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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8章

    將他的眉眼勾勒得越見俊美,簡直不似凡塵人物。

    程念影愣了愣,想也不想便伸手去抓他的胳膊。

    傅翊原本合上的眼,一下睜開了來,緊跟著反扣住了程念影的腕子。

    “做什么?”他問。

    隱約的光下,程念影好像看見他的喉結(jié)滾動了下。

    她眨眼,道:“你起來,我同你換。”

    傅翊:“……不必�!�

    “為何不必?”程念影趴在床沿,像是隨時要掉下來砸進傅翊懷中去。

    挑剔的丹朔郡王此時倒也沒覺得這岑家鋪的薄磚何等令人厭憎了。

    他抓著程念影的手緊了緊,幾乎要遏制不住心底的欲望,將人抓下來。

    這時程念影接著說:“郡王體弱,若在地上睡一宿病了,豈不是又要算到我的頭上?叫我更扯不平這筆賬了�!�

    傅翊嘴角抽了抽,都顧不上同她計較后半句。

    他語氣難辨地道:“我體弱與否,你不該極清楚么?”

    程念影頓了頓,遲鈍地想起來他是指床笫間。

    她從前就少有臉紅的時候,今日亦是。

    想了想,只改口問:“若我起夜不慎踩你一腳,你會記我一筆么?”

    傅翊:“…………”

    他松開程念影的手腕,將簾帳拉緊,不許她再探頭出來。

    “你再這般,我便只好將你綁了�!�

    這般?哪般?程念影縮回去,全然不懂自己哪里招著他了。

    她盯著床帳,驀地想起來,又提醒傅翊道:“我愿與郡王換一換,難道不是對郡王好么?”

    這時還惦記這個……

    總之就是想平他的賬。

    傅翊險些又叫她氣著。

    半晌幽聲道:“你若邀我與你共枕,才算得是待我好。”

    “……”室內(nèi)一片靜寂。

    也不知是裝睡,還是真睡,總歸沒再接他半句話。

    ……

    翌日起身,護衛(wèi)們發(fā)覺主子的臉色比出御京時還要難看。

    岑三早早來見他,道:“我大哥二哥都回來了,只等著見郡王。”

    說罷,岑三也忍不住朝傅翊眼下掃去。

    美色動人,世間少有男子能抵擋。岑三一早知道這個道理。

    但朝野間聲名赫赫的丹朔郡王竟也有一日沉迷這檔子事……還是叫岑三有些震撼。

    “嗯,三爺領(lǐng)路吧�!备雕磻�(yīng)聲。

    “哎。”岑三回望一眼緊閉的門,帶著傅翊走了。

    岑家老大和老二聽說了傅翊一來,便要了個“丫鬟”的事。

    這會兒見到傅翊,也禁不住悄悄咋舌。

    這番會面并不長,待散去時,岑三爺忍不住問了:“郡王可喜歡昨日那個小丫鬟?”

    傅翊掀了掀眼皮:“喜歡。”

    岑三爺卻覺得不知何故,這兩個字似是從齒間迸出來的。

    既帶著喜愛,又帶著切齒的恨。

    當是錯覺吧?

    “郡王喜歡便好,今日雪停了,郡王可要在山間轉(zhuǎn)一轉(zhuǎn)?”

    “備馬車,我要帶小禾到街市上走一趟�!�

    這便……帶著出去了?當真這樣喜歡?

    岑三爺壓下驚異,招手叫來人備馬車。

    另一廂程念影起身后,洗漱更衣,吃點心。

    待吃飽后,她便試探著想往聽雪軒外走。

    護衛(wèi)竟也不攔她。

    程念影不禁抿了抿唇角,眼底躍動光彩。

    還沒等高興過片刻功夫呢,便見傅翊迎面走來,身后跟著的正是那位瑤姑娘。

    “跟我走�!备雕闯斐鍪�。

    瑤姑娘看了看傅翊伸出去的那只手。

    骨肉勻停,纖長有力。

    是否太看得起這小丫頭?瑤姑娘怔然想。

    第139章

    無須理由

    傅翊來蔚陽并非是為來抓她。

    在庭院中乍見時,傅翊那一瞬間的驚異做不得假。

    他此行該有他要辦的事……哪里有那么多功夫同她糾纏?

    ——程念影本是這樣想的。

    “過來,跟我走�!备雕雌届o地又重復(fù)了一遍。

    程念影磨磨蹭蹭地走上前去,卻沒有將手搭在他掌心。

    傅翊的目光從她頭頂一掠而過,跟著若無其事地收回手,倒顯出極好的脾氣。

    這一幕顯然超出了岑瑤心的認知。

    她壓下驚疑,做出“請”的姿勢。而后一行人就這樣出了岑家的大門。

    大門處停著兩駕馬車,左灰右藍。

    岑瑤心有心問話,便主動指著那藍色馬車道:“小禾姑娘與我同乘吧,老宅并無管事的主母,也不知底下人有沒有怠慢你,我同你說說私房話�!�

    這話端莊得體,無可挑剔。

    但傅翊還是斜了一眼過來,看似溫和地笑笑:“岑姑娘,她隨我同乘。”

    岑瑤心也不糾纏,痛快地道了聲:“好�!�

    地面的雪已鏟過,馬車碾過濕潤的泥土,就這樣朝山下駛?cè)ァ?br />
    程念影抵住車壁,扭臉對著晃動的簾帳,一言不發(fā)。

    傅翊今日與昨日仿佛兩個人,他沉靜地抬手煮茶,并分出了一杯推到程念影面前。

    程念影遲疑片刻,還是拿起了那杯茶。

    果真是個吃軟不吃硬的。傅翊盯著她,同樣舉起了杯盞,不深不淺地飲了一口,正巧遮住他此時深沉的神情。

    “去哪里?”程念影開了口。

    總不能是帶她回御京吧?

    “去街上�!�

    隱隱的喧鬧聲已近。

    哪怕天氣愈冷,街市上竟依舊不減人間煙火氣。

    程念影將簾子掀起一角,眼見著這條路越來越眼熟,最后竟停在了……她先前租住的地方!

    程念影猛然扭頭看向傅翊。

    傅翊起身伸出手,替她抵住車簾,整個人似是將程念影框在懷中。

    “這不是來替你找你丟的東西么?”傅翊輕描淡寫。

    程念影往后仰了仰,與他拉開些距離:“我先前已從鄰戶找到丟失的一部分,如今再去,恐怕挖不出什么了。”

    傅翊保持姿勢不動:“從他們口中也挖不出什么來嗎?”

    程念影覺得他越靠越近,當即從他手臂底下鉆出去,先跳下了馬車。

    馬車里的傅翊捏了捏手骨,又閉了下眼,方才恢復(fù)到平靜無波的模樣。

    彼時另一駕馬車上,丫鬟探頭道:“怎么到這里來了?平安巷不是那些破落戶的住處么?”

    丫鬟一邊說還一邊皺眉:“莫叫那些粗鄙人,沖撞了姑娘和郡王�!�

    岑瑤心也疑惑,她道:“是郡王吩咐的�!�

    她本意是想帶丹朔郡王去坊市間最熱鬧的一處走走,那里有絹花展。

    岑瑤心跟著下了馬車,還沒站穩(wěn),便聽見有人大罵:“滾滾滾,發(fā)什么瘋!”

    程念影這廂走近,發(fā)現(xiàn)她昔日租住的小院兒外,已經(jīng)圍了六七個看熱鬧的人。

    這些人的神情,正如當初聽聞縣令被嚇死了一般。

    他們覺得新鮮,有樂子。

    程念影皺著臉,走上去將人撥開。

    “擠什么?”前頭的人不耐回頭,待看清是個美人后,便又住了嘴。

    只是這姑娘瞧著怎么有些眼熟?那人咂咂嘴。

    沒等他想明白呢,程念影已經(jīng)來到了院門口。

    她原先住的那間門戶大開,門口立著個七歲多的小丫頭,梳兩個花苞髻,正抽抽噎噎地哭著:“我沒有撒謊,娘,我沒有撒謊……”

    原來程念影被帶走后,這里便立即又被租給了一對母女。

    程念影目光一轉(zhuǎn),看見了小丫頭的娘。

    婦人梳著的發(fā)髻已經(jīng)散亂下來,身上松垮地摟著一件褐衫,她狼狽地坐在地上,去抓鄰戶葛郎的腿:“她沒撒謊,你聽見了嗎?還我!”

    “將我的東西還我!”

    葛郎早先叫程念影撞歪了肩膀,又一腳踹中了胸口,落下了一呼吸就抽痛的毛病。因而程念影雖被帶走了,但他的日子也不好過。

    這身上一疼,就難免脾氣更惡劣。

    若說那日程念影問上門來,他還勉強有個人樣。如今面對這婦人,他是連裝也不裝了。

    惡形惡色地指著婦人嚇:“你這般糾纏不休,只好叫差老爺將你抓走,留你那女兒,要么被賣到館里去,要么活活餓死……”

    這話勾起了程念影遙遠的回憶。

    她很早前在樓里的時候曾想過,她的親生父母是不是也因這樣無奈,才讓她流落到殺手組織里去的。

    如今她見了楚珍,知曉并非如此。

    但眼下卻活生生地貼合了她往日的妄想。

    程念影一步踏進了院子。

    婦人仍在哭喊,并未留意到她:“不成!不成!”

    婦人慪得發(fā)抖:“還我……只還我一些也好。我亡夫遺物還我……”

    “你聽不懂人話嗎?我說了,你的東西丟了與我們有什么相干?”

    葛郎拔腿欲走,聽見背后脆生生地響起了少女的聲音。

    “她們不是本地人嗎?”

    “什么?”葛郎回頭,見到程念影,他瞳孔一縮,本能地后退半步,胸口又咚咚跳起來。

    痛。

    很痛!

    “是你……你怎么出來了?”葛郎難掩驚恐。

    婦人這時卻如夢初醒般,聲音顫抖地強調(diào)起來:“不錯,不錯!我們并非外鄉(xiāng)人,為何還如此對我們?”

    葛郎摸了摸胸口,勉強壓下驚,回頭惡狠狠道:“你從外頭嫁來的,自是外鄉(xiāng)人!”

    婦人伸手去拉女兒:“那游月,游月是我亡夫的骨血,她總是本地人了吧?”

    葛郎從她憤怒的神情中獲得了快意。

    他要拿捏別人還是一如既往的容易�。�

    頓時對程念影的害怕都去了三分。

    他挺直腰板,眼睛盯著程念影,似是故意給她看。

    “若真是你丈夫骨血,你母女二人為何淪落到要來這里住?誰知是哪里的野種�!�

    程念影指骨捏得噼啪作響,猛然一抬手,卻被人從后頭抓住了。

    傅翊不知何時來到了她身后。

    “別動�!�

    院子里倏然一靜,眾人本能地將目光聚在了傅翊身上。

    錦衣華服,玉冠瑩瑩,氣質(zhì)軒然霞舉……叫人圍觀者都本能地心間一顫。

    葛郎松了口氣,重新露出笑臉:“對,這位公子說得對,別動,你若再動,恐怕你也和他一起……”

    傅翊信手從護衛(wèi)腰間抽出刀來,向前一送。

    “噗嗤——”正入那葛郎腰腹間。

    葛郎不可思議地瞪大眼,連慘聲都發(fā)不出來。

    傅翊順勢輕捏兩下程念影的腕子道:“你那身份憑據(jù)拿得也不容易,若動手殺人,沒有道理。”

    “我殺人,無須講道理�!�

    他說著,并未抽刀,而是手腕一轉(zhuǎn),在那葛郎腹間生攪了一圈兒。

    葛郎喉中“咯咯”,張嘴噴出血,而后轟然倒下,渾身抽搐,但就是遲遲不絕那一口氣。

    周圍的人猛然醒神:“殺、殺人了!”

    “他殺了老葛家的獨子!”

    岑瑤心在后頭深吸一口氣,有些震撼地將目光從傅翊身上收回。

    她沒有看錯。

    她在御京時便覺得丹朔郡王并非溫柔郎君。他皮囊之下,藏的是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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