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章
“云…大人？”
云渺微微遲疑，將臉轉過來，同時看到惡鬼驟然瞪大的眼睛，緩緩道：“你認識我？”
“我我我…認識！”惡鬼結巴起來，豈止是認識，簡直是畢生難忘！云渺帶給他的恐懼可以讓一個惡鬼連續(xù)做幾百年的噩夢！
噩夢！
“說說�！痹泼炷樕峡偹愀∩吓d味，松開手：“怎么認識的我。”
“大人你貴人多忘事…”
惡鬼被扔在地上，輕輕活動著手腕子，臉上還有些沒有散去的恐懼余韻：“我們倆，這是第三次見面了…大人你每次見面都不認識我�！�
這語氣…
周浮生怎么從其中聽出點怨氣呢。
有種深宮中的怨婦，看到皇上來時抽抽搭搭說皇上你怎么能不記得我，選秀時你分明夸我穿紅戴綠最美了的感覺！
周浮生頓時警惕的盯著惡鬼。
好在后面那句話讓他瞬間放松。
“你打過我呢！”惡鬼伸出三根手指:“三次，不對。”
他又伸出一根手指:“算上這一次，四次了！”
原來是打和挨打的關系。
“細說一下�！痹泼熳鰝�請的手勢。
惡鬼在地上盤腿而坐，顯然還是心有余悸。
“就是在地獄修羅谷啊�！�
惡鬼回憶道:“第一次見你，你從外界進地獄修羅谷，哇——地獄修羅谷哎，多少年沒有見過外人了，本想著有新人可以吃了，沒想到你看到一個人就問認不認識你�！�
“說不認識的，你就揍�！�
“見一個揍一個�！�
“說認識的，如果說的不對，說不出一二三，你還揍�！�
“總之，地獄修羅谷本身就很地獄了，你來了以后更地獄了。”
說完害怕云渺不開心，小心翼翼瞅她一眼。
發(fā)現(xiàn)她只是冷漠的盯著自己，神情料峭，心下放松。
“那你是怎么被打三次的？”周浮生有點好奇。
“第一次，大人下來問我認不認識你我說不認識你揍我�！�
“第二次我說認識，你問我你是誰，從哪里來，要做什么，我支支吾吾一會兒你再次揍我�！�
“第三次……我干脆裝起啞巴，你嫌棄我不會說話又揍我。”
惡鬼似乎咬咬牙根:“你說你還會再回來的，我們都嚇死了，我不想再次挨打了，就從地獄修羅谷逃出來，恰逢鬼門關開了我就跑出來了。”
他沾沾自喜了一會兒，突然捂著臉哭了:“結果我都藏在這里了你還能打我！”
第194章
誰騙了誰
惡鬼捂著臉，極為委屈。
周浮生不合時宜的想，這種見一次挨一次打的事情對小黑蛇來講是什么人間大好事。
云渺落坐在椅子上，手指敲敲桌面：“三次？”
惡鬼顫巍巍又倔強的伸出四個手指頭：“四…四次�！贝蛄怂拇�。
云渺抬手：“現(xiàn)在是第五次了�！�
惡鬼不可置信的從雙手中把臉抬起來，又是惶恐又是認命：“你還要打我……”
“你從修羅谷出來為禍人間，色欲熏心，當死�！�
惡鬼迷迷糊糊看著那勁兒朝著自己砸來，像是猛然想到什么，惡鬼瞬間朝左邊滾去，風勁砸在地上，推移一般卷到墻上。
“大人你剛剛說什么，我聽不懂�！睈汗硪皇治罩^，顯得非常震驚，一手指著自己：“我？色欲熏心？”
云渺挑挑眉，意思是難道不是？
周浮生很好心的提醒他：“你，為禍人間，蔣家與你商談，你說讓蔣家給你上供新娘…這怎么不算色欲熏心？”
惡鬼似乎十分難以接受：“我讓蔣家給我上供新娘？”
“沒錯�！�
“胡說八道！”惡鬼抓住自己的頭發(fā)，眼睛瞪大：“我當初從修羅谷出來，就是想找個地方躲著…躲著大人，那時候我救了幾個人，蔣家人便給我辟出來這么一個地方讓我住，然后蔣家人說凡間供養(yǎng)鬼，一定要給我娶妻，可我不想要，他便說，凡間有這樣的規(guī)矩，如果給我送的妻子我不喜歡，就走個流程，他再把新娘帶走！”
“我答應了，每次新娘過來，我就挑三揀四，告訴她我看不上她，讓她走�！�
“等等…”周浮生抬手做了個停的動作：“你說你每次都讓新娘離開了？”
“沒錯，我又不喜歡女人我要新娘干什么，你們?nèi)碎g是什么破規(guī)矩！”
周浮生和云渺對視一秒。
別說周浮生了，云渺都有一瞬間的茫然。
“你說實話，你真沒要新娘？”周浮生覺得好離譜。
惡鬼：“我沒要！我要新娘干什么！”
周浮生遲疑的道：“那是…她在騙我們？”
云渺垂眸，想了想，還是搖搖頭：“她說的是實話�！�
“那就是他在騙人！”周浮生立刻對惡鬼大聲道：“還說不說實話，不說現(xiàn)在就讓你魂飛魄散！”
惡鬼要把自己的頭發(fā)拽斷了：“我說的就是實話，我沒有騙人，我怎么敢騙大人！”
“你們不知道，每次送來的新娘都兇的要死，見到我就要殺我，我都沒有和她們計較過，每次都是把她們送出去，所以我沒有害過新娘啊！”
周浮生迷茫了：“那怎么回事�！�
“中間人。”
云渺道。
周浮生腦子轉的飛快：“小姐你是說橫在他和蔣家中間的那個人在搞事？”
“嗯�！�
惡鬼一直在說他，這個‘他’一邊和惡鬼說按照規(guī)矩要給他供奉新娘，一邊和蔣家要求給惡鬼供奉新娘。
“這不就是兩頭騙嗎�！�
周浮生覺得不可思議：“這么多年了，難道蔣家不會發(fā)現(xiàn)嗎？”
惡鬼從地上爬起來，手指間還有自己的頭發(fā)絲兒，他想罵人：“所以是他們以為我要新娘，過來給我送新娘，然后我讓新娘離開后，新娘沒有離開反而死亡了？”
“大人是來找我算賬的？”
惡鬼像是一下想通了，大呼冤枉：“不是我，我沒有做過，大人，你就算是打我，我也不背這種鍋！”
“你或許是冤枉的，但這世間是留不下你了�！�
云渺幽幽盯他一眼，從椅子上站起來。
如果惡鬼不是鬼新娘們要找的，那么中間人就很有嫌疑，這個惡鬼沒有留下的必要，等出去問一下那宮裝女子，這么多年是誰帶著鬼新娘到惡鬼這里的。
她直覺，找到這個中間人，鬼新娘們的執(zhí)念就解決了。
惡鬼舉手投降：“我從修羅谷出來就是為了躲大人，沒想到和大人的緣分這么深，我在這里躲了幾百年還是能碰到你…我馬上就回修羅谷，蔣家有個鬼門關，我可以從那里跳進去�！�
“你，還能跳進去？”周浮生吃驚。
“這有何難，跳個鬼門關而已。”惡鬼驕傲不已：“我之前跳下去過一次，還是為了做好事才跳下去的�！�
“但是…”我家小姐的意思可不是讓你進去鬼門關，而是讓你魂飛魄散。
不過，云渺在聽完他這句話后，她點點頭，表示可以，隨后打算去找所謂的中間人。
周浮生跟著離開，惡鬼猶豫了一下，覺得趁著現(xiàn)在跳下鬼門關是最好的，也跟著出去，只是他猶豫幾下，跟在周浮生身后，面色有點繃緊。
“你怎么了？”周浮生感覺自己很厲害，現(xiàn)在都敢和鬼嘮天。
不過想想家里的小鳳凰和小黑龍，以及妖，這個鬼又算不上什么了。
“我好多年沒出來過了…不對，我從修羅谷逃出來，一共就出去過三次。”惡鬼不用走路，他是用飄得：“上次是幾十年前吧，我還做了一件大好事，這新娘的事情真的和我沒有關系�！�
“怎么就和你沒有關系。”周浮生雙手環(huán)胸：“你要是不從修羅谷逃出來躲在這里，怎么會讓中間人找到空子，借著給你送新娘的說法，把新娘悄悄地帶走，所以在這個因果關系上，你是因�！�
“我…我還不是為了躲避大人�！睈汗砟樕嫌行┙乖辏骸靶邪�，我承認，我是因，但我是被迫當因的，等我要是再見到那個人我一定不會放過他！”
“再見到…”周浮生沉吟：“你的意思是，這么多年你見到的都是一個人？”
看著惡鬼點頭，周浮生一下子就想到了的確應該是一個人，不然這幾百年兩頭騙的事情早就暴露了。
周浮生把自己這個猜測告訴云渺，云渺想了一想：“大王�！�
“我也有這個懷疑，只是時間對不上，那個所謂的大王從鬼門關后跳進去，等了很多年才出現(xiàn)，那個時候他已經(jīng)在蔣家，并且開始上供新娘了�！�
周浮生摸著下巴：“除非是她騙了我們�！�
“也可能是大王騙了她�！�
第195章
為什么
回到蔣家主宅，宴會還沒有結束，被拉進來的魂靈或許知道鬼門關處在隨時會被打開的可能，一個個面色忐忑，卻又無法離開的絕望表情。
以至于這場宴會顯得很有戲劇性。
明明絲竹交歡，卻無一絲歡聲笑語。
“你們回來了�！睂m裝女子迎上來，臉上的驚訝還沒有浮現(xiàn)，云渺從她身邊路過：“惡鬼從來沒有要求過要新娘，其中有詐，我要見你的大王�！�
“怎么會…”女子微微張唇，滿是愕然。
周浮生拍拍惡鬼的肩膀，惡鬼跳出來解釋：“不是我，你別用這種不可置信的眼神看著我，和我沒有關系，我要新娘干什么…你還這么看我！我和你說吧，我雖然是鬼，但曾經(jīng)在下面也是有官職的，后來犯了錯才去修羅谷的，所以我，雖然是鬼，卻不是那種葷素不忌的鬼，我想修煉自有我的辦法，我要新娘干什么！”
宮裝女子倉皇的低下頭，一張臉蒼白如紙，風吹過，她那道蒲柳身姿微微顫著：“大王…在扎紙人，不許…打擾�！�
“不要自欺欺人了�！痹泼爝�記得他所在的院子方位，直接過去。
院子里依舊燈火通明，太監(jiān)宮女穿行其中，主屋的地上坐著一個男人，他依舊在扎紙人，長眉微壓，眼眸沉如夜空，對于云渺等人進來并沒有什么反應。
惡鬼湊近研究一會兒：“不是他帶新娘過來的�！�
“肯定不是他，他還不至于親自帶著新娘過去吧�！敝芨∩谙脒@個‘大王’是人還是鬼，怎么能活這么多年。
燭火縹緲，云渺走到‘大王’身邊，離近看，云渺才看清他手很快，卻很細，扎的紙人在沒有點睛的時候已經(jīng)栩栩如生。
“我見過你�！�
蒼老低沉的聲音從‘大王’說出來。
“那一年，開了鬼門關，我下去聚魂遠遠的看過你一眼。”
“聚魂很不容易。”
“嗯�！贝笸趵涑镣䥽赖哪抗庥行睾停骸拔夷镒拥�，所以，再難都要聚。”
“她好不容易才聚好她的魂魄，又養(yǎng)了許多年，終于養(yǎng)好了�！贝笸踉眉埲俗詈蟮念^發(fā)，二指點在眉心，默念幾句，再點在紙人身上，紙人很快眨眨眼，但大王很快，立刻就一掌拍下，拿起一旁燭火點燃。
火燒過，化成灰。
快的幾乎讓人來不及搶救。
云渺伸出去的手只抓到一捧灰，她低低垂著眼，眼底繚繞著殺意。
“曹恩在哪里�！�
“又失敗了�！贝笸跞嗳嗝夹模瑥牡厣险酒饋�，慢吞吞的回答她的話：其實，如果我今晚能扎出最滿意的身體，這人你想帶走就帶走了，可惜，沒有扎成�！�
“大王…”宮裝女子屈膝跪下，微微低頭，細白的頸顯得十分脆弱：“為什么？”
“什么？”大王回頭看她一眼，周浮生質問他供奉新娘是否和他有關，大王點點頭：“有關。”
“為什么…”
“少女身體是最好的養(yǎng)魂器皿，我需要她們�！�
“可您…這不應該和您有關，您回來的時候，已經(jīng)在供奉新娘，您還吧你忙完讓紙人代替新娘…妾身不懂…您如果想要少女做器皿，不需要如此委婉�！�
大王垂下眼睛看著宮裝女子。
似乎覺得自己沒必要像任何人解釋。
只是想到自己的事情還差一些時間完成，他坐在寬大的椅子上，單手支著腦袋。
“為了，不讓她知道�！�
中原紙衣的創(chuàng)造史，有很多傳說。
流傳下來的三個各有各的說法。
事實上看這三種說法，不應該分開，而是應該合上。
很多年前，那個時候他還很小，沒有雙親，無依無靠，在寒冬臘月的路邊幾乎要凍死的時候，遇到了她。
她是白事鋪子家的小姑娘，生的漂亮，人又溫柔，將他從雪窩里拉回家，給他蓋著厚厚的被子，一點一點，將凍僵的他暖過來。
那一天，他做了人生第一個美夢。
活下來，也有了一個小小的家。
后來他們慢慢長大，她的父母因病去世，小小的他們撐起一間白事鋪子，相依為命。
只是年紀太小，常被人欺負，也沒有人愿意買他們的東西，有愿意用他們的東西也都是想要白嫖，沒有生意，白事鋪子的紙人棺材也被白嫖的干凈，他們都快餓死的時候，他想到了一做生意的好方法。
當紙人。
把自己當成紙人童男，在白事的時候跪在堂前哭喪，這個方法很好，逢白事時，越來越多人請他。
為了掙錢，她也做了紙人，當童女。
于是那些年的白事堂上，總會有兩個童男童女跪在棺材前哭喪。
他們手握著手，肩并著肩。
哭的嗓子冒火沙啞，哭的人們指指點點，可是握在一起的手是熱的，暖的，他們回到家數(shù)著錢，吃著飯就是最大的幸福。
變故發(fā)生的猝不及防。
她越長越大，身形越發(fā)窈窕，盡管穿著破衣破衫，難掩絕色，那天參加一場白事，他們正在表演，一個醉醺醺的大漢抱住了她。
她嚇壞了。
他也幾乎要瘋了。
她掙扎，他去護她，卻被在地上打又打又罵，他不愿放手，惹惱了那群人，他們惡狠狠的咒罵，不是童男嗎，把他燒了去下面照顧老爺子。
有人把蠟油潑在他身上，將他扔進燒著紙錢的盆中。
他聽到無數(shù)笑聲，無數(shù)笑聲中夾雜著哭聲和尖叫聲，他看到她瘋了一樣撲過來，被那些男人拉住，欺辱。
筋脈被燒的噼里啪啦時，他心里涌出最大的恨意和怒火，有著世界上最大的惡意和狠毒。
他沒有求上天。
從小到大他都在求上天，明明那么努力和善良依舊被人欺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