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3章
程念影沒看見他指骨已然攥緊了。
她還真點(diǎn)了下頭，并補(bǔ)充道：“我在郡王這里獲得的一切都是有條件的，我不喜歡。就好像……”還未離開樓里一樣處處掣肘。
她話未說完。
“世間什么沒有條件？”
傅翊接著開口：“便是父母之愛亦有條件�！�
“你也見過康王妃，我若想得她半句真切的關(guān)懷，須得跪在她門前才能求來�！�
“康王在我跟前慈和，也是因那年我得了皇帝重用�！�
“皇帝賞識我，亦是有條件的。我十歲剃度入寺，與皇帝辯經(jīng)三年，他方才起用我。”
他說：“世間什么沒有條件？”
程念影微微出神，眼下真叫他問住。
“我只當(dāng)你今日的話不過玩笑，今后莫再提了�！备雕绰冻鲂θ荩切θ蒉D(zhuǎn)瞬消散。而后他起身，不欲再與程念影談下去。
護(hù)衛(wèi)們低著頭，抬也不敢抬，就這樣匆匆擁簇著傅翊走出去。
待行至門邊，傅翊驀地又轉(zhuǎn)頭，強(qiáng)調(diào)了一句：“蔚陽之路，殷恒自己選的，非是我逼他�！�
程念影將藏在袖中的簪子，慢慢又放回了荷包。
她托腮趴在那里，剩下的飯食也沒再動。
這廂傅翊出了門，神情才徹底冷下來。
“郡王，岑姑娘前來探望�！�
“讓她進(jìn)來�！�
岑瑤心進(jìn)了門，見傅翊依舊冷白著一張臉，脖頸間的青筋隱隱突起，似在忍受某種痛楚。
“郡王怎么還不見好？”
傅翊將目光落到她身上，難得比往日停駐久些。
看得岑瑤心都不自覺攥了攥掌心，后背微微發(fā)熱，笑容也添在了嘴角：“郡王為何這樣看我？”
傅翊抬手按了按額角：“腦中仍覺混沌，不自覺出了神�！�
岑瑤心揮手讓人將食盒放到傅翊手邊：“我問過大夫，郡王可用些川穹白芷魚湯�！�
她自覺程念影已被除去，眼下傅翊病中，正是趁虛而入的最佳良機(jī)。此時不噓寒問暖，又待何時？
傅翊淡淡道了一聲：“有勞�！�
岑瑤心也是個美人。
但傅翊心間一潭幽暗死水，連一絲波瀾都掀不起。
倒是方才“小禾”見交換無果后，并不畏懼，反而還認(rèn)真思考起來的模樣，仍牢牢印在他腦海中。
稍微想一想，便牙癢癢。
她不會認(rèn)輸……
她不喜歡他這般模樣……
方才真該問問她，從前是誰對著傅瑞明說，他是一個好人，她覺得他極好的……
“郡王�！�
“郡王？”
岑瑤心語帶疑惑。
傅翊發(fā)現(xiàn)自己竟然難得又走神了。
見他臉色的確不大好，岑瑤心無奈：“我便不叨擾郡王歇息了�！�
將知情識趣扮得恰到好處。
但郡王不喜歡就是不喜歡。護(hù)衛(wèi)望著她離去的背影心道。
那小禾姑娘將郡王都?xì)獾没鹈叭桑樕l(fā)青，卻也不舍苛責(zé)。
可見真愛一個人是沒什么道理的。
想到這里，護(hù)衛(wèi)都被自己的念頭驚了一跳。真愛，這二字與郡王放在一處，似有些怪異。
晚間。
殷輝義受邀抵了岑家。
岑家人欲邀傅翊一同出席，岑瑤心搖搖頭：“郡王怕見不得風(fēng)。”
殷輝義聞聲抬眼：“郡王？丹朔郡王？”
“正是�！贬隣旑D了頓，有意提了一嘴，“他正得閑暇，送了我們瑤姑娘從御京回蔚陽�！�
這就是透露二者關(guān)系匪淺了。
殷輝義神情古怪了一瞬，客套地應(yīng)了聲：“原來是這樣�！�
岑大這時主動問起：“聽聞殷學(xué)士來蔚陽找人，不知可有岑家?guī)偷蒙厦Φ牡胤�？�?br />
“我要找一位姓江名禾的姑娘，約莫一個多月前來到蔚陽，曾住蔚陽平安巷，后因誤會被差吏捕入牢中……如今不知去向�！�
岑三爺越聽越不對。
這說的，那不就是……小禾？
岑瑤心的表情也微微變了。
怎么這位也是來找她的？
這小禾在御京究竟惹了多少債？招惹個丹朔郡王還不夠？
殷輝義何等敏銳，幾乎立刻發(fā)覺到他們的神情有異，便直接點(diǎn)破道：“看來三爺曾見過她？”
“見過。”岑三爺也痛快承認(rèn)，只是他想不通，“殷學(xué)士為何要找她？”
“有極重要的事問她。”
岑三爺與岑瑤心極隱晦且快速地對視了一眼，那就是一定要找到這人不可了？
岑三爺?shù)懒寺暋翱上А保骸斑@人先前被丹朔郡王要了去，前一日下山后不知何故就不見了。”
說完，岑三自己都覺得不對。
聽來好像他們岑家故意為難遮掩一樣。
于是岑三爺馬上又補(bǔ)了一句：“殷學(xué)士若不信，可以去問問郡王�！�
殷輝義險些當(dāng)場甩了臉子。
他道：“好，我晚些便去拜訪郡王�！�
傅翊這廂面不改色喝了藥，便又暫且躺下歇了一個時辰不到。
“小禾姑娘？”護(hù)衛(wèi)驚訝地看著面前的人。
程念影繞過他們，走進(jìn)去，護(hù)衛(wèi)也不敢攔。
待傅翊睜開眼，瞧見的便是程念影趴在他床沿。
他心跳漏了一拍。
程念影認(rèn)真地同他道：“自古如此便對么？”
傅翊知道她所指什么。
無非是針對他那句“世上什么沒有條件”。
他額角又突突跳起來，舌尖漫出血腥氣，那戾意幾要壓不住。
卻聽她又道：“康王、康王妃那般待你，本就是他們不對。”
傅翊胸中戾意倏而消散了。
“……既是不好，便不該再向下延續(xù)……”
程念影后面半句，傅翊已經(jīng)聽不大清了，他腦中轟鳴，盯著她開合的唇，口干舌燥，臟腑掠過絲絲快意。
他側(cè)身牢牢扣住她的肩，貼在她頸側(cè)，呼吸吞吐，病得又有幾分神志不清，方才脫下那運(yùn)籌帷幄城府深沉的外衣。
他問起她：“那你告訴我，我不如此，當(dāng)如何得到我想要的？”
“真將你綁起來嗎？”他咬住她耳垂。
彼時殷輝義來到聽雪軒外：“我來見丹朔郡王�！�
第159章
挑撥
護(hù)衛(wèi)一眼認(rèn)出殷輝義，尷尬道：“郡王此時不便與大人相見�！�
“無妨，我等等就是。正巧帶了些梅州特產(chǎn)，拿一些來給郡王�！币筝x義一步也不退。
護(hù)衛(wèi)只得引他進(jìn)門。
里間程念影被咬得耳朵癢癢，發(fā)燙。好像傅翊身上的熱意將她也燒著了似的。
她抬手抵住了傅翊的下半臉，將他生生推回去一些。
尋常人但凡說出“告訴我我該拿你怎么辦”的時候，便都當(dāng)做調(diào)情來聽了。
但程念影還認(rèn)真思考了下。
她道：“說了你又不高興�！�
“……”
“你說，你說來我聽聽�！�
“郡王想要的，憑何一定要得到？就因?yàn)槟闶强ね�？�?br />
“……”
“我看別人家中的財物也喜歡得很，但也未上門打劫啊。”
“…………”
程念影張張嘴還想說點(diǎn)什么，傅翊抬手堵住了她的唇：“好了�！�
他的手掌寬大，幾乎將程念影整張臉都蓋住。
程念影緩緩一眨眼，撓過他掌心，心間那潭幽暗死水便又泛起漣漪。
如何放下？他放不下。
傅翊壓住腦中暗涌的粗暴念頭：“你走吧，有人在外頭等著見我�！�
程念影直起身。
傅翊復(fù)又叫住她：“只是讓你走到別處去歇息，不是讓你走出岑家�！�
免得聽見“你走吧”三個字，當(dāng)真歡歡喜喜地溜了。
程念影步子一頓：“……哦�！�
談判失敗，須另謀他法。
信件他不在乎，那他還在乎什么呢？他還要想什么？
程念影想了會兒，——我？
她微微瞪圓眼，將自己難住了。
……
程念影走后，傅翊卻也并沒有見殷輝義。殷輝義在那里等了又等，最終等來了大夫。
大夫提著藥箱匆匆進(jìn)門為傅翊診治。
“這是……”殷輝義皺眉。
護(hù)衛(wèi)嘆氣：“沒法子，主子今日病得有些厲害�！�
殷輝義能如何？難道還能沖進(jìn)去將傅翊從榻上抓下來嗎？
“老爺？”身邊的長隨露出憂色。
“走吧�！�
殷輝義沒能見到傅翊的消息，很快也傳進(jìn)了岑三等人耳中。
岑三爺開始憂心起來，第二日特地去探訪了傅翊。
護(hù)衛(wèi)領(lǐng)他進(jìn)屋，和殷輝義得到的待遇對比起來，竟還有些叫人受寵若驚，心理上自然就親近了些。
“本不該攪擾你養(yǎng)病，但我們遠(yuǎn)在蔚陽，與那位殷學(xué)士實(shí)在沒有過來往，想著問問郡王……”
“他為何會來此地，郡王可有頭緒？”
岑三爺正要挨著床沿落座，但傅翊掀了掀眼皮，旁邊的護(hù)衛(wèi)連忙將岑三請到了凳子上去。
愛干凈得很！
岑三爺嘴角抽搐。
“他沒有說自己的來意？”傅翊這才抬起眼。
“只說是來找人的，要找的……正是郡王先前相中那個小禾姑娘。”岑三爺說完，便注意起了他的反應(yīng)。
傅翊眉間緊皺：“找她作甚？”
“是啊，我也納悶，殷家這位怎么會認(rèn)識小禾姑娘？”
“那他可找不到了�！备雕凑Z氣冷淡。
“是啊�！贬隣斴p輕嘆氣。
“你便要提防了�！�
岑三爺身子前傾，聲音有些急：“何出此言？”
“只怕醉翁之意不在酒�！�
“還請郡王詳說�！�
“你且問問他，若找不到這個人，他是不是就不走了？”
“不必問，他正是這樣說的！”
“那三爺還不明白為何嗎？”
“是岑家近年來，哪里得罪了御京里的貴人？”
傅翊笑道：“你直接問他就是�！�
“他會說？”
“官場中人，俱是圓滑人物，殷家無故何必與你岑家結(jié)仇呢？他若不肯說，再議。”
岑三爺點(diǎn)點(diǎn)頭去了，臨走還問了問傅翊的身體：“可有好轉(zhuǎn)？”
傅翊還是那句：“死不了�！�
岑三爺無奈嘆氣，倒不怎么提防他了，只全神貫注地想著弄清楚殷輝義怎么回事。
出來后，岑三爺就去見了殷輝義，告訴他，那“江姑娘”是找不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