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2章
“這就不知道了。”阿魯臺訕訕道，“居庸關附近的探子，在發(fā)現(xiàn)大量明軍出城的時候，就立即趕了回來，具體人數(shù)不知道，不過探子看到黃羅傘蓋了，想來那位老皇帝又親征了。”
頓了頓，遲疑道：“王，如今我們實力暴漲，但末將以為……仍不是大明的對手�！�
“嗯，你說的對�！蹦伦績簢@了口氣，“明廷的應變措施太快了，本來按我的計劃，現(xiàn)在已經吃下瓦剌了，但明廷對瓦剌加大貿易，幫他們緩了一大口氣，如今……唉�！�
穆卓兒眉頭的皺紋更深了些，苦澀道：“這位大明皇帝…真是棘手，跟他爹洪武一個樣��！”
“那我們怎么辦？”阿魯臺問：“要正面決戰(zhàn)嗎？”
“打？拿什么打？”穆卓兒搖頭，“大明的皇帝親征，定然盡是精銳�！�
阿魯臺噎了一下，一發(fā)狠：“不如組一支突襲隊，來個夜襲敵營，斬首皇帝�！�
“胡來！”穆卓兒冷哼道：“大明的皇帝決不能動，真要是把他干掉了，那明廷上下，勢必團結一致，和韃靼不死不休�！�
“那……還打不打��？”
“打，人大老遠來一趟，好歹意思一下�！蹦伦績盒α诵�，“你說的夜襲敵營，很有可行性，但不能殺他們的皇帝，當然了，即便想殺，估計也殺不了�！�
阿魯臺點頭，旋即又有些泄氣：“王，你說咱們什么時候才能成事�。俊�
他有些急了，他已經不再年輕，邁入了花甲之年。
“不會太久。”穆卓兒安慰，但眉宇間也有著一抹著急。
她也不再年輕，今年都56歲了，早已不復青春，深感時間寶貴。
嘆了口氣，穆卓兒拋開負面情緒，笑道：“不用急，大明的皇帝挺不了多久了，聽聞大明太子是個大胖子，不善弓馬；
大明連續(xù)兩個武皇帝，文官定然不會容忍再出現(xiàn)一個武皇帝，永樂一死，大明武備必然松懈，那時候便是咱們反攻的時刻；
我們只要保持實力就成，從武皇帝變?yōu)槲幕实郏魍⒌奈墓傥鋵⒈厝粫[騰，那才是最佳時機�！�
阿魯臺微微點頭：“這次出兵多少？”
“這個先不急，距離他們到來至少還有大半月時間，我們先做一下戰(zhàn)略部署……”
……
結束了一夜行軍，明軍安營扎寨，埋鍋造飯。
不多時，飯香彌漫軍營。
李青沒什么胃口，隨便吃了些，獨自一人跑到附近丘陵吹風。
“青伯，你在這兒想什么呢？”朱瞻基走過來，取下腰間酒葫蘆，“整兩口？”
“不了，沒心情�！崩钋鄶[了擺手，干脆躺了下來，望著湛藍天空，靜默無語。
朱瞻基拔開酒塞，‘噸噸噸……’灌了幾口，“別悶著了，跟我說說，興許我有辦法呢？”
“嗯。”李青雙手枕于腦后，翹起二郎腿，輕哼著道，“我懶得起來，你躺下吧�！�
朱瞻基無奈，順勢躺了下來，學李青枕著手，翹著二郎腿。
別說，還挺舒服。
“天真藍�。 敝煺盎锌�，“一路行軍，竟忽略了這么好風景，真是暴殄天物啊�！�
“呵呵……”李青啞然失笑，“人生何處不風景？”
“還是青伯你境界高�！敝煺盎牧擞涶R屁，“可以說說你在愁什么了吧？”
“韃靼�！崩钋噍p聲說。
朱瞻基笑了，“這有什么可愁的啊？”
他語氣自信：“雖然咱們只有五萬作戰(zhàn)兵馬，但都是精銳中的精銳，神機營幾乎全部出動，這樣的陣容，韃靼拿命贏？”
李青頷首：“正面作戰(zhàn)自然是不懼�！�
“搞偷襲也不怕。”朱瞻基補充，“有斥候兵防著呢，根本不用擔心這個�！�
“啊對對對……”李青翻了個白眼：“你能想到，韃靼也能想到�！�
朱瞻基一點就透，“你是說，韃靼不跟我們正面作戰(zhàn)，甚至不跟我們開戰(zhàn)？”
“嗯�！崩钋鄧@道：“對于我們來說，不給韃靼迎頭一擊就是輸，對韃靼來說，只要保存戰(zhàn)力就算贏；
大明出來一趟花費不菲，而他們本就生存在草原，戰(zhàn)斗成本不一樣�！�
聞言，朱瞻基也陷入沉思，少頃，開口道：“我認為肯定會打！”
“理由？”
“很簡單，草原雖然廣袤，但想找到韃靼，并非大海撈針�！敝煺盎溃盎薁敔敶蟀肷荚诤筒菰系膭萘ψ鞫窢�，我們還有較為詳細的地圖，他們很難完全掩藏蹤跡；
草原大，可適合大部落生存地方卻并不算多，尤其像韃靼這樣的超級大部落�！�
“有道理�！崩钋喾磫枺骸澳且撬麄兎殖鲆恢ш犖椋臀覀兦覒�(zhàn)且周旋，消耗我們精力、糧草，該當如何？”
“啊？這……”朱瞻基愣住了，又沉思片刻，“倒也不是完全沒有辦法，我們可以找瓦剌，近大半年來，瓦剌可沒少挨韃靼毒打，他們對韃靼大本營，肯定有個大概了解。”
不愧是好圣孫，腦袋瓜真好使……李青涌起一抹欣慰，再次拋出問題：“那要是韃靼在眼下這種時候，提前轉移大營呢？”
“這……”朱瞻基苦笑，“這下我也沒辦法了，不過我覺得……”
“極有可能發(fā)生�！崩钋啻驍嗨牟聹y，“你忘了上次韃靼圈套了嗎？”
朱瞻基一怔，旋即也發(fā)起愁來，“青伯，你有辦法嗎？”
“暫時還沒�！崩钋嗫嘈�，“不然我也不會發(fā)愁了。”
第141章
永樂聊建文
朱瞻基沉默許久，忽地坐起身子，“青伯，走。”
“去哪兒？”
“找爺爺。”朱瞻基道，“他肯定有辦法。”
李青并不這么認為，不過還是和朱瞻基去了帥營。
帥營里。
朱瞻基簡短節(jié)說了下李青的擔憂，“爺爺，這種情況我們該怎么應對？”
“應對不了�！敝扉芨纱�，“韃靼不想正面決戰(zhàn)，我們一點招都沒有。”
“��？這……”朱瞻基傻眼：皇爺爺你英明神武的人設崩了�。�
在他的印象里，爺爺是個無所不能的人，尤其是在軍事方面，本以為爺爺信手捏來，不料竟是這么個結果。
朱瞻基撓了撓頭，見爺爺依舊鎮(zhèn)定，仿佛并不放在心上，恍然道：“爺爺你肯定是想到了解決之法，故意讓我猜對不對？”
“想多了，這回是真沒有�！敝扉u頭。
“那咱豈不是……”朱瞻基遲疑道，“白跑一趟？”
“哎？不白跑。”朱棣笑道：“勝利是達到目的，而不是殺敵多少，只要能達到戰(zhàn)略目的，就是贏�！�
“戰(zhàn)略目的不就是削弱韃靼部嗎？”朱瞻基更迷糊了。
“是這樣沒錯，”朱棣點頭：“但打不打，如何打，他們占主動權，所以直接削弱很難，只能間接削弱。”
朱瞻基頭有些癢，“孫兒愚鈍�！�
“很簡單，讓瓦剌活著就是對韃靼的削弱。”朱棣道，“我們一來，他們只能全身心的對抗我們，無論打不打，都無暇顧及其他�！�
“當然，之所以出兵，還有更深層次的考慮�！敝扉γ嫒輫烂C：“瞻基，你以為帝王最重要的是什么？”
這個問題問得太過籠統(tǒng)，朱瞻基一時間也不知該從哪里切入，想了好一會兒，才試探著說道：
“能力？”
“不，是權力！”
朱棣哼道：“一個皇帝若是沒了權力，那還叫皇帝嗎？”
“爺爺說的是�！敝煺盎c頭。
朱棣又問：“皇帝權力的構成是什么？”
這次有了切入點，朱瞻基略加思索，答道：“生殺大權！”
“太過籠統(tǒng)了�！敝扉u頭：“你記著，將來你做了皇帝，只需掌握三樣東西，便可將皇權緊緊握在手中。”
“求皇爺爺教我�！敝煺盎┥硐掳�，心情激動。
朱棣伸出三根手指：“軍權、財權、官員任免升遷權！”
“只要掌握住這三樣兒，你才是名副其實的皇帝�！敝扉Φ坏溃皩嵲捀嬖V你，爺爺北伐不為打仗，就是為了繼續(xù)掌握軍權，借用軍隊控制朝局。”
“今年北伐，明年北伐，后年依舊北伐�！敝扉τ趿丝跉�，“只要爺爺這條老命在，他們休想滲透軍隊�！�
朱瞻基怔了一下，旋即明悟過來，同時，心里的那股子驕傲蕩然無存。
他深刻意識到，自己在政治上，終究還是太稚嫩了。
不過，想到軍費耗資，他又有些遲疑，“爺爺連續(xù)北伐，對國家財政……”
“呵呵……垮不了�！�
朱棣嗤笑道：“朕登基以來，花的錢還少嗎？
南征交趾，北伐草原，編撰大典，通運河，建新都……大明垮了嗎？”
“可是……”
“可是百姓過得苦是吧？”朱棣點頭道，“通運河、建都，百姓確實受到了影響，但打仗是軍隊的事兒，礙著百姓什么事兒了？
之前加的稅賦已經減回去了，百姓苦什么？”
“但……花錢�。 敝煺盎苤扉τ绊懞苌�，同時，受朱高熾影響也不淺。
朱棣罵道：“學什么不好，跟你爹學摳門兒？！”
爺爺教訓孫子，李青也不好插話，伸手在冰桶里捏了顆葡萄丟進嘴里，冰冰甜甜，滋味兒美妙。
于是，他又捏了一顆。
朱棣罵完，這才道：“春天水草豐美，除了人之外，戰(zhàn)馬、驢的口糧幾乎不用擔心，咱大明還養(yǎng)不起十幾萬大軍在草原幾個月啦？”
朱瞻基無言以對。
朱棣又道：“朕告訴你，一旦皇權受損，大明的賦稅絕對會大大縮水，那可比出征花的這些錢，要多多了，海上貿易還在繼續(xù)，大明有錢！”
“皇爺爺說的是�！敝煺盎樕习l(fā)燙，為自己的無知感到羞愧。
“明白就好！”
朱棣臉色緩和了幾分，隨即嘆了口氣：“你知道當年建文為何會失敗嗎？”
“這……孫兒不知�！�
關于建文，朱瞻基也只敢私下和慈祥的老爹談論一下，從不敢在朱棣面前提起。
“就是因為文臣�！�
“這樣�。 敝煺盎龌腥淮笪驙�，其實他早就知道了，靖難之役的本質是文武之爭，當然，也離不開皇爺爺?shù)挠⒚魃裎洹?br />
“你覺得齊方黃三人如何？”
“亂臣賊子！”朱瞻基政治正確的回答。
“朕是問……算了�！敝扉Q了種問法，“你可知他們?yōu)楹文敲醋�？�?br />
“為了和武將斗！”
“對，也不全對�！敝扉c頭又搖頭：“其實，從本質上來看，建文新政還是有可取之處的，甚至稱得上良策�！�
“�。俊敝煺盎行┿拢籂敔斁谷豢浣ㄎ�，太陽打西面出來了不成？
只聽朱棣繼續(xù)道：“建文新政主要概括：重文臣，輕賦稅，平冤獄，變官制，削藩王；其實呢，這些策略，只要施行得當，于大明而言好處多多。”
朱瞻基深以為然，但嘴上卻不敢應承，他知道還有但是，同時，也不想肯定建文。
因為肯定建文，就意味著否定爺爺，否定他們這一脈。
“但是呢，”朱棣哼道：“那些個文臣可不是好東西，重文臣就不說了，輕賦稅也不是為了百姓，而是為了官紳利益，至于平冤獄……呵呵，
太祖懲治的大多都是貪官，他們平冤獄，平的也都是貪污受賄的官員，可見他們?yōu)榘傩掌椒戳�？呵，目的就是削弱貪污懲罰；
變官制，改科舉為薦舉，說是舉薦賢才，實則是為了和皇帝爭權，一個皇帝若失去了官員任免權，那對官員的威懾力、掌控力也會大大減弱；
削藩王，則是因為藩王、勛貴的捆綁，讓文臣心生忌憚�！�
朱瞻基咽了咽唾沫，突然覺得那群人很可怕。
朱棣哼道：“齊方黃三人，尤其是方孝孺，在文臣圈子里威望甚高，究其原因就是他太能為文臣謀福利了。”
“朕夷他的三族，殺他的學生，就是要把這股邪風壓下去！”
朱棣殺氣凜然，旋即，又苦笑道：“現(xiàn)在看，效果不是很大�。 �
朱瞻基驚詫道：“皇爺爺以為，文臣私下稱贊方孝孺，并不是因為他忠君，而是……”
“不然呢？”朱棣哼道，“爺爺進南京城后，除了靖難名單上的齊方黃，其他京官有一個硬骨頭嗎？
楊榮還假惺惺地讓朕去祭孝陵，用他說？
茹瑺更是跪在地上求朕登基，一個個的……還忠君？
什么東西？”
朱棣罵罵咧咧，他從骨子里看不上這群文臣，“朕進軍南京城后，只有鐵鉉，以及少部分地方官兒，還在拼死挽救，其他人都在想著改換門庭。”
“現(xiàn)在知道，他們?yōu)槭裁磾r著不讓出兵了吧？”
朱瞻基臉色有些難看，“為了削弱爺爺?shù)能姍��！?br />
“嗯�！敝扉Φ坏溃骸半蕹稣鞑粸榇蛘�，就是為了掌軍權，朕還沒死呢，他們就想故技重施，哼哼，早點兒�！�
“皇爺爺英明。”朱瞻基心悅誠服，“孫兒定會向你學習。”
朱棣露出笑意，十分享受孫子的馬屁，“好孩子，比你爹強�！�
“呃…其實我爹也挺好的。”朱瞻基小聲逼逼。
朱棣笑臉一收，罵道：“狗屁，就他那樣兒……他就不適合當皇帝�！�
“皇上，人不可貌相�！崩钋喑酝曜詈笠活w葡萄，開口道，“太子的理政能力有目共睹，前些年南征北戰(zhàn)，通運河、修大典……太子從中周旋，出力甚大，監(jiān)國也監(jiān)的極好�！�
“沒說他監(jiān)國不好�！敝扉嗳坏�，“但他只適合監(jiān)國，不適合做皇帝，他沒做皇帝的野望、霸氣，他做不好皇帝�！�
對好大兒的嫌棄，朱棣從不掩飾。
“瞻基，爺爺交代你個事兒�！�
“哎，皇爺爺您說�！�
朱棣道：“朕死后，那群王八羔子定然會給方孝孺平反，你爹那個軟蛋多半會同意，到時候，你可得攪和黃了�！�
“嗯，爺爺放心�！敝煺盎嵵乇ＷC：“若真那樣，孫兒絕對會出手阻止�！�
朱棣笑了笑，仰臉望著帳篷：“那爺爺就放心了�！�
他喃喃道：“我一生啊……真沒過幾天舒心日子，我自問對得起江山，對得起社稷，我沒錯，更不會認錯；
后世人如何看我，我不管，也管不了；
但朱家人，后繼之君，不能否定我，不能否定我的功績�！�
“皇爺爺英明神武，乃千古圣君。”朱瞻基滿臉崇敬。
這話雖然拍馬屁的成分，卻也出自真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