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葉英章小心翼翼地攙扶著蔣正璇上了車：“腳有沒有扭到？”
蔣正璇掃了一眼駕駛座上的聶重之，只見他端坐著，眼觀鼻，鼻關(guān)心，一副與他渾然無關(guān)的模樣。蔣正璇收回視線，慢了幾秒回道：“沒……沒覺得疼，應(yīng)該沒事的�！�
葉英章叮囑了一聲：“不管疼不疼﹑腫不腫，回去都讓蘭姨瞧瞧�！�
蔣正璇怔忪地答：“好�！�
聶重之等兩人交談完畢，方問道：“請問要送你們?nèi)ツ睦�？”葉英章見蔣正璇面色古怪，以為她未從驚嚇中緩過來，便道：“靜宜路�！�
靜宜路是蔣家大宅，彼此都心知肚明。聶重之沒有再多問，發(fā)動了車子，平平穩(wěn)穩(wěn)地朝靜宜路行駛而去。
車外，是過了年，依舊金碧輝煌熱鬧非凡的洛海夜景。車里，卻是一片無言的尷尬沉默。
車子開了半晌，在蔣家門口穩(wěn)穩(wěn)地停了下來，聶重之熄火下車，替他們拉開了車門：“兩位好，你們的目的地已經(jīng)到了。”
葉英章細心地扶著蔣正璇下車，見聶重之垂眼站在旁邊，知道他不會與他們相認，便也不準備開口搭話，對蔣正璇道：“璇璇，走吧，小心臺階�！�
從始至終，他的目光連掃也未掃自己一眼。聶重之這到底是怎么了？是不是看到她跟葉大哥在一起所以發(fā)脾氣了？
因葉英章在車上，蔣正璇一直不好意思開口。此時下車，她剛欲說話，卻見聶重之先她一步，已道：“不好意思，你們的代駕費用是70元，加來回打的費用50元，一共120元。謝謝了�！�
葉英章錯愣了一秒，這才憶起聶重之代駕司機的身份。他有些尷尬地從皮夾里頭取出了錢，遞給了聶重之。聶重之竟絲毫不以為意，目不斜視地接過錢：“謝謝�！�
蔣正璇眼睜睜地看著聶重之把錢揣到了口袋里，竟再未朝她多瞧一眼，毫不留戀地轉(zhuǎn)身大步離去。她愣在原地，嘴唇微張著，可喉嚨處似被某物堵住了一般，發(fā)不出任何聲音。
過往蔣正璇與聶重之間的那些糾葛，葉英章是知道的。但他對兩人在寧城的那些事情，卻是一無所知，以為這次亦是兩人的初次見面，所以情形才會這般尷尬。葉英章便開口道：“璇璇，我扶你進屋吧。”
卻見蔣正璇怔怔地望著聶重之遠去的方向，一直不語。
第六十一章
片刻后，蔣正璇忽地抬頭對他淡淡微笑：“葉大哥，謝謝你今晚請我吃飯。也謝謝你告訴我有關(guān)你跟連臻之間曾經(jīng)發(fā)生過的一切。你剛剛跟我說，希望我早日找到我的MR.RIGHT……”
蔣正璇嘴角的笑容凝結(jié)出了甜蜜：“我想告訴你，其實我已經(jīng)找到屬于我的MR.RIGHT了。你看，他看到我們生氣吃醋了，都不肯理睬我了……我不跟你多說了，我現(xiàn)在要去找他了！”
葉英章見她視線的盡頭便是聶重之遠去的身影，已然明白，他上前輕輕地攬著她的肩頭，拍了拍：“璇璇，快去吧！葉大哥祝你幸福！”憶起聶重之方才陰沉的臉色，果然像是吃醋不悅，他有些不放心地道，“若是聶哥對我們之間有什么誤會的話，葉大哥找個時間親自跟他解釋清楚�！�
蔣正璇重重點頭：“好，葉大哥，謝謝你。”說罷，蔣正璇踩著高跟鞋朝聶重之消失的街道走去，幾步之后，她改走為跑，奔跑而去。
鞋跟叩著地面，傳來“得得得得”的急促腳步聲，在安靜的夜晚，那么的清晰。
料峭春風從蔣正璇耳邊嗖嗖地刮過，她絲毫察覺不到絲毫寒冷，反而心里暖暖洋洋的。此刻的光景，蔣正璇心心念念、牽牽掛掛的只有一個聶重之。
她終于還是追上了他。聶重之靠在遠處一根樹干上，手里夾了明明滅滅的一點紅。他轉(zhuǎn)頭，亦瞧見了她。
兩個人，隔了一條馬路，靜靜地相望。
聶重之直到被灼熱的煙頭燙到了手指才回轉(zhuǎn)過神，他掐滅了煙頭，隨手擲置了一旁的垃圾桶里。
終于，他大步地穿過馬路，走向了她。
蔣正璇仰頭微笑，清清甜甜地問道：“你什么時候來的？”聶重之面無表情地望著她，極力掩去心中洶涌翻騰的情緒：“兩個多月了�！�
蔣正璇眼里的光暗淡了下來，重復了道：“兩個多月？”聶重之移開視線，無波無瀾地回道：“是。”
他居然已經(jīng)來了兩個多月！
蔣正璇不由得憶起某次她跟寧熙在頌雅吃飯。她本是不愿去的，可寧熙的借口極好，說部門為她辦了“歡送宴”，可他們之間也應(yīng)該吃一頓“散伙飯”的，怎么說兩人也合作了這么久。
那天兩人的位置在落地玻璃窗邊，可瞧見餐廳外的車水馬龍，流景繁華到極處的美麗。吃飯間，她便看到了一個高大的熟悉身影，可那人影只一閃便上車而去�，F(xiàn)在想來那晚不是她眼花，她看到的應(yīng)該就是他。
他來洛海都已經(jīng)兩個多月了，竟然一點也沒跟自己聯(lián)系。而自己卻每天傻傻的，中邪了一般癡守著手機，等待著他那通一直未響的電話。甚至她都已經(jīng)定了機票要回寧城去找他了。蔣正瑄雖然覺得生氣，但見到他的歡欣喜悅卻早將心中的那股氣給沖淡了。
蔣正璇問他：“那你現(xiàn)在住在哪里？”聶重之：“洛平街。”
依舊是簡單利落的幾個字，連洛平街哪個具體位置也不提，他是不想跟她說話嗎？再遇的喜悅同指尖的溫度般正一點點地退去。蔣正璇再遲鈍也察覺到了他刻意為之的冷淡。
這個傻子一定是吃醋了！蔣正璇含著笑意解釋道：“今天葉大哥來看我媽媽，順便請我吃飯，不是你想得那樣……”
聶重之迅速打斷了她的話：“我明白的�！笔Y正璇愕然地止聲，不解他話里頭的明白是什么意思。
聶重之的視線落在遠處，靜了好幾秒，方扯動千斤重的嘴角，緩緩地道：“我明白你一直在可憐我、同情我�；芈搴Ｒ郧�，我特地去魯醫(yī)生那里做了一個詳細檢查。魯醫(yī)生說我現(xiàn)在已經(jīng)全好了……所以……你不用再可憐我了。你以后可以去做你任何想做的事情。我很謝謝你在我最低谷的時候陪著我�；蛟S你會覺得這句話老土，可是我真的很感謝你，如果以后有機會，我會好好報答你的�！�
他的每一個字，都說得那么的冷淡，那么的冠冕堂皇，叫人插不進嘴，亦不能有半點反駁。
蔣正璇心口一直發(fā)緊，聽到他最后幾句的時候便前所未有地急促跳動了起來：“什么意思？你想說什么？”
聶重之的身子隱在一團團的黑暗樹蔭里頭，街燈照射不到之處，他的聲音平平的，一點波瀾起伏也沒有，仿佛在敘述別人的故事：“曾經(jīng)有一段時間，我真的很恨你。你知道的……因為那個孩子……”
“現(xiàn)在我明白了，是我與那個孩子沒有緣分而已。其實當年的一切都是我的錯。那孩子本來就不應(yīng)該存在。”
很多事情不能強求。就算強求了，也不會有好結(jié)果。當年的他便是最佳鐵證。
再遇后的兩人從來沒有提及孩子這個話題，似那個孩子從來不存在一般。她與他一樣，彼此小心翼翼地靠近，維持著表面的和平，卻又刻意的回避，回避過去。如今，他倒是先撕開了那一層傷口。
蔣正璇忽然生出了一種冰冷的惶恐！他到底想跟她說什么？
“其實我應(yīng)該要跟你和你的葉大哥說一句對不起的，那幾年要不是我生生地插進來，橫亙在你們之間，你們應(yīng)該早就生兒育女了。是我害你們走了那么多的冤枉路，浪費了那么多的時間。真的很對不起，我今天在這里是真心誠意地跟你們道歉的�！�
聶重之的聲音極誠懇平靜，在空曠無人的街道里飄蕩而過，有種不真實的感覺。
可是，他到底在胡說八道些什么？
“你的葉大哥年紀輕輕，事業(yè)有成，日后前途肯定不可限量。你跟他真的很般配�！甭欀刂读顺陡蓾暮韲担曇舻土讼聛恚骸拔摇嫘牡刈８Ｄ銈�。”
甚至連寧熙都比他更適合她。聶重之努力微笑，用盡所有力氣說完了最后一個字，“你們什么時候結(jié)婚，記得要送我喜帖。”
那個瞬間仿佛連自己的心跳也聽不見了，蔣正璇靜靜地盯著前方，眼中卻毫無焦距。她一直站著，一直保持著最初的姿勢，沒有移動半分。
寧城的一切對他都毫無意義可言嗎？他可以說得這般輕輕巧巧，說得這般誠誠懇懇，說得這本認認真真。
他祝福她和葉大哥，很好。真好！
好半天，蔣正璇緩緩道：“好�！彼D(zhuǎn)過身，急急地往前走，走得那么快那么穩(wěn)。走了幾步，她停頓了下來，努力微笑著轉(zhuǎn)身，扯出她此生最美的弧度，“我明白你的意思了。我們很謝謝你的祝福。謝謝！”
這一次后，蔣正璇再沒有回頭。
聶重之怔怔地站在街頭，望著她的背影一點點的遠去，成為了黑點，最終消失在了黑暗盡頭。
第六十二章
他曾經(jīng)說過：“璇璇，我是愛你的�！�
他曾經(jīng)說過：“璇璇，你不要走，不要再離開我�！�
他說過的。他說過的。
可是，現(xiàn)在都不作數(shù)了。現(xiàn)在的他居然不要她了。
現(xiàn)在，他說：“璇璇，祝福你們！”
現(xiàn)在，他說：“你們什么時候結(jié)婚，記得要送我喜帖�！�
好，很好。
他有什么值得稀罕的！
蔣正璇一直走，一直走，一直走……走過了無人的街角，走到了家里，走進了自己的臥室。她完完全全是憑著心口強撐著的一口氣才能回到家的。關(guān)上門，所有的力氣便在瞬間消失殆盡了！
蔣正璇慢慢地蹲了下來。
一個人的漆黑臥室里頭，忽然覺得臉上有潮濕地東西不斷滑落下來。她抬手一摸，這才發(fā)現(xiàn)是淚。
滿手的淚！
聶重之這個王八蛋，居然不要她。
她哭什么，有什么好哭的！他以為自己現(xiàn)在有什么好嗎！葉大哥、寧熙，身邊的任何一個人，甚至梁姨明里暗里介紹的那些人，哪個不比他好，比他強。
她哭什么！他才應(yīng)該哭呢！
可是大顆大顆的眼淚不受控地從眼眶里滾落下來，心里一牽一牽地疼，連呼進的空氣都仿佛在肺部結(jié)成了冰塊，烙得她發(fā)疼。
那些人是好�？赡切┤嗽俸靡膊皇撬〔皇撬欀刂�！
“聶重之，你這個王八蛋，你不知道我已經(jīng)愛上你了嗎？”
“聶重之，你真是個王八蛋！”
他每句話都說得那么面面俱到，讓她怎么說，讓她說什么？
他都說了祝福她和葉大哥了，他都已經(jīng)清清楚楚地表態(tài)了，難道還讓她問他：我跟你在寧城算什么？我們上床算什么？
那樣子的話，殺了她，她也是決計不會問的。
“好！聶重之你這個王八蛋，你居然敢不要我！居然要祝福我跟葉大哥。好，你祝福去吧！”
王八蛋，她才不要他呢！再也不要！再也不要了！
黑暗里頭，蔣正璇趴在地上，“嗚嗚嗚”地落淚賭誓。
而城市另一端的黑暗中，聶重之握著絲絨小盒，一個人在屋子里頭呆如塑像……
第二天，蔣正璇是在頭昏腦漲眼睛干澀中起得床，怕母親瞧出異樣，蔣正璇還特地化了妝，以掩飾紅腫的雙眼。才下了樓梯，還沒看到母親，卻瞧見大哥蔣正楠一大清早已經(jīng)在客廳里頭了。
蔣正楠聽見她的動靜，從落地玻璃窗戶前徐徐轉(zhuǎn)身：“璇璇�！笔Y正璇詫異上前：“大哥，你今天怎么這么早，是不是有事要出去？”
蔣正楠高大的身子遮住了清晨的光線，他輕輕地摸了摸妹子的頭發(fā)，溫柔地道：“不，大哥不出去。大哥只是想跟你說說話而已�！�
“璇璇，你……有什么想跟大哥聊聊的嗎？”
蔣正楠就這么簡簡單單的一個動作，這么簡簡單單的幾句話，蔣正璇卻莫名地想落淚。她凝住呼吸，努力微笑：“大哥，你想跟我聊什么？我一切都很好。只是你，要注意身體，不要太累。”
最近這段時間，蔣正楠搬回了家。昨晚看到自己妹子失魂落魄地穿過客廳上樓，叫她也不理不睬，甚至整個過程她居然根本沒有留意到他的存在。他不放心地跟她到上樓，卻聽到她壓抑地啜泣聲。
他昨晚忍了又忍，忍了又忍才沒有打擾她，讓她一個人靜靜地傷心哭泣。
蔣正楠也不點破，緩聲：“我們兄妹兩人好久都沒好好說說話了。璇璇，大哥只想讓你知道：不管爸的事情會怎么了結(jié)，我們家變成什么樣……可是你永遠是我們蔣家的寶貝，這輩子只要大哥在，誰都不可以欺負你。”
蔣正璇一時之間連呼吸都哽咽了，垂下眼簾，讓淚無聲無息地掉落了下來：“大哥，我很好啊……你這是怎么了？”蔣正璇不想讓大哥蔣正楠再無謂的擔心操心了。大哥已經(jīng)夠煩了，父親的事，母親的事，公司的事，所有的一切都像幾座山一樣壓在他的肩膀上。大哥他也是一個普普通通的人，他也會累的，也會受傷的。
蔣正楠自然知道妹子的敷衍，默然了很久：“璇璇，這幾年，大哥每次在電話里頭問你，你都說很好。璇璇，你現(xiàn)在告訴大哥，你真的很好嗎？”
蔣正璇抬頭微笑，已無方才半點落淚的痕跡了：“大哥，我真的很好�！彼o靜地望著他，反問道，“大哥，那么你呢？你也一直都好嗎？”
蔣正楠一直不說話，他只是再度探手撫了撫妹子的頭發(fā)。
蔣正璇輕輕地問：“大哥，你是不是很辛苦？”聞言，蔣正楠搖了搖頭道：“傻瓜，你怎么會這么想呢。大哥一點也不累，一點也不辛苦�！�
蔣正璇低聲道：“大哥，誰都會有很疲累的時候，你也會累的。可是這些年……你過得真的快樂嗎？”這幾年來，大哥臉上的微笑永遠是落寞寂寥的。那嘴角勾勒的微笑，從未真正進入他的眼底。
蔣正璇又問道：“大哥，當年你真的是因為愛會詩姐跟她訂婚的嗎？而不是因為其他？還有……”她終是提起了她與大哥之間那個從不碰觸的名字，“如果當時不是因為我，你和連臻會不會……”
“這幾年我其實經(jīng)常想到連臻，想她現(xiàn)在過得怎么樣了？是不是很幸福？想見她一面，跟她SAY一聲HELLO，也SAY一聲SORRY。想跟她說，當年很多話很多事情我都只是一時沖動，我其實并沒有這么怪她，我也并不是因為她跳海的，我當時只是昏了頭……我自己也不知道是怎么了……”
許連臻！這個多久沒被提起、卻一直念念不忘的人！
從來沒有人知道，當年他蔣正楠在替錢會詩戴上訂婚戒指的那一刻就后悔了�？伤褪菓{著對許連臻的憤恨不甘心，他放縱自己一直沿著那條路不回頭地走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