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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2章

    “王尚書不要東拉西扯�！蓖躞K開弓沒有回頭箭，全然沒了昔日對頂頭上司的禮敬，“以楊稷的罪行，殺他十次都不為過，王尚書何以維護(hù)一個十惡不赦之人？”

    “呵呵……王侍郎這話，本官不敢茍同�！倍Y部尚書胡濙出班。

    “胡尚書有何高見？”王驥仍自強硬，但心里已經(jīng)有些發(fā)虛了。

    他一侍郎，對戰(zhàn)倆尚書，越級戰(zhàn)斗，且一打二，壓力可想而知。

    卻在這時，戶部尚書劉中敷，跨前一步，“本官倒覺得王侍郎言之有理，古語有云：王子犯法與民同罪；

    若只因楊稷是前大學(xué)士之子，就做予以寬恕，豈不是在告訴天下人，大明官員的家眷，可以為所欲為？”

    王驥壓力頓減的同時，氣勢陡然大盛，“劉尚書高見！”

    “且慢高見！”

    又是一聲斷喝，刑部尚書魏源踏前一步，氣勢瞬間蓋過王驥，“君無戲言，皇上昨日的話，王侍郎是沒聽見嗎？”

    王驥一滯，悻悻道：“聽見了，不過……”

    “好！”魏源喝道，“既然聽見了，為何還要讓皇上出爾反爾，自毀長城？”

    “下官，下官……”一下對上三位尚書，王驥根本撐不住。

    “魏尚書這是在斷章取義！”都察院左都御史陳智下場，“人非圣賢，孰能無過，皇上對楊稷的處理確有不妥之處�！�

    他是御史言官的頭子，這么說話簡直給足了皇帝面子。

    “不敢茍同。”都察院右都御史王文反駁，直接開舔：“天下無不是的君父，陳都御史以圣賢為標(biāo)準(zhǔn)，那便是對皇上最大的不敬！”

    他雙手抱拳，向上拱了拱，朗聲道：“皇上，天命也，人中之龍，乃天子；

    陳都御史卻說人非圣賢，皇上是凡人嗎？

    亦或說，在陳都御史眼里，皇上還比不過圣賢？”

    都察院也窩里斗了，吃瓜群眾心頭震驚，他們沒想到楊士奇的離去，竟能鬧出這么大的動靜。

    他們卻不知，現(xiàn)在的情況是一把手想更進(jìn)步；而二把手，卻想趁著這次機會，將一把手拽下來，自己上去。

    一把手捅前任刀子，二把手捅一把手刀子！

    廟堂斗法遠(yuǎn)比江湖恩怨精彩、高深，個個都是審時度勢，借勢而起的好手，其兇險更是猶勝江湖人士的好勇斗狠！

    維護(hù)楊稷的人，并不是喜歡楊稷，要殺楊稷的人，也不是痛恨楊稷。

    說到底，楊稷就是個籌碼，一個用來爭權(quán)的籌碼。

    皇帝同意了誰的主張，誰就取得了勝利。

    “皇上自然要高于圣人！”郭琎見六部大佬，甚至連都察院都下場了，知道快到了圖窮匕見的時刻。

    他先定了調(diào)子，而后又道：“然，大明律是太祖定的，我朝以孝治天下，幾位尚書卻要陷皇上于不孝，是何居心？”

    圣人比不過，祖宗總比得過了吧？

    在大明，太祖是絕對的政治正確，便是朱棣那會兒，這一招都好用，可想而知。

    此話一出，王巹、魏源等人沒法立即反駁，畢竟?fàn)砍兜教���，一個不慎，就可能被同僚抓住把柄。

    “郭尚書言之有理，但…不全對�！弊蠖加�史陳智見己方大勝在即，立即捅郭琎刀子。

    畢竟楊士奇的位置只有一個，他和郭琎聯(lián)手，是要先淘汰一批，少些競爭對手，而非推郭琎上位。

    “太祖高瞻遠(yuǎn)矚，雄才偉略……”陳智先是吹捧，接著又道：“然，國家施政需因時因勢而定，不然何來新政之說？”

    殺楊稷的主張，郭琎已占了先機，陳智想以此取勝極難，所以他要提出自己的主張。

    郭琎有些氣急敗壞，“我們論的是殺楊稷，你扯哪兒去了。”

    “朝堂是議政的地方，陳都御史議的正是政事，有何不妥？”戶部尚書劉中敷也反了水。

    吏部天官的名頭太響，得先把他干下去再說。

    事實上，這幾位大佬根本就沒有達(dá)成聯(lián)盟，誰都想自己上，之所以先前聯(lián)手，是為了快速淘汰一批。

    現(xiàn)在競爭人數(shù)銳減一半，自然要先把最強的踢出局。

    幾人達(dá)成默契，逮著郭琎狂懟。

    沒過多久，政治主張已從殺楊稷中抽離出來，郭琎先前建立的優(yōu)勢蕩然無存。

    武林盟主只有一個，誰武功高，誰最先被群而攻之。

    李青站在最后面，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幾位大佬身上，根本沒人在意他。

    于是乎，他旁若無人地嗑起瓜子兒。

    這種好戲，可比后世的娛樂明星八卦有意思多了，其跌宕起伏的劇情，天花板級別的臺詞含金量，吊打一切影視劇。

    再搭配上瓜子兒……多是一件美事��！

    朱祁鎮(zhèn)聽著、看著，就是不發(fā)言，這一幕李青事先就預(yù)料到了，并做了細(xì)節(jié)優(yōu)化，朱祁鎮(zhèn)都知情。

    總體來說，這是李青導(dǎo)演的一出戲，朱祁鎮(zhèn)也是演員之一。

    李青是編劇+導(dǎo)演，置身事外，朱祁鎮(zhèn)是主要演員，但鏡頭不多，各位大佬是配角，單個戲份不重，但加在一起卻是主場，侍郎級別以下的則是背景板。

    獨家贊助：楊士奇父子！

    沒有他們的付出，這出戲唱不起來。

    李青一邊看戲，一邊嗑瓜子，這可是他的處女作，一個鏡頭都不能錯過。

    朱祁鎮(zhèn)沒李青這么好的雅興，他深刻知道，最終目的是出兵。

    于是，他起抬頭，目光越過眾人看向李青。

    “他，他在干什么？！”

    第15章

    取死之道

    察覺到來自主角的凝視，李青抬起頭，不好意思地將瓜子皮兒揣進(jìn)口袋。

    上次，他就因在朝堂吃零食，丟垃圾被罰了款，不想重蹈覆轍。

    朱祁鎮(zhèn)都看傻了。

    好一會兒，他才恢復(fù)過來，小嘴兒一抽一抽的，那意思是：差不多了，該你表演了。

    哪有導(dǎo)演親自上場的啊……李青翻了個白眼兒。

    不過，這劇情也是該推進(jìn)了，眼下雖精彩，卻沒了最初的刺激感。

    卻在這時，被懟的鼻青臉腫的郭琎，實在招架不住，但又不甘心讓這幾個背后捅刀子的小人上位，于是便想著把水?dāng)嚮臁?br />
    “呵呵…你們既然說朝堂是議政的地方，為何不給他人說話的機會？”

    陳智掃視一周，刻意避開于謙、楊溥，哼哼道：“諸位同僚可有主張？”

    “我有。”李青拍了拍手，站了出來。

    還真有？

    不僅陳智一呆，其他人也大感驚訝。

    隨即，李青越過眾人，來到御前，“皇上，臣有本奏�！�

    “準(zhǔn)奏！”

    此刻，所有人的目光集中在李青身上，心說：怎么敢的��？

    李青任帝師的事他們都已知道，但…帝師又如何？

    這可不是洪武永樂朝，小皇帝自己還沒握住權(quán)柄呢，單憑一個帝師身份，就想攪動風(fēng)云，亂中取利，簡直癡心妄想。

    真是初生牛犢不怕虎，真當(dāng)廟堂是好混的嗎……群臣暗暗冷笑。

    李青似乎看不見群臣的怪異神情，拱手道：“臣現(xiàn)任兵部給事中，日常負(fù)責(zé)的公務(wù)也皆在兵事，

    臣發(fā)現(xiàn)，近年來水師不曾出海，一些宵小之輩便開始作威作福了，今年暹羅、緬甸愈發(fā)放肆，常劫掠大明民間出海貿(mào)易的商船；

    還請皇上為了大明子民的權(quán)益，立即發(fā)兵，宣揚大明國威。”李青擲地有聲：“若大明視而不見，難保其他藩屬國不會起異心�！�

    聽說出于保護(hù)民間商船的利益，群臣心下都贊同。

    說是民間商船，其實大多都是朝官的家族，亦或近親家族。

    但問題是，這話是一個七品的都給事中說的，現(xiàn)在朝堂殺的正兇，誰也不想因為這個，得罪一眾大佬。

    一句說不好，日后被清算也不稀奇。

    朱祁鎮(zhèn)望向一眾大佬，眾大佬卻不發(fā)一言。

    他們在意的是楊士奇的位置，出兵暹羅、緬甸，保護(hù)商船利益，宣揚大明國威，雖也利好他們，卻不是最緊要的。

    于謙想出班附和，隨即又想到李青之前的叮囑，只得暫時忍耐。

    他的權(quán)柄僅次于楊士奇，要是再坐上楊士奇的位置，那可真就舉世皆敵了。

    朱祁鎮(zhèn)見沒人說話，只好又望向李青，“李卿有何妙策？”

    “呃呵呵……臣初入朝堂，對很多事還不了解。”李青一副難為情的樣子，“不過，在臣想來，六部領(lǐng)袖的吏部郭尚書，定然是有的�！�

    群臣暗暗鄙夷：果真是個新兵蛋子，吏部天官的含金量隨著內(nèi)閣壯大，已經(jīng)大不如前了，還吏部尚書呢？

    郭琎卻興奮異常，李青此舉，簡直是給了他一把神器。

    能做吏部尚書，郭琎自然不是什么庸人，他立即不客氣地接過屠龍刀，大殺四方。

    “皇上，臣以為必須要發(fā)兵，皇上是天下共主，小小暹羅、緬甸，也敢不恭，僅此一項，便有取死之道！

    再者，君為舟，民為水，二者相輔相成；若無法保護(hù)子民……”

    “那朕羞于坐此皇位！”朱祁鎮(zhèn)一拍紙鎮(zhèn)，豁地起身，雙手撐著御案俯視群臣，“朕欲出兵，眾卿有何妙策？”

    郭琎大喜，小皇帝終于下場了，且贊同自己的建議。

    那楊士奇的位置還會遠(yuǎn)嗎？

    盡管是李青提出的主張，但一個小小的正七品，他根本沒放在眼中，自動將這主張視為己有。

    出兵兩地，對這些私下做海洋貿(mào)易的大佬，也是有好處的，他們當(dāng)然不會反對。

    不過，出兵歸出兵，這出兵的功勞可不能落在你郭琎手里。

    陳智率先道：“皇上，臣建議水陸并進(jìn)，先以火炮震懾，再用火銃、弓箭掃射，這樣既能宣揚大明天威，又能減少傷亡……”

    你談主張，那我就談細(xì)節(jié)，反正不讓你好過就是了……陳智心說。

    郭琎肺都快氣炸了：你他娘還要不要臉了，只會剽竊老子創(chuàng)意。

    “陳都御史此言不妥�！睉舨可袝鴦⒅蟹髾M插一腳，“本官則認(rèn)為，宣揚國威，減少傷亡的同時，也要注重經(jīng)濟性�！�

    “呵呵……臣有一計�！�

    ……

    常言道：秀才造反三年不成，眼下便是。

    這些個文臣一個個舌燦蓮花，但其實沒一個懂軍事的，只是嘴皮子溜而已。

    甚至連紙上談兵都算不上，最多也就是高水準(zhǔn)的吹牛逼。

    你主張這么打，那我就主張那么打，一眾大佬‘打’得不可開交，但誰也沒留意，朝爭籌碼已經(jīng)從楊稷，變成了出兵。

    更準(zhǔn)確的說，出兵已經(jīng)成了既定事實，眼下，只是戰(zhàn)術(shù)的爭論。

    李青回到后排，笑瞇瞇地繼續(xù)嗑瓜子兒，繼續(xù)看好戲。

    ~

    一眾大佬從早朝吵到午朝，一直吵到中午，朱祁鎮(zhèn)都餓了，他們還吵個沒完。

    “散朝，明日再議！”

    郭琎等人不甘地行禮，待皇帝走后，立即火急火燎出了大殿，開始忙著拉幫結(jié)派，許諾好處，為自己爭取話語權(quán)。

    朱祁鎮(zhèn)回到乾清宮，立即吩咐王振：“去請英國公張輔、兵部侍郎于謙，即刻來見朕�！�

    “是，奴婢遵旨�！蓖跽褡吡藘刹�，又問道：“皇上，要請李先生嗎？”

    作為小皇帝的近侍，李青在朱祁鎮(zhèn)跟前有多紅，他再清楚不過。

    朱祁鎮(zhèn)想了想，搖頭道：“不用了，快去辦。”

    “奴婢這就去。”王振有些奇怪，但也沒多問。

    ——

    李青伸了個懶腰，舒服地躺回床上，哼哼道：“還是躺著舒服啊，出兵已成既定事實，短時間還是先不搞其他動作了，以免顧此失彼，嗯…我得歇幾天�！�

    他不想頻繁冒頭，一旦被那些大佬重視，那他的一言一行都將被深究、剖析，以后再想要撥亂反正就不容易了。

    “先休息半個月吧，等朝堂的人視線轉(zhuǎn)移后，我再冒頭�！崩钋嘧哉Z，“還有，下一步計劃的部署得完善完善�！�

    正想著心事，門外突然響起一道略感熟悉的聲音，“李都給事中在嗎？”

    “在，門沒鎖，進(jìn)來吧�！崩钋嘧�起身，穿上鞋子走出廂��。

    待看清來人，李青不由一怔，“楊大學(xué)士？”

    楊溥笑著拱手：“本官冒昧叨擾，失禮了�！�

    “哪里哪里�！崩钋嘈α诵�，“外面冷，進(jìn)屋吧�！�

    屋里也不暖和，李青沒燃炭盆兒，這寒冬臘月的，楊溥凍得直打哆嗦。

    “沒想到李都給事中一個南方人，竟也這么抗凍��！”楊溥牙關(guān)打顫：你就不能放幾個爐子嗎？凍死人了都。

    從暖烘烘的轎子帶來的熱氣兒，頃刻間消失，楊老頭有些遭不住。

    李青忍著笑：“下官不是抗凍，主要是年輕。”

    楊溥：“……”

    “楊大學(xué)士來寒舍，可是有事？”李青問。

    楊溥往手心哈了口氣，笑著說：“倒也沒什么事，李都給事中今日在朝堂之言行，可謂是利國利民�！�

    “呃呵呵…過獎了。”

    “沒有過獎，”楊溥正色道，“尤其是李都給事中事了拂衣去，深藏功與名，實令本官欽佩之至�！�

    李青嘴上謙虛著：“楊大學(xué)士謬贊，我只是個小小的七品官而已，在這京師一打一大片，哪有大學(xué)士說的那般厲害。”

    心里卻在想：這老頭到底葫蘆里賣的什么藥？

    第16章

    楊溥：我可以幫你

    御書房。

    朱祁鎮(zhèn)雙手扶著御案，小臉滿是嚴(yán)肅。

    張輔、于謙也都被賜了坐。

    “英國公以為，此次出兵多少合適？”朱祁鎮(zhèn)問。

    張輔是軍中絕對大佬，且有征交趾的經(jīng)驗，對戰(zhàn)爭的理解，對東南亞人的士兵素質(zhì)、作戰(zhàn)方式方法的掌握，無人及得上他。

    可以說，現(xiàn)階段再找不出比張輔還有發(fā)言權(quán)的人了。

    于謙也不行。

    “八萬到十萬精兵即可。”張輔道，“多了太耗財力，少了又難保萬一，長途作戰(zhàn)對士兵素質(zhì)的要求極高，必須得是精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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