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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5章

    朱弈珩今日著一身鴉青蟒袍,腰扣上嵌著的瑪瑙自帶層層疊疊的細絲,打眼望去,像一幅藏在石頭里的寫意圖。

    他看了看朱南羨與一眾朝臣,有模有樣地行了個禮:“稟陛下,臣今早聽聞有兩封急報分自北疆與西北送來,去兵部一打聽,頓時心急如焚,特來與陛下商議解決之道�!�

    朱南羨道:“聽十皇兄的意思,是對西北的危情已有應對之策了?”

    朱弈珩道:“陛下說笑了,臣一介習文的讀書人,軍務軍策只略知一二,實難想出絕妙的對策。但臣以為,眼下的朝政當以西北的軍情為重中之重,要讓西北的將士安心作戰(zhàn),不必顧慮后方。

    “臣在來奉天殿的路上數(shù)度思量,深以為朝局危矣,臣身為皇室宗親,身為陛下的兄弟,不該再留在宮中養(yǎng)病,而是應當為我大隨的國祚社稷盡一份心力。因此,臣自請不日返回桂林府,為陛下守嶺南,平流寇。廣西道與安南接壤,倘若安南有異動,有臣在桂林,也好第一時間知會朝廷,及時做出應對,不讓陛下煩心。”

    朱弈珩這番話說得分外誠懇。

    然而朱南羨聽了,卻沒有立時應話。

    他看著朱弈珩,一步一步從陛階上走下,淡淡笑了笑道:“十哥,你的傷已養(yǎng)好了么?”

    朱弈珩亦看著朱南羨,曾幾何時,他這個目光干凈得讓人一覽無遺的十三弟已快要讓人瞧不透了。

    “多謝陛下關心,已養(yǎng)得差不多了�!�

    “是么?”朱南羨走到朱弈珩面前停住,“十哥的傷,說到底是為了朕才受的,朕若沒有親眼確認過十哥的傷勢無礙,怎么好放心讓你回去?”

    當時朱南羨出逃京師,若不是朱弈珩自傷一刀,成功騙過了追來的羽林衛(wèi),憑當時的情形,朱南羨想必難以逃脫。

    然朱南羨這一恩卻不是白承的,朱弈珩在自傷前,與他說過一句話:“十三,十哥拿這一刀,跟你買你繼位后十哥的一條命,如何?”

    千鈞一發(fā)之刻,朱南羨只能應他。

    朱弈珩道:“陛下不必擔心,臣當時雖傷得十分嚴重,好歹已養(yǎng)了半年,只要仔細調理,想必——”

    “秦桑。”朱南羨并不等他說完,“把你的匕首給朕�!�

    “是�!�

    朱南羨把匕首握在手里,以拇指撬開匕鞘,盯著朱弈珩,一字一句地道:“可是依朕看,十哥的傷,應是還沒養(yǎng)好!”

    隨著最后一個“好”字話音落,朱南羨抬起手腕,將匕首一把扎進了朱弈珩的右胸之上。

    這個位子很精準,只要再往下半寸,足以取人性命。

    鮮血汩汩地涌出,順著匕首淌落在地。

    朱弈珩愕然看著朱南羨,嗆咳兩聲,嘴里涌出大口鮮血。朱南羨的手松開匕首柄的剎那,他跌退數(shù)步,還好被一旁的內侍扶住。

    然晉安帝沒開口,殿中無一人敢傳太醫(yī)施救。

    無一人敢動。

    朱南羨緩緩道:“朕時而回想宮前殿,昭覺寺發(fā)生過的事,覺得還有一些疑惑處想問問十哥。但一來十哥受傷未愈,二來朕政務繁忙,騰不出空閑與十哥敘話。十哥到底是朕的皇兄,你的傷勢朕方才已仔細為你瞧過了,這一身病痛,不養(yǎng)個一兩年怕是不能好齊全�;毓鹆指氖�,就暫不議了。”

    “秦桑�!敝炷狭w說到這里,目色一涼。

    “在。”

    “將朱弈珩帶去太醫(yī)院救治,把后宮蘭苑收拾了給他住,他這一身傷受不得風,自今日起,命梁闐帶府軍衛(wèi)仔細把守蘭苑,照顧好朕的十皇兄�!�

    “是�!鼻厣�,隨即召來兩名侍衛(wèi)將朱弈珩抬著走了。

    朱弈珩離開后,奉天殿內無人敢多問一個字。

    朱南羨看著地上還未作清理的血漬,負手轉身,闊步走回龍椅,一邊道:“龔荃,陳謹升,俞光祖�!�

    “臣在�!�

    “今日未時,傳兵部,都督府,北大營四品以上大員與指揮使到都督府與朕一齊擬定出征計劃�!�

    “臣等遵命。”

    “沈青樾�!�

    “臣在�!�

    “此次出征兵貴神速,朕決定輕裝簡行,朕給你一日,將軍資軍費的賬目擬好,明日廷議后呈來奉天殿�!�

    “臣遵命�!�

    “曾友諒。”

    “臣在。”

    “原定十月的各部官員任免,朕決定提前到十日內進行。你自今日起,召集吏部所有人加緊考核,擬定名錄。羅松堂,劉定樑,吏部忙不過來,你二人親自帶人過去幫忙�!�

    “臣等遵命�!�

    朱南羨步回到龍椅前,卻并不坐,他負手面向殿中一干眾臣:“西北軍情危急,朕在心里粗略算過時間,最遲九月十二出發(fā),軍務繁忙,在此期間,柳昀,大小政務由你擬定票擬后,再呈給朕過目。今日議事后,速擬一道緊急咨文,一,著令各衙司堂官自今日起到九月十二,一律夜宿當值,若非要事,不得回家;二,不得借故瀆職,不得拖沓誤事,不得妄議軍情,以免以訛傳訛,人心浮動,違令者從嚴懲處。”

    “臣遵命�!�

    “蘇時雨,你回刑部后,以尚書之名擬一道咨文,褫朱荀‘忠勇侯’封號,處以斬立決,人頭留在涼州衛(wèi),待朕去了親驗。”

    “臣遵命。”

    朱南羨說到這里,略微一頓,問:“朕能想到的便是這么多,眾愛卿還有何其他提議?”

    龔荃道:“陛下,時將入冬,您此去西北,沿路氣候將愈發(fā)冷寒酷烈,更會遭遇風雪。臣只請陛下千萬莫要因趕路枉顧自身周全,一個城池丟了搶回來便是,但陛下的安危才是我大隨社稷的根本啊�!�

    朱南羨道:“無妨,朕心里有數(shù)�!�

    羅松堂抬起眼皮覷了覷眼朱南羨的臉色,小心翼翼地開口:“陛下,那出使安南的人選……”

    朱南羨一聽這話,目色沉寂下來。

    出使安南的事宜,正是他目前最憂心的。

    此去安南路途迢迢,使臣與胡元捷必須于九月中之前離開,否則一入寒冬,大雪封路,難保會被堵在半途。

    “陛下�!边@時,蘇晉越前一步,“臣自請出使安南。”

    朱旻爾道:“可是,蘇侍郎傷病未愈,怎么都該養(yǎng)足一月,不宜舟車勞頓�!�

    蘇晉道:“稟陛下,十七殿下,臣雖剛轉醒不久,但自覺身體已無大礙,此去九月中還有半月時間,臣只要好生休養(yǎng),想必能夠痊愈。

    “況且,臣的傷病還是最次要的。原本回給胡皇的寶冊說,寫的就是臣的名字,胡皇也已看過。臣與胡元捷一起受傷,他回去了,隨他同去的使臣卻要換一個,難免讓安南覺得我大隨誠意不足,覺得我大隨臣子都是嬌弱之輩,因受傷便避不出使。臣正是要自己去,讓任何人都不能小覷了我大隨。

    “更重要的是,朝廷短武將,西北軍怨,茅參將重傷,朱荀當斬。這樣的局面,連陛下都不得不親征,于冬月出行,以身涉險。我等身為臣子,更該助陛下保護家國,堅守后方。安南勢必不能再起戰(zhàn)亂,臣此番出使,一定會將大隨與安南的問題妥善解決,讓陛下再無顧慮。請陛下相信臣,也請陛下放心�!�

    朱南羨看著蘇晉。

    她的目光清透而堅定,自含一團灼艷烈火。

    恍如在水榭初遇時,那個令他驚為天人的回眸;也如三年前的再相見,她渾身浴血,從亂糟糟的街巷里,拖著鋼刀一步步走來。

    她真是獨一無二。

    這一身連男子都少有的錚錚傲骨之下,是燦若艷霞的錦繡明光,是要生出垂天之翼的鯤,摶風九萬,擊水三千。

    他如何不信她?

    “羅松堂,傳朕旨意,著原定使臣,刑部侍郎蘇時雨為今出使安南使臣,自即日起與禮部一起籌備出使事宜,命太醫(yī)院醫(yī)正方徐隨行,沿途照蘇侍郎的病情�!�

    “臣遵旨�!�

    “曾友諒�!�

    “臣在。”

    “另傳朕旨意,自即日起,擢,刑部侍郎蘇晉為刑部尚書,掌理大隨一切司法刑獄事務。并將旨意昭告天下�!�

    “臣遵旨�!�

    朱南羨想,他要讓天下所有人知道,讓安南國的人知道,不日將從大隨出使的,不是侍郎,而是一部尚書,是朝廷不可或缺的肱骨脊梁。倘若她有任何閃失,等他帶兵回來,一定會不惜一切代價屠了敢傷她之人,傷她之國。

    朱南羨邁出奉天殿前,似是又想起什么,回身道:“左謙,時斐,你二人料理完親軍衛(wèi)的事,即刻來都督府,朕要在出征前,將日前商議的重整神機營,建立陌刀衛(wèi)的事定下來。”又看向沈奚與柳朝明,“沈卿柳卿,你二人待會兒也過來�!�

    “臣遵命�!睅兹艘煌┦仔卸Y。

    朱南羨剛欲走,只聽身后龔荃喚了一聲:“陛下�!�

    他掀袍跪地,認真而鄭重地磕了一個頭:“逢此國難,陛下不避不退,挺身而出,老臣,愿代我大隨萬千臣民百姓,叩謝陛下圣恩!”

    此言一出,殿中其余人等也一并撩袍朝朱南羨拜下:“臣等,叩謝陛下圣恩。”

    朱南羨沉靜地看著這一地跪向他的臣子,只道了一句:“眾愛卿平身�!币豢滩煌5仡I著秦桑往都督府的方向去了。

    西北急報一來,朝廷各部各寺都繁忙起來。

    霜寒九月,眾衙司直至中夜都點著燈火,禮部籌備出使,禮部擬晉安年間第一次官員任免名目,最為奔忙的要數(shù)兵部,戶部,與都察院。兵部與戶部議親征的隨行兵衛(wèi)與軍資,都察院原就查核百事綱常,又因朱南羨將政務交給柳昀,幾乎是人人通宵達旦,夜以繼日。

    這一日,柳朝明將貼好票擬的奏本送來奉天殿,正著人通稟,管事牌子吳敞看到他,道:“柳大人,真是不巧,早前四王妃因四殿下傷勢前來與陛下辭行,說今日就要回北平府,陛下與沈大人親自去送她了,您看是要老奴幫您把奏本專呈給陛下,還是過些時候再來?”

    柳朝明道:“本官還有一事待與陛下議,過些時候再來�!�

    其時已九月初十,離原定朱南羨出征蘇晉出使的日子還余兩日,柳朝明將奏本放回都察院,立在書案前思量了片刻,沒有理會今早新送來的案宗,反是自一旁的木架上取了氅衣,披在身上,往都察院外走去。

    霜深露重,一連數(shù)日雖未落雨,但整個宮禁都濕漉漉的。

    泠泠水意將暗朱宮墻浸得鮮亮,柳朝明踩著青石板,走過隔著內外宮的恭旋門,最后在朱弈珩軟禁的蘭苑外停住腳步。

    蘭苑很靜,或者說,整個后宮都極其安靜。

    朱南羨繼位后,后宮無主位,先帝的嬪妃除了喻太妃與戚太妃還在,其余的或剃發(fā)為尼,或搬去皇陵與西面行宮,或隨先帝一同去了。

    蘭苑外的兩名府軍衛(wèi)看到柳朝明,與他行禮:“柳大人。”

    白日天光,長長一條甬道,連個過路的內侍都沒有。

    柳朝明點頭:“本官來看看十殿下�!�

    兩名府軍衛(wèi)對視一眼,陛下將十殿下軟禁于此的時候,只說過不讓十殿下離開,確曾沒說過不準允人探望,于是側開半個身子:“柳大人請�!�

    待柳朝明步入苑內,一名府軍衛(wèi)想了想,又喚了聲:“柳大人。”

    柳朝明回過身來。

    “還望大人能體諒卑職,陛下雖未言明不準允人探望十殿下,但請大人莫在里頭待久了。”

    柳朝明沒答這話,折身往正堂后去了。

    朱弈珩雖已休養(yǎng)了近十日,但身體還十分虛弱,大部分時辰都是睡著。然而這一日,他仿佛是知道柳昀要來一般,午后吃過藥也沒睡,命宮婢在身后支了兩個枕,靠著閉目養(yǎng)神。

    房門“吱呀”一聲被推開,朱弈珩便睜開眼來。

    屋內兩名宮婢看到柳朝明,欠身拜了拜,隨即退出屋外。

    柳朝明于桌前坐了,開門見山道:“你早先與我說,殿下七年前在都督府安插了一個人,可是目下這個都督府同知陳謹升?”

    朱弈珩聽了這話,露出一個淺淡的笑來,聲音是傷病未愈的有氣無力,卻帶著一絲戲謔與調侃:“怎么,柳大人在迷霧深山里藏了這么多年,如今是終于決定出手了?”

    第179章

    一七九章

    柳朝明不置可否:“安插兩個暗樁罷了�!�

    朱弈珩道:“據(jù)我所知,自十年前四哥與大人立下盟約后,大人除了因玉玦出手過三次,其余時候一直袖手旁觀,而今最后一塊玉玦殘片尚在四哥手里,究竟是什么打動了大人,讓大人最后決定站在四哥這邊呢?”

    柳朝明淡淡道:“這是我的事,與你何干?”

    “那讓本王來猜一猜好了。”朱弈珩道,“是因為昭覺寺事發(fā)當日,柳大人因私念讓蘇時雨送信,險些損毀全局,事后四哥非但不怪,反是在大人力挽狂瀾后,送還第三枚殘玉?

    “又或因為十三出逃東宮,蘇時雨涉險,你為幫她命懸一線,最后反被四哥挽救于水火?”

    朱弈珩說著,笑著蹙了眉,搖頭道:“但是,依本王對大人的了解,大人不會因一個‘情’字便改變本心,因此上述兩個理由都不對。啊,是不是因為今年年初,四哥在搶奪皇位的最佳時機沒有選擇留在宮中與朱沢微朱南羨爭斗,而是毅然出征,守衛(wèi)北疆,因此打動了大人?”

    柳朝明沒有作聲。

    “看來是叫本王說中了,四哥出征當日,大人前來相送,說明大人最終認可四哥,與本王已是徹徹底底的同黨之友了?”

    柳朝明一聽“同黨之友”四字,一勾嘴角露出一個譏誚的笑:“你身負重傷,被朱南羨軟禁于此,生殺予奪都在朱南羨一念之間,跟個死人沒分別,還提什么黨友?”

    朱弈珩聽了這話,并不生氣。

    他知道當年朱昱深與柳朝明立下盟約時,曾許了柳朝明三諾。

    后來朱昱深與他提起自己與柳昀的約定,說過一句話——十年之約,其實也是謀。朝中臣工千百,有志有智者眾,然,只有柳昀獨一無二。本王以十年約,所圖謀的,唯柳昀一人爾。

    朱弈珩當時還問過朱昱深,既是圖謀,那四哥許柳昀的三諾可是餌?

    朱昱深答:不,諾即是諾,本王會守一生。

    “你準備何時動手?”朱弈珩沒續(xù)方才的話頭,轉而問道。

    柳朝明道:“我尚不打算動手�!�

    “為何?”朱弈珩詫異道:“年初四哥因決定出征,已然錯過了一個絕佳的時機,如今朱南羨親征,蘇時雨出使,你只要布局半年,在他們回來之前發(fā)動宮變,將大權握在手里即可,至于兵力你勿需擔心,我——”

    “你也說了,如今朱南羨出征,蘇時雨出使�!绷鞑坏人f完,打斷道。

    朱弈珩隨即明白過來。

    家國瘡痍,外患深重,這樣的時候,實不益再添內憂。

    朱弈珩笑了一下:“又要錯過一個好時機。”

    過了一會兒,他又問:“那你為何要在這個時候安插人手,十三現(xiàn)在已是陛下,你就不怕惹他生疑?”

    然此問一出,他驀地反應過來,“十三已對你生疑了?”

    柳朝明安靜了片刻,道:“朱南羨自帶兵回來就沒閑著,他心思澄明異常,許多事比旁人看得更透。昨日議禮部右侍郎人選,曾友諒提議舒聞嵐,七卿里除了沈青樾,其余的皆無異議,奏本遞到皇案,朱南羨只批了兩個字‘不妥’。”

    朱弈珩略一思索:“他是猜到你拿矯造誆朱沢微那回,矯造是舒毓模仿先帝筆跡寫的了�!�

    柳朝明道:“他既然能在奉天殿上當著眾臣的面給你一刀,說明昔日宮前殿,昭覺寺的種種,是誰布局,誰又知情,他心中已經有數(shù),只是礙于北疆的戰(zhàn)事,暫且沒有動四殿下罷了�!�

    “這么說,他如今不動你,也是因為朝政民生離不開你?”朱弈珩道,笑起來,“那你還真是冤,說起來你這些年并沒有在黨爭里攪合多少,不過因為一玦盟約出手過幾次。但十三這大半年來歷經朱憫達,朱沢微,朱祁岳之死,受盡磨難,奪嫡的慘烈殘酷早在他心中烙下深痕,深知一個江山容不下兩個想承大統(tǒng)的王,你此前種種作為,他必將你歸于與四哥一黨,無論你解釋與否,他身為帝王,已是必不可信了�!�

    柳朝明見他說來說去,話頭又繞回自己身上,十分不耐,起身道:“陳謹升若不是四殿下的人,那本官便用自己的人了。”

    “他是�!敝燹溺竦溃扒冶就踹可以給你交個底,早年本王安插線人,于各部衙門都擱了幾個,為防誤事,許多條線早已拔除,但有那么一兩個一直藏著,未曾動用,其中有一人后來與蘇時雨走得很近,他二人是真心相交,并非本王授意,因此絕不會惹蘇時雨一黨懷疑。逢此危急之時,柳大人若用得上,便把這枚棋子也用了吧——今京師衙門府丞,周萍�!�

    朱南羨送完沈筠歸來,身邊又多跟了一名侍衛(wèi),秦若。

    秦桑與秦若是兩兄弟,自小便跟在朱南羨身邊。八年前沈筠嫁朱昱深為妃,遠赴北平府,東宮上上下下無一人放心,朱南羨于是將自己這兩個貼身護衛(wèi)給了沈筠,讓他們只聽四王妃一人之令,無論如何護她周全。

    今年年初,昭覺寺事變,故太子與太子妃慘死,沈筠帶回京師的百余兵馬就是以秦桑秦若為首。朱南羨出逃東宮當夜,沈筠派秦桑護送。而今朱南羨繼任為帝,秦桑做了新帝貼身侍衛(wèi),沈筠要回北平,不忍秦氏兩兄弟分離,便將秦若留了下來。

    奉天殿的管事牌子吳敞一見朱南羨,迎上來拜道:“陛下,今早柳大人過來送擬好票擬的奏本,還說有事與陛下商議,老奴現(xiàn)下可要傳他覲見?”

    朱南羨一面走一面道:“嗯,傳他來謹身殿�!�

    吳敞又道:“府軍衛(wèi)指揮使梁大人已在奉天殿外候著了,說有要事稟告陛下,也要令他去謹身殿么?”

    朱南羨聽了這話,步子一頓。

    親軍十二衛(wèi)由北大營,值衛(wèi)所統(tǒng)管,就算有猶疑不決的事也會先問過左謙或時斐,等閑不會找到他這里來。

    府軍衛(wèi)?如今府軍衛(wèi)手上最棘手的事便是看管朱弈珩了。

    朱南羨點頭:“也傳梁闐�!�

    謹身殿即御書房,梁闐剛與朱南羨稟報完事宜,外頭吳敞便道:“稟陛下,柳大人到了�!�

    朱南羨看了梁闐一眼,令他站去一邊,才道:“傳。”

    柳朝明進殿后,行過禮,爾后將手里的奏疏遞給尤梓,由尤梓呈于皇案。

    朱南羨翻開一本奏疏,一面看一面道:“朕聽說,柳卿有事要與朕商議?”

    柳朝明道:“回陛下,臣昨日聽沈尚書說,重整神機營,建立陌刀衛(wèi)的事宜,陛下決定暫且擱下了?”

    朱南羨動作一頓,思量了片刻才道:“朕不愿擱下,但朝政開支吃緊,戰(zhàn)事未止,建立陌刀衛(wèi)斥資甚巨,凡事有輕重緩急。”

    柳朝明道:“但臣以為,邊疆戰(zhàn)事不休,是因為朝廷沒有實力將其一擊即潰,只有加強軍事防備,令敵寇暫不敢擾境,才能得以休養(yǎng)生息。臣知道神機營與陌刀衛(wèi)開支不小,陛下可否先立下國策,緩慢重整建立?”

    朱南羨道:“既立國策,便該實行。你既是聽沈青樾提起此事,他定與你說過,若要獲取足夠開支,只能增賦添稅。民生艱難,流寇四起,朕怎么能在這種時候增稅?”

    柳朝明道:“民生艱難的原因之一,是因景元初年為增財力,土地私有兼并嚴重,眾多農戶無地可耕,后雖下令整改,但一直未能切實貫徹,加之天災連年,落得如今局面。陛下不必切實增稅,可以土地為單位,而并非戶籍以單位。”

    “那就是改國策�!敝炷狭w撐著額稍,想了一想,“國策一改,四下必定異聲難平,且如何改,怎么改,其中條例還需細細議定,動蕩太大不說,未必會有良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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