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但群雄四起時，我太年輕了，等到我學(xué)有所成之時，天下已定，我不甘心就這么碌碌無為地度過一生。”
他眼中閃爍著近乎瘋狂的執(zhí)拗，“貧僧自問不遜色于諸葛孔明，青田劉基！”
道衍目光灼灼的看著朱棣，一字一頓道，“貧僧不為什么，只為一展胸中抱負(fù)，為殿下奪取天下！”
朱棣驚呆了，他沒想到世上還有這種人，尤其是，對方還是近五十歲的老和尚。
望著一臉坦然的道衍，他又不得不信，世上真有這種唯恐天下不亂的人。
他相信道衍，因為道衍根本沒有說謊的必要。
退一萬步說，就算自己真君臨天下，奪去皇位，道衍能得到什么？
都快五十的人了，等到自己登上皇位，道衍就算還活著，也成了糟老頭子，就算給他榮華富貴他能享受幾日？
給他女人，他玩得動嗎？
這下，換朱棣沉默了。
許久，他才道：“諸葛孔明最終未能挽救漢室江山，青田劉基也落個兔死狗烹下場！”
還有句話他沒說，無論是諸葛亮，還是劉伯溫，人家都是在做大善事，是為挽救天下蒼生，是正面人物，是英雄！
你，道衍，是個反派！
道衍好似看出了他的想法，但并未在意，只是微笑道：“殿下，這頂白帽子你接不接？”
“你就是個瘋子！”
“呵呵……”道衍坦然點頭，“我就是個瘋子�！�
“……”朱棣有些氣急敗壞，面對這個老和尚，他總是無法靜下心來，他不接道衍話茬，冷哼道：“父皇讓本王研習(xí)佛法，以后還是多說說和佛經(jīng)有關(guān)的東西吧！”
頓了頓，“你能被選中為母后祈福，佛法定是極好，從今以后，你便擔(dān)任慶壽寺住持吧，本王會捐些錢財，重建慶壽寺�！�
說罷，也不理會道衍，轉(zhuǎn)身就走。
道衍看著落荒而逃的朱棣背影，嘴角浮現(xiàn)一抹笑意。
他明白，朱棣，貪念已起。
……
傍晚。
李青心有余悸地出了燕王府，看小胖墩兒沒追出來，這才長長舒了口氣。
原來，跟三寶一樣陪世子玩兒，是有條件的。
比如，得把褲襠里的那一嘟嚕去掉！
太闊怕咧~！
戲班班主拍著他的肩膀道，“小兄弟，明兒還來不？”
李青想了想，問道：“你們這兒戲唱多久��？”
“十天呢，今兒才第一天�！卑嘀鞯�，“這樣吧，從明日起，以后每天給你開二兩工錢�！�
沒辦法，誰讓世子喜歡呢。
到時候燕王府指縫里隨便漏點兒，就頂?shù)蒙纤麄兠钜荒�，相比而言，一天二兩簡直就是毛毛雨�?br />
“我考慮一下。”
屬下也還得十來天才能到，李青閑著也是閑著，混進王府提前探探路其實也不錯。
但小胖墩兒的熱情，實在讓他難以招架，其他還好說，做太監(jiān)……他實在忍不了。
“哎呀，一天二兩還想啥，來吧！”班主拉著他好一頓勸，弄得他哭笑不得。
“好了好了，明兒我要有時間，肯定過來捧場。”
李青順手抄起一個花臉面具，“對了，慶壽寺在哪兒�。课蚁肴ド现�。”
“離這兒不遠(yuǎn)，從王府往東四里半就是�！�
“謝了�！�
……
回到客棧吃了飯，又洗了個熱水澡。
暮色降臨，李青戴上面具，悄然溜了出去。
慶壽寺僧人不多，都是混口飯吃，天黑都睡覺了，只有正廟里有稀疏的燭光，以及冷清的木魚聲。
“咚咚咚……”
節(jié)奏輕緩，但很穩(wěn)定。
李青一襲墨色長袍，戴著花臉面具在屋檐上觀察了許久，見寺內(nèi)無人走動，悄然進入正廟。
他閃身從窗戶鉆了進去，小腿發(fā)力，一個旱地拔蔥爬上房梁，整套動作十分輕盈，沒有發(fā)出一點聲響，隨即，便看到了正做功課的道衍。
“是他？”
畢竟之前排查時，就道衍一個姓姚的，他對這個和尚印象頗深。
此刻的道衍滿臉祥和，那慈眉善目的模樣，還真有得道高僧的姿態(tài)。
“咚、咚、咚……”
木魚聲逐漸放緩，最后停下。
道衍睜開眼睛，微笑道，“施主進廟為何不走正門？”
李青心中一驚，被發(fā)現(xiàn)啦？
凝神望去，他否定了自己想法，面前這個和尚，就是一個普通人，他自信絕不會被發(fā)現(xiàn)。
“貧僧從施主身上，感受到一股熟悉的氣息，想來，我們應(yīng)該是見過。”
李青依舊不語，他隱隱覺得對方真發(fā)現(xiàn)他了，雖然很不可思議，但事實就是如此。
道衍停了片刻，再次敲響木魚。
兩刻鐘后，他緩緩起身，“施主若無旁的事，還請離開吧，貧僧要回房休息了�！�
李青糾結(jié)片刻，粗著嗓子開口：
“燕王來找你了？”
道衍目光一凝，沒有立即搭話，而是看向房梁。
李青這次沒有刻意回避，回望著他。
少頃，道衍作答：“是�！�
“找你干嘛？”
“學(xué)習(xí)佛法？”
“是嗎？”
“是�！�
又是一段沉默。
良久，李青點點頭，“叨擾了�！�
說罷，轉(zhuǎn)身離去。
他現(xiàn)在已經(jīng)基本確定，道衍就是姚廣孝。
但，他還沒想好該如何應(yīng)對。
此人對歷史的影響力，無與倫比，李青也不敢草率行事。
回到客棧，他輾轉(zhuǎn)反側(cè)，一夜無眠。
殺了姚廣孝很容易，但他必須要考慮殺掉他的后果。
若是姚廣孝死了，朱棣還會造反嗎？
還會有永樂大帝嗎？
還會有仁宣之治嗎？
換言之，朱標(biāo)會英年早逝嗎？
朱允炆會當(dāng)皇帝，并且…削藩嗎？
若后兩個條件成立，那即便他殺了姚廣孝，朱棣一樣會造反。
無他，建文逼的。
站在歷史走向的十字路口，李青十分迷茫，他好想找個人問問，哪怕不能幫他拿主意，只傾訴一下也好。
可惜，師父不在。
第84章
論跡不論心
翌日，燕王府。
李青一到，小胖墩兒就迎了上來。
“你來啦！”朱高熾搓著胖乎乎的小手，“想好了嗎？跟著本世子有肉吃�！�
“……”李青哭笑不得，習(xí)慣性地捏了捏他的臉蛋兒，“你就這么喜歡我呀？”
朱高熾被捏臉也不生氣，認(rèn)真道，“捏了我的臉，就是我的人了�！�
你又不是大姑娘，被我睡了，訛人也不帶你這么訛的啊……李青無奈道，“世子殿下，在下是有家室的人，真不能做你的大伴。”
“那…那你再給她們找個家不就行了？”
李青：“……”
你三十七度的嘴，怎么能說出這么冰冷的話？
小胖墩兒似乎也意識到自己太過分了，臉色訕訕，怏怏道：“但我不想你走誒。”
看著滿臉不舍的小胖墩兒，李青也生不起氣來，想了想，道：“我會在這里待很長一段時間，你要想我，可以讓人找我��！”
“真噠？”
“當(dāng)然，我從不騙小孩兒�！�
“拉鉤�！敝旄邿肷斐雠趾鹾醯氖种�。
“拉鉤！”
“那你叫什么�。俊敝旄邿胂沧套痰�，“我到時候好讓人你去尋你�！�
“我叫……”
出門在外用小號，這是基本素養(yǎng)，李青想了想，道，“青先生！”
“一聽就不是真名�！敝旄邿氩粷M意。
“只要能找到我不就得啦？”
“也是哦。”朱高熾點點頭，沒再計較。
……
朱高熾很仗義，中午在袖子里藏了倆雞腿兒，給李青送來。
“吃吧，明兒還有�！�
“謝啦�！崩钋嘁膊豢蜌猓弥辛似饋�。
朱高熾癡癡的看著他……手中的雞腿兒，不停咽口水，弄得他好笑不已。
“一人一個�！�
“嗯，好�！�
朱高熾接過，吃得香甜。
李青奇怪道，“你在家都吃不飽嗎？”
“嗯�！敝旄邿胗行┪案竿跸游页缘枚�，母妃也讓我減肥，還真吃不飽�！�
“……不過，你確實該減減肥了�！�
朱高熾攤了攤胖乎乎的小手，“可是我餓啊！”
李青滿臉黑線。
吃完午飯，朱高熾道，“下午你別上戲臺了，陪我玩兒吧？”
“嗯，好�！�
吃人嘴軟，和小胖墩兒一起，接觸朱棣的可能性更大些，他也樂得如此。
下午申時，李青再見朱棣。
朱棣臉色沒昨兒臭了，抱著小兒子，跟媳婦有說有笑。
李青豎起耳朵聽了半天，也沒聽出什么有價值的信息，都是家長里短，甚至政事都沒提過一句。
時間一晃，便到了傍晚。
朱高熾依依不舍道，“明兒還來��！”
“一定�！崩钋帱c頭答應(yīng)。
回到客棧，舒服地洗了個熱水澡，李青拿起本書打發(fā)時間。
這時，房門突然敲響。
“鐺鐺鐺……”
“誰呀？”
“客官，有人找�！钡晷《穆曇繇懫穑罢f是你的伙計。”
李青心中一動，揚聲道，“門沒栓，讓他進來吧！”
“吱呀~！”
門被推開，副千戶王謙、劉浩聯(lián)袂走來。
“真是你們��！”李青露出笑意，朝店小二道，“我們有生意上的事要談，你且退下吧！”
“哎�！钡晷《䥺柕�，“這兩位客官要不要住店？”
李青想了想，“隔壁有空房的話，給他們開一間吧！”
“有，有的。”店小二喜滋滋的應(yīng)了聲，“小的這就去整理�！�
房門關(guān)上，王謙在門口靜立好一會兒，才大跨步地來到李青面前，與劉浩一起行禮：
“卑職見過鎮(zhèn)撫大人�！�
“起來吧�！崩钋噍p輕擺手，“你們來的挺快的嘛，有多少兄弟到了？”
王謙干笑道，“回大人，攏共才百十號人，卑職是怕大人缺人手使，先和老劉一起過來了，大部隊還在后面，估摸著得個十來天�！�
二人是當(dāng)初燎鍋底兒的那些人，都已相熟。
李青也沒有過多寒暄，直接道：“既然來了，那便開始查吧，先從燕王在民間的名聲查起�！�
頓了頓，“對了，慶壽寺多注意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