這病非一日而成。若下猛藥將眼時治好了,身體卻仍是虧空的,須好好養(yǎng)才是�!�
程念影掀了掀眼皮,要掙扎起來。
傅翊一把按住她,對御醫(yī)道:“她是埋怨你遲遲未能將我治好�!�
御醫(yī)恍然大悟,心底倒沒什么不快了。
說到底是為郡王操心嘛。
“主子,宮里來人了�!眳茄哺糁溜L(fēng)稟報。
傅翊這才收手起身:“先給她降了熱。”
御醫(yī)應(yīng)“是”。
程念影眨巴著眼,突然覺得……御醫(yī)與丹朔郡王說話很有幾分親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