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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5章

    她居然……她居然在隱隱期待著。只要時懿想要,她沒有什么不能給的。完全屬于時懿,讓時懿因為她而快樂……只要這么想著,傅斯恬就血液上涌,心跳過速。

    她脫下衣物,注意到內(nèi)褲上的痕跡,覺得自己沒有臉見時懿了。

    但一夜綺麗的想入非非后,她想見時懿的心卻越發(fā)迫切了。

    天亮了,傅斯恬從見到老人的第一眼起就在盼望一個好點的時機。可等待了一整天都沒有發(fā)現(xiàn)老人有看起來比較開心的時候,傅斯恬只好硬著頭皮,在晚上做飯時和老人說起這件事。

    她站在灶臺前炒菜,老人坐在灶口燒柴。

    她掙扎了很久,說:“奶奶,我明天能不能先回一趟市區(qū)。”

    老人斜她一眼:“干什么?”

    “我有大學女同學從申城過來了,想讓我給她當一天的導游。”她特意點明了是女同學。

    老人不留情面:“你一天天閑得慌是不是。年二十六了,家里多少事情還沒做!你做得完嗎你。”

    “衛(wèi)生等我回來了,我連夜可以做完的。我后天下午就回來了,不會耽誤祭祖和祭天地的時間的。奶奶,是我大學最好的朋友,我都答應她了……”她試圖說理。

    可老人無動于衷,“你還要過夜?不可以,我管你答應沒答應,什么時候還學會先斬后奏了。”

    傅斯恬聽著她尖刻的聲音,生出一種躁意,可她壓制著,還想再動之以情。老人卻喋喋不休:“都這時候了,誰還往外跑。有沒有點家教了?是沒人管是不是?這種女的,你也給我少……”

    “奶奶,你不要這樣說她�!备邓固耋E然打斷,聲音因為著急而大聲了起來。

    她抿著唇,目光如炬,是老人從沒有見過的陰沉。

    老人被斥得一愣,隨即怒火滔天:“怎么?你反了是不是?!你現(xiàn)在什么樣子,你對著誰兇?!你對誰兇?!”她氣到胸膛劇烈起伏,扭頭抓起一根木頭就往傅斯恬身上砸。

    木頭砸在傅斯恬肋骨上,發(fā)出一聲沉悶的聲響,落在了地上。她咬著牙,犟著脖子,一聲不吭。

    “本事了!好!翅膀硬了是不是!還說不得了!你兇給誰看?!”老人越發(fā)氣急,又抓起了一根木頭要往傅斯恬身上招呼,木頭卻因為她過于生氣,手抖失了準頭,沒砸到傅斯恬,砸到了后頭燃氣灶上放著的平底鍋,平底鍋晃了晃,掉到了地上,發(fā)出巨大的“砰”聲。

    傅斯恬的心跟著這聲“砰”聲在顫抖。她知道她剛剛不該回嘴的,也知道現(xiàn)在她該服軟了的�?伤酥撇蛔×恕�

    誰都沒有資格這樣說時懿。誰都沒有!

    老人更氣了,抓著火鉗就站了起來。

    傅建濤聽到聲響從外間沖了進來,看見老人舉起火鉗的瞬間,大驚失色。他連忙拉住老人舉火鉗的手,“媽,使不得。怎么了,怎么了這是?!”

    老人怒道:“你看看她,你看看她現(xiàn)在什么樣子!我就不該聽你的,讓她上什么大學,越讀越回去了!”

    傅斯恬眼圈微紅,無力感與悲憤感充滿全心。

    “媽,恬恬平時最乖了,這肯定有什么誤會�!备到o她使眼色:“你看看你把奶奶氣成什么樣了,快給奶奶認錯�!�

    傅斯恬顫抖著雙唇,一個音節(jié)都發(fā)不出來。

    老人見狀,沒被抓著的那只手又去木柴堆里抽木頭要砸傅斯恬,“養(yǎng)這白眼狼有什么用,我當初就該掐死她!”傅建濤連忙攔住老人,“媽,媽,別,別,我們有話好好說�!彼醚凵袷疽飧邓固窨煜瘸鋈ァ�

    傅斯恬攥緊雙拳,看著眼前可笑又可悲的場景,一顆淚從頰邊滾了下來。她吸了一下鼻子,轉(zhuǎn)過身,干干脆脆地往外走,一路往院門外走。

    想逃離這里,想離開這里,想再也不回來了。

    可是一雙手抓住了她,“你要去哪里?”

    傅斯愉譏誚地問:“厲害了?以后不用靠奶奶了?”

    傅斯恬驀地清醒了過來。

    第75章

    離開是一件簡單的事情,

    可后續(xù)問題的解決卻不是。

    再辛苦一點,她可以不再需要老人的任何支持而生存下去,可這抹殺不了過去她確實是仰仗著她才活下來的事實。即便沒有溫情、甚至沒有恩情在,

    也至少有責任在。一走了之,一刀兩斷,

    坐實那一句“白眼狼”的罵語,

    她過不去自己那一關。

    做個好孩子、做個好人,這是多年來她給自己劃定的底線。這么多年來,看人臉色、小心翼翼、容忍退讓,

    不是沒有累了、不想堅持了的時候,

    可念頭一閃過,她就會想起母親的希望,

    想起受害者家屬的唾棄、想起同學“大壞人的孩子是天生的小壞人”的辱罵,

    想起時懿對她的那句肯定“你爸爸是你爸爸,

    你是你,

    我覺得你挺好的”,

    想起如今她所承受的一切,本身就是她當年一念之差、做了壞孩子應受的懲罰。

    要成為父親那樣的人嗎?要成奶奶、成為那些欺負著她一樣的人嗎?要和她們同化,永遠陷在黑暗里了嗎?

    她不想。不可以。

    可現(xiàn)在她聽著廚房里老人的謾罵、看著眼前傅斯愉嘲諷的面容,往事一幕幕在眼前回放,悲涼感一陣陣涌上心頭。容忍退讓真的是有意義的嗎?為什么她付出的善意,

    得不到她們同樣善意的回饋。

    當年那件事她做錯了,她向命運許諾過,

    她愿意接受懲罰,

    她不會再犯,從此她會努力做一個好孩子的。陰影太深重,她太害怕重蹈覆轍了,

    所以她拼命壓抑自己一切不夠好,不夠善良的念頭與欲望。可好與善究竟是怎么定義的?不寬容、不大度、不被所有人都喜歡的人就不是好人嗎?她從來沒有一刻像現(xiàn)在這么動搖過。

    手機忽然震動了一下,傅斯恬猜測可能是時懿給她發(fā)的消息。

    她掙開傅斯愉的手,繼續(xù)往外走去。

    傅斯愉愣住,看著傅斯恬的背影,像是有些難以置信。她腳動了一下,猶豫著要不要跟上去,最后還是一跺腳,遠遠地跟了上去。

    外面天已經(jīng)黑了,傅斯恬順著村路往后走,五十米外,是大片的田野、沒有壓迫的空間。什么都沒帶,她也不可能走得遠。她只是想出來回個電話,喘口氣、冷靜一下。

    消息果然是時懿發(fā)給她的,說她到檸城酒店了。

    傅斯恬眺望著空曠的田野,在寒冷中冷卻情緒,深呼吸一口,給時懿回撥了電話。

    “斯恬?今天這么早?”時懿舒緩的聲音從聽筒那端傳來,一瞬間傅斯恬緊繃著的弦放松了下來。

    好像所有的猶豫,所有的迷茫,都在時懿的這一聲叫喚中找到了答案。

    容忍退讓是有意義的,至少它們讓她遇見了時懿,擁抱了星光。她不知道好人究竟是怎么定義的,但她知道時懿是什么樣的人。

    她想成為時懿那樣的人。

    想成為時懿期待她成為的那種人——不需要委曲求全,問心無愧就夠了。

    耳邊時懿的說話聲潺潺動聽,天際星辰閃爍,傅斯恬伸手隔著虛空觸摸星星。

    笑慢慢躍上她的眼眸。

    她終于抓住了打開枷鎖的鑰匙。

    時懿在與她商量明天的行程,她問傅斯恬幾點到車站,她去接她。傅斯恬想讓她多睡會兒,便說她可以直接到酒店找她。

    不遠處有腳步聲響起,傅斯恬側(cè)過頭,路燈下,傅建濤在幾米之外停下了腳步,注視著她。

    傅斯恬和時懿打了個招呼,掛掉了電話。

    傅建濤再次提起了腳。

    他走到傅斯恬跟前,溫和道:“外面冷,回去吃飯吧。我和你奶奶說好了,她同意你明天回市區(qū)了。你安心地帶同學去玩,別擔心家里�!�

    傅斯恬看他兩秒,心里有些難受。平心而論,叔叔對她很好了。很多時候,他夾在中間也不容易。她點了點頭,說了聲:“謝謝你,叔叔�!�

    傅建濤笑了一聲:“說什么傻話,走吧�!�

    他和傅斯恬隔著一個人的距離并肩走著,“老人家思想跟不上時代,又固執(zhí)得不得了,你別和她一般計較�!彼_解她:“我和她做了幾十年的母子,有時候也會被她氣到。但她畢竟是長輩,有時候說了什么不中聽的話,我們這邊耳朵進去那邊耳朵出去,當沒聽到好了,不用和她爭論�!�

    傅斯恬勉強“嗯”了一聲。

    傅建濤又說:“回去你給她點臺階下,和她認個錯,這件事就過去了。”

    傅斯恬腳步頓住,“叔叔……”

    傅建濤側(cè)目看她。

    女孩雙唇顫了顫,說出了口,“可是我沒有錯。我不想認錯�!�

    傅建濤愣了一下。傅斯恬一貫和軟,他還是第一次看到傅斯恬這樣強硬的態(tài)度。燈光下,女孩的雙眸烏黑閃亮,堅定沉毅。她的臉龐猶帶青澀,卻已經(jīng)完全褪去了幼時的稚嫩。

    傅建濤忽然發(fā)現(xiàn),不知道在什么時候,女孩已經(jīng)悄悄地長大了。

    是從堅持要報申大開始?又或者更早以前?開始有了自己的想法,不再那么順從,不再那么聽話。

    興許也不是什么不好的事。傅建濤欲言又止,最后只是嘆息了一聲,用寬厚的大掌揉了一下她的頭,沒再勸什么了。

    他其實一直擔心她性子太軟了,容易受委屈。懂得拒絕,懂得反抗了,也能更好地保護自己吧。

    想到這,他想起件事,“明天剛好是情人節(jié)哦�!�

    傅斯恬緊張,“是……是啊�!�

    “來的是男朋友嗎?”傅建濤打直球。

    傅斯恬驚愕,下意識否認道:“啊,不是�!笨裳凵駞s閃躲開了。

    傅建濤一下子看穿了,“談戀愛也沒關系的,我不是你奶奶那種老古董�!�

    傅斯恬遲疑著不知道該怎么應。

    傅建濤便越發(fā)肯定了。有些話其實不適合由他一個大男人來說的,可他怕沒有人告訴過傅斯恬,她不知道。

    他委婉道:“不過,女孩子還是要保護好自己。女孩子總是容易吃虧的。但萬一真的發(fā)生了什么事,也不要想著瞞下來自己解決。和叔叔說。身體最重要�!�

    傅斯恬又尷尬又窩心,想起了傅斯愉說過的“你別搞出人命”,這一點上,他們父女倆倒是如出一轍。

    傅斯恬小聲地應了聲“嗯”,傅建濤忽然說:“你承認了。”

    傅斯恬:“……”

    兩人相視一笑,即將進家門迎接捶打的沉悶感和頹喪感倒是被沖淡了許多。

    所幸進門后,傅斯恬發(fā)現(xiàn)老人已經(jīng)吃過飯回房間了。傅建濤沒有強迫傅斯恬去認錯,傅斯恬便也當作什么都沒發(fā)生過,吃了飯、收拾好廚房,徑直回房,等待第二日的來臨。

    她難得早睡,養(yǎng)足精神,第二日剛過四點半,天還黑著,她就起身下樓,把早飯準備好放鍋里保溫,而后去洗澡洗頭,對鏡梳妝。上好妝,吹好頭發(fā),換好衣服,背上小包,她就迫不及待地出門了。

    天剛蒙蒙亮,路上行人稀少,空氣冷冽而清新。傅斯恬迎著冷風而走,凍到兩頰發(fā)僵卻依舊笑意不減,像久困深潭的死水,終于得以奔向她的山海。

    朝陽漸漸從天邊升起,大巴在晨曦中行駛,一路沐浴著光明,一路駛向著溫暖。

    傅斯恬還在手機上查找著離客運站最近的花店,時懿的短信忽然進來了。

    “我到客運站了,但我不確定是不是你到的那個。檸城有幾個客運站?”昨天傅斯恬不肯說她幾點到,也沒說她在哪個車站下車。

    傅斯恬大驚,“檸城有三個客運站�!彼徽f是不想時懿特意早起,沒想到反而可能讓時懿多跑一趟。她連忙問:“你現(xiàn)在在哪個客運站。我在白南客運站下車的�!�

    時懿如愿套出來傅斯恬的話,勾了勾唇,邊拔起房卡往外走,邊回傅斯恬:“我沒走錯。你大概還有多久到?”

    “大概還有半個小時。”

    那還來得及。時懿回:“好,那你到了給我打電話�!�

    傅斯恬以為她已經(jīng)到了,頓時望眼欲穿�;ㄊ莵聿患百I了,她現(xiàn)在恨不得大巴車能插上翅膀,瞬移到時懿的身邊。

    好不容易,大巴在她熱切的期盼中,提早了五分鐘抵達白南客運站。車快到的時候,傅斯恬提前拿出了小鏡子確認妝發(fā)。明明也不過是一個月沒見,明明再樸素再狼狽的樣子都讓時懿見過了,可沒由來的,想到馬上要和時懿見面了,她就是又緊張又甜蜜,心如鹿撞。

    她早早等在門邊,大巴到站了,車門一開,她第一個下了車。她一邊往車站外走,一邊給時懿打電話。

    時懿幾乎是秒接起:“到了?”

    “嗯�!备邓固衤曇糗浀阶约憾加X得矯揉造作。

    時懿好像笑了一聲,“我在門口,你出來就能看到�!�

    傅斯恬的心揚了起來,步伐越發(fā)輕快,匆匆往車站出口走去。很快,繞過幾輛車的阻擋,隔著五六米,她一眼就望見了那個朝思暮想的身影。

    她太扎眼了。傅斯恬相信,沒有哪一個路過的人會忍得住不回頭偷偷多看她一眼。

    她穿著一襲收腰長裙,外搭黑色呢大衣,高挑窈窕,墨發(fā)如瀑,膚白如雪,是一種介于女孩的清冷與女人的冷艷間的美麗,像電影畫報上走下來的人一樣。

    與她周身冰冷氣場不同的是,她手中還抱著一砰熱烈如火的紅玫瑰。

    傅斯恬心砰砰直跳。

    時懿明顯也看到她了。眼底有驚艷一閃而過,隨即,冷淡的紅唇緩緩彎起,整個人的氣場奇妙地柔和了下來。

    過往來來往往的人都在看時懿,可時懿的眼底卻只有自己。

    傅斯恬整個心都熱了起來,十分努力才控制住自己的腳步,儀態(tài)萬方地走向時懿。

    她在時懿面前站定,又羞又甜地與時懿對視著:“等很久了嗎?”

    時懿搖頭:“也沒有。”

    周圍投來無數(shù)打量的眼光,時懿視若無睹。她把手中的紅玫瑰往前送了些,傅斯恬梨渦蕩漾,伸手去接。

    沒料到時懿忽然把紅玫瑰往身旁一挪,整個人往前進了一步。

    傅斯恬猝不及防,手一攬,就落進了一個溫軟的懷抱里。

    時懿淡笑的聲音從耳邊傳來,傅斯恬臉唰得一下紅到了耳根。

    第76章

    “冷嗎?”時懿的手環(huán)過她的腰。

    她親昵的姿態(tài)沖淡了傅斯恬的緊張感。傅斯恬放開了些,

    抵在時懿肩上搖頭:“你身上暖和�!�

    時懿發(fā)出一聲笑氣音,“所以才這么著急?”

    騙人。明明是她自己著急。傅斯恬跟著笑,沒有反駁,

    只是用額頭撒嬌似地蹭了兩下時懿。

    到底是公共場合,溫存幾秒,

    傅斯恬退出時懿的懷抱。

    時懿松開手,

    把玫瑰花再次捧到傅斯恬的身前:“情人節(jié)快樂�!彼嫒萸謇洌⒁曋邓固竦难凵駞s很溫柔。

    傅斯恬露出羞赧的笑,雙手接過:“謝謝,

    花很漂亮�!�

    時懿說:“你更漂亮�!�

    傅斯恬耳根紅透了,

    咬了咬唇,吐露心聲:“都沒有你漂亮�!�

    時懿微怔,

    心湖蕩漾。被夸漂亮是再尋常不過的事,

    倒沒有哪一次,

    能聽得像現(xiàn)在這樣舒心。她很輕地笑了一聲,

    受下了這一句夸贊�!白甙桑�

    車停在對面�!彼隣科鸶邓固竦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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