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1章
謝黎懷疑,他上輩子可能是一只鳥,必須棲息在某個窩里——比如,她的頸窩。
否則,她無法理解,他為什么那么喜歡她的脖子,那里到底有什么吸引他的地方?
不過,謝啟則這么依戀她,卻始終沒有提出除親吻和擁抱以外的要求。
謝黎內心不由有些微妙——她會答應跟謝啟則談戀愛,當然是因為喜歡他。
她是一個成年人,成年人的喜愛之中必然會存在情與欲。
謝啟則作為一個成年男性,跟她住在同一屋檐下,用她的碗筷,蓋她的被子,睡她的床鋪,早就被她的氣味浸透了。
而氣味,往往會讓人聯(lián)想到欲-望。
謝啟則又那么喜歡抱她,聞她,對她撒嬌,視線永遠專注地勾纏在她的身上,仿佛灼-熱而黏滑的絲線。
她怎么可能沒有感覺?
謝啟則卻似乎完全沒有這方面的想法。
仿佛那天輪廓分明的壓迫感,不過是她的錯覺。
謝黎想了一會兒,就沒想了。
她是個豁達的人,無論是物欲還是口腹之欲都相當?shù)�,假如有一天謝啟則恢復了記憶,覺得這段感情沒必要存在,她也會尊重他的決定。
就這樣,又一個月過去。
期間,發(fā)生了兩件大事。
第一件,謝黎失業(yè)了。
第二件,失業(yè)的當天,她在超市中了一個億。
第一件事,還在謝黎的理解范圍之內——中餐館的老板馬汀,覺得洛杉磯的生活成本太高,決定去另一座城市打拼,臨走前給了謝黎不少失業(yè)補償,連夜搬離了洛杉磯。
雖然他倉皇得幾近逃離,但出于對別人隱私的尊重,謝黎沒有深究。
第二件事,就遠遠超出她的理解范圍了。
謝黎從不買彩票,也從不在超市積分,甚至對超市的免費抽獎完全不感興趣。
那天,她買完東西,結了賬,正要離開,下一刻卻被超市經理攔住,告訴她中了一億美金。
起初,謝黎以為這是詐騙。
她處理過太多類似的案件——接下來,超市經理會以各種理由要求她支付手續(xù)費,或是提前繳納一億獎金的稅款,抑或是告知她,消費金額滿多少多少元以后,才能領到這筆巨款。
她面無表情,轉身就走,就在這時,她眼前閃過一行提示文字:
謝黎:“……”
不等她張口詢問是怎么一回事,就被保安禮貌地送離了超市。
謝黎思來想去,感覺經理要么是在轉移贓款,要么是幫犯罪集團洗-錢。
她二話不說,直接撥打了911。
警察卻告訴她,這獎是真的,還給她開了一張合法證明,讓她不要有后顧之憂。
這下,謝黎徹底陷入了迷惘。
這餡餅太大太重,來得也太突兀,她完全沒有暴富的驚喜感。
可能會有人覺得她在故作矜持,但她的確對金錢沒什么感覺。
從小到大,她對“買”和“吃”就不感興趣,也沒什么人際交往,除了義體維護,幾乎沒有需要花錢的地方。
她父母是義體經銷商,也曾富過一段時間,她住過奢華的別墅,也住過廉價的公寓。
她很喜歡別墅的采光,以及里面的智能家居,但住在不到三十平的廉價公寓里,也不會讓她感到壓抑或失落�! 〔还苁秦毷歉唬木穸疾粫l(fā)生翻天覆地的變化。
就在這時,謝黎想到了謝啟則。
這一個月以來,她多次提出要送他去上學,都被他一口拒絕,理由是不想離開她。
他身體虛弱,容易受傷,無論是情商還是智商都跟青少年相差無幾,假如沒有這一億美金,他多半只能進廠打螺絲。
謝黎想到他那詭異的體質,又搖搖頭,打消了這個念頭。
直到現(xiàn)在,他身上都會莫名其妙多出不少傷口,進廠打螺絲,謝黎怕他被螺絲打死。
回家的路上,謝黎想好了這一億美金的用途。
一部分用作慈善,一部分用作改善生活質量,一部分用作謝啟則的教育基金。
不過,她并不準備把中獎的事情告訴謝啟則。
他太容易耽于享樂了,完全沒有自制力,覺得擁抱舒服,就想要一直擁抱;認為接吻有趣,就恨不得從早到晚都含住她的嘴唇。
有時候,她困極了累極了,忘了警告他不準胡鬧,第二天醒來,會發(fā)現(xiàn)他已經含著她的唇睡了一整晚。
……
那一天,她總感覺唇齒已濡染他唾液的氣味,還起了口腔潰瘍,懷疑是他半夜咬的。
總之,在他擁有正確的價值觀之前,謝黎不打算讓他知道中獎的事情。
只是要怎么培養(yǎng)他的價值觀呢?
謝黎想得頭痛。
她下載了一本青少年教育書籍,上面說,想讓孩子意識到金錢的可貴,就必須讓他們體會到賺錢的艱難。
有了,她可以給他一筆創(chuàng)業(yè)基金,告訴他,如果能在兩周內回本,就滿足他一個愿望。
這年頭,如果沒有專業(yè)人士指導,創(chuàng)業(yè)基本等于賠錢。
等他在這上面大栽跟頭以后,她就可以給他灌輸正確的金錢觀了。
第212章
Chapter
25
回到家,謝黎跟謝啟則說了創(chuàng)業(yè)基金的事情。
不出她所料,謝啟則的注意力完全沒有放在創(chuàng)業(yè)上,第一反應是:“可以滿足我一個愿望?”
“對,”謝黎說,“但條件是兩周內回本�!�
話音落下,她眼睜睜看著謝啟則的目光變得灼-熱起來,仿佛已經創(chuàng)業(yè)成功,馬上就可以領取獎勵了。
謝黎:“……”
她幾乎是語重心長地說道:“……創(chuàng)業(yè)不是兒戲,一不小心就有可能負債累累,馬汀你還記得嗎?”
“記得�!彼抗饫淞讼聛恚八麑δ阋鈭D不軌�!�
“……他在洛杉磯開了好幾年的餐館,生意一直不錯,最近也頂不住壓力回老家了。他年紀比你大那么多,創(chuàng)業(yè)都失敗了……”謝黎見他臉上帶著微妙的不屑,有些無奈,“……你到底有沒有聽我說話?”
謝啟則沒有說話,而是抱住她的脖頸,把頭埋在她的頸側,如同一頭鬧脾氣的大型寵物,以不跟她對視的方式表達不滿。
許久,他才低低地說道:“我不想聽你提到馬汀�!�
“我只是舉個例子。”
“我知道。”他悶悶地說,“但我一聽你提別的男人的名字,心臟就特別難受。不要提他了,好不好?”
行吧,謝黎心想,這錢多半是要打水漂了。
還好不是她的血汗錢。
這時,她的肩膀被一只手按住,等她回過神時,已經被謝啟則推倒在了沙發(fā)上。
他最近似乎發(fā)現(xiàn)撒嬌這一招十分好用,于是不知廉恥地頻頻撒嬌,在她心軟的那一刻,猛地爆發(fā)出屬于成年男性的侵略性,攻守互換。
謝黎無聲縱容的同時,又有點納悶。
根據(jù)他表現(xiàn)出來的心理年齡,他現(xiàn)在應該處于自尊心較強的階段。這時候長輩一味地縱容和照顧,反而會引起這類青少年的反感。
謝啟則卻像沒有自尊心似的,明明比她高出一個頭,卻還是會用低沉的聲音在她耳邊撒嬌。
比如,現(xiàn)在。
他一只手撐在她的耳邊,居高臨下的姿勢,卻用小男孩般甜膩的、無理取鬧的語氣說道:
“你還沒有回答我……好不好?”
他長相偏向冷峻,輪廓鋒利而分明,與語氣形成強烈的反差。
謝黎心臟不由突突狂跳起來。
畢竟,這不是故意營造出來的反差感——有段時間,他是真的像小男孩那樣依賴她,仿佛無依無靠的雛鳥,本能地依賴睜眼看到的第一個人。
平時,謝啟則再怎么抱她親她,她都可以像打發(fā)小孩子一樣打發(fā)他,可當他把成年男性的攻擊性與小男孩般膩歪的依戀結合在一起后,她忽然說不出拒絕的話了。
她并不是完全沒有娛樂生活,也看和電影,但從來沒有為里面的某個人物觸動過心神,因此也從未發(fā)現(xiàn)過自己的性-癖。
就連接受謝啟則的求愛,也更像是習慣了他的存在,帶著一點無奈允許了他的靠近。
但這一刻,她像開竅了一樣,突然知道自己喜歡什么類型的男性了。
……謝啟則這樣的。
英俊的,攻擊性的。
依賴她的。
這時,謝啟則低下頭,俯近她的耳邊。
這是一個微妙的角度,她正好可以看見他冷靜的神色,又能感到他充滿嫉妒的呼吸。
“求你了�!彼f,“我不喜歡你提到別人。”
謝黎耳根一麻,像有羽毛輕輕掃過,從頭皮到后頸一陣收緊。
她之前完全不懂,謝啟則為什么那么沉迷擁抱,現(xiàn)在似乎懂了一些。
此時此刻,她也莫名渴望,他能靠近一些,再靠近一些,直到重量完全壓迫她的骨骼與肌肉。
人就是這樣奇怪,會覺得空間越狹窄越安全,被褥越沉重越安心。
看到喜愛的事物時,甚至會生出一種破壞性的沖動,希望對方緊緊抱住自己,直到骨骼嘎嘎作響。
“……好,我答應你�!敝x黎啞聲說,“起開�!�
他卻一動不動:“不�!�
“聽話。”
他盯著她看了片刻,冷不丁問道:“我只要看著你,就想抱你。你為什么從來不想抱我呢?”
謝黎失笑:“如果我不想抱你,根本不會給你抱我的機會。”
謝啟則一怔。
謝黎伸手回抱住他,像之前那樣用臉頰輕輕蹭了一下他的臉頰,輕笑著斥道:“傻瓜�!�
說完,她剛要起身,卻被謝啟則按住肩膀,一把推了回去。
謝黎覺得自己真的昏了頭了。
他這難得一見的粗暴舉動,居然讓她有些興奮。
她平定了一下呼吸,仰起頭:“怎么了?”
謝啟則盯著她的眼睛,眼神如同某種密集黏滑的物質,像是要嚴絲合縫地纏繞在她的身上。
“你是不是……”他緩緩開口,一字一頓。
不知是否她的錯覺,他的手,似乎在抖。
“喜歡我?”他說。
“對啊,”謝黎笑著,語氣近乎坦蕩,“我喜歡你。”
謝啟則從來不會掩飾自己的情緒,在想什么,渴望什么,從來都是明明白白寫在自己臉上。
這時,他卻像沉入晦暗的大海一般,所有情緒甚至生理-反應都消失了。
有那么一瞬間,他的胸腔似乎都停止了起伏,仿佛死人一般平靜無波。
與此同時,四面八方傳來奇異的震顫感,空氣中似乎擠滿了密密麻麻的呼吸器官,發(fā)出粗重而激烈的喘-息。
謝黎有些疑惑:“怎么了?”她想了想,握住他一只手,放在唇邊親了一下,“胡思亂想什么呢,如果我不喜歡你,怎么可能答應和你在一起?”
又怎么可能容忍他一直埋首于她的頸側,不停地蹭來蹭去?
更不可能把他留在家中,耐心教他生活常識,甚至像長輩一樣操心他的未來。
除了他,她從未允許過第二個人進入自己的生活。
謝啟則卻像沒聽懂一樣,盯著她,面無表情地命令道:“再說一遍�!�
下一秒鐘,謝黎做了一件讓他頭皮發(fā)麻的事情。
她撐起上半身,微仰頭,親了一下他突出的喉結。
“我喜歡你�!�
她的吻很輕,幾乎跟羽毛無異,卻像是千絲萬縷的菌絲,鉆進他的喉嚨,勢如破竹地進入他的頭腦。
他的菌根網絡縱橫綿延數(shù)十萬公里,卻被她一個輕吻絞住了胸腔。
那種感覺,就像是憑空長出了一顆勃動的心臟。
生長的酸麻感,極速跳動的鮮活氣息,猛地貫穿了全身上下每一根神經。
他向來控制欲極強,不然不會跟菌根網絡融合得那么完美——菌根網絡會牢牢把控森林里每一棵樹、每一株花、每一根草的信息——仿佛生來就是這種濕冷陰暗的生命一般。
這樣的人,多多少少都會有失控之感,可他很少感到失控,總是覺得一切盡在掌握之中。
被謝黎殺死時,他沒有感到失控,因為確信自己還可以復活。
跟謝黎在一起時,他也沒有感到失控——她已經是他的了,不管她是否會發(fā)現(xiàn)他的身份,她記憶里都會打上他的烙印,他為什么要失控?
現(xiàn)在,他卻感到了非常強烈的失控感,幾乎讓上半身陷入了動彈不得的狀態(tài)。
——謝黎喜歡他。
喜歡這個詞,是如此輕盈,人人都可以說喜歡……喜歡睡覺,喜歡聽歌,喜歡旅游。
他沒想到這個詞從謝黎口中說出來,是如此有分量,令他控制不住地感到……恐懼。
人會下意識回避讓自己產生負面情緒的事物,太過負面的回憶,甚至會強迫大腦遺忘。這是人體的一種保護機制。
他作為領導者,卻會把負面記憶永久儲存在大腦,并冷靜理性地加以分析。
除了避免重蹈覆轍以外,也能讓自己更加有效地控制情緒。
——他大腦把謝黎的告白識別成了負面記憶,下意識開始分析。
然而,他只分析出了一個答案——謝黎說的是真話。
她是真的喜歡他。
他神色冷靜到極點,內心卻幾近恐慌。
為什么會這樣?
他聽見自己平心靜氣地說道:“再說一遍�!�
“我喜歡你�!�
“再說一遍�!�
“我喜歡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